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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诗经·曹风·蜉蝣》
少年软绵的声音回荡在幽静的阁楼，这是第一百三十二首，小煮默默数著。
清岚小筑是李家的藏书阁，当年由李特亲授李家大总管季彦主持修建，藏书不繁，却本本自有其风骨。李特弱冠之前，此处便是他的常驻之地。清绝之姿，自成一道风景，有意者瞧了去，便再难忘怀，将此景编纂之，流传於江南。
李氏大少爷是真真的世家公子。
小煮边想，边将视线移到认真读书的那人身上。大概也是困了，毕竟病才初愈，毕竟已经一刻不休地从清晨苦读到现在。看他小脑袋点啊点地快要把头贴到书页上，她也并不打算唤醒他。
这个二少爷，好像有点不一样。近日来的表现让即便是性情古怪严厉的温夫子，都不得不暗加赞赏。但是，不只是这些，小煮暗忖，好像是盛气淩人的气质完全改变了，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锐刺慢慢变得温和柔软，加上他原本被掩盖的骨子裏的天真无邪逐渐显露出来，近身伺候的她看得最为清晰，也暗自心惊：李氏人这样的容貌，哪怕只露出些微的平和来，都让人难以抗拒吧。
但愿这二少爷不会是在打什麼坏主意才好。小煮暗叹一口气，看那小公子趴在桌上睡熟了，便拿了件长衫替他披上。想了想，又放轻脚步转身出去，计量著弄几样小点心来，人睡醒了大概也就饿了。
“啊……”小煮才拉开书房的门，就被外头悄无声息的人吓到了……曺圭贤。
他穿著一身灰色的束身装，标准的下人打扮，一头不同於世俗的短发折射出微微的棕色，并没像其他家丁那样绑上头带，颀长的身姿冷峻的面容，透出一种微妙的压力，加之李晟敏对曺圭贤如同心爱玩物般的奇异独占欲，这些年来，在这李府，除了主子，竟再无其他人敢招惹他。
小煮毕竟在这李府待的时间不短，虽然最近暗暗觉得二少爷与曺圭贤似有不妥，却仍然不形於色，只淡淡向曺圭贤交代：“少爷睡了。”
曺圭贤身形不动，稍稍垂下了眸。小煮何等的聪明知色，也不再跟他搭话，静静离开罢了。
主子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过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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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不是青草的香气，也不是甜甜的花香，而是一种深邃的、透著若有似无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脸颊上好像有羽毛轻轻拂过，每一次轻柔的抚触，那种溶溶的气息就会萦绕在我的鼻端，我好像跌入了更深的睡眠，思绪却渐渐清晰起来。
“唔……”忍不住发出一声咕哝，我慢慢睁开眼睛，想看清楚那股气息的来源。支起身子，身上滑落了什麼，低头一看，地上躺著一件可怜的衣衫，大概是小煮替我披上的吧。周围很安静，看样子也不像有人来过。我暗暗骂自己做了奇怪的梦，看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又懊恼自己居然睡了这麼长时间。
“李晟敏你是猪……”喃喃自骂，看小煮居然肯在我睡觉的时候把那扇大窗打开，忍不住走到窗边眺望著远处的山峦。这书房在三楼，通过这扇窗户可以看到围墙外的大街，之前小煮根本不肯让我站到窗边，说什麼吹风会著凉，更离谱地居然还说外面的市井之人会偷觊这裏的状况，硬是不顾我的哀求把这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天渐渐开始暗了，春日的风到了夜裏还是带著渗人的寒意，我望著窗外的景色发呆，努力想借著寒意把浑身上下那些怪异的感觉通通赶走。
小煮在这时候推门而进，看见我站在窗边，忍不住大声惊呼：“少爷你怎麼可以吹风！会著凉的！”
“我就看看……”我暗笑她的大惊小怪，不还是你给我开的窗麼。
“少爷！”好像也觉得自己失了态，小煮急忙敛了神色，又摆出一副年长的样子，蹙紧眉头将手上端著的吃食搁在案上，才稍显急促地走过来，把我拉到一旁，俐落地把窗关上：“你这小祖宗还真不让人省心，我就去弄了点吃的，你就把窗打开了，要是又病了，大少爷还不罚我呢……”
我头都要发涨，虽然你“在现实中”是比我大两岁的姐姐，但是我可是再活了一次的人，我才是更年长的那个呢……
“这窗不是你开的麼？”我揉额头的手指忽然顿住。
小煮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著我，“明明是少爷您开的……”声音连同头慢慢低了下去，语气跟刚才相比骤然冷了。我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哎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开的，我刚刚忘了，哈哈……”真尴尬，小煮一定是以为我会故意向哥哥告状说她打开了窗让我生病。李晟敏啊李晟敏，你真是……
被心裏浓浓的自我嫌弃占据了思绪，我也就忘记了刚才怪异的地方。只是桌上的那些精致的糕点也无心再吃了，见小煮又要唠叨，我只好指挥她给我泡壶桂花茶来。回到案前，翻开书，渐渐地被书中所描述的博大精深的精神境界所吸引，这也是我重生以来才意识到我以前对荒废学业是多麼的愚蠢。和哥哥优雅博识不同，我以前只觉静下来一刻都难，更别说在这满室充满压抑与说教的书筑多待，越是让我读书我就越是叛逆不耐烦，也难怪温老夫子会对我咬牙切齿不假辞色，毕竟哥哥琴棋书画造诣超凡，同样是温夫子的学生，相比之下，我这庸才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既然要重新再活一次，那就过个不一样的人生吧。更何况，比起现在，以前那日子才算是白活一趟呢，连最后死都死得那般窝囊，咳，忘掉忘掉。我随手拿过一本精妙的医书，翻到昨天看到的地方，接著读了下去。
当时粗心的我忘了，上一世，我对曺圭贤之所以情有独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
淡淡的，非花，亦非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