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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ck 玖
One”
1993年11月9日
这个冬天，究竟能冷到什么地步呢？才11月月初，鱼店的老板浸入凉水中，捉起一条刚刚翻肚的花白鲢。这个时令，花白鲢的味道不怎么鲜了，但，价格相当的便宜。这个女人特别的瘦，眼窝深陷，头发也有些乱。她与这卖鱼店的老板也算是认识，毕竟住在这条街已经好多年了。
卖鱼老板冲她笑着“这天还真冷。”却没有收到女人的回应。卖鱼老板称完鱼，利落的剖起来。他用刀拉开鱼肚子，伸手抓住里面的内脏，用力一扯，一滩肠肚夹杂着腥味，拉着些鱼卵生生被扯了出来。卖鱼老板将那些脏肚扔到身旁的大黑胶桶里，啪啦一声，溅起了不少粘稠的液体。
女人嘴角一抽，胸口一股反胃，让她喉咙动了动。她皱皱眉头，有些漠然的看着杀鱼的老板。他嘴里一直在念念叨叨什么。女人心头冷笑了一声，他以为她不知道，他们这里的人，对她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背着她，会狠狠的戳她的脊梁骨。她很不屑这种伪善，所以只是接过老板包好的鱼，递上钱。
待她转身离开。卖鱼老板深深望了她一眼。里屋烤着炭火的中年妇女却说话了。“瞧瞧吧，脸上又添新伤了。哎哟哎哟。”这家店的女老板，嘴唇很厚，也有些胖。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一点风透进衣服里头，她都会生病似的。男老板很清楚，这街头巷尾的女人，也总是议论着那女人，但作为男人，他也不太想听那些言论。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卖鱼老板心头叹了一句。
可不是嘛，本来是嫁了个好男人。街尾卖茶具的老李，在这条街，可是相当受欢迎的人。总是笑着，努力工作的男人。李日清，一个勤快又善良的小商贩。几年前，娶了个漂亮的老婆，顾惜丽。令人羡慕的小两口，每日手挽着手买菜，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条街里的很多女人都相信，是顾惜丽给李日清戴了绿帽子，不然，不会在李日清去世后没几个月，就带了新男人，大模大样的搬进李日清的家。恶毒的女人，不少人都这样说顾惜丽。李日清和她离婚后，房子也给她了，店也给她了。这狐媚的女人，真是手腕不小。
这些流言蜚语，顾惜丽怎么会不知道。而她并不在意这些，也并不想解释太多，她本来就是如此性子的女人。所以，在李日清告诉她，他外面有女人的时候，顾惜丽也没有告诉李日清，她肚子里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一个男人的爱，如果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个家庭，还会幸福吗？如果，利用孩子拖住一个男人，对孩子，对女人来说，公平吗？所以，顾惜丽很冷静的签下了离婚协议。
她甚至都没有跟李日清大吵大闹。李日清是个善良的男人，多么多么的优秀，多么多么的老实。当这样一个男人，告诉自己，他爱上了别人，那么这个人，一定完全的抓住了他的心。那么，还有什么好吵，好闹的呢？
李日清搬走了，还把店留给了顾惜丽。顾惜丽自然是接受，并不是她觉得，那是她应得的，而是，她如果不接受，那个男人，一定会愧疚一辈子。如果他还记得她，多年后，和那位他所爱的人一起生活后，还记得顾惜丽的话，顾惜丽不希望那个理由是，因为他对她的愧疚。
“很上镜啊东俊。”李飞咧开嘴，森森一笑，目光沉了一些。他望着东俊，东俊皮肤嫩的像能掐出水来。他慢慢向孩子逼近，然后蹲下来。用手摸了摸那滑嫩的胳膊，然后将面庞埋进孩子的咯吱窝，不断的吐着酒气。东俊只觉得身上痒痒的，也微微向后缩了缩。
“你躲什么？”李飞猛然抬起头来，压低声音问到。“怕我？我是你爸。明白吗？”他一伸手，拧向孩子的腿。东俊啊的叫了一声，大腿内侧已经紫了好大一块。“不准叫！”东俊吸吸鼻子。他害怕极了。
门打开了，顾惜丽换了鞋，走进房中。东俊正在客厅里拍着皮球。她再望向李飞，李飞躺在沙发上，已经睡过去了。顾惜丽走到东俊面前，冲他晃晃手中的袋子。“小俊，今天我们吃鱼。”东俊咧开唇，一拍整齐又洁白的牙齿，笑起来像极了他的父亲。孩子重重的点点头。
顾惜丽一撇沙发上的李飞，将鱼放进冰箱，然后拉着东俊走进他的小卧室。东俊坐在床上，手中把玩着皮球，顾惜丽轻轻揉着东俊的头发。“妈妈不在，东俊有乖吗？”
“嗯，东俊有乖。没有惹爸爸生气。”东俊说着。因为妈妈告诉过他，千万不要惹怒爸爸。顾惜丽当然会对东俊这样说，因为她很害怕，喝醉的李飞会拿孩子出气。顾惜丽轻轻抱住东俊。她总觉得提心吊胆的，虽然李飞还是对东俊很好，但，顾惜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女人的第六感似的，她总觉得不安。
“东俊啊。如果有一天，妈妈和爸爸分开了。东俊会不会难过？”顾惜丽轻声问到。却没有得到回答。是啊，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她自己一个苦笑，然后松开东俊。“妈妈给东俊熬鱼汤去。”东俊笑着点点头，继续玩儿皮球。
顾惜丽关上门之前，用大拇指揉揉鼻尖，再用食指碰碰嘴唇。那是她自己设计的动作，意思是宝贝，我爱你。这个，只有她和东俊明白。东俊稚嫩的小手，马上重复了动作。然后看着妈妈，眼睛弯成月牙儿。门关上后，东俊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如果，你敢和妈妈说什么，我就掐死她。知道吗？那时候你就没妈妈了。东俊想做没妈妈的孩子吗？”李飞沉着面，嘴上却挂着卑劣的笑。东俊眼中全是泪，死命的摇摇头。
“我不说，什么也不说。不要，不要掐死我妈妈。东俊，东俊不想当没妈妈的孩子。”
Two”
2013年1月29日 夜
“金喜善。”那男人淡淡的开口。“你是在想我吗？”
喜善怔怔的站在那里，握着推车栏的手，有些发麻。身体完全僵直着。而心跳，却一下一下，跳的很沉闷，就像是在耳边跳动一般。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种不受控制的重量。她有好几天没见他了。
在电话中听到的他的声音，远没有现在听到的那么真实。因为，他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明明才分隔几天而已，但，脑中闪出好多话想要问他。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
此时的喜善脑海中，像是有无数的玻璃碎片，那些碎片，全是眼前那男人的笑容，它们一点点的拼凑着，越是拼凑，那颗心，越是难以控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步子，已经在朝他靠近了。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是无法思考的，因为，理智会阻断她的步伐。所以，那一刻，金喜善是没有理智的。她的本能，在推动着她朝那个男人走去。
你的本能，就是，快点，快点到他的怀抱中。不是吗？你的本能，就是希望他紧紧的抱住你，不是吗？所以，来他这边，来李敏镐的怀中。
她逐渐走近了。伸出手来，手掌，却没触摸到他的皮肤。而是，离他的面庞有些微的距离，但却像是在抚摸他的面容一般。她仰着脖子，踮着脚，眼睛盯着那双眼。敏镐的眼中，就像是锁着一团浓雾的湖泊。
“小姐，找零。”收银员的小姑娘再唤了一声。喜善才回过神来。她有些尴尬，又有些慌乱的接过对方递来的零钱，然后抓起收银台上的袋子，不自然的摸摸头发，快速的走出超市。她最终还是拿了那瓶草莓果酱。她自己也是迷迷糊糊的，脑中一边想着那些片段，或许顺手就将果酱拿下来了。
在超市，偶遇到自己想遇到的人。世上，并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但，那些想象，不受控制的想象。就像是对喜善的提醒一样。她想象，那个男人问她，是否在想他，想象，自己毫无理智的朝他走去。是啊，多想告诉他。是，金喜善，想李敏镐。想的快疯了。
喜善提着袋子，走在街头。不知不觉，眼眶已经红了。她从未发现，自己会这样想他。他离开一天，就像是一年。离开几天，就像是几十年。胸口像喘不过来气似的。喜善知道，她只要重重的呼吸出声，眼泪一定会流下来。“想你。”那两个字，就像是一声哽咽，小小的哽咽，雾气飘远，泪也落下。原来，挂住，会让人掉泪。
敏镐买了几袋拉面，走出超市后，呼出一口气。从他面前走过一对手挽手的恋人，敏镐望了一眼，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半，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现在，他住在另外一个地方。他皱皱眉头，已经多少次了？他转过身，朝另一边走去。
马路那头，喜善像是丢了神似的，一边走，一边吸着鼻子。她眼眶红红的，嘴角一直在抽动，因为下腹隐隐作疼，她脖颈处已经有些细汗，伸手揉揉下腹，嘴皮也干了起来。她皱紧眉头，却继续朝前走着，朝家的方向走着。
Tree”
2001年9月4日
喜善接过斯晨送的桃红色钱夹。有些欣喜的笑了。他们坐在一家拉面馆里。斯晨总是给喜善这样的小惊喜。一整天的约会后，一晚热腾腾的拉面，然后，再送上这份让人欣喜的礼物。喜善有些不好意思的埋下头。
“谢谢。”她小声的说到。斯晨望着对桌，脸上带羞的可爱女人，目光又温柔了许多。喜善从包中，取出自己有些旧的黄皮包，将钱夹里的东西换到新皮包里。她从夹层抽出一叠纸来。喜善皮包里面没多少钱，就是这沓纸将她的包撑得鼓鼓的。
“什么东西啊。”斯晨撇了一眼那沓纸。
“哦，敏镐给我写的信。”喜善一边放好信纸，一边回答着。斯晨眉心一动，目光也沉了许多。心头有些不悦，立刻展现在了脸上。喜善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斯晨的目光。她有些发愣。“怎么了？”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到。
“喜善，为什么每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提到你弟弟呢？”斯晨此时是觉得有些委屈的。但，喜善只觉得莫名其妙。有吗？她常常提到敏镐吗？怎么她自己没发觉？望着喜善一脸茫然，斯晨竟然发现自己火气更大了一些。“约会之前，你说晚一些要去接弟弟。吃午饭的时候，你说，你弟弟最喜欢吃草莓果酱的面包。给你买冰激凌的时候，你索性给我讲了个长篇故事，说你弟弟给你买雪糕，接过拿回家后全部都化了。现在，又是弟弟写的信。”
斯晨越说，声音越大。喜善已经涨红了脸。她胸口发闷，又有些无措。她自己完全没注意到，一直在说敏镐的事情。因为这样，让斯晨生气，她更不会想到了。
“不是说是弟弟吗？就算姐弟关系再好。和男朋友约会的时候，也不应该总是提吧？我的确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附和你，但是，喜善啊。”斯晨见着喜善无措的模样，口气又软了下来。他顿了顿。“呼。如果，不是我知道敏镐是个小孩子，知道他是你弟弟的话，我一定会非常生气，因为，你的一言一行，似乎是在告诉你的男朋友，你的心在别人身上。”
赵斯晨的语气，有些凉。因为，虽然他对喜善这样说。但他自己最清楚，即便是知道敏镐是个孩子，知道他是喜善的弟弟，实际上，他还是已经非常生气了。而喜善，并不是似乎在告诉他，她的心在别人身上。而是，斯晨非常肯定，喜善自己不知道，但她的心，已经在靠着那个人了。
讽刺的是。那是她弟弟，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而已。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他是喜欢这个女人没错。但，这个女人无意间流露出的，好像是对他弟弟的恋慕，让他觉得有些反感，有些恶心。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吃醋。也不能判断，究竟是吃醋多一些，还是恶心多一些。“你们，是近亲关系吗？”
喜善完全不知道斯晨在想什么，她只能回答。“不是。是认识的叔叔的孩子。我爸把他接到家中来的。”不能说，敏镐是捡回来的吧。所以，喜善这样回答到。斯晨的眉头蹙的更紧了。没有血缘关系，这个答案，让斯晨有些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