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时，杨涛被周浩宇叫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包房，外面很嘈杂，衬托得包房里异常静谧。
　　“浩哥，你找我？”杨涛关上门，走到沙发前与周浩宇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坐了下来。
　　周浩宇瞄了一眼刻意和他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的杨涛，不动声色地笑笑，从身旁的服装袋里取出一套一眼看去就价值不菲的衣服扔给了他，“拿去穿吧，给你买的。”
　　“这怎么好意思？”杨涛面露难色，似乎有所顾虑而不愿接受。
　　“没什么，只是为了你在台上的形象更好一些罢了。”周浩宇爽快地摆了摆手，示意杨涛不必拒绝，“对了，我再放你十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嗓子。”
　　“真的啊？”杨涛闻言忽然露出了孩子般调皮的笑容，“你真是菩萨转世，专门来超度我的吧？”
　　“呵呵！”听到杨涛难得地开了句玩笑，周浩宇勾起一边的嘴角笑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让你休假，我每天都想看见你的。”
　　这样的话令杨涛不禁心头一颤，但他并未表现出惊讶之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变化，就只当那也是他回以的一句玩笑话而已，别无他意，对自己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关心之情，也只当是老板体恤雇员而已。
　　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
　　杨涛独自走在迎春巷里，看到几个在路边纳凉的婆婆婶子正凑在一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杨涛没在意，继续往里走，却偶然听到了以前他从未听过的议论，关于他和高骏……
　　“你们知道旁边那栋旧楼里，有两个男的，在一起住了好几个年头了吗？”
　　“听说过听说过，不过好像是兄弟俩吧？”
　　“什么兄弟俩啊，八竿子打不着，听说年纪小点的那个男的以前是个少年犯，没爹没妈/的，就跟着年纪大点的那个过，一过就好几年，现在两个大男人还住在一起，你说奇怪不奇怪？”
　　“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是哎，年纪大的那个一直都没讨老婆，说不定他俩是那个什么呢……”
　　“是啥是啥？”
　　“就是现在年轻人说的什么同性恋啊。”
　　“啧啧，真是伤风败俗啊！”
　　几个老女人凑成一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尽管她们尽量压低了声音，还是碰巧被路过的杨涛听见了，而她们却并无察觉，还在不停地议论着。
　　这是自己恰巧听到了，没听到的风言风语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杨涛如是想。

　　『十四 彼岸是沼泽』
　　临近傍晚时街道上熙熙攘攘，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宋辉双手把在方向盘上，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着身旁那个男人。
　　“骏哥……有句话说出来你别生气，我实在是太纳闷了，这都多少年了？你为什么不娶妻生子，却还和杨涛在一起过啊？”宋辉大喇喇地问着，虽然这其中的缘由他已经猜出了几分，只是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会做此选择实在是匪夷所思。
　　高骏沉默着，不知是不是戳中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发白。
　　“你跟娟儿分手以后就再没正儿八经地找过，就没个什么居委会大妈要给你相个对象吗？还是让你给推了？”宋辉不厌其烦地追问着，好像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不肯罢休似的。
　　高骏依旧沉默，只是长久地望着窗外，努力不暴露出自己此时的焦虑。
　　“骏哥，你说说你们俩现在算啥关系？”
　　这句话问出口，高骏再也忍无可忍，青白着脸回道：“啥关系都不是，你话怎么那么多？专心开你的车吧！”
　　宋辉立马闭上嘴巴，看到高骏愤然地背过头去，探究的视线不停在他侧脸上扫过。
　　酒吧里，舞台上，杨涛正坐在一个高脚椅上，抱着吉他弹唱着，宛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清新，翩然，平时普普通通的他一到了台上就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文艺气息，叫人着迷。
　　周浩宇坐在吧台旁，投入地聆听着，手指扣在吧台上，和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敲击着。
　　将货送到酒吧仓库后，宋辉本想拉着高骏离开，但他却径直走到了大厅里，循着歌声向舞台上看去。
　　宋辉无奈地跟在高骏身后，当无意中看到周浩宇就在吧台旁，他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生怕高骏会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惹恼了那个吃罪不起的人物。
　　杨涛一直专注地演唱着，再加上台下光线昏暗，他并未注意到高骏正伫立在大厅一侧，静静地凝望着他。
　　高骏凝望着杨涛，一时间百感交集，喜欢、迷恋、担心、挂念都杂糅在一起，盈满双眸。
　　正在这时，立于周浩宇身侧的阿亮突然注意到站在酒吧另一边的那两个人，眼里露出一丝诧异。
　　“那不是宋辉和另一个送货的马仔吗？好像叫……高骏。”
　　顺着阿亮所指，周浩宇看到高骏望着台上的杨涛，脸上的神情却非比寻常，一股寒意瞬时涌上心头。
　　“宋辉有没有说过，他是怎么认识清雨的？”周浩宇向阿亮问道，然目光却依然停留在高骏身上。
　　“只说是朋友的弟弟。”
　　“你回头给我调查一下，那个高骏和清雨是什么关系。”
　　“好的浩哥。”
　　看到周浩宇神色有些凝重，阿亮心知肚明地笑笑，他知道自己的老板喜欢清雨，想得到他，清雨也是真心敬佩周浩宇，很尊重他，但那不是爱，和爱这个字眼没有半点瓜葛，周浩宇不想破坏自己在那个男人心中的美好形象，可对他的那份喜欢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有增无减，这令他常常感到抑郁。
　　也许是为了奉承讨好，阿亮转转眼珠，主动献言献计，“别犹豫了，浩哥，用点‘茶叶’，清雨不就能乖乖听你的话了吗？”
　　阿亮本以为听了这个建议周浩宇会连连点头，夸赞自己脑瓜灵光，却没想到他非但不赞同，反而勃然大怒，转过头用阴狠的目光瞪着他。
　　“浩哥……”阿亮不禁瑟缩了一下。
　　周浩宇压低声音怒斥，“这次饶了你，下次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是！我错了！”阿亮低垂着头连声应道，再也不敢贸然揣度周浩宇的心思。

　　阿志离开后，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杨涛拿起面前的茶静静地喝着，他能感觉到周浩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却默不作声，一时间包间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清雨，我过两天想出去玩一趟，放松一下，我想带你一起去！”沉默了好半天，周浩宇才慢条斯理地开了腔，故意用异常温柔的口吻，甚至透着隐约的宠溺。
　　杨涛的目光陡然一定，缓缓将视线移到周浩宇的脸上，眼中没什么具体的表情，只有空荡荡的纯粹的冷淡，“不了，我最近还有一些私事要忙，谢谢你，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周浩宇再度沉默下来，注视着杨涛的眼里像燃起了火焰。
　　“浩哥，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杨涛起身欲离。
　　“等一下！”周浩宇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涛刚要迈出的脚步又顿在了原地，“我说你是我的私人专属，你是不是生气了？”
　　“……是有点，你以后别再拿我开玩笑了。”杨涛背对着周浩宇，嗓音毫无温度。
　　“呵呵，你现在胆子变大了，不像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看起来还很怕我。”周浩宇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杨涛身后，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清雨，我好像更喜欢你现在这样子，更有吸引力了。”
　　“浩哥……”杨涛躲开了周浩宇的手，转过身毫不怯懦地直视着他，“我知道自己是个没什么用的小人物，你能看得起我，我很感激你，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会忘记的，但是我感谢你不代表我可以任你摆布，我只想唱好我的歌，赚到我应得的报酬，这是我来这里唯一的目的。”
　　周浩宇嗤笑一声，又靠近了杨涛一步，眼神定格在他的眸间，死死纠缠，“我周浩宇还没有征服不到的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我没见过？什么样的男人我没玩过？可对你，我第一次这么有耐心，连我都佩服我自己，我等了你三年，再多一天我也能等下去，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我对你，是玩真的！”
　　“如果你还想我继续在这里唱下去，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了，除非你想我逃走，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让你看到我！”
　　杨涛平静得像无风的海面，没有惊愕也没有恐惧，更没有表现出一丝周浩宇所期望的欢喜，态度不卑不亢，说出的话也是滴水不漏。
　　周浩宇像是无言以对一般僵愣地定在那里，默然地注视着杨涛，瞳孔的光时明时灭，整个人像被困在了雪山之巅的万丈峭壁上，空寂而颓败，恼恨的情绪如同霉菌开始在心间悄然滋长。
　　房间里气氛沉闷，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杨涛立刻转身打开了门，在开门的瞬间他看到一个人影迅速地折身躲开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认出了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是那个叫千泪的小娘娘腔，方才他一定是在偷听自己和周浩宇的谈话吧。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杨涛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觉得难受极了，全身都没有力气，头也昏沉沉的，他把视线落在面前的镜子里，看到了一张苍白无神的脸，虽然睡了一整晚可还是困得很，于是他又来到宿舍睡了一天，眼看就快要到上班的时间了，他才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酒吧。
　　“浩哥，我觉得不太舒服，可能感冒了，今天怕是不能上台了。”看到周浩宇从包间里走出来，杨涛迷迷糊糊地对他说道。
　　周浩宇不动声色地端详了一下杨涛的脸，示意他跟自己到楼上的卧房去，“你的脸色这么差，跟我到楼上休息一下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上睡得很沉，今天又睡了一天，可还是困得不行。”精神不济的杨涛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周浩宇上了楼，走进了属于他个人的休息室里。
　　“你可能只是感冒了。”周浩宇把杨涛迎进门，让他走到里面的沙发坐了下来，然后径自走进了里间的卧室，杨涛用/力揉/着太阳穴，并没注意周浩宇在做什么，他没有看到那个人打开了卧室里的一个衣柜，衣柜里面还摆放着一个隐秘的保险箱，他将保险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药瓶。
　　“我这正好有感冒胶囊，你先吃两粒。”周浩宇走出卧室，倒了一杯水，又从药瓶里取出几粒药丸，递给了杨涛。
　　看着周浩宇手中红黄两色的胶囊药，杨涛没有马上去接，而是用一种疑虑和谨慎的目光表示了拒绝。
　　“这只是普通的感冒药而已，就算你没感冒吃了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周浩宇故作轻/松地笑笑，“难不成你还怕我给你下毒吗？那我喝给你看。”
　　说着周浩宇就将手里的药丸喝掉了，然后冲杨涛露/出了一个坦然的微笑。
　　见杨涛脸上的神色有所缓和，周浩宇知道他已经放松了警惕，便从药瓶里又取出几粒药递给了他，这一次，杨涛迟疑了一阵后，本着对周浩宇的信任，便将那几粒药吃了下去。
　　周浩宇刚才吃掉的，的确是普通的感冒胶囊，而他给杨涛的，是伪装成感冒胶囊的麻/古，其主要成分是冰/毒，有很强的致幻和催/情效果，而且极易成瘾。
　　“你到床/上去睡一会吧，醒来应该就没事了。”周浩宇的声音温柔得像从梦里传来。
　　“好……”杨涛昏昏沉沉地走进卧室，脚步也轻飘飘的。
　　杨涛躺到床/上，试图睡着却始终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嗓子发干，脸颊发烫，身上像着了火一样，只感到异常燥热。
　　“我发烧了……”杨涛自言自语着坐起身，神志恍惚地脱掉了衣服。
　　“你怎么了？要喝点水吗？”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杨涛努力抬起眼帘，向声音来处看去，眼前却萦绕着厚厚的雾霭，什么也看不清，剥/开层层迷雾，隐隐约约间，他看到了高骏的脸，没错，是高骏，那眉眼那唇线，分明就是高骏……
　　“骏……”杨涛呢喃地唤着，喘/息声不由自主地cu重起来，浑身都热得难受。
　　此时此刻，周浩宇面前的杨涛，俊朗的脸洋溢着诱/人的红/潮，那是最令人容易动心、动/情的颜色……
　　周浩宇看着人，眼神溶进了浓烈的yu望。
　　周浩宇慢慢俯身，凑近了杨涛的唇，一口咬上去，两人迅速抱在一起，碰撞，纠/缠，悸/动。
　　杨涛用牙咬开周浩宇身前的衬衫纽扣，急不可待地吮上去，han住他胸前的rou粒，狠狠地咂/吮，像要把这人的心脏嘬出来。
　　周浩宇将手按在杨涛脑后，抓/住他的头发猛地一拽，杨涛被/迫仰起了头，周浩宇立刻封住了那双滚/烫湿/润的唇，将自己对这人几近偏执的爱都一股脑地灌进了他的体/内，不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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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醒来的时候，高骏只感觉身上像快要散架了似的，前一天晚上他们折腾到太晚了，就是伸个懒腰都觉得筋疼。
　　窗外天气晴好阳光明媚，三两麻雀喳喳叫，而那人就在身边，似乎阴霾已经过去。
　　但只是几分钟后，高骏就意识到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杨涛赤/裸/着身子靠坐在床头，嘴角叼着烟，视线停留在高骏的脸上，“你醒了？”
　　“少抽点吧，不是我说你，我是为你好！”高骏坐起身，和杨涛肩挨肩地靠在一起。
　　杨涛莞尔一笑，将烟熄灭扔进烟灰缸里，“行，听你的。”
　　高骏带着微笑瞟了杨涛一眼，露出满意的神色，继而又想起了什么，犹豫再三后，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涛涛，别在酒吧干了，辞职吧，咱再找其他的工作！”
　　杨涛闻言神色一滞，研读着对方眼中的意味，“为什么？”
　　“在那干又辛苦赚得又少，又不是找不到比酒吧歌手更好的工作了，反正我不想让你再到那去了。”
　　杨涛沉默了一下，低垂着眼帘回道：“我从周浩宇那拿了二十万，就当是预支了工资，眼下我不能走。”
　　“什么？”高骏吃了一惊，直起身子茫然地看着人，“为啥拿二十万？”
　　“你不是让我给那杀猪的治病吗？那钱就是给他看病用的。”
　　“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高骏忽然变了脸，一副震怒的样子，“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总归有路子能筹到钱的，你怎么能拿周浩宇的钱呢？”
　　杨涛兀自打断了高骏，一字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你有什么办法？像我们这样没背景没地位的底层小市民，有什么办法能一下筹那么多钱？去偷去抢吗？我和周浩宇的关系处到那份上了，他帮我很正常，我也只是预支工资，那就是我的钱，又不是他白给的。”
　　“如果他没有目的怎么可能善心大发给你预支二十万？你得唱几辈子的歌才能还上？你当我脑子进水了是吗？”高骏竭力反驳着，眉头僵硬地拧在一起，“我们可以把新房卖掉！”
　　“不行！”杨涛不容置疑地瞪着高骏，“那新房是我们付出这么多年的心血换来的，我绝不会把它白白地拱手献给那杀猪的！”
　　高骏明白那房子对杨涛的意义有多大，那不仅仅只是一套房子，是他生存的希望，是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对他来说，那是必须坚守的信念。
　　“就算不卖新房，你也不能要那笔钱，给我还回去！”高骏依然不依不饶。
　　“还不回去了，我已经把钱交给璐璐了。”
　　“你……”
　　高骏气得没了话，咬牙切齿地瞪着杨涛，而他却起身穿上衣服，只扔下一句我该去上班了就作势要出门。
　　“你和周浩宇的关系处到哪个份上了？”高骏像是后知后觉般冷冷质问道，“他对你好得很离奇，你是不是……是不是跟他睡了？”
　　高骏的声音很低哑，却像带着刃一样在杨涛心上豁出了一道大口子，血喷涌而出，无法抑制。
　　“你说什么？”杨涛转身看向高骏，目光僵冷。
　　这样的话高骏再也问不出第二遍，他无言地直视着杨涛，眼神凌/乱又冰冷。
　　“你说对了，那钱就是我卖/身得来的，你满意了吧？我杨涛一辈子就是这么个不/要/脸的人/渣，我一辈子都这德性，你看不下去就别理我！”
　　杨涛撂下狠话，眼里蒸腾起雾水，十来岁男孩子负气一般，扭身走出了家门，脚步仓促，头也不回。
　　杨涛走后，高骏面无表情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眼底像有血溢出般骇人的红，他突然扬起拳头，一拳打在旁边的穿衣镜上，那面镜子一下就被砸开了一道道裂缝。
　　高骏就那么傻呆呆地站在屋里，手背血肉模糊，有玻璃碎片扎进他的指缝，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冰冷的地面……

　　再次争吵后，杨涛的心情已经跌入了谷底，他脚步迟缓地走在巷子里，身心俱疲，然而还未出巷口，他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靠在墙角呕吐起来，像之前一样整个人都变得昏沉沉的，他努力平定着剧烈的喘息，强撑着朝酒吧走去。
　　到了酒吧的时候，他身上已经冒出了厚厚一层冷汗，当看到阿亮正在吧台里点货，他几乎是踉跄着走到他面前，急切地说道：“阿亮……给我根烟！”
　　阿亮四下看了一下，走出吧台拉着杨涛到了隐蔽的楼梯拐角处，低声回道：“我身上没烟，浩哥在楼上呢，你去找他吧。”
　　杨涛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举步走上楼梯，阿亮嘴角扯出个冷笑，正要走开，忽见千泪那小子正躲在一旁偷瞄，便冲他大喝一声：“看什么看？滚去干/你该干的事儿！”
　　千泪吓得一激灵，撇了撇嘴扭着腰/肢转身离去。
　　敲开了周浩宇的房门，杨涛快步走进去，迫不及待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给我烟，我要烟！”
　　这种莫名的突如其来的不适感令杨涛觉得越来越难受，嘴唇变得干涩泛白，看起来异常虚弱。
　　周浩宇刀刻般的面容好像山顶的岩石，冷峻坚硬，没有意外没有惊讶，也没有阴谋得逞的畅快，只有一丝恍惚和转瞬即逝的心痛。
　　“那烟暂时没有，再说那个剂量，对你已经没用了。”周浩宇直言不讳地说着。
　　杨涛瘫坐在沙发上，眼神都无法聚焦了，嘴上却还在质问着，“你他/妈给我抽的是什么？”
　　“……”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事实上，杨涛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漩涡里，深深陷入，却无法自救，只能无助挣扎……
　　周浩宇坐到沙发前的圆凳上，抬眉看着这人，“我给你打一针吧。”
　　“你到底想怎样？”杨涛惊惧交加地看了周浩宇一眼，哆嗦着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
　　“你去哪？”周浩宇一把拉住杨涛，“你是想去医院？别傻了，你去医院大夫会直接打110让警/察把你逮走！现在谁也帮不了你，只有我！”
　　杨涛沙哑着嗓子，不可置信地瞪着周浩宇，“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是啊，我被你迷得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周浩宇苦笑一声，“我这么做唯一的目的就是想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害你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不会眼睁睁看你经受折磨，承受痛苦，你什么时候难受了我都能让你舒服，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杨涛的额头还有冷汗不断地往外渗出，身上也抖得更厉害了，他想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随手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用牙使劲地撕扯，像一头发了疯的猎狗。
　　“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难受？身上像有无数虫子在爬在咬？”周浩宇抱住杨涛，在他耳边不断地念叨，“让我给你打一针吧，打一针你就好了。”
　　杨涛的意志已经被/逼到了极限，他忍无可忍地推开周浩宇，冲他大吼：“快点！”
　　当喊出这一声后，杨涛知道自己再无需挣扎了，因为他已经被彻底吸进了那恐怖的漩涡里……
　　注射器里的液体全部流入了杨涛体内，针头被拔/出，几分钟后，他急促的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之前那崩溃般的症状也逐渐消退了。
　　“清雨，从你把我对你的感情扔进下水道的那天起，就注定会发生今天的事，我对自己发过誓，不会再让你对我不屑一顾，我要让你永远都离不开我……”周浩宇将那支用过的注射器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杨涛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着周浩宇，夺门而出。
　　过了一会，阿亮冲进房内，十万火急地向周浩宇报告：“清雨在化妆间收拾他的东西，好像想走啊！”
　　周浩宇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地坐在原位，他的镇定和阿亮的慌张简直对比鲜明，“急什么，他还会回来的，他已经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二十 此情成追忆』
　　这一天是个休息日，但是天始终阴霾密布，空气干燥，气压又低，老人不愿出门散步，婆婆婶子也没有凑到一起聊八卦，外面只有一群不知忧愁为何物的熊孩子在嬉戏打闹。
　　杨涛起得很早，几乎是太阳刚冒头他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然后便出去买早点，打扫房间，洗衣服，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啊？”高骏不以为意，只是有些纳闷地看着杨涛，而杨涛却什么也不说，仍旧认真地干着手头的活。
　　做了可口的午饭，两人如同平日里那样边聊边吃，一起看电视，为哪个球星长得更帅，哪个演员演技更好而争得面红耳赤。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杨涛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提分手。
　　高骏做好了晚餐，将冒着热气的米饭盛在碗里递给杨涛，趁着气氛正好，他突然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涛涛，过两天你爸……呃，刘大国就要做手术了，你去探望一下他吧。”
　　杨涛猛地停下了夹菜的手，整颗心都蜷缩成了一团。
　　时候到了……
　　这感觉，就像一个将死的人等着阴曹地府里的魔鬼来接他，接他到那可怕的炼狱去，受尽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我为什么要去探望他？”杨涛忿恨地望向高骏，眸色转冷。
　　“别这样，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该学会放下怨恨，我想你/妈妈在天有灵，也会这么期望的。”高骏尽量让语调平和又温柔，耐心地劝道，“对璐璐来说，你们都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要让她为难了。”
　　“够了！”杨涛将筷子用力掷在桌上，愤然而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不就希望赶紧甩掉我，让我回到我后爸身边，你就可以开始你的新生活了吗？”
　　杨涛冷酷决绝的话音一落，高骏肺差点气炸了，也恼怒地把筷子一扔，吼道：“你他/妈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要曲解我的话！”
　　说完他背过头去，将一只手臂搭在饭桌上，闭上眼睛生着闷气。
　　杨涛呆呆地僵立了几秒，缓慢走到窗前，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停飘落而下，那是一种无声的美，将他心头滴出的血都静静地掩盖住了。
　　“高骏……”杨涛喉结抖动着，大冷的天，他的额头和脖子却浮出了一层汗，“我们结束吧……”
　　这短短的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高骏的心脏，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望向杨涛那故作冷漠的背影，眼里的光芒时明时暗，不断地剧烈地变换着，惊愕、愤怒、暴躁、委屈，如洪水决堤般一股脑涌上了心头。
　　高骏像傻掉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一双漆黑的眼眸在瞬息万变之后只留下一片空洞，他直直地看着杨涛，看着他默默转身，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进拉杆箱里，最后，甚至把自己送给他的那把吉他也背在了肩上，高骏彻底怔住了。
　　如果只是耍脾气，他是不会把所有东西都带走的，难道……他早已做好了决定？
　　但是，这是为什么？因为厌倦了？不爱了？因为爱上别人了？
　　到底为什么？

　　『二十一 命中的涅盘』
　　酒吧包房里，杨涛将两张纸扔到了周浩宇面前，周浩宇垂眸扫了一眼，嘴边溢出冷笑。
　　那两张纸，一张是写有欠款二十万的字据，另一张是一封辞职信。
　　“这欠条你先收着，我保证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杨涛拎起随身的包，背着吉他，“我走了，祝你生意兴隆，再见！”
　　杨涛转身欲离，周浩宇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回道：“你以为辞职了你就能摆脱我吗？你太天真了，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你又会来找我。”
　　杨涛当然明白周浩宇的言下之意，静立了一瞬后，他缓缓回身望向那个男人，目光冷厉，“如果我还来找你，那你一定要杀了我，我承认我懦弱，一想起还有个人在等着我，我就没勇气自杀了，所以如果我再来找你，请你务必杀了我！”
　　没有犯瘾的时候，杨涛的眼神一如从前般坚毅，洒脱地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怒火攻心的周浩宇狠狠将拳头砸在面前的茶几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他/妈是个硬骨头，够难嚼的！”
　　从酒吧离职后，杨涛不能再住在宿舍里了，无处可去的他便找到了孙小海。
　　“小海，对不住，看来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了。”杨涛有些抱歉地解释道。
　　“咱哥们之间别说这种话了，你先住到我店里，回头我帮你在附近租间房子。”孙小海把杨涛领到了自己经营的果蔬店，里面有间房是他看店的时候休息用的，便让杨涛暂时住在里面，“呃……对了，你来找我告诉高骏了吗？”
　　杨涛把随身物品放进房间，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已经一年没联系了。”
　　“什么？一年？”孙小海骤然一惊，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们真的就这么分了？不是，我说……你们，在我的印象里，你们已经好了半辈子了，说分就分，到底为什么呀？”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小海，一定不要把我的情况告诉高骏。”
　　“那他要是问起我呢？”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杨涛沉着嗓子恳求道，“就说我从来没找过你，你也不知道我在哪就行了。”
　　“可是……”
　　“是哥们就别多问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拜托你，不要为了我去打扰高骏，求你了。”
　　杨涛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孙小海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得一脸苦恼地点了点头，看到他答应下来，杨涛松了口气，摘下了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
　　“你的脸……”孙小海这才注意到杨涛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你的脸色怎么煞白的？这么一看，你好像瘦了好多啊？”
　　“哦，在酒吧上班经常要熬夜，作息紊乱所以状态不太好。”杨涛赶忙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背过头尽量不与孙小海视线交汇，“我知道你最近在忙着结婚的事，正好我暂时没有工作，在我找到新工作之前，我可以帮你看店，你就有时间忙你的事了。”
　　“呵呵，那也好。”正沉浸在幸福中的孙小海并没有过多在意杨涛有些怪异的表现，笑呵呵地点着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高骏先醒了，杨涛背对着自己，还在睡梦中，透过他身上的白色背心，高骏隐约看到他背上有一小片深青色的印记，他小心翼翼地把背心掀开，看到左边正对着心脏的位置上纹了一个字——骏。
　　高骏瞬间怔住了，眼圈缓缓洇红，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抚在那片刺青上，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心口一阵绞痛，原来他始终都爱着自己，从未改变，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要终生爱着自己，永不改变。
　　杨涛醒过来，然后慌乱地转过身，当看到高骏还在身旁，他的眼里不自觉地透出了安稳和踏实的神情。
　　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半晌都无言沉默着，曾经无数次地期盼两厢厮守，臆想着天长地久，直到现在都是这样，希望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对方，做梦都想要还有明天。
　　“杨涛，我爱你。”高骏湿/润悸动的眼注视着杨涛，沙哑着嗓子，第一次说出了表白的话，“很爱你，特别爱你，非常非常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只爱你……”
　　说着高骏蓦地笑了，自嘲地说道，“这辈子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你都把我逼成什么样了。”
　　杨涛深深地看着人，复活的心脏怦然跳动。
　　两人怔怔地对望，宽阔的胸膛贴在一起，用体温融化着彼此冰冻的心，高骏的脸在杨涛迷蒙的眸中有些虚幻，生怕那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他便急切地抬手抚住，却又被那真实的温度烫到发抖。
　　杨涛狠狠吻住高骏的双/唇，随即就得到了最热烈沸腾的回应，彼此被思念煎熬的痛楚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四片滚烫的嘴唇紧紧相贴，含/吮着，啃咬着，杨涛闭着眼睛亲着高骏的嘴唇，脸颊，下巴，脖子，压在他身上用力抱紧他，和从前一样，以一种害怕失去的姿势，紧紧相拥。
　　这天下了新年的第一场雪，整座城市银装素裹，远远望去到处都是白雪皑皑。
　　“天气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到郊外去怎么样？”高骏蓦然提议道。
　　杨涛看了一眼窗外，淡淡地点点头。
　　吃过早点，两人坐上了开往郊区的中巴车，杨涛的情绪虽然平稳但并不高涨，高骏知道其实他只是在强颜欢笑，心情依然很低落，于是便时不时地指着窗外的风景让他看，以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看，居然有野兔。”
　　“是啊，现在能看到野兔真不容易。”当顺着高骏所指，看到有一只灰色的兔子在树林里蹿跳，杨涛也不禁笑了笑。
　　“哇，你看，又一只！”高骏透着车窗向外张望着，兴奋得像个孩子。
　　杨涛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放松心情，便也尽量微笑起来。
　　车行驶到半路上，高骏蓦地又想起了什么，从衣服口袋里取出随身听，将耳机一头戴在自己耳朵上，另一头戴在杨涛耳朵上。
　　杨涛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个随身听，才想起自己居然把它忘在家里了，两人都什么也没说，只是会心一笑，一同安静地听着歌。

　　因为正值严冬，郊区的牧场鲜有人经过，所以那里的雪几乎没有被踩踏的痕迹，完完整整平平展展地一直铺到天际，抬眸望去，满眼都是一片纯白。
　　“我们很少一起出来游玩啊，到了春天我们再一起到这里来踏青吧。”高骏微笑着提议，“以后我们每年都出去旅行一次，怎么样？”
　　杨涛沉默着，本想故作平静，但忧伤的心绪还是渗出了瞳孔。
　　高骏努力保持着微笑，拉着杨涛的手踩进雪地里，慢慢地向某个方向走着。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璐璐都上高中了，在我的印象里，她始终都是那个在天台上唱儿歌的小丫头。”高骏幽幽地说着，眼睛望向湛蓝的天空，“从我们初次见面到现在，有几年了？”
　　杨涛目光悠长，思绪仿佛已在记忆中游走，“整整十一年了。”
　　“都十一年了，呵呵，我都快四十了。”高骏唇角微扬，逗趣儿地说道，“我都不记得了，还是你这个年轻人记性好啊！”
　　可是这句玩笑之谈，却让杨涛一下就不行了，脸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高骏不敢再说什么，他怕再多说一句，这人就又会哭出来。
　　今天没有风，也没有那么冷，两人站在雪地里，蒙着一层雾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那个画面像一幅纯净淡雅的油画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我给你唱首歌吧。”杨涛蓦然说。
　　“别唱了。”高骏有些心疼，“唱了那么久的歌，嗓子又该难受了。”
　　“是啊，唱了那么多歌，我还从来没有完完整整地给你唱过一次，就让我给你唱一首吧，就当是把我想要说的话都放在歌里了。”
　　看着杨涛略带恳求的眼神，高骏欣然点头，微笑着静静聆听。
　　杨涛清了清嗓子，注视着高骏清澈明亮的眼睛和温暖的酒窝，缓缓唱了起来——
　　“看着我，握紧我的双手，
　　让迷失的我不要再坠落，
　　你的心，让我全部拥有，
　　从今以后不再流离失所，
　　用你的微笑将所有坚持击破，
　　我想要停住雨，留住风，
　　直到天崩地裂后。
　　只要你爱着我，整个世界就足够，
　　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我决定不放手。
　　只要你爱着我，整个世界就足够，
　　就算宇宙已到尽头，枯萎的爱因为你而复活。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在我的面前，
　　没有人可以比我更爱你，
　　我已不再是荒芜的沙漠，
　　因为你的爱灌溉蜕变挣脱。
　　只要你爱着我，整个世界就足够，
　　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我决定不放手。
　　只要你爱着我，整个世界就足够，
　　就算宇宙已到尽头，枯萎的爱因为你而复活……”
　　蓝宝石般高远的天空下，白茫茫的雪地上，时间仿佛停止了，漫长的人生汇聚到时光的一点，似乎执手相望间已将所有忧愁迷惘通通遗忘，眼里只有这个人啊，烙印入我眼，珍藏在我心……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让刘璐回学校之后，高骏虚弱地靠坐在病床上，魂不守舍，心神不宁，他担心杨涛会不会出事，会不会被那个穷凶极恶的家伙所伤，他想回酒吧去，可此时的他腿伤严重，根本下不了床，除了报警，他已经束手无策。
　　正当高骏准备报警的时候，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令他陡然间心跳一滞。
　　“骏！”
　　“杨涛？”
　　杨涛几乎是踉跄着跑到高骏的病床前，当看到他腿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还洇着血，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旁边病床上的两个病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侧目而视。
　　“你是傻/子吗？你怎么能这样？存心让我恨死自己吗？”杨涛俯下/身，把手支撑在床沿上，双肩不住地颤栗。
　　“我不要紧，伤口已经缝合了，没事的。”高骏宽慰了一句，忍着疼将身子前倾，仔细地端详着杨涛，“你怎么样？没事吧？”
　　高骏脸色依然苍白如雪，为了不让杨涛担心，却还尽量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实际上，医生已经告诉他，他的右腿神经受到了损伤，即使肌肉愈合，也有可能会残废。
　　“我没事。”杨涛泪眼婆娑地凝视着高骏，自责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都是我害了你，我真想杀了周浩宇，他已经把我毁了还想把你也毁了。”
　　“涛涛，别说傻话！”高骏握住杨涛的手，正色道：“还记得我前天对你说的话吧？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犹豫和退缩了，你马上去自首，只有这样才能从周浩宇的控制中脱身，涛涛，你现在就去找王战龙，毕竟他是我们唯一熟悉的警/察，他一定可以妥善安置你的。”
　　高骏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话音里也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杨涛抹了一把眼泪，定定地看着他，“嗯，我知道了，可是……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会有很长时间不能相见，你现在又受了伤，我却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
　　杨涛的话音还未落，高骏立刻打断了他，口气更加坚决，“对我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杨涛低下头，沉默不语。
　　高骏看了看四周，把杨涛拉到耳边，悄声说道：“最重要的事就是戒/毒，其他任何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我会等你的，放心吧，在你回来之前，我会耐下心来等着你。”
　　杨涛认真地听着，一颗狂躁不安的心渐渐冷静下来，眉宇之间闪动着坚毅的光芒。
　　“不要回迎春巷，不要在酒吧附近出现，那里现在都不安全了，你直接去派出所找王战龙，现在就去！快！”
　　高骏说完用力地推了杨涛一把，扯动了伤口，眼里迅疾涌/出泪来，杨涛怔怔地望着高骏，沉默了一会后，突然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他，脸贴着脸，胸膛贴着胸膛，在他耳边轻声地许下了承诺。
　　“我爱你！骏，我还有漫长的下半辈子想和你一起过，我们必须要在一起，我要爱你直到死的那一天！”
　　高骏伸出双臂拥着杨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浸/湿了他的衣襟，但他的嘴边却漾出了最动人的微笑。足矣，真的足矣，有了爱人的这份表白和承诺，对高骏来说，就是他贫瘠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

　　按照和高骏的约定，杨涛径直赶到派出所自首，王战龙将他移交给了戒/毒所，从这一天开始，他将面临为期两年的强制隔离戒/毒。
　　高骏出院后在家养了两个月，期间刘璐和孙小海经常来家里照顾他，在两人的精心照料下，他恢复得很快，如今已经能缓慢地行走了，但是走起路来却还是一瘸一拐的，高骏知道，他的右腿已经半残了，永远都不可能恢复如初。
　　在高骏养伤的这两个月，周浩宇也并不好过，甚至可以说焦头烂额，以至于他根本无暇顾及杨涛逃到了哪里。
　　阿亮暴露了，在一次交易中，阿亮带着一个手下单独和买家见面，不料那个买家居然是警方的卧底，在维持了两分钟的枪战中，那个手下被击毙，而阿亮则被警方逮捕。
　　自从杨涛进入戒/毒所之后，高骏每天都在牵肠挂肚中度过，他知道在那里的生活一定无比艰难，对杨涛来说，那会是个巨大的考验，但必须跨越，否则就再也没机会争取自我救赎了。
　　而对高骏而言，起码暂时把杨涛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也能放一半的心了，接下来的时间，他必须要用自己单薄的力量孤注一掷，去对付那个周浩宇，这一步也必须跨越，否则，那个人永远都会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成为巨大的隐患，不仅威胁到杨涛，还会把更多的人拉进毒/品这个泥潭之中。
　　于是，高骏拖着那条半残的腿，回到了公司，但是经理却告知他，他已经被开除了。
　　高骏并没有放弃希望，开始计划着从宋辉身上着手。他在公司的那段时间，特意记下了送货时间的隐秘规律，了解到并不是每一批货里都有毒/品，大部分都是真的茶叶，只是某些时候才会将毒/品掺杂进去，而宋辉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人。
　　自从阿亮被捕之后，周浩宇因为担心酒吧这个点儿已经暴露了，就将自己的藏/毒地点转移到了一处很偏僻很不起眼的老旧居民楼里，他在那里租了一间房，专门用于从马仔手里接货。
　　而取货地点也不再是茶业公司，因为据高骏观察，宋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司了，这说明毒贩们为了更好地隐蔽，将取货地点也做了变更。
　　于是，高骏想方设法地跟踪宋辉，很快便看到他在某处取得了货物，高骏继续躲在不远处一路尾随，看着他将两箱茶叶搬上一辆车的后备箱内，然后上了驾驶座。
　　“辉子，去送货？”高骏疾步走到那辆车旁，边佯装热情的打着招呼边径直上了车，“我和你一起去！”
　　宋辉看到高骏竟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地坐到了身旁，陡然间变得惊慌失色。
　　“上面交代过我了，不让你再给周老板送货，骏哥……这趟浑水你就别淌了吧？”宋辉犹犹豫豫地说着，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
　　“你现在才告诉我这是浑水不是太晚了吗？”高骏冷冷地望着宋辉，往日里与他的友情，似乎早已被吹散在风中，“你把杨涛介绍到酒吧，当做礼物献给了周浩宇，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你明知我们送的是什么货，居然一直瞒着我，这一条，我也没好好感谢你呢！”
　　高骏话音刚落，一把弹簧刀就悄无声息地抵在了宋辉的腹部，
　　“骏……骏哥，你这是干什么？”宋辉惊恐地垂下眼，当看到高骏手中的刀不偏不倚地抵在自己的肚子上，他吓得两腿直打哆嗦，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流。
　　“赶紧出发，别再跟我废话！”高骏的声音冷得像在冰水里浸泡过，“咱们可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老同事了，你想甩了我自己发大财？也太不仗义了！照我说的做，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高骏的一席话把宋辉吓得不轻，脸上肌肉抽/搐着，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他倏忽间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别看那些老实人平时蔫不拉几的，一旦被惹急了啥事都干得出来，面对此刻盛怒的高骏，他的胆都要吓破了，再也不敢耽搁，立刻驾车朝周浩宇的出租房驶去。

　　盛夏的傍晚，戒/毒所里，杨涛独自一人默默立于走廊窗前，远处的夕阳照着他，为他俊秀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脚边缓缓延伸出一道很好看的影子。
　　将近一年的戒/毒生活让他改变了很多，工作人员耐心的约束治疗和心理辅导，已经效果显现，他看上去不再那么萎靡不振，也不再消沉，眼神执着，轮廓坚毅，似乎渐渐回归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他安静地凝望着窗外，望着天际那一团殷/红的晚霞，眼波流转，神思恍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杨涛！”旁边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杨涛转头望去，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张警官。”
　　“你在想什么呢？”年轻的警官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要是我没猜错，你是在想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吧？”
　　见杨涛但笑不语，张警官打量了他两眼，若有所思地说道：“哎？你没发现你已经很长时间没犯瘾了吗？”
　　“好像是很长时间了。”杨涛抠了抠脑门。
　　“一个多月了，我都帮你记着呢！”张警官笑道，“你犯瘾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了，有进步啊！”
　　杨涛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信心满满的笑容。
　　张警官意味深长地看着杨涛，继续说道：“你刚才在想念的那个人一定给了你很大的鼓励吧？爱情的力量的确很伟大，有了爱人的支持我们真的可以战胜看似不可能战胜的困难。”
　　“可是……”杨涛咬了咬下唇，眼中透出失落和惆怅，“我听我的一个朋友说过，毒/瘾无法真正戒除，只要沾上了就是一辈子。”
　　“那你愿意为你爱的人尝试和毒/瘾说永别吗？杨涛，这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只要你有这个信念，不要小觑了亲情和爱情的力量，想想还在苦苦等待着你的心上人，想想那些为你牵肠挂肚的家人，想想他曾经为你付出的爱，想想你们经历过的一切，难道这都不足以让你变勇敢，变坚强吗？”
　　张警官语重心长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仿佛源源不断地给杨涛输送着能量，最终汇聚在心脏，让他不悔地，无畏地面对未来，让他有勇气展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堂堂正正地回到高骏身边，与他共度余生。
　　在杨涛与张警官聊起高骏的时候，他却正在经历着一场腥风血雨。
　　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已静止，耳边只传来树叶被风吹动的窸窣声，这一分钟对高骏来说，可能是此生最漫长最煎熬的一分钟了，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他怕自己连见杨涛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会永远失去。
　　高骏僵直地站在原地，直到听到周围响起仓促混乱的脚步声，他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身后，周浩宇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潜伏在车辆掩体后的狙击手在他准备开/枪前的一刹那射中了他，子弹穿透颈动脉，当场毙命。
　　高骏看到，那把一直抵在自己额头的枪早已掉落在那人的尸体旁，而风光无限的周老板，已然悄无声息地结束了生命。
　　警/察迅速控制了在场的所有人，将宋辉连同其他团伙成员一并逮捕归案。
　　“是你报的案？”这时，一名警官走到惊魂未定的高骏面前，对他问道。
　　“……是的。”高骏目光呆滞地咽了口唾沫，稍稍稳定住情绪后，他忽然一拍脑门，指着厂房的方向说道，“刚才周浩宇把毒/品藏在了墙角的暗格里。”
　　“高骏，你能告诉我们这些，对帮助我们破案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其实你所在的茶业贸易公司涉嫌贩毒一案，我们已经关注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一直没能找到证据，而关于你，你打给我们的公用电话附近的监控拍到了你，我们也就调查到了你的身份，通过对你的追踪才得以掌握了周浩宇的行动路线。”那位警官说着拿出了一副手铐，看向高骏的眼光变得有些复杂，“但是你也同样参与了贩毒，我们也要逮捕你，不过，法律制裁时会考虑你的自首情节。”
　　高骏没有一丝意外，自从他发现自己走上了这条歧路，就想到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当冰冷的手铐铐在了手腕上，他反而释怀了，至少，他保护了杨涛，不会再受到一点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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