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弃了散步的计划,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开始浏览里面的文件。跟他猜想的一样,里面是吴邪对过去几年经历的纪录。他从头开始一点点地认真读了下去。
里面记述的事情,有些他曾经从胖子和吴邪那里听到过,有些他曾经自己回忆起来过,也有些他并不知道。但不管是已知还是未知的事情,这个记述对他来说都是完全新鲜的——因为里面包含了吴邪的感想。吴邪和胖子在向他转述事情的时候只讲了最基础的事实经过,他只能从自己的角度来加以理解,也从未想过吴邪又是怎么看待这些事情的。他想吴邪写这些东西应该只是在为自己纪念什么,而从来没有打算让别人看到,因为里面的一切叙述看起来都非常的真实与坦诚。闷油瓶渐渐沉浸在这个故事里,他开始试着以吴邪的视角去看待他们的一切经历,想象着那个时候那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吴邪面对那些错综复杂的事件和惊心动魄的生死经历时的心境。
他看到吴邪第一次下斗时那种单纯的兴奋,看到他面对冷淡的自己时的无奈,看到本为求财的冒险渐渐演变成了错综复杂的悬疑剧时他的困惑,看到他看着自己走进青铜门时的震惊,看到录像带出现时他受到的冲击,看到他在陨玉下执着的等待,看到他为了帮失忆的自己找回过去费尽心机,看到他为了解救自己和胖子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看到他在胖子把自己背出去之后面对那些青铜铃铛线的那种死心般地坦然,以及接下来潘子的死给他蒙上的阴影,看到他在吴三省家楼上近乎崩溃的行为,看到他在长白山上面对自己的一意孤行时那种深刻的无力感,还有在自己离开后他继续寻找真相的曲折经历。
2005年的秋天,面对从杭州一路追着他上了长白山的吴邪,闷油瓶拿出了另一只鬼玺。那个时刻,他突然感觉到这个场景仿佛很熟悉,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他也有过这样面对吴邪的执着不得不妥协的经历。下一个瞬间,他记起了塔木陀的月光。
他在篝火边对吴邪说:“你跟来干什么?……这里面的水,不是你蹚的。”
这话有点近于指责,其实却未必公允,吴邪是吴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以吴家在这些事情里涉入之深,吴邪被卷进去恐怕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算是他也绝不可能干涉得了吴家的行动。或许从一开始,那就是无可挽回的事。而那时候的他,居然在试图挽回不可能挽回的事,保护不可能保护得了的东西。
他极少做无用的事,更绝少对别人妥协。
于是下一刻他懂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吴邪已经变成了他的执念。
在塔木陀的月光下,吴邪对他说过“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吴邪做到了。
在长白山的冰雪中,他对吴邪说过“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带着这个东西,打开那道青铜门。”吴邪也做到了,而且是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他挺过了所有那些密集地袭来的挫折和痛苦,把他带回了家。
闷油瓶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要求什么。如果这是他这一生能够得到的所有,那么在面对死神的时候他决不会有什么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