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已至,然而今年中原的秋季,似乎比之以往额外的清寒。瑟瑟的秋叶飘零,似是扫落着人们秋收的兴致。道魔大战似乎引开了江湖纷争,中原难得的有了一段休养生息的日子,黔首百姓的日子就这么闲云流水的过着,仿佛一日日都一样的。
楚州长星的停云阁,亦是如此。
朱红长发的男子信步走到楼下,略微顿了顿步伐,回忆沉吟,与她最后一次相见是何时了?三十余年魔界的大清洗让诸多势力潜藏台面之下,乃至各奔东西,不知今日又是因何寻来呢?男子轻锁眉头,轻叹一声,然脚下不再停顿,大步踏前,向停云阁走去,举手投足间尊贵气势与眉间隐隐的怅然相辉映,既似人间王侯,又如云端神祗。
男子一身淡然洒然,步上二楼。抬眼便见故人如旧,束发男装,红衣高冠,手持暗红绣面折扇,悠闲的坐在窗棂边并不起身,低着头安静的喝茶,看着她悠闲的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还如三十六年前——若不是她神色间虽是如常,却让人有莫名疏淡离尘的感觉。
她的身边还坐着个微露稚气的孩子,长得与她颇为相像,便是那眉间暗红的花子也是一样的,只是一头深蓝的头发却不知像谁了。那孩子端坐等候,见他上楼来便拘谨的起身侯他,灵动的眉目,让他不禁想起了当初意气飞扬的几人。
“好久不见了。绯月。”在女子的对面坐下,轻声唤出故人之名,声音温柔的便如不曾有这三十余年的分离,只不过是午后唤醒微微出神的一个知己好友而已。
绯月之华·阴绯月,魔界六欲之境阴家的前任家主,魔界银锽皇族旁支异性王的长女,消失三十余年至今,竟然是自书一封书信邀约故人,出现在这旧游之所停云阁,而接此书信之人,便是魔界三殿之主,第三代魔主银锽朱武。
“是啊,好久不见了,主君。”阴绯月轻笑的薄唇抿成一线,并不曾起身恭迎,一声主君的敬她道出,便仿佛只是为了礼数而礼数的称谓一般。
银锽朱武微微颔首,面容沉静依然,不见波澜。即使是在久别相逢的故交面前,他沉肃迫人的气势同阴绯月记忆中一样并无差别,寡言高渺的他,习惯了因敌转化,与物推移,只是静默的等着眼前的女子说出来意。
自斟一杯酒,抬手饮尽。无言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阴绯月和小女孩,沉默在两人间漫开。
这样的沉默,在外人看来或许是无端的尴尬,阴绯月看着却是觉得亲切而自在——她自小与银锽朱武最是亲近,知道他说话越是圆融自如,对对方的防备往往越深,只有在寥寥不多的几人面前,才会放任这股与生俱来的沉静肃穆不做掩饰。阴绯月清亮的眼眸闪过一丝了然,噙着浅笑,原本因瘦削而略显锐利的面容,看起来多了一丝的温柔。
陪着阴绯月的小女孩却有些不安。在男人上楼之时她已经起身恭候,却不想迎来的是这样一片让人手足无措的沉默,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子。
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这其实并不长久的安静:“无独见过主君。”揣摩一番之后,小女孩以主君之名称呼对方,虽然不甚明了是什么意思,然而却丝毫不敢荒废了规矩,拱手长揖,是对外客长辈的礼数。
银锽朱武点了点头:“嗯~不必拘礼,你也入座吧。”深沉的眼眸扫过,确认了无独暗红的双眸,还有隐约浮现眉间的暗红色花子——那些确实是六欲之境①阴家血脉的特殊标记,虽然以无独现在的年龄那些标记还不甚明显,然而随着岁数增长,这些印记便会如烙印一般,清晰而不可抹去。再端详那张清瘦的面庞,更是处处可见阴绯月的影子,想来是她的女儿无疑了,何况算来,岁数也正好。
无独规规矩矩的在阴绯月的身侧坐下,举手投足并无一丝差错,然而心下略微嘀咕:师父带自己来见这个怪人到底是干什么?看上去一点不可亲的样子。
“主君,这是我唯一的弟子阴无独”②阴绯月顿了顿:“今日邀你来此,是想求你一件事。”话至此,又略微顿了顿,慈爱的眼光掠过琼儿,贝齿轻咬了咬下唇:“我要将无独托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