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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小说】寻子房(中篇,疑似穿越不苏不腐,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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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凤君是想让我跟尊驾谈一笔双赢的交易。是……关于墨家被你们扣押的那个人。”我见自己干杵在他面前站着终不得当,遂俯下身来,和他面对面坐了下来,接着补充道,“这人可是此地墨家分舵的新任匪首,尊驾可知道?”
那首领听罢,拿鼻子哼了一声,似是我之言全是些没用的废话。
“当然!若他不是匪首,我扣押作他作何?”
既然这首领知道自己扣押是何人,那么恐怕意图不会有太大的出入了。我偏头眯起眼睛,故意将声音压低,用试探语气问道:“尊驾的意图是……要打击墨家气焰嚣张,还是想要铲平此地反秦的墨家子弟呢?”
“都要,不可么?!”
那人小山般的身躯在我面前高耸着,居高临下,高声破耳。
可我听他这样讲话,心中却不由得微微窃喜。果然秦兵与墨家最大的争执,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拥秦”与“反秦”,如果这便是他的出发点,那么说服此人定也要牢牢抓住这点才行。
想到此处,我不由身心兴奋起来,脸上却不由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反却是略带惋惜地说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与否。若尊驾要达到这两个目的,用扣押的手端或许未必是上策啊。”
那首领听罢此话,豆大的眼睛瞬间绽放出灼人的光芒,他急不可耐,上身前探,出言反问。
“扣押若不是上策,难道让我放虎归山么?”
“尊驾既知放虎归山,又可知养虎为患的道理?”
我看似平静,笑呵呵地看着面前这个人。望他反问的神态动作,便知我的话他是好奇而不是抵触的,这便是老天赐予我的机会。这人比起那刺秦力士的顽固坚持,该是容易说服得多。遂目光直视他双眼,将我的说词娓娓道来。
“墨家与大秦素来不和,若尊驾强扣墨家首领,墨家必会激愤。您知墨家虽无兵马之壮,但各个身怀绝技,加以机关术的辅助,哪里是扣住一个首领就能歼灭得了的。但,若尊驾假意释放这厮便有不同了。”
“这话怎么讲?”那首领蹙眉追问。
“道理其实非常简单。您想啊,这个分舵的前任首领无法继任,那么该继任的人原本就该在分舵的几位高层当中挑选。但是墨家矩子却另外委派了一个全然不知此地情况的人来做首领,您想那些本来的高层怎么可能愿意呢?”
我慢慢将这段话字字道出,确是见那首领眉眼稍有舒展,心中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我还真是庆幸,我这样用恶意来揣度墨家的态度,某种程度上许是贬低了墨家中人,幸亏身边没有旁的墨家弟子,否则不知他们该怎样看我。
见那首领暂时不说话,我便又添油加醋,补上一句追问。
“自扣押这人起,可有墨家人来救过他们的新任首领,又可有墨家使者前来谈判啊?”
那首领听罢,眼中精光一现,右手突然击打大腿,大叫。
“果然没有!”
很好,这人肯定是跟着我的思路走了,也接受了这套“人性恶”的理论。话又说来,墨家之前怎么可能有所行动?把我派来就是他们的行动,只可惜我面前的这位不知我为墨家而来,仅此而已。
“所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我向前一探身,连忙补充道,“一国之灭,内乱大于外患,区区一个墨家,若是闹起内讧,受益的岂不是尊驾么?”
我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那人,可那人并未显出兴奋的神色,他垂首思虑了几秒,终于提出了一个对我来说最难回答的问题。
“放了墨家这厮,对岳凤君又有何好处?”
可不是,放了这样一个人,对于一个情报贩子能有多大的好处?我既然是冒充岳凤君的使者来进行谈判,又岂能不是为岳凤君的利益而来。若回答不上这个问题,我冒充者的身份便会被立马揭穿。可我又实在想不出一个精于算计,生存在“拥秦”与“反秦”之间的情报贩子,究竟为何会插手墨家的事情。除非……
我愣住片刻,片刻后嘴角突然展开一丝从来没出现在我脸上的皮笑肉不笑。
我咋着嘴,慢悠悠说道。
“岳凤君在墨家有情报要卖的,尊驾把他们未来的头儿扣住,我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了不是?做生意,就是要双赢才好。再说,我方才一番话也是处处为尊驾着想,尊驾想想便知,我哪一句话又说的不在情理上?”
话锋一转,我遂换上一副吹捧人的嘴脸,拱手慢道:“尊驾若如此,必是放长线钓大鱼,歼灭墨家立此大功,尊驾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么?”
听到这里,那首领虽不动声色,眼中的狂喜却是掩不去了。像是要拿架子一般,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却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不说,我便不信你眼中泄出的心欢是假的。
果不其然,过了半晌他突然站起身来,破门而出。他虽没有直接回答我,但我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对外面看守的秦兵喝了一句。
“着人放了墨家那厮。”
据闻纵横一派游说劝谏,皆要从初始之时便抓住谈话的走向。如今看来,鬼谷先生然厉害,不过碰到一个好啃的骨头,也算我幸运。我几乎是跃身而起,不用那首领再喝我一次,便跟着他向关押墨家新任首领的地方追了过去。
快步走在那秦兵首领的身后,我心中盘算着当初与孟平商议好的计划。其实我心中是微有些窃喜的,之前为了说服这人想了很多方式,却意外地没花多少工夫,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在确认他们释放墨家新任首领之后,我自己也找个机会抽身离开,这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有时候命运就是喜欢和我们开玩笑。
正值我一路行进地轻飘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感觉自己里横阳君的情报正在前方不远处向我招手的时候,突然有一士卒慌慌张张地迎面而来来,哐当一声跪拜在那首领面前,大声禀报。
“墨家匪首不翼而飞,在哪里都找不到!”
我看着那士卒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这……这是什么情况,我一咬牙一跺脚,忍不住心中一阵咒骂。
妈的,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


192楼2013-01-26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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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过来更了,这文已然写到这种程度,实在改不过来了,关于主角的设定、能力的评估,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最近因为年会的事情很挠头,设计部把我这个本命年的家伙供出去了,于是悲催地成为了年会娱乐环节的主持,我是一个很没有娱乐精神的人,所以下周要开的年会搞得我很凌乱啊……


    193楼2013-01-26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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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7 12:3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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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上回说到,士卒向首领禀报墨家新任首领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还了得?!
      那首领双目一嗔,二话不说直奔前方欲探查究竟。由于他走得及,我竟要用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须臾之后,这一行人便是赶着小跑来到了当初关押墨家新任首领的地方,只见那地方的士兵是倒成了一片,竟没几个是清醒的。
      那首领一看,勃然大怒,抄起一个还尚有直觉的士兵,大声吼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
      被他抄起来的士兵眼神涣散,呼吸却极为正常,只是神态略有些惊讶。他勉强开口说道:“一个少年手持您的铜令,说是您要他传达消息,我们便放他进去。后来……”
      这人太不争气,说到一半竟然撑不住,闭眼就倒下了。
      我大惊,伸手去摸那士兵脉搏,居然很平稳,不像是要死掉的样子,似乎是中了什么毒了。突然间我打了个冷战,忽然想起我之前将所有药都拜托孟平交给了云山,方才听那卫兵是一少年手持铜令,除了云山还能是谁?!
      顿时我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难道是云山盗取了这个首领方才刚刚交代出去的铜令,再冲到关押墨家新任首领的地方把人给截获了,最后怕人追上居然用了我托给他的药吗?
      这个想法刚刚产生,我就愈发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想准确无误,看着这些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我忽然觉得自己被人狠狠地坑了一把!
      我替你们墨家说服了秦兵首领,让你们有机会得到他的铜令。但你们墨家把人救了,就不管我的死活了么?我现在周遭全是秦兵,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让我凭什么本事能够全身而退啊!
      前来说服秦兵首领之前,我考虑了成功的可能,却也考虑了失败的变数。先以岳凤君这中立的名义接近秦兵,而减低他们的怀疑,自然是比墨家弟子的身份去游说容易得多。这样一来,若是成功则可相安无事地让事情稳妥地发展下去;若是失败,我也给自己找了抽身而去的后路了。非但让孟平留守秦营后山接应我,还特地嘱咐云山携孟平配置的药袭击秦兵的马厩。这样即使秦兵追出来,没有马也赶不上我们离开的速度不是。这样就算我说服没有成功,就算把墨家新任首领接回来,胜算也还是蛮大的。
      但我凭什么以为自己考虑了可能的变数,情况就不会变得更糟啊!我最大的错误,便莫过是只考虑了秦兵的变数,却没有考虑墨家的变数,这徒生的枝节只能告诉我一个事实。
      事情可以计算,但是人,却永远无法估量。
      事已至此,我的处境可谓相当尴尬,也只能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望着那首领试探着问了句。
      “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首领并没有回我的话,只是转头对身边一士卒说道:“去把先生请来。”
      这是,何方神圣啊?我虽从表面意思听不出究竟,却觉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这首领急着要见他,便知这人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可正逢我脑中种种揣测之时,却忽然毫无征兆地觉得后脊背泛凉。转头一瞧。才见我身后竟被一群秦兵团团围住,这些个秦兵一个个看上去杀气腾腾,绝不是像是普通的防卫。而透过这些手持长矛的秦兵,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蓝衫青年正在这一群秦兵之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似是在冷眼旁观一场颇为有趣的闹剧一般。
      “您不必如此着急,我这不是来了。”
      那蓝衫青年语气清冷,全无戏谑,脸上也同样不带笑容。
      就目前的情况推断,这个人,定是那首领要见的先生了。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有一种厄运将至的预感。我看着身后这么多剑拔弩张的秦兵,突然嘴角一抽。
      惨笑道:“为何要将在下团团围住啊?”
      那蓝衫青年哼了一声,只管径直走到那首领面前,在那首领耳边低低洗浴了几句。只见片刻后首领从怀里掏出那把捆着白色丝绸的青铜飞刀,这蓝衫青年接过手仅瞟了一眼,便突然冷嗤一声,转头对我说道。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00楼2013-02-02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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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家现在真是厉害,竟能请到先生这样的说客。”
        他的语气颇为平静,却令他身旁的首领大惊失色。我自知自己已经暴露,却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遂也不顾及什么,张口便问:“先生怎么断言我是墨家派来的。”
        “难道不是么?”
        那蓝衫青年面无表情,将捆着白丝绸的青铜飞刀掷到我面前,“这青铜飞刀确是岳凤君的,但上面系的东西却不是。岳凤君绑在青铜飞刀上素来是天蚕织锦,可今日却只是普通的丝绸,只能说明你不是岳凤君所派。此时此刻,将军的铜令被盗,墨家匪首被人秘密救出,全都是因为你的游说,你若不是墨家派来的,却还能有别的什么身份么?”
        这是什么人物,竟然一气呵成,切中要害。我心道自己不走运,半路上竟然杀出来个程咬金,顿时意识到自己情况已十分危险。
        靠,此刻我真想剁了云山,你想做韩信,我可不想做郦食其!
        似是见我不曾出言辩解,那首领恍悟我确是骗他的。
        他笨重的身体定住了片刻,只闻得沉重的喘息自下而上,自弱而强。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只瞧见他怒发冲冠,不等周围秦兵有所动,便甩臂拔剑跃起。
        片刻间我只觉刀光闪过,心道我决不能死。
        就这一念之间,我突然气冲丹田,大吼一声。
        “慢着,我死了皇帝陛下会将你碎尸万段!”
        一寸,那闪着寒光的宝剑竟停在我额头前一寸的距离。
        我抬眼望着那刹那间停手的秦兵首领,只见他双目尽赤,横眉注视我,似是一不小心这剑就会劈落下来。
        为了防止他手滑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屈身而退,稳稳站在他三尺之外。
        “尊驾不认得我这张脸也罢,但陛下不会忘记我这张脸的。”我正色解释道,“我樊氏名天,字子期,当日正是我的预言使陛下在博浪沙免于一死,尊驾若想杀我,不妨到陛下面前确认究竟。若是陛下看到我的尸体,尊驾的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胡说,樊天已经死了!”
        我挑起嘴角,反问;“哦?那有人见过尸体么?”
        那首领听闻这话,瞬间愣住,一时间想不出回答的话来。
        我想若真要找嬴政确认我的身份,我估计我也得挂,但能多拖延些时间,还是有周旋的余地,总比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要强吧!
        这一招总能拖延个十天半个月的,可坏就坏在在我周围的不只是那行动胜过考量的首领。
        那蓝衫青年冷嗤了一声,竟不给面子,瞥了我一眼,只道。
        “此子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留着是祸患,不如除之而后快。”
        此话一出,我忽感周围杀气腾腾,顿时有如芒刺在背。
        跑不掉,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我忽觉眼前那蓝衫青年的身影看不真切,定睛一瞧,才发现他竟腿脚不稳,仰面重重摔在地上,而在他右脚脚踝处,赫赫然一根长针。
        这是什么转机,我甩头撇去,只见一少年单脚立于一叶之上,却不见那枝干有丝毫摆动,当真是站若平地一般。那少年咯咯笑着,声如岩石被泉水击打,荡漾着灵动却不失率性的阵阵回响。
        云山打道回府,还算他有点儿良心!
        只见他手持一打银针,正兀自将银针发射得飞快,顿时间我感到周围的秦兵正在不知不觉地倒下。目光经过我时,他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声来,眼朝天看,只道。
        “书呆子,你还不快逃么?”
        这句话,有如一颗子弹打穿了我停滞的神经。
        这是机会,我能全身而退唯一的机会。
        霎时间我如离弦之箭,使出我平生最大的力气拔腿就跑,沿着当初设定好的逃跑路线是一路狂奔。
        有那么些时刻,我只觉耳边呼啸过无数秦兵打打杀杀的声音,却不见真正有人能追上我。生平第一次,我忽然发觉自己原来也可以跑得这么快。
        极近后山之时,我远远便望见有人骑在马上。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扬鞭向我奔来,我不知是敌是友,但若按计划行事,便该是孟平没错。
        果不其然,当远处的轮廓逐渐演变为一个清晰的样貌,确是孟平御马向我跑来。
        我望眼欲穿,有如枯木逢春,急忙喊道:“搭我一把,快!”
        片刻之后,便见孟平策马前来,方寸之间一把扯住我胳膊把我甩到马上,停也没停一下,便直向那后山奔去。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01楼2013-02-02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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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里应外合
          回程路上,我总觉孟平欲言又止,但我疲于应付马背上的颠簸,却也不曾开口试探。
          过了很久,孟平突然间勒马止而不前,片刻后竟然跃下马去,突然对我俯首一拜。这可将我吓得不轻,只是还未等张口发问,他便拱手道来。
          “云山擅作主张,置先生于危险之中,樊先生可曾怪罪?”
          我骑马被颠得一路反胃,原本怒火冲天,现下却被颠得没有多少怨气了。至少人家还想得回来搭我一把手,我也该懂得知足才行,遂只回了二字。
          “无妨。”
          话罢我只闻孟平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慢慢说道:“云山少年天才,洒脱狂妄,望樊先生回到墨家,不要向上面说起云山擅自行动一事,还望先生答应。”
          我盯着面前那人几乎不曾有过多表情的脸,竟觉得他这般言语行事对我来说还真是头一回,多少晓得了他对云山尚有师兄的庇护之心。我也不该过分计较,便耸了耸肩,只道一字。
          “好。”
          孟平做事一向算是稳妥,接应我的事亦不例外,我自是安全回到了墨家。
          听说在我之前墨家分舵的新任首领就已经被接了回来,所以当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当晚接风洗尘的宴会上了。
          其实说是宴会,也不尽然,说来比起秦王身边的宴会,还真是相差不少。墨家崇尚节俭,因此虽是宴会,却毫无奢靡之景象。多数人以茶代酒,席间两三成群,言笑正欢,倒也并不那么拘束。这反而遂了我的心愿,其实我不是个讲究的人,少些礼仪的拘束自然是再乐意不过的。
          席间,我话不多,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其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新任首领的身上。现下那新任首领离开了自己的席位,正在与人敬酒寒暄。这首领为何要敬酒,我想来觉得奇怪,也没有深究,因为这人不过不久,竟来到我的席旁。
          我虽不是墨家人,但礼仪上,终归是该避席的。于是双手撑起身子,面带微笑,起身向那新任首领回礼。
          老实讲,先前离得远看不清楚,现在近在眼前,倒是头一次好好观察这个人。
          这是一个看似和蔼可亲的中年人,样子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非常像是古装剧里捋着胡子打酱油的大叔。可是旁的也便罢了,却偏偏见这人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我心里只觉得奇怪,这被秦兵囚禁的这么多天,却怎么看也不像啊!
          正当这时,那人卷起袖子,微倾上身,启唇便道。
          “此次我能平安赴任,多亏樊先生襄助。樊先生虽不是墨家人,却为墨家而涉险,实乃侠肝义胆。在此,我便代分舵上下的墨家兄弟敬樊先生一杯。”
          如此光环,我怎敢担待!
          双手拱上,捧一杯盏,我很是恭谨地回答道:“此回行动全赖孟平与云山行动敏捷,配合默契,樊天不敢居功。”
          那人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樊先生过谦了,若非你说服秦兵首领,云山也得不来放人用的铜令。先生有如此口才,可想过将来要成就一番大事么?”
          “樊天不过是卖弄口舌之辈,岂敢言成就大事,统领莫要说笑了。”我饮尽杯酒,慢慢把话题岔开,“不过有件事,还需要向统领请教。”
          那新任首领迎上我目光一刹,嘴角微微上扬,只道一句。
          “是有关横阳君的事么?”
          “正是。”
          我放下杯盏,面色一正,突然叩首俯身。
          那人见我当头一拜,忙扶我起身,接着说道:“听说樊先生有一竹简要送入横阳君手中,果真如此?”
          “的确,不知统领是否能了天一心愿?”
          我从脚下的包袱里摸出那差点儿被我割断了牛皮绳子的竹简,双手呈于首领面前。只等他给我一个交代。
          那人语气恳切,倒不似客套寒暄,慢慢道来一句还算令我放心的话。
          “樊先生既有恩于墨家,墨家势必会履行诺言。”
          他亦双手接过竹简,当着墨家分舵的众人,亦算是给我吃了一个定心丸。
          宴会结束后,我很是坐立不安地待了几天的时日。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02楼2013-02-02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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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当初岳凤君告诉我,他一旦验证了消息的真伪便会派人来接我,可这一连几日过去了他都没个音信,不得不让我心急如焚。或许是墨家派去的人路上耽搁了,或是路途远,或是其它别的什么原因,我都愿意相信,唯独不愿相信的是岳凤君拿到情报自己跑了。不过想来他是个情报贩子,商人得讲信用要不然混不下去的,他既然混到了连小锦都知道的地步,应该还是讲究诚信的吧!
            这些日子的困扰一方面是担心岳凤君跑了,另一方面是来自墨家的。
            别说,自从这新任墨家首领就任以来,墨家对我的态度和服务简直提升了一个等级,不过他们的热情也同时带来一个恼人的问题。现在他们希望发展我进入墨家这件事,已经提到了日程上。我现在每天心急如焚地等着岳凤君的消息已经够头疼,偏偏还经常会有人有意无意地过来对我宣传墨家的好。我虽然不是讨厌墨家,可这地方终归不是我长久能待的,所以也就都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了过去。
            这些日子,孟平也如从前一眼会过问我的起居,却不如以前那般频繁,但是他没有恼人地向我孜孜不倦地介绍墨家的好,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鉴于这个原因,我还常常会自己跑到他的屋子里躲着。他也不赶我走,就只当没有我这个人,只是继续配他的药,弄他的花草而已,我便坐在篱下看着他摆弄那些不知所谓的药材。
            这样久了,便也熟络了,我亦主动开口攀谈起来。他不会不理我,却仍旧不多话。
            有次我问他:“孟兄希望我留在墨家么?”
            他不抬头仍然搞他的药材,只说:“这是子期自己的事情了。”
            我这个人天生与医学药理无缘,却不得不佩服其中的玄妙,只是看不懂终归是看不懂,我也只是在这里偷些清静的时光罢了。
            这几日里,每天睡前我都要对着天花板,思虑着岳凤君到底会不会中途跑路,这种担忧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与日俱增。
            终有一日,我再也睡不踏实了,便干脆站起身来,准备沏杯茶润润口。
            要说这天晚上可是明月当空,虽然月不是圆的,却亮的透彻。我借着窗口月光,正要对月饮茶,偏偏这时发生一件怪事。这窗口月光似被什么遮住似的,我定睛一看,却见是有几只蝴蝶凌舞空中。
            月光澄澈,皎如银弧,偏偏这些蝴蝶是白色的,漫绕飞舞,别是一番景色。
            只不过我心道奇怪,我也不养花,为何这窗口会簇拥起蝴蝶,当真是难以用科学解释。不过我这个疑问没有坚持多久,就被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吸引住了。
            我身在一个人居住的屋子里,却突然听见好似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瞧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打开了。
            无风之夜,开门的当是人了。
            靠,我可真会找日子失眠!
            压住微微涌起的惊慌,我透过月光竟是真看到了一个人影。
            “什么人?”
            “自然是岳凤君派来接你的人。”
            那个声音像风铃般在静谧的夜晚跳跃摇摆着,如同珍珠洒落银盘清脆动人。
            “岳凤君得到消息了?”
            我半是困惑望着看不真切的身影,只觉得她的声音动人极了。
            她小声嗤笑了一下,只抓住我的手将我向外拉去。
            “等等,我的行李……”
            “樊先生只需带好张先生的洞箫便好了。”
            那女子像是知道我一直将洞箫随身携带一般,只顾继续拉着我向前走。我觉得自己脚下忽然变得轻飘飘地,很轻易便跟上了她的脚步,即使在百曲回转的墨家暗道里也不曾觉得晕眩,只觉前面有个十分明亮的东西正在引我出去。
            我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才想起明明我自己也是姑娘。
            不晓得花了多久,那女子竟带着我从一个看似只能容纳一人宽窄的石缝中穿梭。从石缝里挤出来的一刹那,我忽觉四周有些清冷,却见明月当空,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墨家的石窟。
            此时月光笔直泻下,正洒在面前那女子身上。霎那间花容乍现,我惊见那少女清净明澈的眸子直对我而来,就如同那初生的紫阳花般伶俐却不失温暖。
            我讶异地微微张开口,不由问得:“姑娘怎么称呼?”
            可那少女却始终没有停下来,仍旧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跑着,只是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悄声只说了两个字。
            “梓婉。”
            梓婉?这便是那击筑的梓婉么?我远远没有想到,她竟然这般年轻,原以为她与我年纪相仿或稍长与我,现在看来,也许是少于我两三载的。
            等等,这个梓婉既是岳凤君派来接应我的,岂不表明她就是岳凤君的人。那么之前再潋月阁的演奏,很难说不是一种试探。
            我心中顿生疑问,脚步却没有停下,月色之中只是跟着那少女小跑着。这一路的时间着实不短,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那少女因为我体力不支终于还是改跑为走,直到一个时辰以后,我们面前逐渐浮现出一条清晰而敞亮的大道。
            那少女终于停了下来,她松开我的胳膊向着早已等候在道边马上走去,屈身掀起了马车上的厚重的布帘。
            里面的人探出身来,果见一席熟悉的白衣与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我面前。
            “久违,子期先生。”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03楼2013-02-02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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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啊!我郁闷,年会抽奖神马都没抽上啊!果然不是鸿运当头的人。
              下周子房会出现,同时,也行将接近结尾了,是不是有些坑爹咧。
              年末岁初,有福利赠送,油菜酱辛苦了。


              204楼2013-02-02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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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沧海之子

                看着眼前人脸上熟悉的笑靥,我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叹气道。
                “岳凤君说派人来接应,想不到竟是妙音倾城的梓婉姑娘。”
                岳凤君听罢扬起嘴角,笑得却并不肆意。他闪身跳下马车,片刻后竟双手撩起马车上的窗帘,对我微微屈身。
                “子期先生,先前若有得罪还请见谅。只是时间不早,我们不妨移步车内一叙。”
                我一心只想着要交换的情报,便也顾不得这家伙今日多余的礼数。遂屈身提脚,便登上了马车。
                马车在道路上一路颠簸,我抱臂端坐于岳凤君面前。
                先前让我苦等了几天几宿,这一来便要催我上车,却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情。我有些倦意地咂咂嘴,张口微微抱怨。
                “岳凤君让我好等,却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么?”
                面前那人俯身拾起地上的羽毛扇,而后微微扬起头,眉眼却低垂虔敬。
                “梓婉姑娘的蝴蝶一路跟到了闽中,路途是有些远,让子期先生久等真是抱歉。”
                大概是在头脑中给岳凤君早就脑补成一个抱着扇子嘿嘿一乐,就有各种阴谋诡计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腹黑情报贩子。这人低眉欠身,谦和恭谨,却总觉自己正在掉进一个更大的陷阱。
                且这家伙避重就轻,竟丝毫不提当初答应我的情报,纵是再符合礼数,却也难解我心头一结。
                我心怀提防,却暂时不想说破,便只回了一句。
                “岳凤君跟踪,不用人,却用蝴蝶么?”
                “蝴蝶有追随断裂天蚕丝的天性,梓婉养蝶数年,深谙此道。”他心平气和地解释,倒少了平日里微微上挑的尾音,“子期先生手上的纬编,里面是混有天蚕丝的。”
                我早先知道民间这个说法,却一直不曾信以为真。想不到他们竟是用这个方法找到了横阳君的地址,又用这个方法找到了我。怪不得我会割出丝丝缕缕的不明物,竟是天蚕丝,而我窗前会有蝴蝶飞舞,却都是断裂的天蚕丝在作祟么?
                物尽其用,以蝶代人,不得不叹。
                “岳凤君真是神机妙算。”
                这话脱口而出,便是我真心叹服,此招虽不能称之为计谋,却也着实算得上奇妙了。
                “这些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他神哉哉地晃了晃脑袋,语气倒是恢复了往日几分,“言归正传,当初我以为子期先生是大秦的细作,对先生几番捉弄几番试探,却不想先生君子坦荡,是我失礼在先。”
                他话罢我颇为想笑,商人利先,本就无可厚非,所谓情报商人,不更需筹谋计算?我倒从不觉他是失礼,只觉那是情报贩子该有的处世之道而已。
                遂微微一笑,右手托腮,启唇开口,既是试探,也是自嘲。
                “樊天不过先生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若天没有猜错,自潋月阁起,先生便没有停止过对于天的试探。”
                岳凤君眼中精光一现,随即便平和下来,他扬起手中扇子,却始终不曾遮住脸。他微微清了清嗓子,语气倒还算正常地坦白道。
                “子期先生果然是明白人。潋月阁一役,意在试探先生对于刺秦的看法。至于墨家一役,是想让墨家代替我查探先生的底细,若你是大秦的奸细,想那墨家怎也不会放过你,也不必我再费心用于你的身上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
                其实我并不生气被利用,我樊天能在嬴政手下活着,从行宫逃出来后又活了这么久,不都是因为我尚有被利用的价值么?听他这么讲,我反而放下心来。反正从头到位都是被当做棋子的,他既然愿意承认他的所作所为,便知他现下是有诚意与我交谈的。
                不过有一点我始终疑惑不解,岳凤君身为情报商人,本该是活在各种政治势力之间的,但我却总觉他先后试探我的诚意,竟是在确认我是否拥立大秦。且在确认我并不拥秦以后,对我的态度简直南辕北辙,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应该的。
                所幸事已至此,我反而不畏惧多问上一两句,最终忍不住偏过头,似是有意无意间从口中递出一句。
                “岳凤君如此在意我是否拥秦,早已超出了中立的范围,可见先生并非普通的情报商人。其中缘由,不知先生是否方便透露?”
                I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16楼2013-02-07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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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7 12:2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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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君子如故




                  春节前送福利,三十一章插画一张。我负责的线稿,油菜酱负责给我这个上色废上色,很有莫奈的感觉有么有!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18楼2013-02-07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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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君子如故
                    再次踏往通向下邳的道路上已然两日了。
                    那日离开岳凤君与梓婉姑娘住进了客栈里,次日清晨便有一褐衣男子找到了我下榻的房间,后来我知道那是岳凤君派来的车夫,他的马车早已侯在客栈,只等我一路向西去了。
                    天色着墨,太阳还未曾升起,我倚着马车的窗子远眺,思绪却百转千回。
                    不知小锦此时此刻去了哪里,有未见到她心中的扶苏公子,有未神采飞扬地将她心中巾帼不让须眉的宏图大志侃侃而谈。
                    住在客栈的那天晚上,我终有时间坐下品杯茶,然后展开小锦留给我的竹简。想当初她为了去见扶苏扬长而去,空余我一人。那时我是有些失落的,但是随后岳凤君步步紧逼,却让我无暇顾及这转瞬即逝的失落。
                    手捧她为我留下的竹简,我一遍遍反复阅读,才知她竟是如此期待与扶苏公子的相见。
                    她说,若秦二世是扶苏即位,或许秦朝便不再短命的三世王朝;她又说若扶苏不死,便不知这今后世事如何发展演变,或许没有了汉朝,更不知我们究竟是不是今天的我们。
                    想倾听那人的治国之道,感受那人爱民如子;想与那人促膝长谈,或就醇酒对饮开怀。虽不能阻止历史悲剧的发生,但即便只有片刻,却愿与那人同享喜悦,共担痛苦。
                    然而历史终归不能改变,扶苏会死,秦朝会亡。但我却是这个时代她唯一熟悉并信任的人,她说我该明白她的执着,就如同我对子房一般坚定纯粹。
                    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时至今日,才晓得那个被称之秦朝历史上兼并政治远见与仁慈爱民的扶苏公子,在小锦的心中或许并不亚于子房在我心中的位置。
                    或许我樊天是个普通人,不得有小锦那般聪颖独立、决绝果敢,我所靠的不过谨言慎行与这三寸不烂之舌的嘴上功夫混迹于世。但若另一边的人是子房,大抵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字字句句,激扬尽情、酣畅淋漓,顿扫我心中仅剩的疑惑。只盼她一路平安,得偿所愿。
                    马车一路向西,却少有歇息,颠簸行来,车马都是累的。
                    这路,越往西南便越不好走,大道愈来愈少,倒是崎岖小路多了起来。这样颠簸的时间又过了几日,路况总算是好些了,却也到了九江城下。
                    我知道能靠马代步也就到此为止,却也没有什么怨言好说的。只是跳下车掸掸衣上尘灰,与那车夫道了离别珍重,便不再回头。
                    自此以后,便是我一个人,靠几两碎银、一张地图与一双脚。都说天道酬勤,我樊子期足行千里、摩顶放踵,赤子之心当如此,只愿苍天体怜,能够成全我一片苦心。
                    我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摸索几天,才能找到图上所标画的位置。时间久了,身上的碎银总怕是不够的。脚下的行程却不敢停,却没有时间赚钱,便只能尽量节省。
                    这几日阴雨连绵不绝,虽然有住家好心让我留宿,却不能接连几日却赖住不走。终还是盼到雨小些的时候,我留了些碎银且借了把油纸伞便从留宿我的人家里走了出来。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是逢人便问,有些地方问得到,有些地方人们听了却总是摇头的。我实在不明白为何子房先生总是喜欢呆在这么杳无人烟的地方,留坝的紫柏山是如此,洛阳的白云山亦如此。
                    雨天双脚行路想也是不易的,但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拿着岳凤君给我的地图纸。我这一路走下来,倒是真的在向着地图标画的地方越离越近,但始终心中却没有定数,总是怕自己什么时候路过错过,便每到一处桥都要死死盯住周围环境,直到很久才肯抬腿接着走动。
                    这日将夜,我看天色落幕,却寻不得有能留宿的地方,心中愈发着急。
                    快步行走在泥泞弯曲的小道上,地上又湿又滑,几次险些摔倒。今夜寒凉刺骨,我体寒内虚,即便是裹上了很厚的一层衣,还是感觉寒气自脚底上袭,侵入五脏六腑。我没去仔细查看,但却知道雨水搅着泥土翻滚一定早已把衣服弄得又湿又脏。也罢也罢,连下水管道都爬过,还有什么是经不住的呢?
                    I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19楼2013-02-07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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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雨水打得狼狈,我心中只想能够快点儿走过这片矮树林,看看有没有家户是亮着油灯的,能供我借宿一晚,便也不抬头撑伞一路向前。
                      路到一半,忽停住不走了。
                      我惨兮兮地咧开嘴角,竟发现自己一脚踩进泥水坑里,天凉偏逢连夜雨,即使赶路果然也是急不得的。我长叹一口气,只想看看还要挨上多久才能走过这片树林,却转而凝神不动。
                      恍然间,似乎瞥到面前有个并不高大的轮廓,影影绰绰,摇摇摆摆,雨中却看不真切。耳边只闻得啪嗒嗒的踩水由远至近,在雨水落地间逐渐清晰起来。那影子跌跌撞撞,似是正向我而来。我心中一紧,祈祷千万别是什么奇怪的野兽生灵。
                      正当时,却忽闻噗通一声。
                      我这定睛一瞧,发现竟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跌倒跌在水洼之中,看上去大约总角之年。开始不做声,过了一会儿竟哭了起来,哭声愈来愈大,听他呜咽地喊着爹爹,但又被雨水淅沥掩盖住。我本是想屈身扶他起来,也好问问这孩子附近可有人家能够借宿,遂俯下上身伸出左手。
                      正当此时,耳边却忽闻一男声从细密的雨中传来。
                      “不疑,雨这么大你却跑些什么?还不是跌了。”
                      那声音许是有些焦急的,想来定是这孩子啼哭叫喊的爹爹了。
                      只是,这孩子的名字真是熟得出奇。
                      不疑……
                      不疑?
                      张不疑!
                      我呆立雨中,透过蒙蒙雾水云烟,竟觉那声音打透了层层点点的雨水,恰击穿了我因潮湿而迟钝的耳膜。
                      雨水淅沥,孩童啼哭。
                      这些竟如幻象般在我耳边忽近忽远。我心中一抖,手上一松,雨伞徒然斜倾而落,在我脚边绽开朵朵涟漪。
                      夜尽残月,顺那声音寻去,只瞧得见那掌着灯烛的身影映出一身素灰衣襟,却如晕染开来的墨,与夜色深深浅浅重叠在一起。那人寻啼哭声疾步行来,恰停在那孩子身旁。
                      方寸之间,咫尺之距。
                      我迎那人方向看去,只觉平日口中尽能颠倒是非、混淆曲直,此刻竟哑然,却怎也不知如何开口。
                      子房,子房,竟真的是你?
                      忆起我平日每每谈到留侯便滔滔不绝,直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熟悉了张良这个名字;每日伏案《史记》,五十五卷熟记于心直至倒背如流;翻遍图书馆书店所有“楚汉”的书籍著作,直到其中任何一个故事都能引来我引经据典的探讨。
                      张子房,张子房,我今生似是还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渗入骨髓的敬重。
                      他是唯一一个。
                      我忽感自己眼眶一热,却不觉有泪落下,蒸腾氤氲,早已搅入了这适时的雨。
                      “阁下……可是张良先生?”
                      这句话,我在心中酝酿了太久,此刻终于有机会道出。
                      那人掌着灯烛,缓缓牵起那哽咽抽泣的幼子。夜色太深,我看不清他的相貌,看不清他的神态,只觉那人微微颔首,转眼目光扫过我腰间。
                      岳凤君赠我的玉佩,此刻正悬在腰封的绫子上,大约是我一身风尘仆仆中唯一能亮色的点缀。
                      但闻那人嘴唇浅浅开阖,声音如水般温和,不作深沉却满含坚实的根基。
                      “正是。”
                      这二字坦坦荡荡,稳稳落在我胸口。
                      怀赤子心,踏万里路。
                      江山易老,君子如故。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20楼2013-02-07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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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米chestnut @工藤雅子 @青衿幼 @安倍晴 @开心之窗 @南彧7 @桑贝松橙子 @古韵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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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子房出现了,所以我遵守承诺,吧出现过的亲大概都顺便都艾特了一下。
                        还差最后两章结束,因为我存货已完,而且最近手头有很多要忙的事,可能比较久才会更。望各位海涵!
                        最后我艾特一下我的两个基友 @LOVEraCUTE @贝尔德德


                        222楼2013-02-0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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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星期我决定来坑爹一把,放个番外,因为这一章我还得好好修改一下,别骂我啊!
                          寻子房番外一 筑·魂
                          号称潋月阁双壁之一的梓婉,因其击筑而声名鹊起。
                          这女子不爱金银粉饰,甚从不以面貌示人,终日抱琴而坐。却有人只为听她弹奏一曲,不惜堆起金山银山。若说这女子的琴音有何出彩,怕是多半人也说不出为何,却是像被勾了魂魄,沉湎在乐音中无法自拔。
                          有人猜想梓婉的筑一定是极不普通的,这话倒是不错。只不过,它的不寻常并非因这琴用料的名贵,也绝非造琴者技艺高超,不过是因为这琴当年曾被一双手抚摸过,从此便不尽相同。
                          许多年前,这双手敲打着易水悲歌,辞人远行;许多年后,这双手举起铅金灌筑,怀满腔怒愤,欲夺秦王之命。
                          这双手,这个人。
                          梓婉猜想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
                          宋子城这个地方,向来并不繁华,是个清静之地,梓婉家的酒馆便是开在这个城里。
                          梓婉自幼喜爱音律,豆蔻年华,便熟通乐理,善于演奏。他父亲常让她击筑于厅堂之间,酒席满客,梓婉常常博人以重彩,被褒扬者甚多。
                          就在这年,这酒馆里来了个奇怪的人。
                          这个人风尘仆仆,素来沉默寡言,却留在了酒馆里做了店小二。按理说,他这个店小二做的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上酒上菜的速度不比别人慢,而且由于他不爱说话且不招惹是非,酒馆的老板也还挺待见他。
                          如果说这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地下去,也许那个人会一直做着个平凡的店小二,给人端酒倒水,一如既往。
                          只不过,有些人注定不会平凡,而这个店小二,便确是其中一个。
                          梓婉虽还年少,却对人家给自己演奏的评价格外上心。不知是从谁嘴里传来,那个平素向来不爱说话,只是埋头干活,干完活儿又一人独处的怪人,竟对她的琴声品头论足。一个店小二,竟也懂音乐么?梓婉甚为好奇,又不好意思亲自去问当事人,只从旁的人口中得来一些完全不中要害的答案。
                          旁的人不中用,梓婉便决定只能自己观察了。
                          从那时起,若那人在场,梓婉每次击筑,都要循着那人眼光看去。
                          每每演奏,她若击错一音,那人便蹙眉;她若行云流水,那人便微扬嘴角。平素人们赞她却不知为何而赞,只是道好听罢了,今日竟真有人能听出她曲中玄妙。
                          这个店小二,真的懂音乐。
                          梓婉以为,这世界上懂音乐的人很多,却不该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她好奇揣测这个沉默不语的人,定有一个特殊的背景,特殊的身份。不过,这只是个猜测。年少的梓婉只庆幸于有人能品她音,赏她乐,一切若如此,便也足够。
                          只不过,不知是哪个从者把这怪人对梓婉击筑的评价告诉了她的父亲,酒馆老板似是将信将疑,便邀这缄口不言的店小二击筑于众人之前。这店小二居然没有反对,便转身而去,端筑而坐。
                          刹时,锤音万点,山川色易。
                          锤与弦碰撞似涟漪开绽,流水行云,层层叠叠,一发而不可收。宾客满席,男女老少,皆唏嘘不已。此座何人,竟得如此音色?
                          梓婉幡然醒悟,眼前这人岂止懂音乐,以这般音色,称之国手也不为过。
                          当那人改装整容,重现厅堂,梓婉方才听父亲唤起这人真正的姓名。
                          高渐离。
                          自那以后,这个酒馆再不愁无人登门。满座宾客,有人不远千里而来,竟是为了听高先生弹奏那么一曲。
                          也是从那个时候,梓婉莫名其妙地成了那人的徒生。那时梓婉毕竟还年少,她甚至不知这人是一曲名扬天下的第一琴师,她只知道那人,是她的老师罢了。
                          这个老师其实不算合格,和刚进这家酒馆的时候一样,高渐离仍然不爱说话,他每日所做的事情只是听、点头、与摇头。若是摇头,便是不满;若是点头,便是褒奖。梓婉虽得不到那人直接的指导,却在那人看似无意却有意的点头与摇头中慢慢琢磨起自己敲揉与转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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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高渐离也并一字不吐,偶尔,他还是会伸出他纤长的手指,抚动琴弦,略讲一二。
                            这样久了,便成了一种习惯,一人击一人听。
                            无声,胜有声。
                            不过天命戏人,高渐离的绕梁余音终究还是传到了嬴政的耳边。
                            诏令晋见的懿旨很快便被送到了这个安静的小城,从此小城便不再平静。
                            当嬴政的侍者踏进这家酒馆,楼上楼下寂静一片,鸦雀无声,唯有击筑声不断。使者勃然大怒,何人敢如此放肆,见秦王使者,竟不委命下吏。遂抽出七尺青铜插入地下,旁观者皆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只台上那人岿然不动,无半点惊慌错乱。曲终,方才抬首。
                            他很清楚,这是秦王的使者。秦王嬴政,是让他友人的孤魂一直徘徊易水的元凶。这人的邀请,定是来者不善。
                            遂他只答了一句。
                            “给我一天考虑的时间。”
                            或许,高渐离根本不需要考虑,但他还是得来了一天的宽限。
                            那天夜里,梓婉知道父亲很晚都没睡。因为她隔着墙便听父亲焦急的声音,他的父亲,正在劝高渐离尽快离开宋子城。
                            然而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答案。
                            “天涯海角,我已无处可躲,这是我的命,我不能逃。”
                            这也许是梓婉听到老师的最后一句话,因为次日清晨他便跟随那使者上了路,去做他不得不做的事,去迎接他无法躲避的命运。
                            高渐离带着崭新的琴上了路,他原来的琴,便自此留在了那个他曾经待过的酒馆。
                            后来,梓婉听说秦王熏瞎了先生的眼睛,却像上宾般对他礼敬有加。凡是先生弹过的曲子,秦王无一不拍手叫绝。但是突然有一天,先生竟拿着灌了铅的筑砸向秦王,秦王险些遇刺,终于还是没有宽恕他的性命。
                            有人笑他痴傻,有人叹他不值。
                            梓婉也不明白,为何当初高渐离不听从父亲的话,逃离宋子城,就算不能永远躲下去,起码也能多活一段时间;既然去了,为何先生不在嬴政的身边好好弹琴,却动起杀机,最后反因此而丢了性命。
                            梓婉有很多不明白,然而她的老师再也不可能回答这些问题了。
                            她不懂,是因那时她还年少,不能体会有种信念,叫做气节。
                            许多年后她终于懂了,她的老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泱泱乱世,谁人能独善其身?秦王秦王的确欣赏他的琴,却注定不会放过他。
                            他在易水辞人远行。
                            他是荆轲的朋友。
                            他,是燕国人。
                            高渐离终究没有活着回来,但他的筑却活了下去。
                            他的音,他的曲,他的傲,他的痴,被尽数藏在了他的日夜击打的筑里,由他的学生为他延续传承下去。
                            梓婉之筑,埋有高渐离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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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7 12: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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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下邳夜谈
                              子房先生手协灯盏,朦朦胧胧映着他修长的轮廓。
                              我矗立在雨中,只觉他的声音隔着层层叠叠的雨雾缓缓入耳。
                              淡如止水,却稳若泰山。
                              “阁下定是樊子期先生,岳凤君已捎信向我说明。外面雨大,多有不便,请随我来。”
                              依稀落雨,我只得见他从容转身的背影,却一时间站定在雨中,并未紧紧跟随。
                              那一刻的迟疑,并非惊愕,也非欣喜,只是我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樊子期,被传曾在博浪沙为嬴政卜卦,嬴政侥幸脱逃,岂不因我而起?他张子房国仇家恨未了,岂不是我的责任?或许,我樊子期,根本就是不该受到欢迎的人。
                              作为曾待在嬴政身边的冒牌术士,我的确因担心自己这恼人的身份而对那人敬而远之,但最终还是被小锦的一句话点醒。我不愿做一个懦夫,就算不受欢迎,也一定要来见上他一面。就像是万历年间那为了见海瑞一面,竟从福建步行至南京,走坏了十几双鞋子的老兄一样。
                              或许是心中的那人承载了我们对于人这一生几乎全部的理解、企盼与信仰,所以不惧路途艰辛,所以不以万里为远。
                              寻得那人,亦如寻得自己的信仰一般。
                              我嘴唇微微携起极浅的弧度,这才提起脚步紧跟上去。
                              子夜时分,我与子房先生隔一案几,相对而坐。
                              看着眼前那人刚刚抚着孩童入睡,转眼间,那哭泣的孩童早已沉入梦境,睡得一枕黑甜。
                              失了初见一刻的激动,亦没了不期而遇的惊喜,此时我头脑中十分清醒。耳边不时传来不疑浅浅的梦呓,我才肯缓缓启唇张口,声音却因不愿惊扰孩童的梦境而格外清浅。
                              “樊天今日唐突到访,没想深夜将至,实在是打扰子房先生了。”
                              我俯下身来双手叠起,首微颔,眼睛半垂向着地面,声音却逐渐清晰起来。有些事情即便不想提,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最近盛传嬴政是因在下的卜卦在博浪沙侥幸脱逃,子房先生定也知道此事。虽然其实我从未卜过这一卦,但这件事既已人尽皆知,那么樊天纵有三寸不烂之舌也难于辩解。若是子房先生相信这传言,那我只求子房先生能够宽恕我;若子房先生不信,天在您面前也不必再如此自责了。”
                              子房先生顿了一顿,并没有立即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仰起头,目光越过灯烛直入我眼中。他的声音依旧很浅却稳得出奇,不过却是岔开了话题。
                              “子期先生不远千里从博浪沙来到下邳,若如岳凤君所言不是大秦细作,那么究竟找我何事?”
                              早先便猜到子房先生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开门见山罢了。
                              我伸手摸出怀里裹好的洞箫,可只觉洞箫上还残留身体的余温。双手托起,谦恭递送他面前,我默默道出早已想好的回答。
                              “在嬴政的行宫底下,与您同去刺秦的力士将您的洞箫托付给我。如今见到子房先生本人,我也该将这洞箫物归原主。”
                              我用余光捕捉着烛火下浅浅的轮廓,却见他那淡然的神色,竟似在瞬间蒙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捉摸不清,狭长的凤眼并不上扬反而微微低垂下来,我竟猜不透一瞬间他深黑的瞳孔里藏得究竟是自责、疲惫、抑或悔恨。
                              猜不透,亦不敢猜。
                              于是只是等在那里,看他侧影在烛火中朦朦胧胧,朦朦胧胧。
                              太史公大人曾在《史记》里这样描述他的相貌——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就这一句话,引来后世多少是是非非的臆断,皆是猜测他貌美如女子一般。
                              倒是我今日见他,却并未得这般感触,貌若女子真不至如此。不知是否因为从前看了太多那人被假想的形象,如今正坐他面前,我反而有些感到晕眩,不晓得该用什么修辞来描摹那人的轮廓。
                              未得说美,也不得说是俊俏,却似竹若玉,如水般明朗温润,让人看来如此平静心安。
                              或许已至晚间休息时日,那人未得束冠所以长发垂肩,细碎散发缕缕披落,便更多了几分闲适。因身居寒室,遂也只裹了件浅灰深服而已,且看得出那料子并非上品。不过穿得那人身上,却不知怎的如此雅致。虽无一瞥惊鸿,却似和风如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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