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周围空荡荡的，四周都是安静的白色，只有一个小护士在替自己换药，看了眼那个陌生的面孔随即收回眸光，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艰难的想要起身，那个护士看见急忙来扶，关切的问了几句，却没心思同她去讲那些，抬手握住她的小臂，开口沙哑的询问起自己的情况，她虽面露难色，可还是一五一十的同自己说了，闻后大恸，整个身体像是顷刻之间被人抽空一般，气血上涌，眼泪夺眶而出，手指紧攥着薄被再说不出话来，久久平复不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眼泪都干了，就那么愣在病床上，脑袋放空，霎时回过神来，那个护士已经离开，病房里安静的可怕，偶尔门外有人走过，以为那是熟人或者雨白，直惊的自己吓出一身汗来，索性下床去锁了门，不让人任何人进来。）

亲自部署出兵之事，两方对峙，都不愿先动手，一时半会反倒安稳了。抽出空闲驱车往医院去，刚转上楼梯，医生就迎上来，说太太已经清醒，只是情绪很差，刚刚甚至锁上了门。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脱下军装外套，往秘书手里一递，旁人都识趣的停在原地，自己到病房门口。一推，果然纹丝不动，眉头一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心河，是我。

（关上门，没有人来打扰自己才觉得情绪平稳了些，窗帘拉开了一半，光亮浅浅的透进来，盯着外面的高楼一角思绪放空，稍眯着眸，平静却被门外突兀的动静打破，蓦地回过头去看，熟悉的声音入耳，隔着一扇门，心却还是莫名的慌起来，捏着薄被的手指松了松，屈膝到胸前，整个人往后一缩，半天也没出声。）

那话说完，心里本就没底，隔了一会，里头还是没有动静，也就知道她大抵是不会开门了。
点了根烟，背对着在楼梯口等待的秘书挥了挥手，他会意下去，待脚步声听不见了，才深深吸了口气
：你不要怕，就我自己了。
：孩子没了，往后还可以再有，我们还年轻，怕什么？

（他这句话一说，正好说在重点上，他知道一切是必然的，可真把这件事从嘴里说出来，自己无端觉着更加难受了，浑身一软，头一低抵在膝盖上，两手环着小腿，心里空空荡荡的，依旧没出声，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屋里还是没有声音，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同她青梅竹马，从三五岁就一起玩，两家虽没有明确定下婚约，可在南京城里，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在美利坚时不知洁身自好，才种下了这些恶果，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心河，我不在意，家里人也不会在意，莫说只是流一个孩子，就算你不再也不能生孩子，也无所谓，我都不介意。
：只要你好好的，养好了身体，其他的，一切都不要紧。

（听他说完，心里不禁一酸，自己对从病床上醒来之前的事都一概不知，也不想去知道，这些消息大抵会封锁，可流传到外界的风言风语是什么情况总归难说，从小自己就家教甚严，心里对某些事有着最起码的认知，原本这一切就超过了自己情绪所能承受的范围，他一番话又触碰到心里，眼泪不自觉就溢上眼眶，朝房门看一眼，踌躇着下了床，光着脚走到门边，手触上去，前额轻轻一抵，却并没打算开门，只强忍着哭声叫他一句）
雨白……

：我在这。
听到里头明显压抑哭腔的呼唤，连忙应她，她不开门，就无法把她抱进怀里好好的安慰，只能这样隔着一扇门，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她是坐着还是躺着？身上还疼么？早饭有没有吃？自己一概不知，只是还好，她还在这扇门后。
：我在这呢，就在你身边，别怕。

：是我对不起你
她只知道掉了孩子，却不知道还有一重更深的原因，而这原因，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一时语塞，说不出半句话来安慰她，门里的她痛苦，门外的自己也是搜肠刮肚，终于想起一件事，迟疑了片刻，试探着问
：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虽然陆章两家关系深厚，自己同他的感情也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就发生变化，可是当初去找冼星野都是自己擅作主张，到底孩子对陆家的重要性都非同小可，身边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也难保事情缘由不会传到两家人耳朵里，之后如何去面对，光想起来，就叫自己心烦意乱。）
（泪珠顺着鼻尖砸到脚背上，冰冰凉凉的，略去他第一句对不起的话，只觉着是说要将死者称为自己表妹的事，便没再深究，长长舒了口气，触着门板的手垂下，随之顺着门边坐下，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兀自点了点头。）

里头半晌没声音，也就当她默认了，长长舒了口气，将额头抵在门板上，沉思片刻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年出去上学，你去码头送我，给我唱的歌？
虽然这么问，却知道她一定记得，便不等她答，直接开口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唱到这里，自己的气息也跟着抖了几下，出生在南京的大氏族，从小顺风顺水，谁知到了这几年却屡屡碰壁，算是大抵尝到了人生不易。

（熟悉的旋律隔着门传进来，记忆中的画面一跃进入脑海，沉稳好听的男声让自己无端觉着安全感。待他停了，又隔了一会儿，门外重新变的静悄悄的，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又生怕他走了，腿上一使力握着门把手站起来，轻轻打开门，往外面一看，他果真还站在那儿，心绪一涌而上，踮起脚扑进他怀里）
雨白！

她终于肯开门，急忙伸臂把她迎进怀来，用脸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唇凑在她侧脸上，温柔的安慰她
：好了，别怕，家里请好了医生，下午我们就回家。
好容易将她哄下来，陪她一起在医院用过午饭，秘书办过出院手术，便带她回陆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