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的天气,是孩儿的脸,说变就变的,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可就大雨倾盆了。
季宴平不走运,刚好赶上这变脸的时候,不过老天待他还不至于过分刻薄,不远处有一家小茶馆,他闷头疾奔,等他赶到,茶馆里早已人满。他匆匆一扫,眼角瞥见里头靠窗的一桌似乎还有空位,也未多想,他三步并作两步闷头走了过去,坐下,见桌上有茶,也不问,提起就斟上,一杯牛饮而下,又斟了一杯。
“这位公子,这桌我们已经包下了,还请公子移步他处。”才刚端起茶杯,清亮的女子嗓音响起,端的是不卑、有礼。
好一副大家作派!季宴平暗自讥讽,略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本着惹不起躲得起,也不抬头,正待要起身离开,又一女子开口说道:“待月,出门在外,当与人方便。”
好熟悉的嗓音,如此清丽,多半是美人。季宴平生平两大爱——美酒和美人,有美人看,他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他刚抬眼,还未瞧仔细,一方绢帕递了过来,拿着帕子的手有如凝脂,他顺着一路往上看去,却愣住了,这人的确是美人,而且这美人是相识的,只是没想到还会在此再见。
见他恍神,拿着绢帕德手又往前伸了伸,绢帕的主人微微一笑:“季大侠,擦擦吧。”
他瞬间收起尴尬,也不推托,接过随手擦了擦,顺手就把帕子揣在怀里,爽朗一笑,语带调侃:“怎么,又从家里偷跑出来了?”
那美人并未答话,只是低了头,沉默,许久才低低问了句:“你……好吗?”
季宴平仍旧爽朗笑笑:“我很好。你呢?”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让人以为时间停止,她点了点头,还是低低地回答:“我……很好。”
“那就好。别再到处乱跑了,不是每次都那么走运遇上我的。”季宴平笑了笑,手在怀间按了按。
“我……”
她欲言又止,一旁的丫鬟催了:“小姐,雨停了,天色已晚,该回去了,不然老爷该罚了。”
她并未即刻起身,沉默着看他,眸中流动着深沉而无法言明的情绪,但终究也只是化为倾城一笑和一句“再见”。
那次她贪玩偷偷离家,不料路遇歹人,所幸遇上他替她解了围并将她护送回家。在他救下自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刻在了她心里,再也舍不下了。可是,他这生性不羁、浪迹江湖的侠客如何会为她这深宅大院里的世家小姐驻足,一生爱惜名声的父亲也不会接受他的。
注定是无果啊……
这一别,江湖难再见了……
马车上的她忍不住掀起一角车帘向外看,入眼的却也只有茫茫的一江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遇是两言语,别是一江湖,尘世多少聚散,都湮没在滚滚时间长河里,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