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夏天的清晨,太阳早已升得老高,珍荣闭紧眼睛想要多睡一会,门外弟弟们却在大呼小叫。
一个鲤鱼打挺弹坐起来还舍不得睁眼,直到微凉的风吻醒他的眼睛。
身边全无Mark的影子,床看起来空了好大一截。珍荣忍不住又躺倒回去,起床是他的人生难题,直到有Mark每天叫他。可是Mark哥呢?珍荣耍赖地在床上划拉着四肢。不经意翻起的被单,露出了遮掩下可疑的暗红色,唤醒了珍荣的记忆,他想起了昨夜的rou体交叠,想起了kuai感沉沦。
“你起了?”
瞪着床单上血迹发呆的时候,背后响起了Mark的声音,透着些许暗哑。
“我……你……”珍荣的嘴巴开开合合,吐不出一个句子,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Mark的头发湿漉漉的,全身上下只围了条浴巾在腰间。阳光落在他雕刻般的胸膛上,珍荣几乎反射性地忆起了那胸肌光滑结实的手感,他昨晚摸过的;他还记得,他搂着不放手的脖颈,那吻起来柔软的嘴唇……可这一切让他在黑夜里沉溺过的美好,在天光之下让他无法直视。
面红耳热,目光闪躲,瞥见Mark腰上的青淤痕迹,正控诉着昨晚那场xing事的残忍,更让他无地自容。
然而Mark只是站在那里,望着他,没有尴尬,也不愤怒,那么坦然,好像只是等着听他说一件平常事。
珍荣明白,他害怕的事情终于成真了,他终于还是做了”那种事”,成了”那种人”。
他无言以对,空气久久静默,时间仿佛凝固,只有Mark发梢上的水珠缓缓落在脸上,好像一滴泪。
”你去看看吧,刚才有两只鹦鹉从阳台飞进客厅,一只红色,一只绿色。"还是Mark先开口了。
"啊?哦……那我去看……看看……“珍荣如蒙大赦,转身逃跑。
回身掩上门的时候,Mark正转过身套上破洞的牛仔裤,背上交错的伤疤一览无遗。他明显地晃了一下,几乎跌倒。扶着墙缓了一会,才艰难直起身。
猝不及防,珍荣的心脏一阵锥痛。
Mark从不说起自己的伤,他便漫不经心地无视,Mark从不说痛,他便那样毫无顾忌地伤害。
客厅里Jackson正一边护着女朋友,一边想要赶走闯进来的鹦鹉;Bambam不放过每个机会拍照录像;大个子的宥谦像个孩子,担心地叫:“你们要吓坏小鸟儿啦!”
绿色的鸟儿追着红色的,红色的鸟儿惊恐地扑棱着翅膀,胡乱地飞。
他们踏上返程路,傍晚时分到达拜伦湾。以英国诗人名字命名的地方与黄金海岸截然不同,没有浮华的高楼大厦,绿色山丘郁郁葱葱,远远便能看见标志性的白色灯塔,山脚下是绵长的金色海岸线,深蓝色的大海推着一波波的白浪冲上沙滩,展现着大自然质朴而纯粹的美。
小镇有着田园的闲适,又不失特有的文艺气质。他们到达的时候正赶上周末集市,弹唱的街头艺人无需招呼亦有人驻足欣赏。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让人心神愉悦,胃口大开,有铁板上滋滋作响的传统烤牛肉肠,也有卷着当地大草莓的法式可丽饼,冻酸奶没有悉尼那些花哨却又香又浓。小贩的摊位有各式的手工制品,铃兰满目。英智拉着Jackson在五颜六色手染T-shirt的摊位挑花了眼,Bambam和宥谦被木质的魔术匣子唬得一愣一愣。。
Mark一整天都恹恹的,珍荣自知理亏,老实跟着看眼色。他想Mark一定很累了,逛集市还不如休息。熙熙攘攘中,正看见一个摊位无人问津,到近前才看见“FORTUNETELLER"的招牌,原来澳洲的集市竟也有算命的营生。
这澳洲的算命大叔穿着平淡无奇的T-SHIRT和沙滩短裤,棕黄色的长头发编结成雷鬼脏辫,毛毛的手臂上绘着意义不明的纹身。他自称塔罗,手相,星座星盘,现代心理学……样样精通,价格公道。
珍荣心想,这一听就是瞎蒙嘛,不过能坐下休息会也挺好。
澳洲神汉戴上了花镜,扳着Mark的手看得仔细,煞有介事道:
“你出身困苦,后有贵人相助……”
珍荣一听差点笑喷,这根本和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他赶快埋头画画,他选的项目是“绘画心理解析”。
“孩子,你的人生坎坷,要历经求而不得,生离死别……”
珍荣又默默吐槽:谁的人生能都是心想事成,谁一辈子不经历生离死别呀?Mark哥居然听得那么真挚。
“那……爱情呢?”Mark吞吞吐吐,还是忍不住问。
“嗯,执着的爱情让你痛苦,更会为你带来巨大的灾难。你应该远离那个人,才能有安宁,才能避开……。”
Mark猛然抽出手:“我不需要知道了……”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珍荣忙说:“该轮到我了吧。”
神汉接过珍荣的画,眉头紧皱,他压低了音量,浑厚的声音却击穿了珍荣的胸膛:
“你受到过魔鬼的诱惑!“
算命人冰冷的蓝眼睛逼视着珍荣,仿佛真的窥见了他的灵魂,他说:“
魔鬼在你身上播下恶的种子!
你背后生出暴戾的火焰,灼烧伤了别人,
而你的灼痛没有因此减少,唯有让你在那火狱中倍加煎熬……“
“我们走。”Mark拉了珍荣的手,丢下钱抬腿就走。
人流熙熙攘攘,珍荣跌跌撞撞,他的脸色早已惨白,算命人的话字字句句楔入他的大脑。
他以为自己只是信手涂鸦,他以为算命人都是信口胡说,可为什么他说的那些虚无缥缈竟暗合了那些他不愿去想的真实?
珍荣定了闹钟,响铃第一声他就坐了起来,破天荒没有按下去再睡到第二响,第三响。
他想着不能再让Mark来照顾他了。而他没想到,早起也是一种解脱,因为昨晚他做了一夜的噩梦。
也许是早起太辛苦,又或许是各怀心事,Mark和珍荣都没什么话,一路沉默着上了山。
那个矗立了一百多年的灯塔在近前看并不高大,有点矮胖的构造看起来拙朴大方。
天空不知何时由浓黑变成浅灰,又柔和地染上了紫色,不多会又渐变成浪漫的玫红色。天边大海的尽头终于变得赤红,只片刻的时间,太阳便整个跳出了海面,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洒下辉煌灿烂的金光。

“这里的日出真是太美了!”珍荣扶着栏杆大声赞叹 。
“这是澳洲大陆的最东端。”Mark解释说。
“哇!那不就是天涯海角的海角了!"
Mark望着他不禁微微笑了:“是吧,只是太阳看起来都还是那么远。”
珍荣觉得Mark的笑容中有种忧伤的意味,又咋呼道:“Mark哥的选择太棒了!Jackson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游人很多呢……喔!还有来这拍婚纱照的!好拼!“
“我听说……”
“嗯?”珍荣回头,Mark的脸染上了朝霞的微红。
“一起来到这里的情侣都会有个Happy ending。“
Mark说着话,右手轻轻覆上了珍荣的左手。
珍荣反射性地挣了一下,却被紧紧握住了。
“就再呆一会,好不好?就一会?”Mark直直地望着大海,没敢看珍荣,“说好你会陪我的。”
Mark恳求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在珍荣没有再动。
他其实很怕,怕珍荣会甩开他,珍荣随时都可能甩开他。
那一夜的“坦诚相对”,他们都亮了底牌。
表面一切如常,Mark也很想自欺欺人,可他还没丧失理智。那一夜之后,他们之间怎么可能还和从前一样?之所以看起来“和从前一样”,正因为他们都在假装。
同样的真心回应一个喜欢你的人,不需要犹豫。需要犹豫的,是没那份心,不知道怎么拒绝。
那天夜里,Mark一个人疼得睡不着的时候,他就看清楚了。
他心里建设了整夜,想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拒绝的话,礼貌的,愤怒的,善良的,恶毒的……
可第二天早上站在珍荣面前的时候,等了很久,等到身体又疼了起来,也没等到珍荣一句话,只有珍荣的慌乱。
他紧绷的心忽然无力:何必呢?你都已经明白了,还非要逼珍荣说什么呢?
他知道那个算命人说的是真的。魔鬼的诱惑,暴戾的伤害都是真的,那,珍荣的煎熬也是真的。
所以那时珍荣才会那般震惊,所以昨夜珍荣才会整夜噩梦。
他都听到了,梦里珍荣喊了”别碰我“,”放过我“,还有”我恨你“……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苦涩的现实:
你喜欢他,与他毫无相干!
你喜欢他,并不能就使他幸福!
你喜欢他,真的就只是他的噩梦!
自从遇见那个算命人,珍荣开始每晚做噩梦,内容大同小异,甚至不是新内容,他在韩国上高中时就开始了。
那噩梦循环往复,直到他离开韩国才逐渐遗忘,没想到他从来就不曾真的遗忘。
梦里,他总是被绑住双手,被剥光衣服,被那个男人玩弄身体。
那恶魔yin笑着对他说: “你喜欢男人的身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主动和男人上chu ang了”,“你和我是一样的”,“你就是个同xing恋”。
不只算命师说的是真的,恶魔说的也是真的。
不只恶魔是真的,噩梦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