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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74章 陆健青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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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遗腹子,在我遇到师父之前,仅存的记忆,便是战乱,和病弱的娘亲,混迹在逃难的人群里,颠沛流离。
我七岁那年,娘也染瘟疫死了。我一个人,惊怖地望着周围饥荒的人群,知道我们被官府困在一个小村落里等死,谁也逃不出去。
那时天降淫雨,身边不时有人倒下去,横尸一片狼藉。正在众人绝望垂死的时候,人群一阵激动雀跃,大家一窝蜂地涌过去,说,有神医救命来了。
我不信有神医救命,趁着人涌动走了,赶紧挤到那个足可避雨的棚子里去,里面铺着稻草,很干燥。
我窝在角落里,头疼欲裂,冻得瑟瑟发抖。不多时人陆续回来,说真的有热粥发,有热姜汤喝,说原地等着,会有神医来探视。
我占了棚子里最干燥最暖的地方,一个壮年汉子回来,见我占了他的地方,他大概喝了粥有了力气,怒不可遏,一把抓过我扔了出去。   我跌在泥水里,摔得七荤八素,爬都爬不起来。旁边有个人悲悯地劝了一句,“小东西,去讨碗粥喝去吧。”
我也想讨碗粥喝,可是我刚拖泥带水地站起来,却是两眼一黑,复又跌在泥水里。我听到旁边人的嗤笑声,然后好像大家突然又都激动起来,复又拥挤着奔出去,叫着神医。   一双黑色的靴子拨开人群走过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从泥水里抱了起来,他用衣袖擦去我脸上的泥水,手搭上我的脉,对身边人说,“水童,先救这个孩子。”
我是那场瘟疫里幸存的人之一,我苦苦哀求师父收留我,因为我没地方去,也不知道怎么活。
师父不准我跟着,说他要去的地方都是瘟疫爆发极其危险的地方,他说要介绍一家好心人,让我过去做养子。
可是我只想跟着他。我贪恋他那父亲般的笑容和温暖的胸怀,甘愿追随,刀山火海也不惧。
年幼的我极其执拗,在师父门外跪了一夜,师父怜惜我,叹了口气,同意了。
救人如救火,师父骑快马赶时间,便把我搂在胸前,水童师兄嫌我累赘,很不高兴,常常趁师父不注意,给我脸色看。于是一路上,水童殷勤地照顾师父,我乖顺地讨好水童,师父大概是怜我弱小,更为关照我。
就是在后面那场瘟疫里,我无论是防护,还是救治,都表现出极为出色的冷静,细致与果敢,对药物也表现出了极为罕见的天分。师父教我的东西,只需一遍,我便能极其正确的运用,且触类旁通。人体的穴位,我两天一夜便牢记在心,无论师父怎么考,我都毫无差错。针灸的手法分寸,我仅半月,便娴熟老道,轻重缓急,游刃有余。
师父看我的目光渐渐变了,不惟欣慰,更是惊喜。那场瘟疫之后,他带我们回家,路上山明水秀,师父抚着我的头对我说,“少阳,以后别唤我先生了,唤我师父吧。”
我望着水童脸上极其明显的惊愕与妒忌,一时并不了解唤先生与唤师父到底有什么区别,师父看我怔愣,微笑着问,“少阳不愿意吗?”
他当下连忙点头说愿意,在我心里,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师父于是笑嗔道,“那还不快点行拜师礼。”
我忙着一骨碌翻下,三跪九叩行了拜师礼,然后愕然看见水童极为不情愿地,向我行礼唤师兄。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名满天下,想入其门的人数不胜数,但因其对门人资质品行要求极严,只收药童,却从未正式收过弟子。我,是他唯一的弟子。   


1楼2013-05-26 12:58回复
    谁知那小丫头很快跑回来,还把一把的山竹花扔进一旁温热的清水里,然后拍着水玩,溅得一身湿。
      师娘呵斥她,拧干我的头发,弯腰把水里的花拣出来。把自己弄得半脸都是水的小呦呦,挨了娘的呵斥,很无辜委屈地,抬头望着我。
      我拎着湿淋淋的头发对她做了个鬼脸,谁知道那小家伙跑到我身边和我对着做鬼脸。师娘为我换了水,我刚低下头洗了几把,也不晓得那小家伙怎么回事,就一屁股坐在一旁盛着清水的盆里,然后“哇”一声哭了。
      我连忙抬头看,师娘正把她拉起来,小家伙浑身都是水,哇哇大哭。师娘在一旁笑了,说,“呦呦就干脆也洗个澡吧!”
      那日响晴的日光照着师娘的笑容,明眸,皓齿,一大丛刺玫花正开在她身侧开放,上面正晃悠悠落着一只小蝴蝶。
      呦呦止了哭,大概也看见了那只蝴蝶,隔着师娘的臂弯,伸着小手指着,抽泣着娇声道,“娘,蝴蝶。”
      我在旁边擦着头发便笑了,呦呦回头着急地对我道,“师兄,蝴蝶。”
      我连忙道,“好好,等着师兄给你逮来。”
      我湿乱着头发,为呦呦捉了蝴蝶来,呦呦用手捏住,兴高采烈地在师娘面前挥舞。师娘柔声笑道,“呦呦,蝴蝶是用来采花的,不是用来让你玩的。你看一会儿,就让蝴蝶飞吧,好不好?”
      呦呦说好,那天师娘给她简单地洗了个澡,抱进屋里换了衣裳出来,在小板凳上给她擦头发。当时我的头发梳了一半,呦呦便伸着手跟我撒娇,要我抱,赖着我给她梳头发,我自然是顺着她,将她放在膝上拎着她的头发慢慢梳,师娘于是笑着,为我继续梳另一半头发。   安静的中午,明净的日影,我用一生都忘不掉,有慈母,有幼妹,我曾经,是多么的幸福。
         呦呦三岁多的时候便也开始识字念书了,师娘上午教我,下午教呦呦,她教呦呦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练字读书。呦呦贪玩,师娘遂拿着我的字教育她,“看师兄写得多好,呦呦看看你写的,东倒西歪的。”
      呦呦那时候很调皮,听师娘批评,常常嘟着嘴,用拿笔的手抹脸,于是弄得满袖子都是墨汁,脸上便也成了一只小花猫,我笑着伸手去拧她的鼻头,她便仰着头给我拧,还好像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咧嘴呵呵地笑出声来。每当这时候,师娘就笑着看我们玩闹,也不责备我们。
      我早上带着呦呦跑步,活动身体,每到黄昏日暮的时候,师娘都准我们玩一个时辰,我们在山上追逐逗闹,炊烟升起的时候,我便领着呦呦回家。
      师父和我们吃晚饭,有了闲暇,便围坐在紫藤架下,吃一点水果,一家人说说话。呦呦在师父身边跑来跑去,师父师娘谈论的不是药典便是病例,我在一旁听着,也是受益匪浅。   多年后我总是一个人在内心里回味,那是多么美好幸福的场景。师父,师娘,我,和呦呦。呦呦还那么小,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地围着父母跑,一说话便笑,不说话也笑。可是这种幸福,被那一场大火,打破了。
         我十一岁那年五月初二,我像往常一样随师父出诊回来,迎来的却是一片浓烟狼籍,还有一片喊着夫人的哭声。
      我的心一紧,师娘出事了吗?
      师娘是出事了。那天中午,师娘趁着大家休息,在药庐里教呦呦认药,突然整个药庐四面火起,药童们拼命救火,师娘拼死护着呦呦被人接应出来,却只剩下一口气。
      师父整整救治了一天一夜才勉强把人救活过来,但师娘那美好的容颜,却是尽数被毁掉了。
      我这些年,从药童们口中隐约得知,师娘先天心脏有病,生呦呦已经是九死一生,师父再也不敢冒险让师娘生育,故而他们虽然十分恩爱,却只有呦呦这一个孩子。药童们都说,师父师娘是把我当儿子养,将来由我继承师父衣钵的。
      师母心脏不好,这次被火烧,被烟炝,虽是由师父亲自照料了一个月,命被抢回来了,人却是一下子垮了。
      她很是虚弱,戴着面纱,却仍然是好性子,安安静静和我们说话。师父在外面却很是消沉,他托江湖的朋友查找纵火的凶手,最后也只是找到被灭口的小喽啰。
      韦芳如就是在那个时候来了,她是师父的同门的师妹,先是对师娘嘘寒问暖亲热关心,然后跟师父说,她讨了个残方,可以医治烧伤,恢复师娘的面容。
      我一开始还很高兴,和师娘说了,呦呦在一旁忙拉着我的手仰头道,“师兄,是真的吗?真的能治好娘吗?”
      我便说能,师娘望着我们,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每年夏天师母都要做一大坛刺玫糖,往年,都是我抱着呦呦剪花,和她一起把花洗净风干,师父师娘把花瓣捣破,与红糖均匀拌在一起,然后封在瓷坛里,放上一个月,打开来吃。每年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开开心心嘻嘻哈哈的,呦呦爱美,还把花往头上插,留一朵在手里,使劲往花间嗅,小鼻子都埋进花心里。
      可那年夏天,刺玫又含苞盛放了,师父正开始如醉如痴研制恢复容颜的药,没来和我们做刺玫糖。呦呦要去唤,师娘言笑着,柔声阻止,“呦呦,你爹爹正忙,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娘也在一边瞧着,这次啊,就你和你师兄两个人来做,等做好了,请爹爹和娘来吃好不好?”
      呦呦欣然同意了,师娘笑微微地看着我们剪花,洗净,一起捣花,弄糖。整整忙了一个下午,等瓷坛封了口,斜阳半落,师娘牵着我和呦呦的手,说,我们去竹林里看夕阳。


    3楼2013-05-26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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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7 21: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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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母的身体很弱,但精神似乎很好。太阳暖的时候,她就出来晒太阳,看花,到小书房看我教呦呦读书,还会和我们说笑。师母不再进厨房做菜了,她却爱上了缝衣服,我和呦呦的衣服,一年四季的,各缝两套,有一次她唤我试衣服,长大了很多,她却笑着说,“这两件,少阳留着以后长高了再穿。”
        我心下悲酸,眼圈就红了,劝师母不要多想,别太劳累了,她会好起来的。师母依旧言笑着,说她闲来无事做做活计反舒缓心情。
        我却是什么都明白,师母提前为我们做衣服,这是为她不久人世做打算了。出了屋我心里难受,躲在角落里偷偷大哭了一场。
        十一岁的我虽然尚懵懂,但也察觉出是师父师娘不对劲了,我在心里觉得,是师父对不起师娘,冷落了师娘。他和韦芳如日夜在一起研制那个残方,好像忘了师娘和呦呦,我甚至觉得愤怒,师娘毁了容颜,身体极为不好,与其整天鼓捣那个恢复容颜的药,不如多花点心思医治师娘的心病更好些。
        我不敢当面顶撞师父,可那年秋天师娘又染了肺病,总是咳嗽,我特别心疼,再也忍不住,在一次和师父出诊回来的路上,跪在地上向师父哭求,要他多顾念师娘,别再研制那个复颜的药了,我问师父,是容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就算那药研制好了,师娘怕是也要病死了,恢复不了容颜了!
        师父扶起我,面露痛悔羞惭,回去便去了师娘房里,很仔细地看了师娘的脉,问前问后地和师娘说话。我赶紧把呦呦领出来,然后看见师父用小勺给师娘喂饭,内心欢喜地以为师父师娘又和好了。
        可那夜师父还是走了。我不知所措地领着呦呦去师娘房里看师娘,便好像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师娘笑着,抚着我的头道,“少阳懂事了,可是……,以后,不用管师娘的事了,师娘有你和呦呦,很好。”
        我一头跪在师娘面前,抱着她的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呦呦没见过这阵势,害怕地望着我们,师娘扶我起来,笑言道,“少阳,你是做哥哥的,一哭,不是引着呦呦哭吗,师娘这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伤什么心呢!”
           师父终于放弃那复颜的药了,和那女人大吵了一架,可那女人却再也不走了,她怀了师父的孩子,师父在那年暮秋,娶了她。


      4楼2013-05-26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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