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手又往炉里添了把柴。
“婆婆，你见过江南的春天吗？温暖的春日阳光照在嫩绿的树叶上，折射出新生的光芒。两三点樱花点缀在山间，四五点茶花夹杂在一片新绿里，，一派生机在郊野蓄势待发。这便是是江南的春。"她用手捋了捋额前几缕碎发，目光又投入了远方。“自上峨眉学艺，便很少回家，峨眉山风景虽美，却无江南的景致的含蓄温婉，所以当师姐建议我回家看看的时候，我虽怕师父不喜，还是同意了。而那年的春，则格外让人觉得盎然，走在江南郊野的官道上，许是离家近了，许是身边无熟悉的师姐妹，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我那小女孩的心性也上来了，经过郊野市集，竟然驻足玩赏，岂不知这一驻足竟是一生......"

她叹了口气，“我正驻足笑看路边两老叟的对弈，耳边传来一阵喧闹，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乞丐不小心弄翻了人家的摊子，这乱世生存本不易，何况人家赖以聊生的生意，这乞丐遭了秧，被几个小贩好一顿追打，甚是可怜。奇得是这乞丐却不求饶，任拳打脚踢只是护住脸。”她笑道“这世界还有这样着意自己面皮的乞丐，婆婆，你也觉得很有意思对伐？”
“这乞丐一定长得很俊吧，越是美的俊的人啊，越是着意自己的皮相。"我回道
她摇了摇头道：“我见这些人出手太重，那人着实可怜，赶紧上前制止，却被小贩给讹了十两银子，当我扶起那乞丐，才发现他满脸脓疮，浑身恶臭，奄奄一息。双目却很清亮。看着我似有千万万语，我心一软，赶紧向周遭的人求助，但身边的人迅速散去，无人再搭理，我心一横，扶着这人往家走去。”
“你这孩子，心可真软，乱世之中豺狼当道，万一你就不怕救的是一个坏人怎么办？连累家小怎么办？"我握住她的手回道
“不会的，婆婆，那人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坏人，那样清亮的眸子，虽已命在旦夕却很淡然的眼神，是我见过的最笃定的最安然的眼神，我虽江湖阅历浅，但是我却懂得的。"

她赶紧解释道，被我握住的手也拽紧了小拳头，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虽把他救回家里，但是家里的仆人却害怕他身有传染病不肯照料，只能把他安置在家里后山的小石屋里，而爹爹寻来的医生对他的病似乎也是无从下手，见他躺在那里，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样子，我实在不忍，握住他手想问他可有什么遗言，却发现他似乎是中毒了，师父曾说过我们峨眉的九阳功可以疗伤治毒，便把心一横用内力给他解毒。”
“傻孩子，你怎么能耗损自己的内力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摇头道“生命最是可贵，我是不能见死不救的。好在几天下来，这人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这日我正在给他运功疗伤，大师姐突然找来，要我和她回峨眉，见我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她生怕辱了我峨眉的名声当着这人的面对我教训了一顿，这人好生气随即还给了大师姐一掌，”她面上似有难看之色。我料想这大师姐当时教训她那话一定不好听，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她又道“第二天，我赶去石屋，却见他趴在地上，便赶紧上去扶起他，叫他不要着急运功疗伤，突然他一抬头，他这伤竟然是全好了，脸上的脓疮也尽数褪去，而且他真的生的挺好看，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她的脸突然红了。
“姑娘，这样俊朗的男子，你该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我笑道。“自古才子配佳人，姑娘模样周正，这人又这般俊朗，你这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吧。"
她苦笑道：“才子佳人？婆婆你可知他是何人？他是明教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明左使-杨逍，他轻松几招将随后寻来的明教众人击毙后，我才回醒过来，脑子只有赶紧逃走的念头，身体却被他死死钳制住，逃脱不得。我求他放我走，却被他以师父和爹爹的性命要挟，只好与他一起离开。他拖着我施展轻功一路疾奔许久，却不见他气喘，看样子伤势是全好了，天色将晚，他寻了家客栈打尖，却只要一间房，我正欲反驳却被他戏谑，说什么拐带人质有住两间房的吗?他拉着我进了客房，便大剌剌的在屏风后去换衣服，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嫌。”

都没人看的

“呀，这下怎好？姑娘，看来你真是救错了人，这人好生无赖，怕是个浪荡登徒子吧，你说的这个明教呀，我是一直有所耳闻的，行事乖张，心狠手辣，这下可怎好？"我急道。
她却不急着回答我，慢道：“我问他要带我去哪里，他却说我应该是要问他要去哪里，从今以后要他到哪里我就要跟着他到哪，我谴责他恩将仇报，他却说他就是存心要报恩才会决定以身相许。以身相许，婆婆，你可知道，这些年江湖上多少关于他的传闻？明教杨逍，浪迹情场，始乱终弃。当时我心中就已暗自打定主意是宁死也不能让他污了我峨嵋的名声，而他接下的话语更是让我内心一惊。”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只听他说上床吧，我浑身一抖，心想这魔教妖人终于露出本性了吗？我纪晓芙真的是有眼无珠救了这个世界最不该救的魔头吗？我骂他‘下流’，内心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却只见他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慢道你不上床和我躺在一起才是下流，说罢，他转身拿过被褥躺倒在窗边的软榻，不再理我。我的心怦怦直跳，赶紧跳上床榻，手忙脚乱的放下床帐，似乎这薄薄的床帐可以阻拦这个魔头的挑衅。"

“这一夜你怕是不得安眠吧。”炉火似乎小了一些，而她似乎也有点冷，肩头有点发抖。我又往炉里添置了一把柴。炉火翻腾。
“我翻转难眠，正寻思着要怎样才能逃脱这魔头，突然听见窗子被打开了，又听见他说‘丫头，外面有很多很多的星星，你反正睡不着，还不如和我一起看星星’，我自是不肯还骂他不要脸，他却也不恼。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慢慢吟出这首词，声音似水柔情，听得我有些醉了，我掀开了床帐真是想看看这窗外星辰是不是真的有他所言，却又听他笑道‘丫头，我和你打个赌，总有一天你会很温柔的躺在我身边跟我一起看星星。’这时我应该生气骂他才对，却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我只是迅速的放下床帐，内心一阵慌乱。”
“词是不错，只是这词啊似乎......”我话到嘴边又咽下。
她并未在意我话说一半，双目只是盯着炉火，似乎又陷入回忆，也许那样的一个夜晚对于她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来说有太多太多的意外。我也不催她，起身掀开锅盖用勺搅了下锅内的药汤。水汽氤氲。
姑娘回过神来，慢慢说道：“第二日，他让小二将早饭拿到房内，对我说道，丫头，这山野小店，没有办法做出你们四川的红油抄手，你将就把这些糕点吃了，等咱们到了光明顶，我找个川菜厨子，定不让你思乡情。我也不搭话，默默拿起桌上的桂花糕细嚼起来，我儿时生长在江南，自是喜欢这软糯的甜点，反是那红油麻辣是吃不惯的。他突然笑道，‘呀，为夫疏忽了，丫头是江南人，得找江南的厨子。’我气极，将手中的桂花糕摔向他脸，却见他单手接住，‘丫头，不好吃也不要浪费，好在为夫不嫌弃你的口水，我来吃我来吃。’我见他胡诌乱语，心里更加烦闷，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便扭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起风了，黄泉路上的风不大却甚凉，我起身倒了杯热茶给她，她轻抿一口又慢言道：“一路西行，他时不时的逗弄我，我想我不搭理他，他腻烦了自然就不会再扣住我，于是这一路我便不与他再多说一句话。傍晚刚进了一个小村落，就见几个元兵在强抢民女，我正想上前制止，却被他伸手拦住，只见他面露怒容，随手在地上拾起几个石子，这些元兵离他尚有百余步，但见他将这些小石子不知由何神力奇劲激发，石子形体虽小，但破空之声却响劲异常，对着那些个元兵面门疾射而去。顷刻，元兵应声倒下。那几名女子却安然无恙。他背手而立回头对我笑道：‘为夫的武功还可以吧，你随我去，定叫你识得武学中的新天地。’我不想与他多言，只是上前柔声安慰那几个女子。他也不急，只是在一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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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眼她，她似乎依然沉浸在回忆里的那些事，或者回忆里的那个人，我轻叹口气，坐下拍了拍她的手。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我和他走的越远，心里越是慌乱，日日打尖住店，他都安置妥当，他说他不会让他的女人操劳，说我现在否认但将来一定是他的女人，婆婆，你可知我内心的慌乱？我趁他不注意，用石头将他砸晕，想拔剑杀他却又不知为何下不了手，只想赶紧逃离这个魔头，狂奔许久，以为他不会追来，他却突然又出现，说我是爱上了他才舍不得下手杀他，爱？好可怕的字眼，峨嵋弟子怎能不知廉耻爱上明教大魔头？他点了我的穴道，说要和我度过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她白玉般的脸庞，醉了一抹红云，"那真的是很难忘的夜晚，在我的紧张不安中，他带我去了山顶看星星，我躺在他身边听他说他从小就爱看星星，看他指着星空告诉我哪颗是牛郎哪颗是织女，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像个孩子似的献宝，那一刻我对他所有的警戒都放下了。我内心告诉我自己也许他不是江湖传闻里所说的那样冷酷无情，杀人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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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又似梦中惊醒般的摇头:"不，师父和江湖正道都说魔教杀人如麻，始乱终弃，我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说罢，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目，眼角有泪珠滑落,哽咽道:"第二日，我苦苦哀求他放我回去，他只问我和他在一起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快乐? 快乐？我快乐吗？我不知道。接着，他告诉我，因为我救了他，所以他要向我报恩，要我做这个世间上最幸福的女子，而最幸福的女子就是做他杨逍的妻子。不，我不需要他这样的报恩。"她凄然一笑:"于是我骗他，我是不能嫁人的，因为我要做峨嵋的掌门，师父早有传我衣钵之意，而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做峨嵋的掌门。他听了以后似乎很失望，对啊，他应该失望，明教杨逍，江湖多少奇女子对他投怀送抱，而在我这碰了钉子。”她低下头，拨弄了几下衣角，又道：“他似乎很生气，许久没有说话，总算答应放我走，还赠送我一块黑黝黝的铁牌，说若我需要帮忙，可以带着这个去光明顶找他，他会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便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落寞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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