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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麒麟正传》 BY 桔子树 (军文 强强互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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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朗终于放肆地把手掌放上去,在陆臻背上擦出暗色的血痕。
  一瞬间,天地玄黄。
  下一秒,宇宙洪荒。
  而当我与你拥抱在一起,时间就可以停止。
  夏明朗洗完澡出来时给陆臻拿了一套干净的作训服,陆臻有些不解,笑道:“我不用你帮我洗衣服。”
  夏明朗把作训服按到他手上,声音低沉柔软:“换上。”
  陆臻觉得自己被蛊惑,转过身去换衣服。
  虽然是冬天,可是作训服下面也只不过是一件长袖的棉质T-恤。夏明朗看着陆臻修长的腿,很长,也很直,小腿的线条非常漂亮,脚踝精致。很奇怪,那些曾经困扰着他的可怕欲念此刻像云烟般飞散,夏明朗发现他其实也可以很平静地欣赏着陆臻的身体,就像是欣赏他的头脑,他的个性,他整个的人。那是一种更为安静的情怀,像水一样,悠然而绵长,无孔不入。
  夏明朗叹息,他知道,假如那是一条不归路,他已经走了太远。
  陆臻把衣服换好站在夏明朗面前,他虽然要高一点,但是偏瘦,所以他们穿同一码的作训服,没有问题,可是然后呢。
  夏明朗弯腰把他的衣服捡起来,连同自己换下来的那套一起拎在手里,在前面带路。陆臻一脸懵懂,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无论何时,只要夏明朗愿意,他都有一种不用开口就能让人服从的力量。
  冬夜里静悄悄的,夏明朗带着他穿过基地的后门,爬上山,拐过几个曲折的路口之后转到了一小片坡地上。陆臻发现已经有很多人等在了这里,而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参加了这次行动的人。
  陈默从地上站起来,似乎有些意外,说道:“队长?”
  夏明朗指了指身后:“不小心把他也沾上了。”
  陈默于是点了点头:“那开始吧!”
  夏明朗把手上的两套衣服扔到人群中间,陆臻就着模糊的天光看清了,那些全是他们这次出去穿的作战服。方进砸了一瓶高梁泼上去,划亮火柴,浅蓝色的火苗温柔地铺延开,越烧越旺。
  没有一点声音,寂静的夜空下只有平静的呼吸,陆臻看到方进退回去趴到陈默背上,永远神采飞扬的脸上混杂着哀伤的疲惫,陈默安静地让他抱着,手背贴到方进脸颊上。
  陆臻往旁边移过半步,肩膀与夏明朗碰到一起,手指擦过他的手背,温柔地相贴,干燥而温暖。夏明朗低头看了一会,忽然手掌反转,紧紧地握住他。陆臻顿时惊讶,转过头去看夏明朗,却发现斯人面容平寂,眼睛里只有跳动的火光,他不自觉咬住嘴唇,手指用力,与他牢牢握紧。
  这是陆臻第一次参加这个仪式,虽然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看着火光一点点暗下去,在他的心中也开始升腾出某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些染透了鲜血的征衣在火光中消逝,化做墨色的蝶,在夜风中飞舞,最终消失不见。后来,当他真正参与这样的仪式,却终于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是那样的轻率,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唯有如此,才可埋葬那些沉重的杀戮。
  当最后一点火光被黑暗吞没的时候,夏明朗放开了他的手,陆臻用力张合了一下,发现指节已经有些酸痛了。大家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回走,小侯爷的骄傲又回到了脸上,陆臻看到他围着陈默在转,陈默站定,抬手敲他的头。
  陆臻想了想,挂到夏明朗的肩膀上,说道:“你要不要谢谢我?”
  夏明朗失笑:“要我以身相许吗?”
  “好啊好啊,先记着,等我想到让你做什么。”陆臻笑眯眯。
  “不做什么!”夏明朗干脆利落的,“老子身无长物,啥都不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陆臻眨了眨眼睛:“队长,你这是在耍赖啊!”
  “我没耍赖。”
  “不带这样的啊,你总得给我点什么吧?”
  “留下点回忆行不行啊?”夏明朗忽然转过头,声音很近,就在耳边流转,陆臻在黑暗中只看到他的眼睛,明亮闪烁,收尽满天星光。
  陆臻登时一囧,咬牙:“不行,要留就留你的人。”
  夏明朗笑起来,说道:“好啊!怎么留?”他抬手贴上陆臻的脸侧,拇指温柔地抚过唇角的轮廓,偏过头,深深地看向他。
  这简直就像一个接吻的姿势!
  陆臻顿时就傻了,耳朵里喧嚣一片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肌肉僵硬到膝盖打颤,自以为在拼命呼吸,却窒息。
  夏明朗忽然哈哈大笑,他抬手揉一揉陆臻的头发,扬长而去。
  陆臻当场石化,愣了半晌,眼看着夏明朗的背影渐行渐远,悲愤得破石而出,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夏明朗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在暗夜里笑得很响很嚣张,眼神却越来越悲哀。他有些唾弃自己:你想证明什么?你在期待什么?陆臻给你怎样的反应你才会满意?
  不,你永远都不会觉得满意!
  他一直知道陆臻对他很好,虽然那个刺儿头成天针对他,好像横挑鼻子竖挑眼,其实他对他很好。那种好是需要用心去感觉的,恰到好处的出现,恰到好处的关怀,不动声色却温暖人心。
  可是你想怎么样呢?夏明朗?
  你想就此捕获他?反正那是个温和善良的孩子,他或者不能拒绝你,或者拒绝也不会让你难堪,所以你有恃无恐是吗?夏明朗?
  果然无耻!
  已经不是十六岁了,也不是十八岁,爱情不再是漂亮的女朋友,花前月下,带出去见人时的风光得意。
  爱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承诺与责任!你负得起吗?


165楼2012-12-04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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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明朗摸遍全身找到烟,匆匆忙忙点上,烟雾消散在夜色中。他深深吸一口,肺泡里充满了带着清竹气息的烟味。
      夏明朗苦笑:我真的中毒了!
      夏明朗环起双臂抱住自己回味刚刚那个拥抱,那就是他想要的温暖,恰到好处,温柔却有力!
      他是那么好……让他无法后悔爱上他!
      可是陆臻,那小子,其实还没有长大呢,清俊少年,永远都乐观,永远都坚定真挚,充满了热诚,从不放弃理想与希望。他的未来还很广阔,麒麟不过是他起飞的地方,他只想在他背上加一点沉重的东西,令他变得更为强壮而有力。
      怎可折了他的翼?
      夏明朗微笑,这烟雾竟是前所未有的辣,让他眼眶湿润。
      那道清峻挺拔的身影,干净清爽,充满着激情与生命力,似新生之竹。这是他最珍视的东西,宁死也不能伤到分毫的东西,他想看到他成长,以蓬勃的力量摧枯拉朽,用那分新绿染透整个军队。怎么可以呢?夏明朗在想,无论如何,像这样清新透明的人都应该有个完美的幸福生活,至少,有一份坦然无畏的生活。
      有些事,即使陆臻不在乎也不行,他在乎!
      他是夏明朗,夏明朗永远头脑冷静,权衡利弊,目标明确,他从不做傻事。夏明朗每走一步都要算十步,挑一个队员都要试半年,面面俱到,精致细巧,他的张扬与无忌,从来都是计算精准的放纵。
      进退之间,那是永远的选择!
      你将如何抉择?
      夏明朗看着自己的手指,掌心里还残留着陆臻皮肤的温度,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指尖流出来,那是可怕的欲-望,夏明朗慢慢握拳,把它捏碎在自己手里。
      在并不遥远的地方,在夏明朗冷静自制的同时,另一位小同志却狂躁了。那些渺茫的影子在心头飘动,让陆臻心驰神摇十分郁闷,无奈之余拉着徐小花盘算,用科学的严谨的具有建设性的方式探讨世纪难题,比如说:夏明朗有没有可能也对他有点意思?
      徐小花用一种看鬼似的表情瞧着他:“那你就去试试呗。”
      陆臻断然摇头。
      徐知着笑道:“他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是不会把我怎么样,搞不好他还会对我特别客气,说个话离开三公尺,十米外看到我就绕着走,过上几年找个机会把我一脚踢出去,档案上估计还会给我华丽丽地写上一堆漂亮话,说他有多么不舍多么可惜,云云。”
      徐知着似笑非笑:“哥们儿,门儿清啊!看来你都知道啊!”
      陆臻哀声叹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YY懂吗?也就是图个自我满足。”
      徐知着表情诚恳地搭上他的肩:“兄弟,大不了老子陪你豁出去了。将来,等你啥时候要走了,我去帮你把队长给药了,蒙头绑脚扔你床上,随你……啊……那啥……为所欲为。”徐知着咬牙做猥琐状。
      陆臻做感激涕零状:“兄弟哎!”
      “没,没啥啊!”徐知着抓了抓头发,“我寻思着吧,这做人呐,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遗臭万年。你这么一搞,我保证队长这辈子记住你,而且就算他要打击报复那又怎么样呢?也不过就是把你给……啊,那啥回来,那不也正合兄弟你意么?”
      陆臻瞪大眼睛瞧着他,终于装不下去开始嘴角抽搐,沉默地飞起一脚踹过去,徐知着哈哈大笑:“我这不也就是这么一说,YY懂吗?也就是让你图个自我满足!”
      陆臻磨了磨牙,操起枕头准备干架,徐知着连忙闪到一边去起手式准备,忽然眼珠子一转,万般好奇地问道:“对了,话说回来,你和队长都是男的,要怎么……”
      陆臻眨巴着眼睛,从耳朵尖上开始飚血,风中零乱,过了一会儿,深呼吸数次,忽而甜蜜微笑:“小花。”
      徐知着警惕。
      “你真的会帮我吗?”
      “呃?啊!!”徐知着激动了,“你,你你,你不会……”
      “本来没有……现在想了。”陆臻单纯无辜。
      徐知着涨红脸:“兄弟,我诚恳地建议你,过两天就冬训了,听说有得折腾,你给我留点命成不?我心血少,经不起你这么吓唬。”
      一提训练,陆臻自己也回过劲来了,摸着鼻子苦笑了一下:“你就当我脑子烧坏了,没事的。”
      徐知着心下不忍,把陆臻拉过来顺顺毛:“听说越是英雄越难过美人关,我当年念书那阵,同寝一东北大汉,那身板比楷哥还大一号,大二那年遭兵变,哭了一个礼拜,所以没什么……”
      陆臻沉默着点头,灰溜溜地爬回自己床上睡,不一会,全队熄灯,一片黑寂。
      陆臻在被子里握住自己的手,关节上还是有点酸,残留着夏明朗给他的触觉,心情慢慢好起来,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你喜欢的人,刚好对你很不错。
      应该知足了。


    166楼2012-12-04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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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1 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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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明朗脸上渐渐露出茫然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忽然转过头,岸边传来击水声,游在第一集团的人已经开始冲岸。
        虽然已经很努力,徐知着仍然只是裹在了大部队里冲上岸,可是一上岸他就发现情况不对,夏明朗和陆臻居然分开两堆烤火。夏明朗是什么心思他不知道,但是凭陆臻的性子,但凡有点可能他都不会放过这种名正言顺凑到一起吃豆腐的好事。
        “哎,兄弟?怎么了?”徐知着悄悄溜到陆臻身边,陆臻正在很有技巧地烤着裤子,他身上已经基本上干透了。
        “没什么!”陆臻抿着嘴,火光把他的脸映成红色。
        说没什么,就真的有什么了。徐知着转过眼去看夏明朗,后者已经把身上烤干的衣物整理好,发觉徐知着的视线后只轻描淡写地在他脸上掠了一眼,又闪过。
        似乎,一切正常?
        夏明朗看着表:“十分钟之后整队出发,进行下一个科目。”
        众人一阵哀号抱怨。
        夏明朗笑眯眯的:“再烦,再烦全程防红外。”
      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
        果然,一切正常!
        陆臻不自觉抬头去看他,夏明朗的表情淡然而慵懒,像一只刚刚睡醒的雄狮,正悠闲地在他的领地上散步,舒活筋骨准备扑食。
        真的,一切正常。
        那么刚才那一幕是什么,那个时候,在水中,与世隔绝的瞬间,他看到夏明朗半闭着眼睛靠近他,脸上镀着一层银色的水膜,那个瞬间的画面,美得不真实。
        所以,果然,不是真实的吧?一个幻觉,他濒死时的幻觉!
        可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要什么?你还想从我手里要什么?
      我的理想与希望跟你重合在一起!
        我的生命与热血随时可以为你牺牲!
        我的整个情感与欲-望因你而沸腾不止!
        夏明朗,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还有什么是你想要,而我不能给你的!
        在前进到达下一个科目之前,夏明朗主动走到了陆臻身边,陆臻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尽量让自己笑得正常舒展一些。夏明朗很直接,甚至没去找任何不相关的理由直接说道:“我对溺水一直有点恐惧,但是那并不代表我需要安慰,事实上,我不喜欢这样。”
        陆臻愣了一下,他意料中的解释不是这样,或者说,他期待中的解释不是如此,可是他到底在期待着怎样的解释呢?
        陆臻有一瞬间的茫然。
        欲盖弥彰!
        是的,他潜意识里期待着一个欲盖弥彰的解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看起来那么真实的,好像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理由。
        陆臻沉默地点了点头。
        夏明朗想了一下,告诉他:“我有过被人缠住差点淹死的经历,”他顿了顿,“不止一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别的都比较好克服,淹水里还是比较难受。”
        “人对溺水有本能的恐惧,窒息、被抛入异度空间的虚无感,所以会游泳的人想投水自杀多半会不成功。”陆臻说道,“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夏明朗的表情复杂,陆臻在心中感慨着要是这个世界上真有读心术就好了,那我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猜测着给答案。
        而夏明朗却说道:“陆臻,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起过,你太柔软了,我不是你的花,你不必来安慰我,明白吗?这是我的误区,你应该就这样看着我,而我必须自己挺过去,而不是听着你给我找借口,接受你的安慰。”
        陆臻忽然站定,黑色的眼睛因为失望而变得黯淡:“那我可以为您做点什么呢?”
        “做好你自己,我们毕竟还是荒原里的战士。”夏明朗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在战场上,让我因为你是我的队友而感到庆幸与自豪。”
        陆臻笑起来:“就像头狼旁边的另外一头狼吗?”
        “我还以为我会比较像獒,知道他们差在哪里吗?獒是忠诚的。”
        “狼也有忠诚!”陆臻道。
      “那不一样,狼的忠诚只为了自己,而獒是为了别人的,我希望你做后者。”
        “我会的,一定会!”
        夏明朗用力按一下,走到他前面去,不想看着那道背影,他已经影响了自己太多。在那一刻,当他推开他,看着他往下沉,苍白的脸被细碎的气泡包裹着,那一瞬间的表情惊心动魄,让他不能深思。背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深色的迷彩让他融在湖底的黑暗中,分不出边界,好似要就此跌到另一个世界去。
        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让他坠落,夏明朗心想,那将会是他一生一世都不能原谅的错误。不能再沉溺下去,那样的柔软会让人变得软弱。
        他们毕竟还是战士,带血的武器,国家的死神,他们不是孩子,不是女人,不必成天搂抱在一起,细心安慰体贴。
        他们是猛兽在密林中潜伏狩猎,他们是洪水翻滚浪峰吞噬一切,他们是天上的万钧雷霆,是冬天的狂风暴雪,他们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炼出钢筋铁骨。
        夏明朗心想,应该是如此,本来就应该是如此,如果有一些事情出了偏差,那么,就应该要纠正过来。
        现在纠正还不晚,夏明朗坚定地这样想。


      169楼2012-12-05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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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连日的越野与奔袭,晚上仅有一件单衣御寒,在零下十度以下的野外单独过夜,后半夜,天上淋漓地下起了冻雨,透骨生寒。于是当第二天早上这支疲惫的队伍出现在基地后门口的时候,后勤支队的士兵们已经熬上了大锅姜汤,备好了军用大衣,陆臻顾不及挑大小先抓过一件把自己包裹好,可惜冻到麻木的身体却完全不会因为这样就暖和起来,这样裹着棉袄发抖的经历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冰棍,包得越紧,身上冻得越狠。
          全队就地解散,24小时休息期。
          夏明朗倒了姜汤过来灌他,汤太热,人太冰,喝下去烧心穿肝似的疼。陆臻不敢喝得太快,双手捧着慢慢啜,夏明朗看到他的指尖已经泛出乌紫色。这是个来自东边沿海城市的少年,家乡的最低温度不过零下五度,当兵的时候在最南边,冬天有个十度已经是很了不得。陆臻这辈子没挨过冻,他对如何避免冻伤不在行。
          夏明朗捏着他的手指搓揉,声音焦急:“疼不疼?”
          陆臻摇头,是真的不疼,冻得没感觉了。
          不疼就糟了!夏明朗心下一凉,把他的食指含到嘴里,含含糊糊地问:“有没有好一点?”
          陆臻愣着,不一会儿冻到麻木的手指弹跳了一下,万针攒刺似的疼,剧痛中的手指变得分外敏感,指尖感觉到夏明朗口腔内火热的温度还有舌面上微沙滑腻的触感,像触电一样,陆臻把手缩了回来。
          “疼?”夏明朗问道。
          陆臻拼命点头,他生怕夏明朗再来弄他,连忙把手指塞到自己嘴里,其实疼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那个……不是疼。
          “会疼就好,到我屋里去我给你上药。”夏明朗转头招呼了一下郑楷,拎着陆臻离开。
          很多事都是缓过来了才知道痛,进了宿舍大楼被热气一蒸,陆臻的脚趾马上像要断了似的疼得发疯,十指连心,现在他二十个指头都跟针扎似的,那实在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得了的痛苦。
          “疼就叫出来,说实话我的脚也疼得厉害。”夏明朗看着他步履蹒跚。
          陆臻用力扯一下嘴角:“叫出来又不是就不痛了,妈的,与其哭我还不如笑。”
          夏明朗哈哈大笑,抬手在陆臻肩上一拍,陆臻顿时站不稳差点扑出去。
          进了门倒出热水,却不能着急往热水里浸,非得把指尖那些淤血都揉散了才行,要不然热水一激,马上就会开始溃烂。夏明朗从柜子里找出一瓶酒来倒出一点给陆臻,陆臻这会看到酒就跟看到亲爹似的,一仰脖就倒了下去,初时没感觉,几秒钟之后,一种像烧着了的刀锋似的烈热从喉咙口里窜出来。
          陆臻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拍案:“这酒好!”
          “那是!”夏明朗得意地一笑,把陆臻的靴子拔下来,热毛巾绞干捂上去,陆臻一声惨叫,和杀猪也没太大分别。
          “不是说笑比哭好吗?”
          陆臻闭着眼睛直抽气,过了一会缓过来,喘着气强笑:“给我点心理准备行吗?你这也太突然了。”
          说话间毛巾已经凉了,夏明朗把药酒倒在手上搓热,帮陆臻按摩活血。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好像无数根冰针都刺在肉里,现在这么一搓揉全碎了,血肉搅成一团。陆臻实在疼得无计可施,捞过床边那瓶酒仰头就往嘴里倒。这酒太烈,两三口之后舌头就麻了,失去感觉,烈酒进到胃里,暖洋洋的火随着血液行遍全身,那刮骨的痛像是也隔了一层,肢端从麻木到有知觉,痒得发慌。
          陆臻不自觉地就想要挠,被夏明朗一掌拍了回来:“不能挠,一挠就全烂了。”
          陆臻不依不饶,异常固执地干扰夏明朗的救治工作,夏明朗被他烦得心头火起,索性一把把他的脚按进了热水里,没听到意料之中的那一声杀猪叫,夏明朗诧异地抬头,惊讶地发现陆臻在转眼间已经把他的收藏喝了个底朝天。
          ??
          !!
          夏明朗脸上变色:“你知道这是什么啊?”
          陆臻竖起大拇指:“好酒!”
          “好酒你个头!”夏明朗欲哭无泪,“这是酒原,有80度!!”
          见鬼了,这么喝会不会出人命?夏明朗暗自嘀咕,说着竖起两个手指在他眼前晃,陆臻把他的手掌捉住一看,很笃定地说道:“二!”
          夏明朗失笑,看来是真的醉了,这小子醒着的时候绝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
          酒劲儿太足直冲头,陆臻这次醉得非常彻底,满脸都是傻乎乎的笑,眼睛里因为含着水膜,星光璀璨,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只是盯着夏明朗。
          夏明朗摸了摸自己那张脸,心道:有什么问题吗?转而又唾弃自己,发那么多誓有什么用?难道全中队就这么一个傻瓜冻伤了自己吗?怎么不一个个拎回来伺候?不是说了要躲开他吗?明明知道是毒药怎么还是不肯放呢?这小子是烟吗?这么难戒?
          夏明朗忽然苦笑,其实烟都没他难戒!


        170楼2012-12-05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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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冬训的最后一个项目是野外生存,为期5天,300公里直线距离,全部装备只有一把匕首、50克盐,还有一张粗陋而错误百出的地图。飞机带他们转场去亚热带原始森林,夏明朗抱着肩膀,靠在机舱壁上休息,即使是闭着眼睛,他也可以感受到陆臻的目光,像羽毛一样的轻盈,明快而热烈,而当你看向他,又马上装模作样地飘开。
            全不记得了!**!信他就有鬼了,夏明朗不以为然地撇着嘴。
            只是他难以想通的是,为什么,陆臻可以如此快乐而坦然地接受这件事。这场爱情对他而言是劫数,而两情相悦更是让危险升级,好像灾难。可是此刻陆臻的样子仿佛只要他随时点个头,他们就能一起肩并着肩走上阳光大道。
            嗨,小子!?
            夏明朗忍不住想要质问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看到陆臻转过头去和徐知着说话,声音很轻笑容明亮,眼睛里全是星光,快乐得让人羡慕,近一个月来的艰苦折磨居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方进莫名其妙地揪着夏明朗的袖子,压低了声音俯耳过去:“那小子又抽风了。”
            “唔!”夏明朗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方进指的是谁。
            “***见鬼了啊!昨天早上见他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睡一天就能精神成这样?”方进啧舌。
            夏明朗感慨:“可能是你老了。”
            方进转转眼珠,顿时激动了:“队长,你搞什么搞?我还没他年纪大呢?小爷我今年才23!!”
            夏明朗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心老!”
            方进**口,扑通扑通不知道跳得多欢,顿时不悦地哼道:“是你老了才对!”
            夏明朗沉默地转过脸去,方进只觉寒光扑面,马上低头噤声,陈默向他勾勾手指,他默默地溜了过去。
            陆臻他们听到这边有动静,好奇地瞅过来,夏明朗再一次被目光洗礼,终于觉得累了,站起身走到角落里。
            郑楷看他黑漆漆压了一脑门的官司,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困。”夏明朗贴在他身边坐下,找了个还不错的位置靠上闭目养神,这里是一个死角,在这里,陆臻看不到他,他也看不见陆臻,大家都清净。
            两个小时之后,飞机进入指定区域,夏明朗站起来训话,内容很简单:
            前进,直到无法前进;坚持,直到无可坚持。
            自己折腾死在训练中,不是什么英雄,不占烈士名额。
            方进帮他补了一句:被三只以下的野猪和两只以下的熊干掉的同志,去见阎王的时候不许提他方进的名,方小爷丢不起那个人。
            众人听完一阵哄笑,刚刚还紧绷得生火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
            飞机沿着指定区域划了一个圆,队员们陆续跳了下去,而郑楷和夏明朗则伞降在圆心的位置,一天之后会有直升机支队的人过来帮忙救援临时遇险的退出者。至于这一天之内退出的队员们,用夏明朗的原话来说就是:那你就等死吧!
            低纬度地区的冬天也不觉寒冷,郑楷和夏明朗两个落地后收好伞,开始了百无聊赖的等待。
            夏明朗随便给自己找了个背光的地方,从包里拿出一个黑盒子来按个不停,郑楷抬眼看过去:“什么东西?”
            “PSP,从陆臻那儿抢的。”夏明朗随口答道,忽然一愣,手上警报大响,他又OVER了,夏明朗觉得无味,把东西收了起来,开始和郑楷打赌猜测今年到底谁能第一个从这密林深处走出来,到达这**点。
            郑楷在这批新人里最看好常滨,体力好,几乎不知疲倦。可是夏明朗却不同意,丛林深处的前进不像山地越野,比的不光是体能还有计谋,其实他看好徐知着,徐知着的越野能力也非常强悍。
            他们聊啊聊,话题慢慢从新到老,又开始猜测这次到底有谁能超过老队员先撞线,又有谁会可怜地被新兵甩开一条街。于是说着说着,两人相视而笑,因为大家都想到了方进。方小侯威武不凡,可耐力是他永远的痛,如果没有意外,他总是最后一个,唯一一次反超,还是他刚进队那次,就赢了一个陈默,因为陈默在最后两天里扭到了脚,扭得不轻不重,别别扭扭地走到了终点。


          173楼2012-12-05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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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楷感慨:“今年就看侯爷和陆臻这两人谁比较次了。”
              因为又一次听到了陆臻这两个字,夏明朗脸上一僵,双手垫在脖子下面,躺倒在树下较绵软的草地上闭目养神。
              日影西斜,郑楷砍了半颗枯树生出一把火,夏明朗看着那跳跃的火光愣了愣,拍拍屁股站起来,说:我去准备晚饭。
              半个小时之后,夏明朗带着一只兔子两条蛇出现,刚刚剥了皮的新鲜肉体还带着余温,夏明朗用盐腌了,挑了几根看起来比较直的树枝开始刮树皮。反正是无聊,夏明朗做这些事的时候非常缓慢,于是思维像是被风吹起的纸片那样在脑子里转啊转。他低头看到被砍断的蛇头咔的一声用力合上,死死地咬住了一根枯枝。
              “你得把它扔远点,蛇是低等爬行类,神经中枢分布全身,你砍了它的头,它也照样能咬你。”
              夏明朗微微笑了一下,那小子,真是啰嗦,还以为这世界上就光他懂道理呢,他夏明朗吃的蛇比他见过的还多,这还用他教吗?夏明朗发现他最近总是会想起之前,从最初选训的时候开始想起,试图捕捉一些蛛丝马迹,解释这一场没来由的爱恋。但事实上,他总是想不出,一切发生得太没有痕迹了,或者说,太自然了!
              手艺当然是一贯的好,脂香肉滑,夏明朗忽然想到了他这几天等在这里能干点啥,于是打电话让支队的飞行员们明天过来之前去食堂要几包调料。郑楷虽然望天觉得这事实在有点无聊,可是等待显然更无聊,也就随他去了。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大黑了,夏明朗抽了一根木柴点上烟,吞吐着烟雾问郑楷是不是也要来一根。
              郑楷瞧了他半天,忽然说道:“你最近有点不太正常。”
              夏明朗笑起来:“怎么了?连你都看出来了啊?”
              郑楷笑道:“也就我能看出来吧,你比较不瞒我。”
              夏明朗仰起脸瞧了他一会,声音弱了几度:“楷哥。”
            “说说吧!”郑楷转过脸去看火,黝黑的脸映出金红色的火光。
              夏明朗沉默了半天,忽然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好像喜欢上一人。”
              郑楷张大嘴转过头去,夏明朗特别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半晌,郑楷忽然问道:“是队员吗?”
              夏明朗一下子跳了起来,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半张脸被火光照亮,有种肃杀的凛利气息。
              “是?”郑楷镇定地逼问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夏明朗硬邦邦地问道。
              “你最近没休假没外出,前一阵乱七八糟相的那些姑娘也全没联络,你说你还能看上谁?”郑楷顿了一下:“是陆臻?还是……”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夏明朗打断郑楷。
              “猜的,老的那些个你要有想法早就有了对吧,新人里,要么,徐知着?别的都长成那样五大三粗的,跟你也不亲近,陆臻特别亲近你。”
              “他对谁都亲近。”夏明朗森然道。
            郑楷低头:“其实你也别激动,这种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还记得刘永亮和杨宁吗?他俩当时住一个屋,好得像什么一样,同出同进的,干啥都在一起。
              “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郑楷道:“你那时刚好出国了,也不知道祁队当时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祁队这人你也知道,他要是想查点什么,什么法子都下得了手,总之就是让他拿着证据了。”
              “后来呢?”夏明朗压低了嗓子问道。
              “祁队想把他们调走,刘永亮差不多到岁数了,要退也可以退了,杨宁嘛,反正他们两个走一个,这事儿就算了。不过当时,唉……杨宁多犟的一个人呐,哭得像什么似的,在祁队屋里跪了一天,我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最后还是严头出面平的事儿,严头说:‘咱们管天管地还管他们晚上抱着谁睡觉吗?’”
              夏明朗沉默无言,忽然想起来:“可是我回国的时候刘永亮已经不在了。”
              “是啊,演习事故,不算重,大腿骨骨折,能好,不过就是肌腱也受了伤,不能像以前那样发力了,所以还是调走了,过了两年杨宁也走了。”郑楷抬起头看到夏明朗脸色阴沉,抓了抓头发继续说道:“其实我总觉得祁队也不是真心就烦这事儿,后来那两人都去**那边了,在一个地方呆着,祁队亲自写的推荐信。他主要是怕坏了队里的风气,虽说咱管不着别人晚上抱着谁睡觉吧,可是一大队的全是年青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晚上都抱一块睡去了,那还怎么得了。再说了,他们好的时候还没什么,那万一要是掰了呢?心里还能没点嫉恨?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事到临头的时候不能有半点疑虑。”
              “我知道,祁队有他的道理。”夏明朗点了点头,心中发苦,何止是有道理,换了他,他也是一样的干法。
              “其实祁队后来也挺后悔的,他总觉得是他没压住火,反而把事情搞大了,这年头谁都不是傻的,有一点风言风语的猜猜都能猜出来,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都有议论,虽然不会真有什么,可是杨宁最后那两年,日子其实真的不好过。”


            174楼2012-12-05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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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楷转而问道:“陆臻他是怎么个想法?”
                “不,这事跟他没关系。”夏明朗断然道,“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与他无关。”
                “那就好。”郑楷按住夏明朗的肩。
                一点压力沉下去,好像直接按在胸口上似的,夏明朗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郑楷终于忍不住问:“你带了多少烟出来?”
                “就这么一包,就这还违规了呢,所以,算了,抽光算数。”
                夏明朗勉强一笑,眼睛眯起来,黑漆漆的瞳仁被火光映出异彩。
                第二天,夏明朗一直在专心逮兔子,逮着了就用背包绳绑在树上扔草窝子里养着,武直的兄弟们赶到的时候惊叹不已。午饭是用老鼠肉和蛇肉熬的汤,还有烤兔肉和食堂里顺来的馒头,吃得那两位飞行员心满意足地直哼哼,放言以后出来跑还得跟着夏队长混,跟着队长有肉吃。
                夏明朗手脚太利落,折腾了一整天,方圆几里之内的兔子算是彻底绝了后,到晚上他守着篝火心有不甘,早知道去弄点硝盐来他就能把那些皮子都给硝了,出山还能去集巿上卖卖皮草。
                于是到了第三天,无聊的夏队长只能割草喂兔子玩儿,忽然想到陆臻此时不知道在哪个丛林沼泽里挣命,而他现在清闲舒适得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这场面要是让他看到了,非得气个半死不可。想到生气,便想到那双火光闪闪的充满生机的黑眼睛,还有圆鼓鼓的脸颊,夏明朗只觉得更无聊了。
                当天晚上出了第一桩意外,那名队员因为赶夜路误中了当地猎人的陷阱,本来已经躲开了,没想到那些铁齿上还抹了毒,无奈之下只能赶在昏迷之前宣布退出拉了信号弹。夏明朗刚听到耳机里的沙沙声就已经一跃而起,武直的两位兄弟也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大半夜的要从漆黑一团的丛林里找一道黄烟还真是不容易,好在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在地图上分过区,查找的范围小了很多,当夏明朗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直升机直接转场,飞去事先就定好的军区医院紧急抢救。一路上就看着气息越来越弱,夏明朗的手指一直按在他的颈动脉上,摸到后来手指头都僵了,差点把自己给吓死,好在本地人常用的毒药就那么几种,一进了医院就开始打血清试了两次之后就找到了对症的,夏明朗赶着回去,只能关照护士等病人一醒就马上通知他。
                心惊肉跳,不过这种心惊每次训练都能遇上几回,像这样的训练与演习都有死亡名额的,5天300公里的极限野外生存是2%,夏明朗盘算着他这次带出来87个人,也就是说可以死1.74个人,当然这是一个极限状态,只不过保证在这个死亡率之下,带队的负责人不必受到行政处分,至于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夏明朗回去之后就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会出事。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总会有一点奇怪的感应,就像狼天生能够感知危险,当然,这样的直觉也不一定能作准。郑楷看到他一回来就找了棵树靠着坐下,仿佛闭目养神的样子,就知道他心情紧张,走过去三步之外夏明朗就睁开眼睛,漆黑璨亮,看着他:“有事?”
                “没。”郑楷摇了摇头,在他身边坐下。
                夏明朗把烟盒捏在手里闻着,郑楷笑道:“早知道就留一根嘛。”
                夏明朗笑着摇了摇头:“早点抽完拉倒,反正都是不够的。”
                郑楷有些感慨,安慰他:“你太紧张了,放松点。”
              “明天才是事故的高发期。”夏明朗看着漆黑的密林。
                “往年都这样,今年你特别紧张,别这样,真出了事,也和你没关系!至少和你那事儿没关系吧!”
                夏明朗笑一下,不置可否。
                当天晚上没有出事,第四天白天风平浪静,到黄昏的时候有人要求退出,夏明朗听到那声音沉静如水,心里一松,搭话问道:“陈默你没事吧!”
                “嗯,没事!”陈默冷静地说道。
                夏明朗一头雾水,好好的没事你退出什么劲儿,到了那边才知道是伤到了跟腱。
                “不能发力。”陈默指给他看,“而且我担心走到底,跟腱会断裂。”
                跟腱断裂的意思就是,这只脚,这辈子都不能再发力。夏明朗点了点头,忽然庆幸伤的是陈默,要是换了方进大概会一直走到脚断掉为止。然后他盘算了一下他队里有多少人会一直走到脚断,头疼地发现还真不少。
                陈默的伤不算重,不肯浪费燃油往医院跑,索性就被一并拉回了**点。
                一夜未眠,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夜晚,都守着,偏偏通话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看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夏明朗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没事儿了。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陆续有人到达**点,夏队长开始快乐地杀兔子烤肉,只是可怜了筋疲力尽肚子饿得咕咕叫的队员们,饿成这样子吃得太猛容易闹肚子,可是不吃猛了又馋得慌。出乎夏明朗意料的,第一个到达的新人就是常滨,不过这种事也作不得准,可能刚好他的路线比较好走也不一定。紧跟着的是徐知着,方进还是没到,已经被好几个新人甩下,估计这次小侯爷回府得有得郁闷郁闷。


              175楼2012-12-05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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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日头过了最高的那一个点,慢慢开始偏西,夏明朗动作流畅地剥完一只兔子扔给别人去洗,耳朵里忽然一跳,沙沙的电流声响起,伴着嘶哑的沉重的喉音:“N2,请求退出。”
                  夏明朗心脏顿下一拍,哑着嗓子问道:“陆臻?”
                  沉默良久,声音竟然又弱下去了一些,游丝似的微弱:“队长,我是陆臻,救我!”
                  夏明朗茫然地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有点不辨方向,郑楷匆忙走过来拉他,夏明朗着急地问他:“我没听错吧,是陆臻?”
                  “没错,是他!”
                  郑楷拉着他往直升机跑,驾驶员已经到位,正在发动飞机。
                  陆臻是一个对问题设想很周到的人,他甚至对于退出这件事都做了很周到的控制。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河边的空旷地带,虽然后来夏明朗知道他去河边不光是为了让他们好找一些,还有更重要的理由。不过像这样,信号烟幕弹插在河边的乱石里的确方便了他们在第一时间锁定他的位置。
                  夏明朗在机舱门口往下看,陆臻靠在一块石头上,清亮的河水从他手边流过,带走一片血痕。
                  空间太小不方便降落,武直的师傅找了个适合的角度在空中悬停,夏明朗拉着绳子跳了出去,粗糙的绳索在掌心滑动,好像着了火似的疼,他这才意识到他没有戴手套。
                  夏明朗先落地,跑了两步忽然停住,郑楷从他身边冲过去,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蹲到陆臻面前检查他的状况。
                  “还,还活着吗?”夏明朗结结巴巴地问。
                  “废话!”郑楷把人抱过来,心想有见过死人还能吐血的吗?
                  夏明朗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按上他的颈动脉,陆臻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夏明朗心口一凉,像是被一发子弹击中胸口,灵魂飘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先上去!”郑楷推了他一把。
                  夏明朗反应过来,说道:“我先上,拉你上去。”
                  直升机上已经扔了软梯下来,夏明朗用背包绳把陆臻绑到郑楷背上,自己先爬上去,再把另外两个拉进舱门,直升机马上调头飞去医院。
                  “队长……”陆臻的声音极轻,几乎是气流,夏明朗靠过去握住他的手,掌心一片湿腻,全是血。
                  陆臻努力睁开眼睛,喉节滑动个不停,像是努力在吞咽着什么,他的声音低哑:“我的胃很痛,应该是消化道出血……”说话间,嘴里又有血漫出来,陆臻被呛到,低声咳嗽。
                  “够了,行了,别说话!”夏明朗急忙按住他。
                  “不行!”陆臻声音一提,眼神炽热而急切,“我应该是食物中毒,口袋里,口袋里有收集的样品,不过可能不全……我怕撑不到医院,你记得告诉医生。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陆臻固执地低语,粘稠的血沫从唇齿间漫溢出来:“我不能这样死……”
                  “好好,我知道,你不会死,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夏明朗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简直语无伦次,可是陆臻居然就这样被说服了,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慢慢合上眼睛。
                  只是胃出血而已,上消化道出血。夏明朗不停地安慰自己:看着很可怕,其实也不过是胃出血而已,不会有事的,不会死人,只是看着可怕。
                  “明朗?我来抱吧?”郑楷看到他的手指全绞在一起,骨节发白,好像随时能拗断掉。
                  夏明朗忽然抬起头看他,一瞬间的目光,黑到至深的幽明,杀气腾腾,郑楷吃了一惊:“明朗!?”
                  夏明朗用力闭一下眼,低声道:“我来就可以了。”


                178楼2012-12-05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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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1 20: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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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离得不算近,上次夏明朗就觉得慢,这一次更是慢得不可思议,慢到他几乎想把飞机上的螺旋桨拆下来顶在头上自己飞着走,甩开这么大个铁盒子应该会快得多吧!可是,连时间都变慢了要怎么办呢?他从两分钟看一次表,飞快地变成了半分钟看一次表,腕表大概是坏掉了,数字居然一动不动。
                    陆臻很安静,肌肉在轻微地抽搐,表达着它们的痛苦与不满,鲜血不停地从嘴里溢出来,混杂着消化液和胆汁变得粘稠而含混,夏明朗不停地帮他把嘴边的血迹抹掉,不能放平,更不能呛血,如果血液流进肺里,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夏明朗忍了再忍,只觉得连指尖都开始抽痛,他微微抬眼看着郑楷,终于偏过头把嘴唇印上陆臻的额角,触感咸涩,全是汗。
                    郑楷悄无声息地转过头,连余光都不往那边飘。
                    夏明朗低头去看陆臻的脸,苍白的,漆黑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而颤动,像墨做的蝶,飞越沧海,振翅前行,漫延的鲜血把胸前的迷彩服染透,印迹斑驳。夏明朗听到自己的心跳缓慢而沉重,随着陆臻的呼吸起伏,心痛的滋味,与别的队员受伤时完全不同的那种痛,血肉成泥的纠结。这个名叫陆臻的家伙是他的心病,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已经病得那么重。
                    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担架床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夏明朗一路随着狂奔,一边把情况告诉医生,最后轰的一声,那个人被推进手术室,红灯亮起,生死再不由他掌握。
                    “你留在这里陪他?”郑楷和他商量。
                    夏明朗权衡了一下,干脆利落地下达命令:“好,我留在这里,你回去整队,尽快把陈默也送过来,他的脚不能拖。”
                    郑楷点点头,大步离开。
                    夏明朗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忽然觉得身上一空,坐到墙边的椅子上,开始沉默地等待。
                    他不喜欢等待,非常地不喜欢,他可以潜伏,但其实,那不是等待,那是随时随地的观察,随时随地的进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长的,完全不由他控制的,结果未知的等待。他不会去设想,如果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是一具尸体他会怎么样,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不接受。
                    他这一生,与阎王抢命,与死神调情,第一次,发现还有无法去面对的现实。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把陆臻踢走,什么理由都好,去哪里都好,不要留下来,他可以死一千次,但陆臻不可以,就这么简单。
                    夏明朗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双清明透亮的眼睛,专注到几乎固执的:我不能这样死!!
                    是的,是的,夏明朗苦笑。
                    你不能这样死,我知道,所以,你也不会这样走,我更知道!
                    陆臻,这真的是我最大的妥协了,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除了那些不必要的伤害!


                  179楼2012-12-05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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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灯闪灭,夏明朗看到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神色平和,顿时如释重负。
                      “没事吧?”夏明朗问道。
                      “还好,他很机灵,马上给自己洗了胃,所以中毒不算很深,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医生把口罩摘下来,“不过他的胃受到很大的损伤,具体的我们会在出院之前做一个确诊,看是不是必须长期吃药来做调理。”
                      “好的。”夏明朗伸手与他相握,“谢谢。”
                      “话说,夏队长,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等在这儿呢,每次都是把人一扔就走了。”大概是病人脱危自己心里也开心,医生开起了玩笑。
                      夏明朗笑道:“因为这次是尾声了。”
                      “哦……”医生像是有些失望似的,“我还以为那是个特别重要的兵呢,这么年青的少校。”
                      “不,”夏明朗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我的每一个队员对我都很重要。”
                      所以他不光是我特别重要的兵,他还是我特别重要的人。
                      唔,医生有些尴尬,说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随时都可以,等他转好病房。”医生笑了笑,转身离开。
                    病房里很安静,陆臻还失陷在半昏迷中没有醒过来,脸色苍白,像一张纸,随时都会飘散。
                      黄昏日落,夏明朗看到窗外像失了火一样的红,晚饭时刻,外面有吵闹的人声,他坐在陆臻床边,那个人很近,却又远得不可思议,于是心里空了一块,像是被烟头烧灼的纸页,焦枯着,带着疼痛的空洞扩散开来。
                      夏明朗站起身到窗边看了一会风景,然后把窗子和窗帘全合好,走到门边,开门看到走廊里空荡无人,于是把房门锁牢。
                      好了,现在这样比较好,一个密闭的空间,他与他两个人。
                      夏明朗在床边站了一会,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把自己移到床上,隔着被子拥抱,鼻子贴在陆臻的脸侧,深深呼吸。然而当他睁开眼睛,却发现陆臻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因为发烧的缘故陆臻的眼球上蒙着一层水膜,漆黑的瞳孔明亮光滑,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夏明朗的脸,而眼神却是恍惚的。
                      “不要动,也别说话!”夏明朗低声道,声音缓缓流转,陆臻合上眼睛,看到金色的细砂砾在指间流过。
                      徐知着收队后跟着陈默一起去了医院,问到陆臻的病房却发现开不了门,用力拍了两下正想找护士,房门却从里面哗的一下打开了,夏明朗迎着光站在他面前,房间里一片昏暗。
                      “你来了?”
                      徐知着点头,咽了一口唾液,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
                      “也好,那我先回去了,好好照顾他。”夏明朗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啊!”徐知着张口,愣愣地看着他就这么消失。
                      “臻儿?小臻子……”徐知着忽然扑到陆臻床边,陆臻皱着眉头挺无奈似的瞧着他。
                      “哎,你说,咱们队长有没有可能也对你有点儿意思?”
                      陆臻看着天花板,轻声说道:“别乱猜。”
                      冬夜,肃杀而萧寒,单层迷彩贴在身上,有点冷。
                      这间医院年代久远,楼梯道里光线斑驳,冬天的爬山虎掉尽了叶子,枯茎贴在大幅的玻璃窗上,像黑色的裂纹,把外面路灯的光线割得支离破碎,夏明朗沿着这些破碎的阴影一级一级走下去。
                      走出大门的时候一股清寒的空气扑面而来,大脑顿时清醒。
                      他忍不住抬头往上看,找到那个窗子,徐知着已经把窗帘拉开了,窗子里透出明亮的光。
                      可怕的冬训之后,就要过年了,基地的气氛非常欢腾,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严头最热爱的驭人之术。不过今年的新年特别的欢腾,因为美丽的郑家娘子来军区探班,虽然麒麟基地不让进,不过挡不住那帮小伙子们去军区看美人,郑家娘子是哈尔滨人,身上有八分之一俄罗斯血统,精华俱现,生得高挑貌美,皮肤白净。
                      小伙子们看完之后一个个神魂颠倒,成天在家里狼嚎不止,见天的请郑楷去军区吃饭,只盼着搭上嫂子一起,饱饱眼福,并且连人家大姑家表哥那读高中的孙女儿,也都订下了主,常滨说:他完全不介意等待小美人慢慢长大,完全不介意!


                    180楼2012-12-05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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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明朗走到窗边去,指引陆臻往外看:“你看到什么?”
                        窗外是后山的层峦谷地,陆臻看着它,口气干脆:“麒麟。”
                        “告诉我你的渴望!”夏明朗转过头去看他,“最重要的那一种,为了它可以放弃一切的那种。”
                        “快乐的人生。”陆臻道。
                        夏明朗挑起了眉。
                        “我们的人生注定有无数阻碍和困苦,所以只要能快乐地生活,有一些小小的满足,享受这生活,直到老去。”
                        “那么,理想呢?”夏明朗问道,“我还记得你在陆战的时候,面试时说的那些话,没变过吧?”
                        “当然。”陆臻有些诧异。
                        “陆臻,有些事我能帮你,有些我帮不了你,有些东西我能给你,有些我不能,你还太年轻,这个世界上,不是有勇气,就可以尝试一切的。”
                        陆臻变色。
                        “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未来,你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才是你应该走的路。你才二十四岁,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更冲动而且焦虑,未来这几年是你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时间,时间会告诉你,什么才是属于你的快乐人生,所以别在这时候,给你的人生做不可挽回的决定。”夏明朗平静地看着他,漆黑如墨的双眸似静水,平寂无波。
                        “你不信任我。”陆臻的声音黯淡下来。
                        “陆臻,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在战场上我可以放心地把我的后背交给你,在工作中我相信每一个由你提出的建议都经过了谨慎的思考……”
                        “不,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有能力控制自己的人生,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为我的未来做决定,你不相信我可以。”陆臻几乎有些凶狠地盯住夏明朗,坚定而固执,“所以,我还要再经过一场选训对吗?这次是什么?时间?一年,两年够了吗?三年呢,还是五年?”
                        “陆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根本不想要考验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夏明朗急了。
                        “我对自己很负责,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但问题是,你不相信我。当然你说得对,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一定会!不过在这之前我……请答应我……”
                        陆臻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夏明朗。
                        不行,他一定要快,陆臻在心里说:他得赶在夏明朗开口说拒绝之前说出他的决心和勇气,不能等夏明朗做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他的决定。
                        “我想请您答应我,你会看着我……就像选训时那样,无论前路有多难,在我拼命的时候请让我明白你会一直站在我身后,你在关注我,你对我有期待……只要这样,只要这样……我就可以,一定,坚持下去。”
                        陆臻的声音哽咽,呼吸沉重,他的脸贴在他的脸侧,胸口贴着胸口一起剧烈地跳动。
                        夏明朗抬起手,手指插进陆臻发根里,他想把他拉起来告诉他一些事,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的脑子很乱,前所未有的乱,这不是自己期待的结果,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陆臻偏过头亲吻他的耳侧,轻声说道:“祝你快乐,我的队长!”
                        夏明朗一愣,寒风过境,他的怀里已经空了,而房门渐渐合起,空气里却还残留着让他迷恋的味道。似乎,平生第一次,一场他精心设计的谈话一败涂地,他完全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不由自主。
                        为什么?


                      182楼2012-12-05 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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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凉的血液从心头滚过,属于战士,属于勇士的豪情升腾起来。
                          第一天的搜索完全没有成果,陆臻在频道里清点了一遍人数,大家暂时休整,轮流睡觉。到了第二天,搜索工作终于有了进展,有一个小组发现了战斗的痕迹,刚好在夏明朗的责任区内。夏明朗收到坐标赶过去,发现尸体都已经被处理过,现场只有**战士制服的残片。他俩沿着枝叶折倒的痕迹检查过去,在一处断崖的下面发现了扭曲的尸体,夏明朗抽出匕首挑开伤口,把子弹取出来,陆臻凑过去看。
                          “5.56mm铜制弹头,北约制式,毒弹!”陆臻把子弹上的血迹抹干净,表情凝重。
                          夏明朗打开通话器向各队通报对方的武器情况,并且特别强调对方使用的是更具侵彻力的小口径子弹,躲避时要寻找射击死角,不要躲在植被后面,直径在一米以内的树木不能阻挡这样的武器。
                          “队长,我们遇上毒王了吧!”陆臻道。
                          “所有的黑色势力都是一家,贩毒也可能是他们资金链的一环,不过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他们,然后格杀。”夏明朗眼神专注:“现在相信了吧,这是一次非常危险的任务。”
                          “你同意把我带出来……”陆臻神色躲闪。
                          “你想太多了,陆臻少校,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夏明朗压低的声音里有独特的威严。
                          陆臻不自觉肃颜立正:“对不起!”
                          “我带你出来,第一、因为你水平到了,第二、大范围的通讯是你的专长,第三、你需要经历这样的战斗,理由充分了吗?”夏明朗眯起眼睛用陆臻听不到的声音在心底说:我永远都不会把你隔绝在危险和杀戮之外,因为你与我是同样的战士,然而我会保护你,因为,我爱你。
                          陆臻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对不起,队长!”
                          夏明朗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陆臻的后脑勺上,骂道:“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那个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臻被他拍得一个踉跄,索性就冲了出去,不好意思回头。
                          夏明朗根据已经扫过的目标区,重新调整了各组的搜索范围,两两分散,继续搜索,然而前方是无穷无尽的密林。
                          陆臻一直在搜索的间隙里努力操作仪器,试图在空气中捕捉对方的踪迹,可结果仍然渺茫,这里的空气真是纯净得连一点电子讯号都没有。
                          “妈的。”陆臻难得骂了句脏话。
                          夏明朗失笑。
                          “干吗?”陆臻心情不太好,任何人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在这种又湿又闷的地方全副装备地待了近四十个小时之后,心情多半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作为一个新人,他有他的表现欲,尤其是在夏明朗面前。
                          夏明朗笑着摇了摇头,难得的两个人,难得地远离人世间在这密密层层的丛林里,陆臻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宠溺的温柔,心里嘭地一跳,低下头去深呼吸两次,把刚才的画面暂时收进记忆的收藏夹。
                          继续,陆臻与夏明朗略一对视,分散开,向两边搜索,然后再汇合,又分散再汇合。像这样的丛林杂草与灌木丛生,能见度非常低,几乎很多地方都要走到面前才能看清,这种搜索非常耗费体力,可是偏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陆臻每隔半小时与各小组确定一次方位,并由夏明朗随时调整各组的搜索范围。
                          “最多还有两天,就可以荡平了。”夏明朗在电子地图上划了一个圈,顺手拍一下陆臻肩膀,“小心点。”
                          陆臻点头,拿了一块高蛋白压缩饼干出来啃,咬得面容扭曲:“像狗食一样。”陆臻抱怨。
                          “你吃过啊!”夏明朗持枪在手,只要在野外,他便会随时警戒,就像是呼吸一样地自然,陆臻白了他一眼,等夏明朗也吃完东西,又开始下一轮搜索。
                          “会不会已经转移了。”等到第三天下午,陆臻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
                          “就算是人出了境,也会有痕迹留下来,必要的话会出境追击,当然最好不要。”夏明朗的表情很严肃。
                          陆臻点点头,出境追击代表着你的行为你的牺牲会全部被官方抹去,不存在。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居然并不紧张,是因为夏明朗吗?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可以没有恐惧。
                          他们略作休息。继续下一程。
                          这里已经是密林的深处,阳光从树梢的缝隙里透下来,落到身上时已经十分的微弱。陆臻常常会冲动地转头去找夏明朗,有时夏明朗也会刚好回头。
                          于是,陆臻会在一片颜色暧昧的混沌中看到一双黑亮的眸,幽深,璨然,所有的浮躁都会化为坚定。
                          夏明朗曾说过:我会把命交给你,帮我守着他。
                          陆臻想:现在,我也把我的命交给你了,帮我守着他。
                          风。
                          有风从面前拂过。
                          血腥气。
                          极淡的血腥气,在风中似有若无。
                          夏明朗举起了右手,陆臻会意地伏低了身体,向前潜行。
                          在这密林深处闻到血腥味并不奇怪,上一次他们找到了半只被啃得零零落落的野兔。
                          但是夏明朗莫名感觉到一丝寒意,是血,但似乎还有些别的味道,比如说,铁!
                          夏明朗忽然睁大了眼睛,拉着陆臻往前一扑!
                          二!
                          对二十,被伏击!
                          这是什么概念?
                          夏明朗的直觉灵得出奇,但也只来得及在枪声响起的刹那拉着陆臻趴进一个浅草窝里,子弹擦着背就过去了,陆臻听到背包里几声脆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击中了,不过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没谁有心思去想这种问题,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像这样的一场伏击应该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如果对方的指挥者是夏明朗。
                          1.夏陆二人应该在进入伏击圈的瞬间被狙击手击毙。
                          2.如果没有狙击手,应该分组做全方位的射击封锁,不留死角。
                          3.如果万一让人躲入了射击死角,应该马上停止射击,转移阵地继续潜伏。
                          4.如果不打算潜伏要速战速决,则应始终保持压制性火力不让他们冒头,层层推进,步步为营。
                          夏明朗在一瞬间为他的敌人想出了四种格杀方案,不过幸运的是,对方的指挥官,不是夏明朗。
                          这实在非常的幸运。


                        184楼2012-12-05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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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臻眼睁睁看着夏明朗滑行在草丛里,迅疾而优雅,似一头豹。
                            上帝保佑!
                            这里是丛林,不是沙漠,不是草原,不过若是沙漠与草原,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中伏。
                            陆臻决定不再做一个无神论者,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美军都信教,因为生死关头,我们总是需要一点信仰。
                            相信上帝?他忽然笑了,不,他相信夏明朗。
                            枪声又一次骤然响起,脱去束缚的夏明朗如夜风一般轻灵鬼魅。
                            风,唯有风,穿过荆棘,穿过枪林弹雨,穿过死神的镰刀。
                            夏明朗纵身跃起,子弹划开他的皮肤,而同时,挟着他一扑之力的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到对方的眼睛上,那人顿时晕眩。夏明朗抱着人就势一滚,在翻滚中扭断了他的脖子。因为害怕误杀同伴,近处的敌人迟疑了一下,不过是千分之一秒的迟疑,已经被夏明朗用藏在左手的手枪击穿了脑袋。
                            陆臻迅速地跟进,并同时帮夏明朗清理他背后的敌人。
                            包围圈,被突破了一个口子。
                            在这种时候,伏击者本应该要分一部分人绕到他们前方去重设伏击线,但是同伴的血令他们愤怒而失去理智,所有人,一拥而上。
                            夏明朗的瞳孔收缩,这是最后的希望,或者说,绝望。
                            陆臻迅速与夏明朗靠近,到了搏命的时候了。
                            仍然是二!
                            对十余!
                            实力仍然悬殊。
                            唯一的扭转,所有的敌人都已经出现,而且在贴身的缠斗中,对方的步枪无法开枪。
                            没有一秒钟的迟疑,也没有一秒钟的空闲,近身缠斗,匕首、刺刀、拳声、腿影由各个方向重重袭来,躲避致命的攻击,扛下可以忍受的痛苦。
                            一剑无血的优雅,是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中的幻想。
                            于千军万马中来去取敌首级的武功,更是玄幻式的夸张。
                            真实的战场与搏杀,残酷而血腥,生死一线。
                            夏明朗把怀里的尸体甩向最近的那个敌人,同时就势一滚,纵身而起时,手中的匕首已经在对方的大腿上划下深长的伤痕,然后沉肩横肘,反手一刀没入对方的喉间。
                            风声,挟着巨大的压力而来,夏明朗本想用匕首去挡,想不到刚刚那个死者跌势太沉,刃口卡到颈骨里拔不出来,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偏过头,泛着乌光的枪身沉重地砸到左肩上,夏明朗疼得面容扭曲,险些握不住手枪。但夏明朗毕竟是夏明朗,左臂几乎不动,只是手腕换了个方向,一枪击碎了来人的膝盖,夏明朗弃刀,飞起一脚将那人暂时踢出战局。
                            面前稍空,后背已经有劲风袭来,这种时刻,思维早已不再重要,主宰一切的是生物的本能。夏明朗向前一翻,从骨头里把匕首撬出,根本等不及看清方向,凭直觉向人影划去,刀尖划入肉体时会有一丝阻滞,却同时感觉到后背尖锐的一痛,他就势沉下身,为左手空出角度,一枪自下而上,没入对方的小腹。
                            夏明朗听到一声嚎叫,那是垂死时猛兽的挣扎,避开已经失去准头的重拳,转身一肘,打碎了那人的喉骨,而同时,枪声响起。
                            当听到枪声再躲避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夏明朗几乎一刻不停地在做大幅度的移动,或者利用敌人的身体掩护自己,当他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时,已经没有躲避的角度,只能沉肩一甩,把刚刚击毙的尸体挡在自己面前。
                            子弹,穿透敌人的身体,带着一蓬血没入夏明朗的肋下,夏明朗一声闷哼,将手中的人体踢到对方身体上。
                            又是两下枪声响起,那人被撞得枪口一偏,子弹擦着夏明朗的眉角飞过去,却在同时被一枪打碎了头。夏明朗只觉得额头上激痛,血流披面,眼前一片血红,下意识地抬手去擦,背后忽地一紧,整个上半身已经被人锁住。
                            太过酷烈的战斗令人丧失理智,夏明朗的手臂被束住,抬腿往后猛踢了好几下,对方居然纹丝不动,只是不停地吼叫着,一声声嘶裂沙哑。而在此时,眼角余光中扫到一人拖着残腿伏在草丛里,对他举起了枪……


                          186楼2012-12-05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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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夏明朗脑中有刹那间的空白,却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陆臻。
                              陆臻被地上的一具死尸抱住了左腿,自背后攻击他的敌人正被他一掌切在颈部往后踉跄着,而迎面那人手中的尖刀却已近在咫尺。
                              生死一发。
                              但陆臻的眼睛,他的左手,手中的凶器,却定在另一个方位。
                              那一瞬,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时间像是定格了,夏明朗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到陆臻眼底的光彩与坚定。
                              不,不要!
                              夏明朗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伴着一声怒吼,用力挣脱扭转,几乎将左臂生生扭脱,而右手,飞刀甩出……
                              枪声响,夏明朗没觉得疼,却是那黑色的枪身猛地一颤,无力地垂落。
                              白光闪过,陆臻的肩头传来尖锐的激痛,下切的冰冷刀锋却猛地停住,陆臻看到那人的胸口只余刀柄,完全不假思索,拔刀,回身,挥手。
                              当手中的刃口割破颈动脉时,血液从伤口里激射而出的声音,像长风呼啸。
                              而在他背后,刚刚拔刀时激起的血幕,将他半边身体染透。
                              最后一声嘶吼。
                              夏明朗向后空翻跃起,双腿夹住那名疯狂巨汉的脖子,然后拧身,利用双腿的剪切力,将那人的颈椎绞断。
                              刹时间,万籁俱寂!
                              风,唯有风,吹过林梢,嘶叫,极静寂而激烈。
                              陆臻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碧空如洗,血洗?
                              刺目的日光令他感到一阵眩晕,终于,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倒;鲜血浸透黑色的手套,一滴一滴,从指尖处凝聚出来,无声落下。
                              夏明朗喘了口气,拔刀在手把四下躺倒的尸体检查一遍,给还在喘气的统统补上一刀。
                              这算不算杀俘?
                              陆臻脑袋里钝钝的,却又笑了,他们有什么资格抓俘?
                              如果回到过去,坐在中队的会议室里,他可能会说上一万个字,从人性人权人类尊严等等各种角度来做反复的比较与论证,可是这一刻,他只想吼一声,为什么要来到这里,站在我们的土地上,杀我?
                              杀人者,恒被杀之。
                              “没事吧?”
                              一只手,戴着妥贴的黑线手套,挟着浓浓的血腥气,落到陆臻的头发上。
                              陆臻缓缓地摇头,却看清了夏明朗眉骨上狞猊的伤痕,血液与尘土混合,凝为深褐色。眼角,被血液刺激出的泪水混合了鲜血的红蜿蜒而下。陆臻抬手,擦去他脸上的血红色液滴。
                              夏明朗忽然闭目,在这生死莫测之际,放纵自己做这一秒的沉溺,把脸埋在陆臻的手掌里,在他的手套上擦去所有硌在眼睛里的苦涩异样。
                              这一刻,时间与空间都停止,陆臻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心脏被某种东西充满了,而那,并不是血液。
                              这一刻,他们在死劫中余生,彼此相对,他的手放在他的发上,他的脸埋到他的掌心,只是一秒钟的温柔相对,却足以铭记终生。
                              这一生,你曾与谁,真正生死与共?
                              陆臻忽然相信,他们会在一起,无论以何种方式,永远,直到时间的尽头,宇宙洪荒!


                            187楼2012-12-05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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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1 19:5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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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味,血腥气,青草味,泥土和油彩的味道错综复杂。然后,陆臻的舌尖触到一丝咸甜,新鲜的温热的血的味道,夏明朗的味道。渴望了那么久,第一次尝到,夏明朗闷哼了一声,眉头皱紧,一动不动。
                                “怎么样?”夏明朗看到陆臻抬起头,鲜血将他的嘴唇染得一片殷红。
                                “味道不错。”陆臻舔舔唇,眼睛亮得像狼。
                                “让我尝尝。”夏明朗微笑,眼中闪过一丝流光,抬手勒住陆臻的脖子吻了上去。
                                陆臻被吻得一怔,可是当夏明朗的舌尖撬开齿关闯进来之后,顿时也反应过来。
                                纠缠,吮吸,抵死缠绵,好像要把所有想做未做的事,在这一刻倾尽……
                                陆臻小心地喘息,唇上有一点痛,大约是磨破皮了。
                                “我走,重武器全留给你。”陆臻低着头,不肯看人。
                                “小心一点,记得你的任务,别放弃,要……活下去。”
                                “是啊,别抛弃,别放弃,如果你死了,我他妈的还得活下去,还得好好活。”陆臻笑得惨烈,很少会有人露出这样的神情,眼中有满满的沉痛,嘴角却在笑。
                                “我不会死。”
                                “你最好记着你说的话!”陆臻的眼神锋利如刀。
                                “我会,所以你也不能死。”夏明朗深深地看着他,“陆臻,只有活着,未来,才会有未来!”
                                陆臻狠狠地瞪了夏明朗一眼,一转身没入夜色中。
                                他没说:保重。
                                没说: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这里就在边界附近,如果要困住他们,争取时间,除了主动出击没有别的办法。
                                可夏明朗只有一个人,他会怎么做?陆臻一点也想不出,但那是夏明朗,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有希望,陆臻忽然发现,他真的像相信上帝那样地相信他。
                                陆臻能做的,只是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帮手,多一分力量,多一点时间,夏明朗活下来的机率就越大。


                              190楼2012-12-05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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