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颗白月亮。）
（它不动声色地锁着眉头，审视着小人间。大概是在嘲笑热闹、而不知疲倦的人们。落下的光，是它轻飘飘的叹息。临湖面的地方，反而变得重了，浩浩汤汤的一片雾，很有从甲板上望海的情致。我和阿羡都各自安静了一会儿，由她再替我理一理辫子。）
我们自然不像了。
（一顿，开玩笑似的得意）我学问比她高哩！
（有风，蓬鼓鼓地吹着我们俩的脸。在这一会儿，没有嫦娥，也没有月桂，一首诗，几朝人都在念；亘古千年，唯一不变的只有一颗月亮。它历经沧桑和赞美，依然是一名，最沉默的见证者。我尚难以领悟此等境界，只是绰约有点儿蒙昧的感动。）
阿羡，你说，宫里头的月亮，和城外的一样吗？阿瞬跟我讲，香山上的月亮更温柔点儿，什刹海上头的有烟火气，卢沟桥上的月亮有趣，但他最爱潭柘寺的月亮。

我们凑个10吗！
（紫禁是一所巍峨又密不透风的城，外头的人想进来，里头的人又想出去，而作为金枝玉叶呢，生来便处在深宫之中，那些肮脏的，不愿叫人看见的，也都或多或少的见怪不怪了，所以我很羡慕那些阿哥们，等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去开牙立府，不过——宫里有很珍惜的人，好像日子也就不算那么难熬了。）
：是，我们舒舒最最最聪明。
（我开始细细回忆起来我所见过的那些所谓的宫外的月亮，夜幕升起时，一轮皓月当空，有区别，又似没有什么区别，夜色正好，说的话儿仿佛更动听些。）：月亮啊……香山上的月亮无人的时候萧条些，什刹海人来人往的，个子矮，一抬头望见的全是人的后脑勺，更别提，能够看出些什么了，舒舒下次可以自己去亲眼看一看呀。

（我就很乖的，听阿羡讲话。她讲香山安静，我也安静；讲什刹海的后脑勺，我也跟着笑。宫外的月亮，更平易近人，是有想象力的诗人，便如尼堪；宫里的月亮，是不苟言笑的翰林。）
（却都很会写文章，月色总是撩人。我很艳羡的、又很期待的叹了口气。）
阿羡，我额涅说了，待我能够到山杏的那一枝儿花，才肯让我出去呢。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都是咱们的子民，理应咱们自自在在，去哪儿都没有拘束。怎么我们全然颠倒了呢？
（说到这儿，又忽然跳在地上，腰背挺得直，手也跟着比划。）
你看看，我比起前两天，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儿呢？冬天的时候，我只高过阿瞬腰带那一截儿，前两天见他，我可快到他胸口了呢！

（小时候我不论是看谁，都得仰着头，那个感觉的确不怎么好，再后来的时候长高的快要到额涅的胸口直至现如今和额涅一样高了，甚至比他更高，可是他们所说的大人的世界，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好呀。好像有了更多的烦恼，各色各样的。）
：嗯……兴许是因为我们一出生就拥有了人家不可比拟的东西呢，所以总得拿什么来交换。
（夜风有些凉飕飕的，看着她在自个儿的面前比划。）
：嗯！等舒舒再长高一些，我就可以带你一道儿出去玩了，去看香山的红叶，去吃城南的全聚德。

（天阶夜色凉如水呀，幸好今晚有她相伴。看着漫天的流萤，陪着她从天南聊到海北，聊那些我见过的，或者我们都没有见过的东西，存在记忆里的，描绘出的一幅美好的画卷。我比现在的她要幸运一些，至少我有那么一些机会可以出宫去看一看，可是我也不曾去过城东的赫舍里府，倒是对都善府，颇为上心。）
（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过呢，舒舒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突然明白月亮的好处了。）
（因为它实在是公平无私，紫禁城照得，整座北京也照得，亦照得赫宅。便想我肩上的这些光，也落得到阿藻哥哥肩上，一时之间，光也有了质感和重量。我偷眼看阿羡，她尚且未察觉我的新发现，我先与她笑，打机锋似的。）
阿羡，你头回出宫，第一个最想去的是哪儿？
（不待她回答，我先告诉她我的。）
我第一个要去的地儿，不是什刹海，也不是天桥，不是西山，也不去大董。我要去的嘛……
（忽然有点儿害羞，小身子离她近了点儿，嘴巴贴着阿羡的耳朵，生怕月亮也能听到似的，悄悄的和她说。）
就是赫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