有几次,银满身是伤地回来,却依然带回了他们所需的食物,他看见松本惊诧的神色,用手摸着脑袋,好似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哟,稍微不小心了一点,摔倒了,不要紧的。”随后换上令人安稳的微笑的表情。
松本看见挂着伤痕的银的脸,泪水不由地从眼眶溢流而出,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她用手捂住脸,开始大颗大颗地掉眼泪。
她知道这些伤痕根本不是一不小心摔倒了擦伤的,只不过是银他编造的蹩脚的谎话罢了,他向来是这般的不坦诚。他用满身的伤痕换来了供给她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他的痛楚甘愿为她付出。
银走上前,蹲下身来,拿开乱菊覆盖住整张泪脸的双手,轻轻帮她拭去眼泪,装作略有无奈的表情说:“看我怎么捡回了只爱哭的小猫呐,真是麻烦了不是?”依旧一脸的笑。
乱菊抓住银帮她拭泪的那只手,慢慢捋起他的袖子,看到触目的伤痕,一条条裂开的口子渗出暗红色的血迹,那每一道抽打在市丸银身上的伤痕都死死地勒住了她的心,仿佛那些伤痕同时也抽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忍不住又掉下泪来,滴落在他赤【百度去死】裸的伤痕上。
她问他:“疼吗?”心里想着,肯定是疼的啊。
他笑着回答她:“本来是不疼的了,可是——”眉头微微蹙紧,把手从乱菊手中抽离开来,抚过她的发说“可是,乱菊你咸咸的泪水滴在它上面就很疼了呀。所以呐,乱菊你这个爱哭鬼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哟!”
他看她的眼神宠溺而温柔,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抚过她的发,看着她终于停止住了泪水,身子不再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他的心安定下来。
然后市丸银用无比认真的神色正视着乱菊,语气里多了一份意味深长,缓缓开口道:“乱菊,你所见的就是生存的残酷,要活下去,就必须自己学会斗争。所以呐,乱菊以后也要变得坚强一点哟,万一哪一天我不在乱菊身边了的话,你也可以独立地自己撑下去了啊。”
他让她看到生存的残酷,并教她坚强。这样,他就可以在日后的离别里走得义无反顾的决然。他知道,没有他的乱菊依然可以很好地活下去。
他和她又相继度过了几年春夏秋冬的寥寥时光。他知道,她最讨厌冬季,讨厌它的严寒肃杀,讨厌没有生气的苍莽天地。因为寒冷,他们缩在一角,相互抱着取暖。
赶上下雪的时候,市丸银趁着乱菊还未醒之时,穿着单薄的衣服偷偷跑到屋子外面堆雪人。待他堆好一人多高的雪人后,他跑进屋把正在熟睡的乱菊叫醒,拖着她走到外面素色的世界里,指着自己对的雪人叫乱菊看。
见到乱菊还在因为他突然吵醒她还把她推到雪地里受冻而微愠的表情,又假装委屈似的说道:“我可是堆了很久的,想要给乱菊看的哦,你看我的手全都冻红了呀。”
乱菊拉过银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冷冰冷的,确实十根手指全部都冻得通红通红的,不禁眼眶湿润起来,层层雾气漫上来,她想起银叫她坚强的话,忍住了,没有落泪,绽放出一脸灿然的笑,一把抱住银冻得冰冷的身体。
他抚过她的发,笑着说:“这才对嘛,我就当乱菊这样是在感谢我哟。”
直至那年冬天,雪快要化掉的时候,他猝然离她而去,未有只言片语,不告而别。
乱菊醒来后发现银已经不在。没有像平日出去找食前摸着她的头说“乱菊要乖,等我回来”,而是不动声色的离别,不再说着要她等他的话。她深深的体会到,这一次他的离开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那个满脸笑容的银,那个为了得到食物而被打得满身是伤的银,那个叫她要再坚强一点的银,不会再回来了。他的床铺还尚存一丝余温,杯盏中还有他唇齿间留下的气息,可是,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仿佛是她看见了他离开时的样子,目光坚定,没有一丝半毫的犹豫不决。他朝向远方的一步一步的远去的步伐,她看见他愈来愈模糊的背影,知道他再不会回望一眼。他最后消失在苍茫的素色旷野中。
他离别的脚印,踩在雪原之中的浅浅印记,也在她醒来后的早晨融化成涓涓雪水,消逝得没有踪影,剩下薄薄的一层冰凌,让她再无从找寻。
松本跌坐在门外融化后的薄薄积雪上,发现了他留给她的一对雪兔。它们大部分都已融化掉,只剩下小小的躯体,紧紧靠在一起的两副躯体,等待着生命的最终消弭。那是他留给她最后的礼物,不告而别。
乱菊抱过那两只瘦削的仿若在苟延最后一息的雪兔,终于无法抑制的,哭出声来。
<<<<谁家的少年,在旧时光里渐行渐远。
如在隔世的彼岸,倏忽看不见你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