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艺旭※|14.06.21|·原创·血濡缕

【四】
屋主在与不在，对金钟云来说都没多大差别，每天规律作息，就是不干正事。一来二去的，倒也在赌馆认识些狐朋狗友。
女票赌不分家，金钟云自一次被某位“朋友”领进了妓馆，一回生二回熟，金钟云去了几回便恨不得天天醉倒温柔乡。
知道屋主并不是什么冤大头，金钟云也没有进过谁的包房，在大厅里捏捏姑娘的脸蛋也就罢了。
这日金钟云照例在大厅，从楼上翩跹而过一美艳女子。金钟云看了一眼那背影，只觉耳热，便搂了一个姑娘问：“那是谁？”
姑娘倒也不生气，罗帕轻拍他一下：“那是我们的红牌，来这儿的没一个不喜欢她。你刚来不过几天，倒是挺上道的啊？”
金钟云倒也听出了埋怨，当下哄着姑娘不论，第二天直接来找那红牌。
也是他幸运，那会儿正好没人。听说红牌一面难求，倒也并没有多难为他。
那姑娘倒也是个美艳尤物，一举一动都让人血脉贲张。金钟云盯着她，只觉得眼睛分外熟悉。一脸痞笑的问道：“姑娘，我们坐下来聊聊？”
那姑娘瞪了他一眼，却连那笑也含了情意。“怎么？公子来这儿，不是办事儿的倒是来谈天的？”索性将手上拿的白纱扔了，丢到他身上。
金钟云执了她扔下的白纱，瞧见上面一个“厉”字。口上不说，心中是极为狂喜的。
当时都年少，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什么样的人生轨迹都是未知的，就像他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流浪街头，她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风尘。看着年少时唯一的玩伴沦落到这种地步，说不心痛是假的。对方一开始便给了自己以便利，想必是认出了自己，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承认身份，大概是又羞涩又悔恨吧。自己也应该体谅姑娘家的情绪才是。
温存了一阵回家，看见院中空空，也没了寻常的练习声，才想起屋主不在家。
之后过了几天神仙日子，小栗子——金钟云这么叫她，期中送了他一把匕首，做工极为精致，他一眼看出那是刺客令，但也默默收下，不多说什么。
这天回来，便看见屋主了。
他身上的脂粉味不小，想对方也闻见了。男子一皱眉，问道：“你去招妓了？”
似乎是觉得男子的反应极为有趣，他调笑道：“哪里是招妓，我可是去会友的，去进行由身到心的深度交流。”
听到这里，金厉旭只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满耳都是这个一脸笑意的男子的“深度交流”。他早就耳闻这个城里的风月场所与显贵有些不清楚，没想到竟然连刺客都是由这些姑娘挑。看他的神情，想必也是知道那匕首意味着什么的。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最可笑的是自己，费尽心思把这个男人带回家，神佛般供着，只求他平安。他以为这个男人只是不羁，没想到在山中长大也不影响他自成的风流。
自己十几年来，白白错付了相思。
金厉旭从来都是挺直着腰杆，父亲去世的时候再悲痛，自己擦干眼泪苍白着脸也要操持完丧事。
这时候，却觉得，好像痛得，没办法直起腰来。

【五】
金钟云不知道自己的话怎么戳到了屋主的痛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自己心里莫名很堵。
回屋发现自己的狗窝焕然一新，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和衣倒在床上，忽然想起他跟金厉旭的初见。
“我叫金厉旭，”男子声音很低，却有难掩的激动，“我喜欢你。”
他忽然想起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谁，他的被子，他的枕头，他的衣服，他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屋主的“喜欢”之上。也难怪屋主当时会有那样的表情。
可是，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屋主会喜欢他。
他是作为刺客被培养的人，早该习惯所有突然出现的事物。可是他还是没法接受，男子突然的喜欢。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就像他对小栗子不过也是因为年少时的共处，可是现在的她让他觉得越来越陌生。
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气质可以吸引到同性，脱了衣服大家都一样，多没意思。
大概是，玩音乐的人特别敏感吧……
　金钟云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特别不靠谱的解释，换了衣服就睡下了。
早晨又是到妹子那里报道，她叮嘱自己一定要带着那把匕首。出门前，心里就已经预知到了大概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饶是流氓淡定如他，也在进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推开门便看到一个白发银须的老者，正搂着小栗子，小栗子在喂他喝酒。金钟云的心里极为愤怒，虽然知道她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但是听说和看到，果然还是不一样。他上手便扼住了老者的咽喉，老者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能还手。两人你来我往了五百余招，最后老者卖了个破绽，才一举制住了金钟云。
　　虽然两人旗鼓相当，但是参考到老者的年龄，金钟云还是觉得很挫败。老者看到他的表情，哈哈大笑道：“若是壮年的我，你师傅和你加起来，也挡不了我两百招。”
　　金钟云神色大惊：“您是羊涛前辈？”
　　“是我没错。”
　　金钟云跪下便行了对师礼，羊涛是他师傅的师兄，他叫声师伯也不为过。
　　师傅就是个老不正经，能看上眼的没几个，只有这师兄，是真真正正佩服到了心坎里的。
　　“我一直在让彦君注意来往的客人，你们这些小年轻最喜欢往烟花地跑，你倒是沉稳，师弟过了三年，你在这中都也待了两年有余了罢，竟然现在才开始逛，不错。”
　　因为没钱啊，金钟云心内暗想。
　　可是他叫小栗子作什么？彦君？难道她一开始就只是因为自己能武才许自己进来的？难道所有事情没忘的只有自己。
　　金钟云也没让脸上表情出现太多变动，问道：“前辈，我的任务是什么？”
　　羊涛让那姑娘出门，金钟云深深地盯着她，可是她连头都没有回。
　　“说老实话，你现在，还不够我指派任务的资格。”
　　你还敢激将得更明显一点吗前辈？金钟云心下无语，还是作洗耳恭听状。
　　“但是，不是你，也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不能啊，眼下这时局不挺好的么，他那屋主不前两天还去参加宫廷汇报演出来着么？
　　看到他表情，羊涛便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听进去。
　　“眼下幼主刚刚登基，虽说没有宗室之忧，但是你也知道，高国越来越肆无忌惮。有可靠消息，不出明年春，他们就打算拿下我国了。”
　　“为什么先动我们？”
　　“幼主少时去过高国作质子，与现在的国君结过一些梁子，我国的国力……也确实不如从前，实话和你说了吧，除掉老弱病残，真正有战斗力的士兵，不到三万。”
　　三万……高国号称五十万雄师，简直是数倍于己军。
　　看到金钟云终于变化的表情，羊涛眸色加深：“朴忠载，你师傅难道没有教过你，国家危亡时，刺客怎么自处吗？”
　　“……我国生我养我，我与我国同生共死。”

【像从前干过的那样】 咳咳 咳咳咳 =-=

【七】
夜深了才归家的金厉旭身心俱累，只想趴到床上好好睡个一宿，把灯点燃发现屋里还坐了个人，着实吓了一大跳。
“怎么不点灯？”
“小栗子——”
金厉旭在转身去关门的路上听到坐在凳子上的人这么喊他，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简直都像震到了心脏上。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它不要抖得太明显：“你……想起来啦？”
“嗯。”
门已经关好，金厉旭却迟迟不敢转过身去，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表情，欣喜、埋怨以及其他瞬间涌上来的种种情绪冲得他头脑发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头去面对这个突然想起过去种种的人。
“对不起，委屈你了。”
金钟云的敌退我进的战术倒是学得很好，金厉旭站在那里不肯挪窝，那就换他靠近。
感受到肩上搭上了一只手，金厉旭缓缓回头，看着金钟云紧张的神情，慢慢笑出来：“没有关系，想起来就好了，就好了。”
面前的人慢慢抬头，眼睛里波光闪动，眼眶发红，却依旧握紧拳头挺直脊梁。金钟云想，这种无论被逼到多尴尬的处境仍然憋着一口气的家伙才是我的小栗子，自己之前真是眼瞎了。边想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男头女腰不能摸！”
“那就抱歉了，你的头和腰我都要摸。”说话间就把金厉旭一整个压在了怀里。
金厉旭整个人僵直住了，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又觉得现在的气氛太诡异，最好还是得说点什么。
“我们……”
“我看见那把匕首了。”
金厉旭看到金钟云脸上僵住的笑容才发现自己又做了蠢事，刚刚表明心意啊才……为什么就要提这种事。
“嗯。”
感受到金钟云正在把自己推远，金厉旭有些慌，连忙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背。
“’取之百金，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王国之大率土之滨，无不能杀之人，对吗？”
“……对。”
“知道这把匕首的上一个主人是谁吗？”
“羊前辈没有告诉我。”
“那好，我来告诉你，”金厉旭窝在金钟云的肩胛处，紧紧搂住他，仿佛金钟云下一秒就要倒下，“御赐宫廷第一乐师，资国第一个封侯的外族，金泽文。”
“我父亲。”

【十】
金厉旭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看见金钟云回来，欣喜地上去扑住。
不出意外地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金厉旭强迫自己忽视，看着窗外开始剧烈摇动的树枝。
“要变天了。”
“嗯。”金钟云伸手摸了摸金厉旭的头。
“我想洗个澡。”
“好，我让仆役去准备。”
当金厉旭把一切准备妥当，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金钟云突然开口道：“我要去了。”
“什么时候？”
“左右不过这几日。”
久到金钟云以为金厉旭定住在了那里，却见他猛然转身，把所有的窗户都大力关上。然后，一件一件地解掉了自己的衣服。
“小栗子，你……”
“金钟云，你要我吗？”
看着面前一丝不挂的青年，金钟云有些移不开目光，终究狠下心，答道：“要。”
分享不到温暖，仍努力去发亮。
让我，如火屑般颤动，然后失踪。
然后失踪。
果然如金钟云所料，就在第二天，国君就带着那个人过来，准备好了车马礼品，让金钟云带着匕首和高与其的人头一起上路。
金钟云和金厉旭前夜都是初次，金厉旭自然是不怎么舒服的，他仍撑着上了马车，送他们到护城河。
其他将士都以为这一队是去求和的，也和金钟云不怎么熟，只知道是羊涛死后的接班人，有些怀疑他能力的人甚至很不屑，自然没有什么真心送别的人。
只有金厉旭，惨白着脸，击着筑，声音嘶哑地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声声击筑像打在金钟云心上，把他的心脏慢慢敲出一个大洞，里面的鲜血都要流干。他想说小栗子你给我回去，你现在吹风肯定会着凉；他想说小栗子等我回来，我们就回我师傅留下的那栋房子，要是你不这么爱生病的话我们也可以抱养一个小孩；他想说小栗子要是我回不来了，你也别犯傻。
可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大概说了也没有用。
于是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十一】
刺杀失败的消息很快传到中京城，和高国三十万大军一起。
金钟云是被腰斩的。
拦腰切断，断了之后人还有一段时间的意识，所谓极刑。
金厉旭逃不出去，也没有逃。
所幸高国国君没有大开杀戒，把皇族都押在地牢里。又因为资国音乐发展甚佳，还把金厉旭在内的几个乐师编进了乐队。
然后在高国国君宴请群臣的时候，上前用筑敲死了国君。
周围的卫兵反应过来，他很快就被万剑穿心。
可是也没有腰斩痛呢，钟云哥。
他带着不甘和满足，断断续续地哼出一首歌。
“春日宴，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年年常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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