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们走在一起,未曾相识,如果遇上诗歌,恰似缘分。在人生的路上,你们正值青春年少,诗歌相当于路标,辨认方向,感悟人生,命名万物,这就是命运中的幸运。回头望去,我跟你们一样年轻过,当年遇上诗歌,就像遇上心中的情人,而爱情,几乎就是诗歌原初的动力。
每个出生长大的孩子,处在不同的阶段,特别是青少年时期——更敏感更多变,突如其来,跨越不同的边界,开拓想象力与创造性。我相信,当青春遇上诗歌,往往会在某个转瞬之间,撞击火花,点石成金,热血沸腾,内心照亮,在迷惘或昏睡中突然醒来。
雪花和花瓣,早春和微风,细沙和风暴,每个孩子的感受都是独特的,就像指纹那样不可重复——这一切都是诗意,但还不是诗歌,换句话说,诗歌即形式,是由文字和音乐性等多种因素构成的。
十岁那年,我写了第一首“诗”——从报纸杂志上东抄西凑,尽管是陈词滥调,但对我来说,由文字的排列和节奏,头一次体会到触电般的奇妙感觉。
在暑假,父亲令我背诵古诗词,多不解其意,幸好有音韵节奏引路。比如,杜甫的《客至》开篇:“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豁然开朗,心情愉悦。从小背诵古诗词,岁月沓来,尚有佳句脱口而出——诗歌浸透在血液中。对儿童青少年来说,音乐性是打开诗歌之门的钥匙。
三年前,我的儿子兜兜刚上小学一年级,被选入普通话朗诵组,准备参加香港学校朗诵节比赛。那天下午,他带回一首诗《假如我是粉笔》。
这首诗让我大吃一惊——这类普通话训练教材不仅滥竽充数,反过来伤害孩子们的想象空间。我试着朗诵了《假如我是粉笔》,把鼻子气歪了。好在兜兜不委屈自己,一早就跟老师说:老师,我不想当粉笔。
从此日起下决心,我花了两三年的功夫,最终编选了《给孩子的诗》,作为送给兜兜和孩子们的礼物。让孩子天生的直觉和悟性,开启诗歌之门,越年轻越好。
——北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