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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幕】：赫舍里府：惠妃、赫老。
十五年。惠妃兄长护主战死（可直接越过，在此幕及后续中体现）。帝允惠妃归赫府探视。待惠妃兄长葬礼毕，惠妃求其阿玛借故兄长之死于皇帝面前博取同情，以助惠妃复宠。赫老怒斥其过于急功近利，惠妃执意并以死相逼，赫老拗不过女儿，最终答应。
阿玛咱们先存着吧。 @赫舍里安恂

开吧

兄长的葬礼在赫府漫天缟素与哭声阵阵中结束。
阿玛老年丧子，悲恸之情不言而喻。可逝者已矣，既是为国捐躯便也死得其所。兄长光耀我赫府门楣，我私心里更希望趁此机会博上一筹。这天底下没有几个女人能被至高无上的君主宠爱二十载岁月，更没有几个女人能够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并且有那么一个护主战死的兄长。我赫舍里琅嫱的运气始终不算太差，既然老天爷予我这个机会，那么如何将兄长之死作为我日后重获帝心的筹码，眼下除却要靠自个儿，当然还免不了要靠我这个身为一品户部尚书的阿玛。
长宁门前儿驻足，挥手示意身后婢子门外相侯，曲指叩门。既身处赫府，我便只愿把自个儿当做他的女儿，而并非头顶儿冠着双字儿徽号的贵妃娘娘。
：‘阿玛，您在里边儿么？’

【阿儿不治而终，到今日已堪足七七之数，家里停灵罢了，众人扶棂就葬，将送灵队伍摆出街头去。自个老年丧子，活脱脱是白发人送他黑发人，几是在灵堂前捶胸顿足嚎哭不止，悲恸甚是难休。然万岁体恤他为国捐了一把可怜骨头，给追赐了头衔，又准许贵妃娘娘回来省亲，府上办着丧事，不免礼数不周全，仓促里收拾了房间为玉驾歇脚，自个又强撑精神打点着府里的一众男丁，让自行回避些。家里人亦是许多哭得不轻，日常在灵堂前守住，唯怕多见了伤心，便不敢时时常去。】
【待这日出殡的时辰到了，方才由人搀扶着到门口去看最后一眼，只消一眼，嘴唇胡须都一块哆嗦，堪堪等扶灵的队伍走不见了，才回房里去歇息。这几日总是睡不下觉，饭菜亦难下咽，直待后晌容熙寻进屋里来劝说几句，不免又老泪垂垂，但总算是胡乱吃了几口饭作数。在炕头上捱了几刻钟，又闻门口传来动静，精神清醒些，不顾腿上的老毛病，兀自撑起来，去开门见礼。】
“奴才赫舍里安恂给贵主子请安。”
@赫舍里琅嫱

待阿玛出门相迎，我始觉经兄长一事憔悴的他似乎真的老了。
先前也有很多机会召阿玛入宫，然而深宫数十载，我全部心思所系于一人，对于双亲似乎总有亏欠。于是会动摇先前决心，认为在阿玛这个伤心的时候儿，我委实不该一心想着自个儿荣辱。不过这种念头也只一闪而过，经过先前种种，我深知唯有自个儿去争取凡事兴许才有可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几步前去相扶。眸中关切之意昭然若揭。
：‘阿玛不必多礼，兄长入土为安，您且节哀才是。’
节哀。这俩字儿说得委实诚恳。我虽打小儿寄养于姑子庙，早些年双亲不过也只是个模糊概念。然而自打当初我从恒王府跑回赫舍里要寻短见被阿玛拦下的时候儿，他当初那番言语时至今日我亦当刻骨铭心。兴许也是那个时候儿起我才知道自个儿在他心里边儿的分量，所以当兄长死讯传入宫中，当万岁爷准我回府探视，心里边儿那打得劈啪作响的如意算盘，才得以有了可以去实现的基础。吩咐一嘴奴才于外边儿候着，这才将视线落在阿玛强打精神的面儿上。
：‘外头风大，咱们里边儿说话吧。’

【悲恸得狠了，这数日里来也不曾管修幅，但幸好是家人每日早晚两次来清扫，屋子里原来也不是那么糟乱。请贵主子进去，在外厅一顶白桦禇色漆皮的圆桌边坐下，又伸手去拎拿桌面上的茶壶和杯子，先倒了一杯茶奉摆上。自从孩儿伤重垂垂从京外抬送回来，一直在家里延医诊治，用了数不清的珍贵药材吊着那口气。心里头始终是有根弦紧绷住的，每天看儿子不起色的脸，就更觉得紧，终于是不治那天，嘭一声给断了，人也可见的老下去。腿脚不方便，也傍着珐琅唐白瓷的圆凳坐下，身板有一些佝偻。先前还是哭过一回，于是先用袖子揝了揝湿润的眼角，语气不胜唏嘘。】
“本以为多治些时日，便可痊愈的，谁晓得那天夜里就恶化了，临走之前活撑着硬是不肯叫一声痛，叫我这老头子看了就伤心。”
【这句话说完过后，就先住了口，颤巍巍抬起手来向北面行了一个拱手礼。既然是先在门口全了下上礼数，这下子面对闺女也稍稍随意些。】
“我晓得是他自己命数不济，没别的可怨，只怪我没把他看好，对不住你额娘。如今万岁厚葬他，也是厚爱咱们赫家。你出宫时候，圣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赫舍里琅嫱

阿玛一番话儿说得叫人心中委实不是滋味儿。那毕竟是自个儿的兄长，这份儿血浓于水的亲情自当无法抹去。虽说兄长弥留之际自个儿并未在身边儿，然而阿玛这般言说，那番情景便仿若眼前。更何况他悲恸难过，我这心里边儿自然跟着一并沉郁起来。
：‘这也怪我，头里并不知道这事儿，也就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儿。不过兄长为主而死，也算死得其所。阿玛您看开点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此刻方知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分外苍白。老年丧子，搁在谁身上都必然不会好受。可这人死了就没法儿复活，因此活着的人才更应该好好儿活着。抬手端盏浅抿一口清茶，赫府的茶水，入口似乎都更为熟稔。这儿既是我的家，那么这个家就应该在我落难的事儿，责无旁贷地帮衬一把。闻得后话儿，搁盏回话儿。
：‘万岁爷嘱咐我好好儿宽慰阿玛，倒也并没有多说旁的。不过女儿私下却有一事相求阿玛，还望阿玛成全。’

:‘兄长不在了，可您还有我这个闺女儿。’
阿玛吩咐家丁将屋门带上，这个举动倒委实让自个儿心下放松不少。虽说身处自个儿娘家，然如今却也极似惊弓之鸟，那天儿乾清宫的种种变故我没能料到，谁又能拿得准这个时候儿会不会出些旁的幺蛾子叫自个儿闹心？不过既是关上屋门，屋中只我与阿玛俩人，这话儿得以更随意了些。何况他那一番言语更是叫人暖心，故而我越发认定，他能够毫不犹豫地答应我。
:‘阿玛可别这么说，您为女儿做得够多了。甭管什么时候儿，阿玛在女儿心里始终如一。’
话儿及此，略微一顿。再出口，隐隐夹杂几分迫不及待的开门见山。
:‘实不相瞒，闺女如今在宫里过得并不如意。所以眼下想请阿玛替闺女去向万岁爷求个恩典。’

【起先是听闻闺女挂上一句，讲是在宫里并不如意。这倒是把我给糊涂上了，也兴许是这些时候脑筋并不清白，有些不知所以然。毕竟在自个的印象当中，这好些个年里边，闺女始终是当着圣眷，虽然近些年听闻并不比原先那么独占鳌头，但天家里讲究个雨露均沾，自个也并未多虑。倒是被她这一说给唬着了，还没听下文，直截地脱口问了一句。】
“不如意？”
【不过这么问上一道，跟着就听见她后头这一句，料想应该就是她所说的一事相求。本来自个头一句是做过承诺，但她说的这一桩，却是难办。自个虽是她的阿玛，但毕竟是个外臣，内廷的事拿来说项，本来就不妥。加上一层血肉亲缘，往御前去开口，倒是放不下这张老脸。沉吟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闺女，阿玛本来答应你，要替你做些事情，但这一项果真不妥，阿玛倒是不能答应你。”
@赫舍里琅嫱

倒也不曾想阿玛会将这事儿回绝得这般干净利索。就在他这声儿回绝落音儿的时候儿，除却不能十分理解之外，我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回忆中那些个零碎片段。
：‘为什么不能答应呢？阿玛您说过，闺女是您的命。’
这是当日我寻短见的时候儿，他同我讲过的话儿。这句话儿委实搁在我心里边儿这么多年，也温暖了我这么多年。而如今说这话儿之人——我的阿玛，却直言回绝我的恳请，不就定点儿余地似的。
：‘我知道兄长这事儿您心里不好受，可是阿玛，这是老天爷在帮衬咱们赫家，这是个难得机会。我在万岁爷身边儿跟了这么些年，我知道这个时候儿您要是能够出面儿，他肯定不会驳了您的面子。眼下宫中形势并不乐观，您真的忍心您的亲闺女被万岁爷弃如敝履？’

【说起话来总有些犹豫的，毕竟许多年前总怀有愧对，她若是日子瓷实，我这心里头就安定，一但摇摆起来，就又空了一大块。且她又搬了那么一句话出来，更是觉得念头被早前的回忆吊了起来。自个统共四个孩儿，一个丫头早年就病去了，如今有没了心爱的小儿子。剩下的两个，老三是已经不用愁心的人，故而就更偏闺女一些。被她问了一通，当即没答上话。】
“这——”
【但很快这种思虑就从脑海里给撵出去了，她后头的话越说一句，我这头脸就多沉一分，本来还是蔫吧不振的沉苦气色，加上这一板起来，怕是越发不禁看。但这时候并不去琢磨这份心思，只是耐着等她把最后一句话说完，终于停不住了，也不顾老俩腿上的病，呼刺地就站起来，底下的圆板凳被撞开，骨碌滚到墙角下去。额头上青筋绷得老高，先前抄在袖管里的手往外猛地一拔，对着她的脸劈手就往高扬起，在半空里颤巍巍停了老久，终于狠狠朝下一挥，到底没打在她脸上，砰一声拍到桌子边。】
“混账，你自己听听，说的这是什么狼心狗肺的胡话？我倒是不曾要让你弃之敝履，你却先要把你哥哥的性命，把我这张老脸往哪里去搁？”
@赫舍里琅嫱

【巴掌是严严实实掼在桌上头的，木面质地坚硬，掌心难免隐隐作痛，而膝盖骨头上使了力，只听见一声让人牙酸的关节摩擦，老毛病登时又犯了起来。顾不上手掌痛了，将就着撑在桌子边，脸色原本是垮下来的，不免显出一分苍老的灰败来。椅子给带翻，眼瞧这里是不能坐了，正要撑着回隔间的炕头上，她却冷不丁给地上跪去。虽是父女，到底她是天子嫔御，我受不起这礼，颤巍巍地迈了老腿往旁边躲开，一边呵斥她说。】
“你这是做什么，要折老头子的运数吗，还不快起来！”
【自个倒不算硬心肠，她讲那些个话，一句一把泪，老头子心里也割血，又动摇起来。只是钧儿尸骨未寒，老父亲和亲妹子就开始打着他性命换来的旗号开始为自己谋算，实在叫人齿冷。心里头长了一把乱草，蓬蓬地理不出头绪来，只觉得腿上痛。招呼她起来，又不应，把眼狠一闭，转头一步一步挪去里头，话倒是没停。】
“得之惜之，失之莫较，阿玛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那是皇帝，是君，不是你的夫，从头你就计较错了，还要错下去，你让我怎么帮你？”
@赫舍里琅嫱

：‘阿玛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来。君或夫，百难千劫，早回不了头。自打嫁入王府我就没再跪过您，今儿个这一跪就当是琅嫱求您。如果您都不管我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深知如今自个儿在做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只是被逼到这一步，委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曾天真以为只要他的心里有我，我的心里也有他，那么这辈子就能得以举案齐眉。可后来他身边女人越来越多，我开始发慌，我不想失去他，于是我用一种可笑幼稚的挤兑方式来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的存在。最后就不管用了，他不再维护我了，我就利用兄长之死，依靠母家来博一筹，这一回回，一步步，不知对错，只为初心。阿玛面儿似乎又犯关节疼痛的老毛病了，对于此，我不忍，却也不得不把话儿说下去。
：‘哥哥不在了，您进宫面圣之时求他原谅我。就说，就说我知道自个儿错了。您老年丧子，万岁爷一定体谅您的难处，也一定会明白您的意思。’

【从外厅走到隔间橱里头去，本来这一段距离是不算远，但腿上痛得急，脚底走得就慢，等她也把话说完了，这才挨拢到炕底下，一屁股挪上去，又抄着手往里头歪了。但这姿势不觉得舒坦，才靠上去没多久，就又坐起来，把两只鞋拔子都踢掉，腿脚一梭，都挪近炕里去，再伸手去掀了毯子来搭身上。把靠背的枕头拔了拔软，这才仰到后面去，手都拢在袖间，又把两眼一闭。】
【其实说来我也晓得，自个刚才必是心软了的，否则就该一顿好骂将她撵出堂屋去，怎的还同她唠叨这一套。倒是她那句话说在我心坎上，不如死了算。印象里头曾经的曾经，她也跟我讲过这一般的话，那时候说的是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不过总归都是一个道理。不管是曾经的小丫头，还是如今的贵妃主子，都能用一这招把她的老父亲给将上一军。自个没开腔答话，外头也没动静，猜她还是跪着。这个天气冷，地上也凉飕飕的，真跪久了，又唯恐给膝盖落下我一样的毛病。于是又把身板往里头侧歪去，声音虽小，但想来她也听得见。】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赫舍里琅嫱 结吧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