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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双向遗忘——关于住院部020先生的故事和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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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视角。主线广深。副线沪深。未来、医院背景。微虐,大概是超前意识的悲观论调,慎入。
不要给作者寄刀片谢谢谢谢。


1楼2016-01-29 12:33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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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我不记得关于我住院之前的故事了。
    我所记得的只是,某一天天气很差,我从一幢很高很高的楼上跳了下去。


    3楼2016-01-29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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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8 11:5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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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院部每天上午是不允许病人到处活动的,因为医护人员要来检查病人情况,督促病人服药,而下午则比较自由一点,愿意活动的病人可以出病房到处转转,当然,逃院是绝对禁止的。
      沪似乎从来不出去,他除了看书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安静得让人不觉得他有重度抑郁症。当然,这是在他不发病的前提下。
      我永远都不知道沪什么时候会发病,每次他发病的时候所做的事无非就是自杀,各种方式的自杀。但又不同于癔症,他连发病都是安安静静的。
      我曾经亲眼看见他仔细地撬开了锁死的窗户,然后轻轻地推开窗户,当他坐到窗沿上的时候,许许多多的医护人员冲了进来,一把把他拉了下来,注射了镇静剂。这之后,沪会沉睡很多天。醒过来依然是看书,或者盯着窗户发呆。
      还有很多次,沪拔下了点滴,用那根针划破了左手腕,鲜红的血汩汩地流出来,无声地渗透着漂白的被子和床单,安静得就像沪一样。而在沪失血过多昏迷之前,总会有医护人员冲进来,给沪一边止血一边打镇静剂。
      沪最长的一次昏睡了一个周。
      后来我发现,他一般是在点滴快要结束的时候割腕,也一般是在上午,医护人员活动最频繁的时候自杀。
      我想他可能并不是想自杀,而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5楼2016-01-29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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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很闷。我在想,精神类疾病住院处之所以大多数病房都是两个人,可能是怕环境太幽闭病人容易发病。
        所以我下午的例行的事情,就是出去到处转。除了01号楼,住院部其他楼之间都有连接的天桥,所以活动起来也比较灵活。
        一个月下来,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不单单是精神疾病,也有很多癌变、慢性病、中毒、感染的病人。好奇怪,所有的病人都不喜欢到处活动,即使是下午也只是呆在病房里。
        我曾经花了一整个下午在全住院部最大的楼02号楼转悠,那是整形手术后的病人的住院处。所有的病人都神色匆匆,脸上蒙着纱布,穿着清一色的蓝白住院服,不拘言笑。使这里的气氛显得比精神部更压抑。
        我见过摘下纱布准备出院的病人,所有的病人整形后的样子都几乎一模一样,一丝不苟地契合着这个时代的现代审美。
        我也见过刚刚准备住院的还没有接受手术的整形者,有的穿着民族服饰,面容很清秀,也有的穿着简单朴素的日常衣服,样貌不算惊艳却很漂亮。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要整容,明明之前各具个性的就很好。
        我没有问谁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看着各有各的风采的不同的人,走进病院,然后千篇一律的“美”的人,穿着千篇一律的黑色西装,走出病院,投身进这个灰霾的飞速旋转的世界。


        6楼2016-01-29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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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有了新的玩法。
          那是在一天下午,他抱着许多小瓶子从病房外回来,小瓶子里面装着药剂。我认得,那是每次沪发病的尾声,医护人员给他注射的东西,但是镇静剂也是分很多种的,所以沪拿回来的药剂,有大一点的瓶子,也有小一点的。
          “你去哪了?”
          沪一脸得胜的微笑:“我伪造了一份处方,去药房开了一些镇静剂。”
          然后把那些瓶瓶罐罐在我眼前晃了晃:“你要吗?可以分给你的。”
          我摇了摇头。只是看着沪坐到他的床边,取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注射器,灌进了最大剂量的镇静剂,下一秒,医护人员如期冲了进来。我闭上眼睛,听见了玻璃落地的碎裂的声音,吵吵嚷嚷的医护人员的声音,当这些声音消失殆尽,我睁开了眼睛,沪一如既往地安静地睡在病床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我想我是否也需要一些镇静剂。
          医护人员都说,我的病症是癔症,也就是竭斯底里症。可能是发病的时候大哭大笑大闹的那种?我不知道。
          我想我也许跳楼的时候或者接受治疗的时候失忆了,连我有癔症这件事也忘记了。但是从我转病房以来,我没有发过病。每天上午的例行检查和开药方,也只是简单地一进行,告知我拿着处方自己去药房开一点微小剂量的心理药物而已。
          药房只是上午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其他时间需要病人把处方投进药房的机器里,计算机识别之后,相应地吐出药剂。
          医护人员之所以发现了沪伪造处方,是因为他们在调取药房电脑的数据的时候发现了异常。
          我居然在沪醒来之后嘲讽地冲他一笑:“太蠢了。”


          7楼2016-01-29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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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许是开始缓慢地发病了。有一段时间总是觉得莫名其妙地难过,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大脑在不听指挥地试图回忆起一些往事,每每此时,头痛欲裂。
            我想如果不制止的话,我大概会恢复记忆。但是,这个后果也许很可怕。我可能会在这之后冲过一道一道的天桥,翻身坠下去。可是住院部的楼这么低,连自杀都不够。某一个下午我徘徊在浸没在灰色天空里的天桥上,俯瞰着数十层楼的住院楼,这种念头冲进了脑海。
            停下……快停下……
            我被自己吓坏了。下午四点的天色阴沉得发白。我突然跑到了药房,隔着玻璃幕窗盯着那里面的电脑的显示屏发出幽幽的光,浑身发抖着推开了药房的门。
            下午,医护人员大多在门诊部,没有人知道,0755号病人破译了医院药房的程序,拿走了大剂量的镇静剂。当然,这之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药房电脑的数据库不会显示任何异常。
            对了,医院的所有病人,都是有编号的,比如,沪的编号是021号。医护人员不会花时间去记住你的名字,何况连有的病人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兴奋地跑回病房,炫耀地把镇静剂摆在我和沪的病床之间的床头柜上给他看,沪合上书,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说:“太蠢了,你。如果你会破译计算机的密码的话,那群人就不会发现。”
            沪依然机械地微笑着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而我得意地在他对面坐定。
            这样的沉默从下午五点持续到第二天上午医护人员上班,自始自终没有医护人员冲进来没收走我拿的药剂。
            “看吧。”我一边嘲讽地笑着一边把那些镇静剂扔进垃圾桶,玻璃瓶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8楼2016-01-29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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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很尴尬,于是走开了。回病房的路上,我经过药房,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在我抱起一大堆镇静剂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另一个来拿药的人。许许多多的瓶瓶罐罐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对方很局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只是低头盯着那些流淌在地面上的镇静剂,不觉得惋惜也不觉得难受,轻轻地说:“没关系。”
              我从那人的身旁径直走出药房,身后那人的声音响起:“你不取药了吗?”
              “不需要了。”
              我稍微一停回答了对方就继续向前走去,身后是那人拿起楼道里的扫帚打扫玻璃碎片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很烦躁,气冲冲地折了回去:“你扫什么啊?!留给医护人员扫就好了啊!”
              那人并没有表现出惊愕,只是看向我,说:“你为什么拿这么多镇静剂?会死的。”
              傍晚时分,少见的夕阳的日光穿过狭长狭长的走廊,照在那人住院服前挂的小牌子上,金属发出银白的光泽:“020”。
              “关你什么事?”


              10楼2016-01-29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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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羡慕啊……010号有家人陪着呢……我为什么没有家人来陪我呢……哪怕来看望我也好啊……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对比之下,很多天没有发病的沪睡得格外安稳。病房里死一般地安静,黑暗的一片之中,我想着一切有关家人的事情,大脑皮层似乎开始躁动不安,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涌了出来。
                我挣扎着爬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找出注射器和镇静剂,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我觉得好多了。伴随着放空的大脑和随之而来的昏沉感,我一头扎到枕头上熟睡了过去。
                在我睡着之际,两种矛盾的念头冲进脑海:
                我也许从未有过家人。
                我的家人也许同时忘记了我。


                11楼2016-01-29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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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8 11:5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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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你有家人吗?”
                  “有的啊。但是他们都被我吃掉了。”
                  我知道沪又在说胡话了。他不发病的时候有时候是很正常的,有时候也说些胡言乱语。
                  有一次他很神秘地对我说:“我其实没有病。”
                  我顺着他的话茬说了下去:“嗯,我也没有。”
                  还有一次他说:“我们所有的人都是相互认识的。在来这个医院之前。”
                  我疑惑地看看他:“我们……认识吗?”
                  沪认真地一点头:“我们很多很多年前就认识,那时候我们吵了十年的架。再后来你家的证券所合并到了我家,我们就再没有吵过架。再后来,很多很多人消失了,很多很多人住了院,很多很多人疯了。你从69层的楼上摔了下来。”
                  我起初是抱着听精神病人胡言乱语的心态听他说这些的,后来我想,就当是听故事也不错。再后来我觉得,沪很会编故事。


                  12楼2016-01-29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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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在病房里没有出去了两个周,直到床头柜里的镇静剂用光。我想我也许要出去拿些药了。我低头看了看我被扎得满是针眼的手臂,心想不如去开些安眠药好了。
                    阴天的下午让人辨别不出时间,穿着单薄的住院服走在走廊上我在想秋天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否则我为什么会突然感觉这么冷。
                    推开药房的门我看见了020号正在把处方塞进机器里,我迈步过去拍了拍他:“好久不见,020先生。”
                    对方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我很长时间才疑惑着说:“对不起,请问你是哪位?”
                    “哈?你是金鱼吗?我们上上周见过的,你还碰掉了我拿的药。”
                    对方有些局促地:“唔……对不起,我记性不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些不满地抬高声音道:“我叫……”然后我停住了。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这时,对方要取的药从机器里吐了出来,我推开对方走到机器前把药取出来扔给他:“哎呀你好烦啊,问那么多做什么?”
                    在我把药给他的瞬间,我瞥见那个药盒上写着“治疗阿尔茨海默病及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等症状”。
                    然后我突然问他:“你有记忆障碍那你出来拿药还会记得怎么回病房吗?”
                    对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开始读:“回病房:左转,直走,过天桥,下楼,看到写着17F的牌子右转……”
                    我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对方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读着小纸条感觉很有趣。对方黑色的碎发散在头顶,我想阳光照在上面一定很好看。可是灰霾的天气已经持续很久了。


                    13楼2016-01-29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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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我回忆着对方小纸条上读的内容跑到了020先生的病房,没有敲门就推门而进。
                      020先生的病房要小一点,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比起我的病房还是显得宽敞很多,他坐在靠窗的桌子边,好像在倒热水喝。我有点嫉妒地想,为什么他的房间有桌子啊。如果我的房间有桌子的话就可以坐在那上面看窗外,不过窗外一如既往地一直是雾霾也没有什么可看的罢了。
                      “下午好。”我冲他招了招手。然后不等他回应就毫不客气地坐到他对面。
                      “唔……对不起,请问你是哪位?”如出一辙的台词再次响起。
                      这当然在我意料之中,我笑着说:“你忘了吗?我们从前是大学同学来着,你读研的时候我刚从高二跳级过来读大一。你在校门口给我指过路,当时我想去图书馆……”接下来,我开始海阔天空地编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对方懵了好长时间才说:“好像是这样……抱歉我有记忆障碍所以不太记得了。那你为什么会在医院呢?”
                      “我啊?我只是做了个小手术然后顺路来看看你啦。”
                      再后来的连续几天,我每天都去溜去找020先生,就这么觉得编瞎话捉弄阿尔茨海默病人似乎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我有时候说是他邻居,有时候说是他同事。他每次都会犹豫很久然后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有一次我问他:“你有家人吗?”
                      对方很肯定地点点头:“有啊。”
                      “那他们为什么从来都没来看你?”
                      对方吞吞吐吐地说:“也许……也许他们来过,然后我忘了。”
                      我突然很生气:“胡说!他们从来没来过!”我站了起来冲着对方喊道:“你和我也一样,没有家人,可怜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摔门离开了。我并不怕惹恼他或者让他沮丧之类,反正第二天他依然会全部忘记,然后问我是谁。


                      14楼2016-01-29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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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下午,我一边盘算着今天要讲个什么样的故事一边轻车熟路地从我的病房溜去020先生的病房。
                        沪说:“你最近都没有拿过镇静剂。”
                        我冲他一笑:“我心情好就不需要呗。”
                        踏着一级一级的台阶,还只是两点半刚过,楼里格外安静,也许大部分病人还在午睡。住院的时候病人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提供给了睡觉,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所有剩下的事情只是期待着,明天也许会到来吧。
                        推开020先生的病房门我走了进去,似乎是午睡刚醒,对方坐在床边,头发有些乱。我忍着笑问他要不要梳一下头发,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半睁着眼睛抬头问:“对不起,请问你是哪位?”
                        我并肩坐到他旁边开始了今天的讲故事,与此同时,对方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梳子开始打理那一头乱蓬蓬的短短的碎发。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又忘了。我是你弟弟。我小时候一直住在你家来着,后来我从你家搬了出去。我们以前总是吵架,有时候会动手互相扔东西,有一次把大哥的花瓶扔碎了被他骂了好久。不过不吵架的时候很和平呢大概反正吵也只是小打小闹来着。啊对了我记得有一年……”我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自己所说的内容已经偏离了我起初打的草稿,伴随着久违的头痛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大脑再次变得躁动不安。
                        与此同时对方梳头发的手停了下来,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没有!”我打断他,“我说错了!”
                        我疯了一样冲出病房,跑过长长的天桥,冲回我的病房,拉开沪的柜子抽屉开始胡乱地翻找。
                        沪说:“你找什么?”
                        “镇静剂!”


                        15楼2016-01-29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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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
                          我醒来的时候依然精神恍惚。天气似乎更冷了。
                          我坐起来,走下床,穿好鞋,推开房门。
                          沪喊道:“你去哪?现在是早上。”
                          我装作没有听见,只是径直地出了房间,沿着还没有开灯的黑暗幽闭的长长的走廊走了下去,绕过走廊尽头的拐角,走下漫长的楼梯,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某个下一秒,我看见某个出口有光,我向着那里走了过去,我竟不知道自己恍惚之间走出了06号楼,走出了住院部,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一路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我踏出了医院的门。
                          抬头,天空是灰霾色的,弥天的雾霾却无法掩映不远处高高林立的高楼大厦,千篇一律的灰色调让人辨认不出这是哪座城市。
                          我机械性地迈步向前去,突然耳畔传来刺耳的一声刹车声,我缓慢地转过头,心里想的却并不是好险,差一点被车撞到,而是,我,逃出病院了吗……
                          随即,我身后乌压压地冲来一群人,一群医护人员,他们一把把我拉了回来,就像把坐在窗边随时要跳下去的沪拉回来一样,就在他们要向我注射镇静剂之际,我挣脱了他们,朝住院部跑去。他们愣住了,没有一个人追过来。
                          我漫无目的地冲撞在住院部的楼间,穿梭着密密麻麻的天桥,无意识地冲进了一个病房——那却并不是我的病房——020先生惊愕地看着我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以至于正在倒水的手悬在空中停住了,杯中的水很快地溢了出来,于是对方回过了神来。
                          对方的嘴唇动了半天才咬准了要说什么:“对不起,请问……”
                          “我是……”我打断他,却并没有说下去。我从未告诉他我到底是谁,我也并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对方突然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
                          我抬起头来好奇地要听他打算说出我之前向他介绍过的哪个身份,只听对方说:
                          “你是……王…嘉鹏?”
                          “王嘉鹏?王嘉鹏是谁?”
                          伴随着一阵目眩我的头痛得厉害。


                          16楼2016-01-29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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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狂城市化什么的脑洞很不错啊。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评论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6-01-30 22:13
                            收起回复
                              2025-05-18 11:4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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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哦哦哦哦,lz脑洞看多了我都开始萌穗深了……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6-01-30 22:26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