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成熟烂漫,也就开始腐变。唐朝以往的成就,是在政府对社会政治、经济生活全面严格控制下取得的,随着生产、交换和城市的发达,既成的管理模式因落后于社会发展而破绽百出,渐被抛弃,更加开放、允许个性发展的新的管理体制正在生成,新旧体制转换的过程,充满生机与危险,时代正呼唤着引领风骚的领袖。不幸的是,值此历史关头,玄宗笼罩在往日的辉煌里,正尽情地享受。一个人感到挺立于群山之颠的舒畅而陶醉,正是他不堪重负而落伍退化的表现。当时的现实是旧体制迅速崩溃而新体制未能同步跟进,出现权力的空白与错位。但玄宗却在自满中丧失了政治家的敏感和远见,他没能领悟到这种体制变革的深远意义,只是以其小聪明采取临时性的应对措施,根本谈不上长治久安的制度性规划,从而失去对社会的领导能力。就以军制而言,以往建立在国有土地制度基础上的府兵制,寓兵于农,兵府集中于首都附近,军队主要用于保卫国家政权。到此时,随着均田制度的崩溃,府兵制也名存实亡,而北方沿边正遭受草原骑兵的攻击,他们来得突然,去得迅速,如狂飙掠过,等唐朝中央接到警报,召开紧急会议,下达征调军队的命令等冗长繁复的官僚程式完成,前方早已是城破邑陷,人财被掳掠一空。显然,以往的军事体制已经非变革不可了,玄宗急中生智,改行募兵,在沿边设立军区,由节度使统领,形成快速反应机制。他的思路基本上是正确的,但绝非出自缜密的通盘思考。他注意到快速反应的必要条件,所以把军、政、财权都集中于节度使手中,却没有对此权宜之计的后果引起足够的重视,更谈不上进行完善、制衡而使之成为行之久远的制度;致命之处还在于他相信人治而不注重法制,盲目相信自己的权威。可是,当权力高度集中又失去可靠的制度性制约时,便如洪水猛兽肆虐成灾。因此,安禄山的叛乱完全是制度缺陷和唐玄宗的失策造成的,具有一定的必然性,无论是怪罪杨国忠还是杨贵妃,都不过是在寻找替罪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