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胜能够感觉得到,最光阴对他的态度格外不同以往。到底青春年少,又初识情欲滋味,正是对这种事着迷的时候;至于他自己,早些年也曾惯尝风月过,经手的美人无数,随着年纪跟着名气往上涨,便不大再去沾染那些风花雪月了。如今却是老房子着火,这般来势汹汹的,简直有些欲罢不能。自那晚之后,两人更加形影不离,坐卧起居都在一处,有时和别人说着话,一回头撞上那清冷的目光,心跳都会加速,仿佛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日子一长,九千胜便渐渐看出最光阴原来并不总如外表那般淡漠。虽则人前仍是冷着一张脸,一旦两人独处时,便将种种情绪肆意地铺张开来,令人大跌眼镜。最最可恼的是,他好歹算他的前辈,又是武林中的名人,有时免不了口舌之争,那言辞之锋利,态度之倨傲竟是他也始料未及的。可又转念一想,如今两人的关系已是非比寻常,自己年纪又大他许多,私底下再计较这些面子上的事情也很没意思,便由着他去了。
烛火摇曳了几下,又渐渐黯淡下去,似是难以为继的样子。最光阴起身下床,仔细将灯芯挑了挑,仍然不见起色,索性一口气吹熄了。黑暗中摸索着走过来,被扔在地下的衣服绊了一跤,身不由己地栽在床沿上。只听有人噗地笑出声,满满都是幸灾乐祸。最光阴扑过去,将嘲笑自己那人狠狠压在身下,泄愤般又掐又咬,直到对方连连告饶才作罢。这才重新躺下来,胸膛仍旧起伏着,十分负气模样;九千胜趴在一旁,暗自好笑,又安抚地替他理顺额前细碎的发丝。最光阴静静享受那温润的触感,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道:“再来一次。”九千胜咂舌:“不要了吧,我这老胳膊老腿可吃不住这么折腾——”最光阴哪里肯听他:“又不用你辛苦什么,你只管躺平享受就是。”一番你来我往,到底遂了心意。九千胜无可奈何,对淘气起来的最光阴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样被拖曳着陷入欲海情潮中去,也不由自主地起了回应。
九千胜低声说道:“这次是真不成了……”略微沙哑的声音里余韵未消,还带着些许喘息,最光阴埋首在他胸口,意犹未尽般啃啮着光洁的肌肤。九千胜宠溺地摸摸他的脸:“我这辈子的所得,可是全都倾注在你身上——”话音未落,气氛一下变了。最光阴忽然坐起身,将他的手拨开在一旁:“你之前的事情,”刻意停顿的语气中透出愠怒的情绪来,“我一概不想听。”说完便披衣出去,扔下九千胜一人在屋子里,直到天亮才回来,也是完全不睬他。九千胜好不尴尬,自知失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收场,自以为对最光阴已是诸多包容体贴,不想无心的一句话竟然激起他这般强烈的反应。
一连数日,最光阴都没有给过九千胜好脸色,连话都不说几句。九千胜万万没有料到他的气性和醋意如此大,看他一副毫不妥协的样子也不禁恼火起来,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对他过于纵容,以致养成这样骄纵恣意的性子。他心事重重地走来走去,手上扇子摇得飞快,又几次合拢扇柄,苦恼地敲着额头。而在最光阴这方面,他甫出时间城便遇上九千胜,单纯如白纸一般,九千胜是老江湖了,即便过去有些什么也是理所当然。一直以来他按捺着自己,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对他却是不小的打击。他心绪正坏,但又不全然因为九千胜;对九千胜的感情的确让他认清了自己,明知自己在任性却无法也不愿去控制,这样激烈的占有欲和嫉妒心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可见情爱的确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叫人癫狂失态,理智全无。虽然很讨厌那个啰嗦的饮岁,可眼下没有他陪在身边,心中竟有些着慌。九千胜不在眼前的时候,最光阴也不再强撑着冷冰冰的脸孔,他背靠屏风坐下来,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这惶然又无助的神态是死也不愿给那人看到的。
九千胜心想,这样下去恐怕不太妙。适逢地处北疆边界的金狮帝国来函邀请他出席一场重要的仪典,便寻思着不如暂时分开一段时日,将眼下这尴尬的局面敷衍过去,最光阴也可趁此机会独自历练一番,彼时再见,心境应有不同,彼此间的龉龃多半也就自行化解了。最光阴似乎也理解他的苦心,没多说什么就答应了;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九千胜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怅然若失。
临行前一晚,九千胜亲自替他打点好行装,又另将一包碎银交到他手上,嘱咐他放置妥贴。最光阴看着沉甸甸的钱袋,想说点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九千胜了然般笑笑,又握住他的肩膀道“万事小心。”
二人分别在即,这天夜里更较平日激烈许多。心上有了隔阂,身体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贴近。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沉默的心意透过火热的躯体传递过来。九千胜心中不无触动,虽然感觉有些痛楚,却不忍心打断,只是紧紧抱住那不算十分宽阔的后背——他毕竟还是有些后悔了。大概是格外投入的缘故,加之各有心事,只一回便都觉得十分疲累,最光阴先一步沉入梦乡,睡梦中仍然紧紧攥着那秀美纤长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