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年始，万象迭新。日渐暖，前些时候玉之在婉蕙院中栽的春芍，如今长势喜人，想来盛开之时大抵会比往年早些。这一月除却三宫定省，也少外出走动。听玉之道是宫婢们皆言绛雪轩中冬景儿别致，必去一瞧。左右也无事，今日便裹了貂裘小袄，往绛雪轩去。）
（ 廊阁兜转，将至御花园前，远远觑一丽影儿，盈盈倩倩，亦是往绛雪轩去，玉之眼尖，识得是延禧的顺贵人。微挑了秀眉，约莫记着她与自个同选入宫，别个便没甚印象。只沉沉应下，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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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亭前行，待近顺贵人身，方欲开口言，便见她回首来，想是听得了自个的花盆底叩地声儿罢。伸臂虚扶起她，笑意漾。）
：想我与顺贵人同入体元，又同留牌宫中，想来比旁人更有缘些，顺贵人便不必与我拘这些个虚礼了。
（ 她抬面莞尔，上下睇过，她不似京城闺秀般丰腴雍容，眉眼间倒充盈着江南烟雨气，瞧着倒是几分亲切。方欲开口问，便听她言，只以为是客套，笑而应。）
：我瞧顺贵人，亦是亲切得很，想必不是京城人士罢？

“既如此，那边听您的。”
【我也不耐烦讲究这些，可没办法，这里是皇宫，由不得你不讲究。】
“家里是金陵的，只我阿玛在淮安任职，所以在淮安待的多些。”
【但无论是金陵还是淮安，都是在朦胧烟雨中的，离着京城都是远的很，以至于我们家还特意寻了京城的嬷嬷回来，为的就是我能说好官话。】

（ 微挑了眉，笑意漾漾）
：哦？我祖居扬州，亦是几月前才来京。粗说来，我与顺贵人还算同乡。
（ 玛麽生二子，大伯出息，早早中了举，上京赴官，从此便落户京城。玛麽不舍阿玛再远行，便指了商路，阿玛便行商继业，亦占得扬州一隅。幼时阿玛每每远行商事，我便死死纠缠，偏要他携我同去。有几次去的近些，阿玛又拗不过，便带上了我。淮安，依稀记得是与阿玛同去过的。）
：我儿时约莫也是在淮安住过些日子，不过年代远，记不清了，只记得淮安有家名动江南的酥铺，以合味轩为名，可是？

【人生三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提名时。我与她虽然目前不能认定为故知，但好歹都是从江南来的，勉强算得上老乡了。】
“正是合味轩。”
【抿了抿唇，说起个位置倒是还有一段故事，如今闲着无聊，便与她细细说来。】
“那时候我还小，在合味轩遇到一个小格格，看她可爱，便请她吃了顿点心，还约好了第二天再一起出来玩，可惜当晚回家临时得了消息要回金陵一趟，都没来得及跟她告别呢。”
【人生第一次失约，总是耿耿于怀的。】
“也不知道她那时候生没生气。不过就算她生气，我也没办法跟她赔礼道歉。”

（ 与她一并行着，今个本只想来这绛雪轩瞧瞧将逝的冬景儿，不曾想遇着人的。但如今瞧顺贵人和顺模样，想来也是个好性情，与她一处，也让人舒坦。）
（ 彼时于淮安不过居一月，阿玛美日事务繁忙，寄居的友家出门几步便是合味轩，我便日日守合味轩柜台前，巴巴地候着新出炉的小点心。忆中有个小姑娘亦是合味轩常客，一来二去，我二人便熟了。如今这姑娘的样貌是记不得了，只依稀忆着，她是突然失了音信。）
（ 聆毕她言，再上下睇她，倒觉眉眼依稀有几分熟悉。偏了首笑是。）
：巧了，儿时我是常去合味轩的，依稀记得有个小姑娘，是常常遇着的。她有一日忽而失了音信，我亦将归扬州，便也就此断了。指不准，顺贵人还是故人呢。

（ 犹记得那小姑娘煞是可爱，一来二去得熟络了之后，便常常二人眼巴巴地瞧着柜台里头忙活的师傅。掌柜的瞧我二人可爱，还常常白赠我们些桂花糕之类的小食，我二人之间也无他，日日谈论的便是哪样好吃，哪样新鲜，那约莫是再也见不得的待人之纯罢。）
（ 回忆如困兽，只留一引线于笼外，有人挑了，便夺笼出，汹涌而来。是了——那小姑娘，确曾予我一方帕。却仍是不敢信，又揣揣。）
：那粉帕的一角，可是用红线绣了个圈？

“是呢是呢——”
【那时候我的女红才刚刚学，字是绣不好的，又不乐意绣个碗——我才不想别人把琬琰的琬念成碗筷的碗呢。于是，便用红线小小的绣个圈，算是标记。】
“还真是你啊——如今倒是萌好好的给你道个歉了。”
【犹记得我同她是因为我请她吃了次点心相识，然后我们就在那家店一起混了好几日。】
“想不到还能再遇见呢。”

（ 她连声应下——竟果真是那时合味轩中与我一处的小姑娘！数年转瞬，沧海桑田，谁曾料再见，竟是如是之景？）
（ 人生喜乐事，他乡遇故知。说起来，彼时我二人均不知对方名讳，似只可勉强算故识，却算不得故友。然今个不在别处，却在这朱门内重逢，只叹造化弄人，兜转几回，竟有这般欢喜结局。）
（ 轻叹声，笑靥盈盈，只浅浅是。）
：谁曾想会在此地再见呢。

“总比遇不到的好，那我可得遗憾一辈子了。”
【若不是入了这皇宫，我和她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如此说来，我同她的缘分倒是不浅呢。】
“当年你我匆匆一别，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只记得那时候，我只会叫你小丫头。”
【小的时候也没多在意年纪差距，一口一个小丫头叫得别提多顺溜了。可如今我们都大了，又是处在皇宫，总不能该这样叫吧。】

（ 掩唇莞尔，抬靥欣欣然。）
：你喜欢如何唤，便如何唤吧，依你。
（ 我言出，瞧她双颊腾而绯红，出言亦直爽，扭捏模样，不似入顺贞过体元而得以侍帝的佳丽，倒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如是观，她的秉性，许依旧纯真如昔年。想来，是我多虑了罢？）
：那可不成，怎么说都是你初次绣成的帕子，这般重要的物件儿，既予了我，岂有要回的理儿？

“这就好——”
【听她说不会让别人瞧见，我可是松了一大口气。那么丑的帕子，我这里都是毁了的，也就如今这一块在她跟前儿的，还能“苟延残喘”了。】
“你手里那一块可是独一无二的哦。”
【笑着打趣了一句，如今既然已经毁不了，便只能希望她妥善保管，别回头丢了，让外人捡去了，那我可得恶心死了。】
“习惯的，就是贴心的人少了，没处说话了。”

：哦？那我更是要好好存着，等你哪日想瞧了，便来求我将它拿出来给你瞧上一两眼。
（ 挑秀眉，将暖炉向怀内拥得愈近些。扬州的冬，不比京城冷冽，终究是暖的，且朦胧带着烟雨气。过了十四载南方冬日，今岁首在京城经冬，便十分畏寒，觉着处处不惯得很。想来金陵与扬州近，她定也是不惯这儿的冬罢。）
：这好解，往后你便常来我那婉蕙坐坐，我也正愁平日无事，烦闷得很。我二人一处，还能让我这玉之做些江南小食，给我俩解解馋。

：你若不睬我，瞧你寻哪个同你说体己话去，亦没得那口服一品扬州的桂花糕了。
（ 风自鎏花窗入，送阵阵寒意于身，她贴心拉我去远窗的一侧坐了，又絮絮叨叨地嘱托了自个儿许多。我二人许久不见，彼时也未有多了解，但我如今瞧来，她的性儿，倒是喜人。只，果真？我终是有半分疑。）
：不碍的，不过南方居惯了，头一回瞧京城的冬，新鲜之余，便是有些不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