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刘逸云生前的时候向来是不相信甚么前世今生的鬼话的。
但如今她却是信了。
人世间总有些事情是需要亲身经历过才晓得的不是么?
如今刘逸云正是飘飘荡荡的驾着一袭清风在人间飘荡,身上的青衫仿佛并没有沾染上战场上的血迹和烟雾,还服服帖帖的穿在身上,伸手摸过去却是找不到了那布料的粗糙抑或光滑。
都找不到了,都不过只剩下了幻影而已。
刘逸云的手掌掠过衣带,轻而易举的就穿透了过去,试图握握自己的手,也是没有了触感,想来,当年夜里,听她们讲过的那些鬼怪故事,那里面的主角,该都是有了极高的道行,才能把自己的一缕残念转化为了实体,才能继续在人间游荡的吧。
不过自己如今也没什么可思念的了,京城早就在那一年的杀伐中夷为废墟,本来也没指望着那高丽人能有什么顾忌之情,如今看着这一片空城刘逸云心里竟是没有分毫的留恋。
这里的人大概也早已忘记了当年那些踏着滚滚烟尘去往来兮的战马,以及骑在战马上,那些披挂着战甲的年轻如斯意气风发的将军。
——那些将军中间是有刘逸云的,所以她才会记得如此清晰。
话说回来,多少年之后,那一场场用血泪书写下的历史不还是都被书写史书的匠人抽离了感情,黑色的墨仿佛是被时空沉淀下来的血河,翻过史书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长安的誓言。史书未写下。
刘逸云曾是长安郑丞相家的书童,也是林将军家里的三小姐。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家世,刘逸云每次回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正如听说书要从头听起才能知道来龙去脉相同,刘逸云每次把这故事说给朴善怜的时候都会用一种慢慢的舒缓语调来从头讲述,在死后,刘逸云偶尔也会听到有人在烟花巷陌里面说起这段陈年往事,起初是崔雪莉,仿佛不甘心自己幼时曾相处的各位都早已撒手人寰一样执着地叙说,就好像,自己叙说的次数多了,那些死去的人都会回来一样,到了后来,刘逸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了。
或许,是崔雪莉的后代吧。
她们在等着一个永不出现的刘逸云,正如刘逸云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郑秀晶一样。
她们,还有刘逸云自己,都以一种鲜艳的,沾满了露珠的青春姿态,永久地活在别人的梦里。
今天也是一样的听到了某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叙述一个史实,而那个说书人,是这样说的。
——你相信魂归故土这一说么?
刘逸云很想说她相信,但是她发出的声音却只能空荡荡地在苍穹之下回荡着,传不到那人的耳朵里面。
还是专心起来吧,听那人是怎么叙说刘逸云的故事的——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清明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