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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来浮生】—— 不过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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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大坑,有关孟蓝琼,有关未及完成的梦。
身前身后,无从评述,功过是非,笑笑罢了。


1楼2012-10-26 13:43回复

    承泽七年。

    晨起时候的念荷宫宁静如素,偶尔有黄鹂轻巧的啁啾。我爱极了这样的宁静,缓缓的,缓缓的如水一般覆住我的人生。

    这些日子因着夏日酷暑便免了各宫的晨昏定省,也有难得的清闲能享受一下这个早晨。信手捡了本《诗经》看起,仿佛还是往年待字闺中的时候,醉心诗书,从无闲愁。隐隐有沉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落扇抱着晨起自御花园摘下的杜娟,在身侧从容插放。

    “主子,珍昭仪到了。”

    微不可闻的轻声一笑,淡然合上手中书卷,似叹似惋的抚过,末了眸光悠然。

    “无事不登三宝殿,去请吧。”

    虚连提氏来的很快,一步一步踩上栖梧殿的阳光,不疾不徐。这么多年,她也从当初少不经事的大漠女儿成长为一位行事谨慎的深宫妃嫔,与曾经的好爽纯真比起来,大抵也算得上面目全非,和我一样,和严曦邱宴一样,甚至,和安晚晴一样。我忽然满意的笑了一笑,很好,既然都在这十丈软红困斗一世,那么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嫔妾,华清宫虚连提氏问皇后娘娘安,恭祝娘娘长乐无极。”

    殿下之人依然妍丽,仿佛时光那样厚待于她,只是没有人是不老的。没有人在这红墙里是不老的,我莫名恍惚的在想,自己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她们老了又是什么样子?倏尔轻轻笑了,不,她们是不会老的,死人都不会,极是温煦的看过去,抬手示意她起来。

    “日头这样毒,昭仪是特意来给本宫问安的?”

    虚连提氏依言在殿下坐了,执起的茶盏只是摩挲过便再度放好,瞬间的踌躇后,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起身朝向我深深一拜。
    


    2楼2012-10-27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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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0 11: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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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脱娘娘法眼,嫔妾今日前来一为,因数日未给娘娘问安,所以特来问安,二来……嫔妾有一不情之请来求娘娘,望娘娘答允。”

      抬手从琉璃瓶里取了一支红艳艳的杜娟花,指腹碰上露珠还有些许的凉,捻着花枝微微转了一转,这样明媚的颜色,像极了她鲜妍的裙摆,盛世芳华,层层旖开。我就这么温和的瞧向她,笑的华贵雍容。

      “昭仪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既是有所求,又何来特意问安?昭仪的用心,不纯呢。”

      她的身姿又低了些,谦恭的伏在地面上,在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卑微到一败涂地,我猜她总是有不甘的,但硬碰硬又能怎么样?顺从信服,这才是真正的聪明,懂得折腰,才有可能真真正正的站起来,只可惜,她懂的太晚。

      那是嫔妾的过失,嫔妾本次是为问安特意前来,那不情之请才是顺便一提。”

      殿中的空气似有瞬间的凝滞,随侍的宫人都屏息敛神,气氛一下子变的有些僵持,我就这么慢条斯理的抬头,顺着虚掩的窗看出去,一脉天光,晴朗至斯,仿佛这世界还真就是青天白日。这是宫里最平常不过的天气,然而即便是这么好的天气,依然有人不住的,生生死死。

      昭仪听不懂?二者并行那便不是特意。既是特意,那么问完了安昭仪就可以走了。”

      她有些拘谨的对上我目光,忽然就有了些破釜沉舟的意味。我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起了兴致,很想知道这个不情之请,究竟有多么重要,才会让她踏入避之不及的念荷宫。果然,她从来,就不让我们失望的。

      “嫔妾资质平庸难免笨嘴拙舌让娘娘生气,只是此事嫔妾万不敢自作主张,只好请娘娘决断,嫔妾想……迁宫。”
      


      3楼2012-10-27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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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上动作骤停,目光突然落在她面上,极是认真的将她看住。迁宫?昔年君嬗与我同列九嫔照样在未染里活的老老实实,而今一个昭仪居然在敬妃手下都待不得了么?我以为自当年未染一事后,她早已不敢与我们再有什么交集,不料竟是我小觑。几乎想拊掌笑出,即便是为了这样的胆色,是不是也该成全她?只是你来告诉我,我若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我呢。窗外隐隐有风声呼啸,天青一角层云欲摧,仿若破空而来的神祗。
        “迁宫倒是可以,只是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怎么,敬妃对你不好?”


        “嫔妾绝无此意,敬妃娘娘待嫔妾一向宽厚,只是,只是嫔妾觉得和宁妃娘娘,更投缘些。”

        宁妃,安氏。很好,虚连提氏都学会找靠山了。极是淡漠的垂眸一哂,有些讽刺的眉目微勾。人心不古,这话果真不错。

        “那你瞧,本宫同你投缘么?”

        殿下人明显的一愣,半晌才觑着我的脸色,慢慢斟酌道:

        “娘娘体恤六宫,所有姐妹自是和娘娘投缘的。”

        我忽的莞尔笑开:

        “既然昭仪和本宫投缘,那不妨就迁来念荷宫好了,既是六宫都和本宫投缘,那干脆传昭仪的意思,都搬到本宫这念荷来?”

        她眉间骤然一肃,惶恐起来的样子夹杂了些楚楚可怜的韵致,语气焦灼。

        “嫔妾并非此意,一介蒲柳之姿怎敢打扰娘娘安居,正好宁妃娘娘如今有孕,嫔妾过去也好帮忙照看些。”

        我好整以暇的向椅背一靠,以手支颐,若有若无的微微颔首。

        


        4楼2012-10-27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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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起来还是敬妃的不是,身为主妃都不能和昭仪投缘,可见还是敬妃素日照顾不周的缘故,昭仪放心,本宫即刻差人唤了敬妃过来,好好的替你教训她一番,你有什么不满的大可告诉本宫,本宫定当为你做主。再者……

          我微微一顿,

          “本宫身为六宫之主也要自责未曾好好照看宁妃,竟要你珍昭仪费心费力前去照看,嗯?”

          目光浮上一层微不可见的薄冰,细碎闪动在眸子里,宁妃有太后撑腰,和我几乎成分庭抗礼之势,公然投入宁妃麾下寻求庇护,在我眼里,在六宫眼里,无非就是一种最直接的挑衅,或者,是最难以忍受的侮辱。即便从前她行事不周得罪了敬妃,我也未曾想过除之后快,七皇子一事本就是她们母子咎由自取,我秉公行事无可厚非,只是如今,堂而皇之的在我眼皮子底下陈仓暗度,你以为我还容得下你?虚连提,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莫非膝盖还不够疼,是么?人生的路,选择有很多种,可是很遗憾,你走了最愚蠢的一条。

          “娘娘多虑了,敬妃待嫔妾有如亲妹,是嫔妾自己不能高攀,没这个福气。何况娘娘您殚精竭虑顾虑周全自然无所疏漏,只是嫔妾为帝王嫔妃,只是想为六宫和睦,为皇嗣尽一己之力罢了。”

          敬妃的手段多少我也知道些,无非是些零碎的折磨,可毕竟虚连提氏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总不至于下手太过,可惜啊邱宴,这位珍昭仪,不领情。

          六宫芸芸,就连我们这些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在旁人的压迫下走到今日?能忍的,终于位高凌云,如我,如敬妃。无能的,最后命如草芥,如上官,如君嬗。入宫之初,我从来未曾想过独揽六宫大权,也从不敢妄图坐拥凤位。孟蓝琼一生所求,不过孟家繁荣昌盛,不过儿女立命安身,而我,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这宫里面都任你们翻腾,可是你们瞧瞧自己,珍惜么?君氏的挑衅,苏氏的贪婪,包括这位珍昭仪的恃宠而骄,无一不是威胁。你想目中无人,也要看看我孟蓝琼还在不在,你惯心比天高,也要看看我孟蓝琼允不允。我容得下你们艳羡,可绝纵不得你们觊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一早便说过了。

          漫不经心的掷下手里的杜娟,沉沉一笑。

          “你倒是肯去,宁妃却未必肯收,若真如此,岂不是本宫强人所难,好心办坏事?宁妃如今有孕在身自然需要多加照料,可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照顾不好,又何来的照顾旁人呢?本宫真怕极了,再给宁妃添乱设堵。”

          她面容沉稳,只是在我提到“儿子”二字时微微一颤,随即霍然抬头,耳畔流苏随着动作伶仃扑在面上都浑然未觉,只是紧紧锁住我的面庞,一字一顿。

          “嫔妾同宁妃娘娘相交已久,自会用尽全力护佑娘娘周全,何况嫔妾膝下子息众多,于生养一事多经验,想必能对娘娘安胎有益。七皇子一事嫔妾已然痛定思痛有所悔悟,皇后娘娘的担心,多虑了。”

          殿内斜阳如织,粲然一片。竹青色的纱幔在微风下轻轻的吹起一角,投在地上仿佛粼粼波光,暗涌不息。我压一压额角,目光戏谑,只是缓缓出口。

          “既然你们姐妹情深,那么就让宁妃亲自来求这个恩典好了。她若真心喜欢你,本宫再怎么样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你看,她肯么?”

          


          5楼2012-10-27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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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宗遗训不许嫔妃争风吃醋,可本宫心里明白得很,后宫里的女人争斗不息,永无宁日。你想自立门户也无可厚非。”

            她顺着我的力道起身,渐渐镇定下来,只是还有些防备的看着我,不动声色的避开我的手臂。

            “娘娘是明快人,嫔妾向来敬服,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我深深的看着她,眸光清透。蓦然缓缓笑了,语气极尽轻柔。

            “其实本宫这些日子就在想,香华玉环二宫主位空缺,你又是宫中的九嫔之首,理当为本宫分忧,因此有意将你迁去香华,谁知你心心念念去往青莲,到让本宫为难了。”

            她目光霍然一亮,显然被“主位”二字乱了心神。多年被压在敬妃之下受其凌辱,今日终于有机会执掌一宫成为主人,我不信她一点不心动。慢条斯理的转身步回凤位,袖手坐好,眸光明慵。

            “不过本宫可要先告诉你,这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迁宫的机会。怎么样?香华还是青莲,扬眉吐气还是受制于人,自己选。”

            殿内依旧那么安静,落扇裙摆翩跹,不疾不徐的在殿中青铜绿猊鼎上洒了一把蜜合香,有淡淡的烟雾轻轻摇曳开去,瞬间氤氲了整座栖梧。我也不去管她,任她自己思考,左右我不急,一点儿都不。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虚连提氏面色焦虑,眼神挣扎,最终还是闭紧了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复而拜倒。

            “嫔妾香华宫虚连提氏,叩谢娘娘恩典。”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沉沉一笑。

            “这就对了。”

            当日,虚连提氏就大张旗鼓的离开了华清,第二日华胥回禀,说起顺修容前去相送的时候言辞间皆是艳羡。我满意的扬眉微哂,偏头问去。

            


            7楼2012-10-28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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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有透些什么风声给她?”

              华胥笑着福一福身子。

              “主子吩咐,奴婢不敢忘却。”

              我持一柄金剪,细细看着面前一盆紫薇,再不言语。相信不过多久,赵怡心也会沉不住气准备入住玉环,只要她开口,我都成全她,先破后立,如是而已。

              华胥环顾一圈,示意闲杂人等退下,眉间快意不减,掩唇笑了。

              “听说今早珍昭仪去给宁妃问安,宁妃叫她在日头下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说身子不爽,不见了。太后在东王府得知此事后,特地传话回宫叫内务府撤去了珍昭仪的绿头牌。说是珍昭仪新得主位之喜,掌一宫之事,想必分身乏术,就不要伺候皇上了。”

              剪刃一翻,压在一处断枝之上,只是稍稍用力,便咔嚓一声折去。我神态自若的拂去残叶,眸光专注,隐有笑意,云淡风轻。

              “答应了投入宁妃麾下却临时为一个区区主位变卦,宁妃这胎,养的可还顺心?连带着太后她老人家都入了眼,虚连提氏之流的日子,有的受了。”

              的确,这就是我的用意,让宁妃瞧瞧她想庇护的那些人真正的意图,让她们这份“姐妹之情”到此为止,盟好之约?别做梦了。


              


              8楼2012-10-28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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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蓁忽然入内,附在耳边道顺修容来访。我搭着她的手臂施施然起身,云淡风轻的开口,眸中隐有笑意。
                “就说本宫已歇下,若是迁宫玉环的事,不用回禀,直接准了。”
                其蓁略一颔首,缓步退去。我行至窗前,隔着厚重的珠帘隐隐约约瞧见赵氏喜笑颜开的眉目,就连步伐都格外轻盈,只是我不知道她究竟明不明白,主妃之位同身家性命到底孰重孰轻。此去香华,只怕会是这一辈子,最错误的决定。严曦与邱宴,又或者太后同宁妃,终究会教她们落得两面不是人的处境,而这一切于我来说,喜闻乐见。
                骄阳透过窗缝镀了一地的明光,天空中弥漫着深浅不一的蓝色,温柔的铺陈开来,如同上好的锦缎,光鲜如旧。庭外有风衔絮飞过,落在值守的宫人发髻之上,乍一看去竟是戴孝的模样,心头蓦地一紧,再抬眼看去,一切还是那样妍丽明媚,仿佛山雨欲来,不过幻影。


                9楼2013-05-25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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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0 11: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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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宫中数年如一日的燃着龙涎香,我沿着长长的金砖行来,群尾曳地,踏过了无数的欢辛悲喜,载着数不尽的家族荣宠,步履郑重的走到正中央,以礼拜下,这一刻,突觉释怀。
                  何诚羿背对着我,负手而立在貔貅搭脑黑漆书架前,听见声音才转过身,目光交汇的瞬间,我看见他眼中千万种不知名的情绪如云掠过,最后仅存的,是悯然。他一言不发,反而是太后端坐一侧,轻啜着茶,继而慢条斯理的置下手中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吧嗒一声,置在案上,极突兀的笑了。
                  “皇后来了。”
                  苏氏紧随身后,亦行礼问安。太后淡淡颔一颔首,并不看我们任何一人。我听着她这样不痛不痒的口吻,已觉不好。果真,她意味不明的眸光悠悠扫过,刹那间闪过一轮精光,来者不善。
                  “沙场的变故哀家也有所耳闻,冠军大将军为国捐躯,哀家亦感痛心,还望皇后节哀,不要郁怀才是。”
                  她神情悦然,脸上依旧浮着慈祥的笑意,只是此刻,分外刺眼。我正欲答话,苏氏却笑吟吟抢先开口。
                  “太后多虑了,皇后娘娘一向心胸广大,怎么会轻易的为了此等小事而伤及自身?方才嫔妾在殿外同娘娘说话,娘娘还是一贯的,气势十足,毫无哀颜。”
                  我几乎是在心中冷笑,可也清楚现下局势不明,绝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索性扶着落扇起身,直直对上太后幽深莫测的目光,眉眼谦和却又疏离应道:
                  “有劳母后挂心,儿臣十分感念。”
                  太后今日穿着凤纹织锦缎宫裙,大朵大朵的西番莲花自袖口灼灼盛开,腰系掺金珠线穗子宫绦,是少有的富丽。她静静的阖一阖眸,手中握着碧玺石的佛珠手串,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须臾,唇角沉沉绽开。
                  “哀家知道,皇后这些年来端庄识礼,恪守本分,只是未必真的心胸广大,不然......”
                  她蓦地一顿,怡然自得的拾了一个烟灰紫色团花软垫靠在身后,半眯了眼,似笑非笑的将我深深盯住。
                  “不然丽妃,也就不会死了。”
                  原本虚掩的窗霍然被风吹开,殿中垂下的明黄色帷幔顺着风向拂了一拂,我却觉得那股凉风瞬间掠去脑中重重疑窦,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终究尘埃落定,像是经历了一场殊死的挣扎,于铺天盖地的乌云前,终于光芒大盛拨开浓雾,露出了最直接的目的,眼前一片清明。
                  目光中徐徐浮上一层微不可见的笑意,只淡淡的那么悬着,却将心口那团郁气,骤然长舒。竟是为了这件事么,很好。可惜啊,现在才问,是不是有些,晚了。
                  唇角谑意愈浓,不慌不忙加大了弧度,微微抬了抬头,不偏不倚的,正对上太后志在必得的眼神,轻轻的偏首笑起。
                  “母后的记性当真是好,丽妃的确是死在了您省亲的时候,只是母后还忘了一件事,当初和儿臣一同掌管后宫的,还有大尚宫安陵容,以及当时的修仪,如今的,宁妃——安霁月。”
                  施施然自唇边攒出一个凌绝霜华的笑容,每说一个字,都能看见她的眉头蹙了一分,直到宁妃二字掷地有声的脱口,她终于,面色暗沉。我想,这样快意的一天,到底是被我等到。不然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要主动要求你将协理六宫的大权交给安氏?从君嬗出言不逊的那一天起,从踏雪调去御膳房起,从你省亲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起,安霁月便同我站在了一条船上,我生她生,我亡,她亡。
                  “其一,丽妃之死有太医的脉案为证,儿臣问心无愧,彼时大尚宫同宁妃也去看过,都无半点被害的蛛丝马迹可寻,若母后如今再要追究起来,只怕她们二人庸碌至此,难辞其咎。何况莫须有的的罪名,恕儿臣,难以招认。”
                  我的确是刻意选择了在那个时候动手,早就算准你要螳螂捕蝉,所以才备了一出黄雀在后。数年已过,自家人都无力转圜的陈年旧事,我劝你,这样得不偿失的哑巴亏,还是安安静静的——吞了吧。眉梢缓缓挑起一抹冷笑,精致的如同一把锋利匕首,开光洗刃,誓要见血封喉,却是将目光调转,定定将何诚羿看住,字字珠玑。
                  “其二,臣妾已有身孕,不宜圈于宫内。”
                  此言一出,只见太后眉头重重一跳,苏氏骤然变色,震惊之下只看向太后,唯有何诚羿漆黑的瞳孔不知名的一亮,像是解了什么难题一样,倏地朗然大笑:
                  “皇后所言为真?”
                  我将手轻轻置在小腹之上,慢慢褪去了方才的疏冷,极尽温柔:“事关龙裔,臣妾不敢妄言,昨日曾请太医看过,确有两月身孕。”
                  何诚羿绕过书案,含着一缕再恰当不过的谦和,把头偏向太后:“既然如此,皇后理应好好安胎才是,母后,您说呢?”
                  太后历经多年沉浮,早已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能耐,须臾就已恢复如初,意味不明的盯着我的小腹,半晌才和煦一笑,却犹如烟雾一般淡然:“皇儿说的,极是。”
                  从永和宫出来,脚步却并未轻快半分,眉尖微微蹙起,任由落扇在耳旁低语:
                  “幸而娘娘当年机警,想到用大尚宫和宁妃牵制太后彻查此事,不然瞧太后今天的架势,必已是筹谋许久,只等将娘娘一网打尽,永不翻身。”
                  我呵然成笑,一手扶住她的小臂,掌心冰凉一片,丝毫没有因形势的逆转而温暖半分。
                  “昔日安氏同我共掌六宫,受尽多少风光,我又需忍耐多少是非,可惜本宫着眼的,从不是一时的得失,只要想想今日的果,就知道当年的因早已不值一提。证据本就随了君氏一并长眠,仅凭这样捕风捉影的流言就想置我于危墙之下,到底是她棋差一招。”
                  落扇还想再言,余光中却见太后和苏氏自宫中缓步而出,凤辇悠悠行至,我自避让到一侧,低眉顺眼的等候她起行,于外人眼里,是何等的母慈媳孝,天家乐和。可只有我知道,太后在登辇的瞬间骤然回眸,唇际一曳,居高笑出。
                  “皇后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罪责,都能用身孕去化解。”
                  我猛地仰脸,她已不再看我,唯有苏氏的冷笑冲进耳内,仿若一道不可挣脱的咒,压得人几欲窒息。明亮而悲悯的日光下,我再度用力握一握落扇的手,声音飘渺的宛如溺水之人,冰冷虚弱。
                  “孟家的事,还要再查。”


                  14楼2013-07-23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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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慢慢抬眼,远远看着几个身形高大的太监将小顺子与落扇等人团团围住,眸光却一反常态的平静,那平静中甚至透着一丝诡异,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只局外人一般清清淡淡的看着,眸底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殊无神情。
                    小顺子起先还挣了挣,却终究动弹不得,被人推搡厉喝着押出去,华胥脸色一变,倔强的剜了剜宋其越,冷笑着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其越不说话,脸上纵横的笑纹却更深,阴测测的瞥了一个小太监一眼,慢条斯理的抖一抖臂弯中的拂尘,那小太监当下会意,扬手就是脆生生的一巴掌,打的华胥一个踉跄,右脸刹那透出浓重的红,却硬是咬紧了牙关没吭一声。我死死握住笼在袖中的手,却仿佛那巴掌是掴在自个儿脸上,两颊生疼。宋其越满意的点点头,眼神倨傲的扫过我,作了一副恭敬的姿态,假模假样的垂首。
                    “奴才斗胆,只是华胥姑娘这话大不敬,是太后吩咐下来要仔细查一查的,华胥姑娘莫不是觉得太后她老人家平白的诬陷了中宫?”
                    若子往华胥的身侧迎了两步,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替她拭了拭脸,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俱是读懂了对方眼里的决然。落扇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幕幕,偏了半面将整座栖梧都缓缓凝视而过,然后落定在我身上,躬身一福。
                    “娘娘,保重。”
                    我喉中蓦地一酸,下意识的探出身去,但见宋其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居高临下的吐出两字,尾音尖利的响彻了整座枯宫:“带走——”
                    是都走了,而且,生死无定,山南水北,谁都没有回头。
                    转眼间,这座富丽堂皇的栖梧殿里只剩了我们两个,良久,我终于气若游丝的向着宋其越招招手,姿态柔弱,几近不忍的别过了视线,已然是一派气数将尽强弩之末的作为。
                    “到底都跟着本宫这么些年,宋总管,你扶着本宫,送她们最后一程吧。”
                    空寂寂的大殿里,我的声音显得那样凄惶而无助,唯有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盯在宋其越面上,褪去了素日里一贯的端庄雍容,竟是带着些祈求和期盼,近似挣扎。
                    宋其越明显的犹疑了片刻,环视了周遭一眼,发现再没有旁人可以代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挪过来两步,随意伸出小臂,停在我的面前。
                    我静静的看着那截小臂,目光格外的专注认真,覆的是太监里最好的深红色瓯绣布料,袖口处还用金银二色的丝线交织捻了几朵祥云。突地徐徐提了唇角,自死一般的沉寂里,漫出一个悄无声息,却又优雅至极的笑意。
                    接着,仿佛是遵循着什么仪式似的,竟那样庄而重之的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都附在左手上,搭上他的臂膀,目光温和的对上他毫无察觉的眼,韶眉施施然一弯,堪堪凝成无害的弧度,却噙着丝悲悯,超脱于红尘之外的把他看住,一字一句,语笑嫣然。
                    “你还不知道么,从这一刻起,你已经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脸上大抵苍白的没有分毫血色,我甚至能感觉到涔涔的冷汗顺着两颊不慌不忙的淌下,打湿了精心梳妆的鬓角。却依然执着的瞧紧了宋其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睛里那么生动的表情。先是迷茫与困惑,再是本能的嗅到危险的来临,直到他瞄到我小腹之上的时候,才终于惊恐的、不敢置信睁大了双眼,似乎要奋力摆脱毒蛇吐出来的信子似的,连连倒退着躲开我伸出去的手,一副濒临灭顶之灾的绝望,旋即连滚带爬的奔出门去,犹自凌乱的高呼着“来......来人啊”。
                    他的背景于我眼中渐渐模糊,耳朵里也嗡鸣一片,脚步虚浮,终于失却了所有强撑的力气,衔着那抹淡如烟岚的笑,直直的往地下倒去,余光中分明扫见裙袂之上那一朵恣意盛放的牡丹,缓缓晕染开刺目的鲜红,如同在暗夜里妖娆绽放的血莲,诡谲而冶艳。
                    我到底重重的跌在冰冷的石砖上,从眼角沁出一点无力的泪意来。
                    外头不知道在吵吵闹闹什么,有人打光影之外急惶惶的奔到我身边,带着哭腔将我揽在怀里,大约是落扇,我却不能分辩了。只是直勾勾的盯住身下止不住蜿蜒的血流,愣愣的探出一段指尖触了一触,满手的乌红。极是费力的捧了一抹在掌心,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感受,还依稀有着温热的潮意,那样妥帖而听话的躺着,一下子灼热起来,烧的一双手如烙铁般滚烫,然,已感觉不出什么是痛了。
                    几次张了张口,竟酸涩的发不出半点声音,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栗着,仍旧能清楚的感知到一股血脉自身体里无能为力的流失抽离,眼前忽然出现了漫无边际的明光,可是冷呀,真冷,母亲,为什么这一次,你不给女儿盖上软软的被子了呢?
                    意识的最终处,是我死死抓住落扇的衣襟,纵然含混不清,却还是一遍一遍的偏执说着。
                    “把我的孩子葬在后苑的梅树下,我不要他被当做一盆脏水,说倒就倒了。”


                    18楼2013-11-17 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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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在栖梧殿时刻缭绕的佛香中,弹指而去。
                      我终日养在念荷宫内,滋身用药,渐而复原,却未曾踏出宫外一步,只是偶尔召了邱宓来叙话,安分的仿佛从没有经历过那些大起大落,只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沉迷礼佛。
                      苏氏果真遂了太后的愿,加封荣妃,封妃大典那日,隆重奢靡,极尽华丽,六宫皆奉旨观礼,华清悦耳喧闹的丝竹声似乎穿透了遥远的天际,回荡在大明城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荣妃张扬惬意的娇笑,徐徐流淌进沉寂枯乏的栖梧,我只是微微的停顿了一瞬,旋即阖目,平和泰然,依旧跪坐在蒲垫之上,将手中的木鱼一下又一下的敲响。
                      采芣偶尔来看我,亦是少有的沉默。
                      “母后,儿臣素来是不是太爱顽闹,以至于您陷入危境的时候,除却几句落扇姑姑教好的话,再也助不得一点力。”
                      我稍稍坐直了些,抬手拂起垂落在她肩头的一缕卫鬓青丝,慢慢置于背后,一双眼温和的弯起,神色里尽是宠溺。
                      “大公主很早就不在了,你便是母后与父皇的长女,是大明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只恣意活着便好,许多事,无谓你操心。”
                      光阴荏苒,采芣早已不是数年前刚刚接到未染宫那个尚有些怯怯不安又处处透着聪颖率真的小姑娘,岁月带走了我与轻芷曾经凌然众人的芳华,却予了我们女儿一张娇俏妍丽的面孔,一身袖手荣华的气度,仿佛是高山之巅盛开的第一枝春光,充满朝气和傲骨的俯瞰天地。
                      纵然我没有见过她年幼时烂漫撒娇、古灵精怪的样子,纵然生母逝去后,她眼里多了一抹掩藏太深的黯然,可采芣在我心里,始终是第一个老天恩赐的女儿,是和子瞻一并用心呵护的掌上明珠。
                      而今,她都出落的这样好,我理应知足。
                      采芣眼波清澈,似乎犹疑了片刻,忽然顺从的顺势靠在我的臂弯里,闷闷的说。
                      “母后,我想哥哥了。”
                      我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波澜,事不关己似的轻笑着,目光柔婉。
                      “哦,我也是。”


                      24楼2014-03-28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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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找到了什么浮生不过坑一场的始祖


                        来自iPhone客户端27楼2015-09-19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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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求老孟完坑出书,我愿购买收藏!!


                          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5-09-19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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