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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话说当年，丞相府初初建成，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忙去应聘，丞相夫人亲自面试。夫人气质高华，平易近人，众人满怀希望。
结果末了，书童马夫工匠罗列整齐，厨娘侍女却寥寥无几。不是说去的不多，是收的太少。且收的男仆，个个肌肉虬结，剽悍有力。
厨娘？丞相夫人表示：我可以。
丞相的侍女？丞相夫人表示：书童可以。
嗯，小妾？丞相夫人表示：丞相自己可以。
这些暂且不提，可为何连个管家和账房先生也没有？丞相夫人表示：你们丞相清正廉明，进账支出，一只手就数得来，呵呵。
众人表示：丞相夫人风趣。
问是问，答是答，日子照样过。于是众人在阴衰阳盛的丞相府工作起来了。
两餐，工作，就寝，嗯那哈，日子说起来不过那么回事儿。但没多久，甲乙丙丁们就琢磨出不对劲儿。
丞相府，似乎真不富裕。修建时，依图纸分明引来了一方宽广池塘，夫人却叹无力供养，生生劈成一个小月牙湖，一片莲花池。后院空地建个百花园都绰绰有余，偏生夫人大笔一挥：换土！种土豆！围圈！养牲畜！
再说马，明明御赐下几匹好马，夫人却只将它们圈起，兴起了自己一匹匹骑到郊野遛一遛，丞相上朝雷打不动用一匹小黑瘦。夫人：好马保养不易，丞相常用更易折损，如今这样节省开支。肥料记得及时给土豆送去。
丞相夫人就这般带头引领奴仆们走向轰轰烈烈的致富道路，亲自耕耘不遗余力。
时间长了，众人也熟视无睹，在冠盖如流的帝都里灌溉。
书童甲：大人近来案牍劳形，人都垮了。夫人前些天怎么劝他早歇都不听。
房里的少女乙：是啊，夫人常常亲自忙活，给他送去了滋补养身的鸡汤呢。
书童甲：???哪来的女人。还有，哪顿菜夫人不是亲自忙活?
房里的少女乙：(*'へ'*)嘤嘤嘤，人家是夫人房里的女人，本来人家应该是侍女，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说是少女。菜是夫人种的，柴是夫人劈的，连鸡都是夫人杀的啦。
书童甲：……果然是亲自。话说也奇怪，老爷喝了倒头就睡，早朝都是夫人摇醒的，看来真是太疲倦了。
疑惑的马夫丙：你们看到一个小纸包了吗，那是我新买的蒙汗药，最近我家黑儿暴躁得很。我记得放在墙根儿底下了啊！
书童甲：……
房里的少女乙：……
马夫丙：……(⊙o⊙)喵喵？

（四）
丞相大人官居高位，但却洁身自好，每天只想待在家里。
他的朋友觉得简直不堪入目。
什么?你问为什么他的朋友觉得不堪入目?因为此友乃是狐朋狗友。
什么?你问为何丞相大人会有狐朋狗友?因为此友是当朝势力极炽的燕王。
命运常常如此，不由己。
燕王与沈将军不睦已久，每每于朝堂各执己见，相争不下。偏生丞相大人前些日子上书的谏议对沈将军很是不利，燕王就拽着丞相说他是自己的命中挚友。
燕王见他终日清心，不由道：见你如此寒酸，本王却怀拥如花美眷，着实不安。不如这样，本王帮你重振夫纲，你看如何?
丞相：嗯?寒酸?王爷，臣极好啊。
燕王：罢了罢了，你一时也不承认。本王自有办法。
于是燕王轻裘花马去了丞相府。
正如外界盛传，丞相府中奴仆甚少，有时一长段路都阒无一人，有也是歪瓜裂枣。
丞相讪讪道：其实拙荆当初也挑了好些人，但臣也帮着筛去了些，相貌英俊的。
一干奴仆：……
燕王戏道：奴仆如此之少，难不成平日的活计还要主人做不成?
丞相愈发讪讪：臣无能……
燕王心中愈发恻隐，看来丞相真是日日忍受着河东狮吼，在家辛苦耕作，怪不得深居简出。想必那卖猪肉起家的悍妇，定是十分粗野。
丞相引着燕王往里走，却见远远的拐角忽然袅袅婷婷步出一个美人。美人分明是素色衣衫，银钗簪发，但却整个人都如春光融融里盛放的鲜枝桃花般，引人神迷。
就是步子迈得大了点。
定睛再看，却见美人肩扛铁锄，锄上还挂着一筐牡丹。
真真如黛玉葬花般……若不是美人左手提着一只片过鳞还在滴血的鱼，若不是那筐牡丹里还散着几个白生生的大蒜。
丞相一见夫人如此辛苦，一声惊呼冲过去，一把抢过牡丹蒜蓉鱼的前身，扛起了铁锄。
美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温柔道：小心，都沉着呢。
然后款款向着燕王的方向行礼道：见过王爷。
燕王：呵呵，这与本王所想天壤之别。
燕王不太想回去着眼自己的小妾了。
丞相夫人去做菜了，丞相大人依依不舍，傻笑着看向夫人离去的方向。
丞相：夫人是家中独女，年幼失怙，自幼耕作。她十几岁就继承家族产业，当了肉铺的老板娘，杀猪切肉算账都是一个人。
燕王：……
丞相：夫人所会甚多。我还负郭穷巷时，她已有自己的钱庄，我们初见，就是她与人谈生意，我窝地算账。那时我天天风吹日晒的黑黢黢的瘦得皮包骨，被人欺侮，还是她提刀吓退歹人。后来夫人雇我做账房先生。再后来，嘿嘿嘿。
燕王：……
丞相：夫人善解人意，原本她想隐居于市与我共度此生。但我实在觉得自己无用，夫人为了安慰我，证明我还是有用的，就陪我来了帝都。但如今她日夜操劳，手胼足胝为我分忧。思来想去，我还是无甚作为。
燕王若有所思，他记起此行目的，是要问清丞相缘何娶那悍妇。于是他清咳一声，挑着眉梢问：所以，她凭什么嫁给你?
丞相懵了一下，回头去看王爷，显然不懂为何他临阵倒戈。

（五）
近来，丞相府日日火花四溅，金石铮铮。
不是家暴现场，是夫人学习打铁。
盖因前几日恶猪出栏，隳之东西，夫人命人出去采买，却被回禀近日铁器价高，给钱太少无从采买。夫人一气之下，决心自力更生，永绝后患。
此志难夺。夫人学海无涯苦作舟，丞相也向陛下请示道拙荆只是练手，绝无练兵造反之意。
要说，这日日夜夜实在扰民，首当其冲就是前些日子才开罪过的将军府。不少人感叹道：丞相大人看似斯文，实则傲骨，这是要与沈将军誓不两立啊。
燕王拍手乐极，他对沈将军一向秉着彼之砒霜我之蜜糖的原则，于是也去添砖加瓦。
沈将军一向冷情，内心难以捉摸，但燕王从他眼下的青色也能窥知一二，更是幸灾乐祸，缠人个没完。
丞相对于燕王扰其夫人，并且助其开罪权臣的行为强颜欢笑。每次燕王登门，他都会死死拦住燕王与夫人见面，强行让他在街上散步。
然而常常偶遇沈将军，免不了一番明枪暗箭，唇舌之争，沈将军也睨着他面色不善。丞相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沈将军得罪个透彻心扉，朝堂之上肆无忌惮，原要考虑沈将军利益的判夺，而今也不考虑了。
历经两月，夫人方才停止，喟叹己身不擅此道。丞相宽慰不止，心疼之余颇为庆幸。不料想，没多久，夫人就交给他一把极为扭曲的小匕首，托他送与沈将军，冰释前嫌。
丞相虽然将沈将军得罪了个外酥里嫩，但还不想下战书。他道：夫人，冰冻千尺了。
夫人：……那更要一点点凿开了。
丞相想了想，自己也手握大权，鱼死网破的能力还有。夫人的要求，他必要尽力满足。于是他捧着内有匕首的盒子，含情脉脉对夫人道：夫人保重。
这并非他平生初次送礼，从前式微时也授受过贿赂。但大刀阔斧地将礼一甩，然后铮铮然离去还真是没有。
他想，要养精蓄锐，韬光养晦，时刻备好与沈将军殊死一战。
过了几日，沈将军半点动静都没有。尽管还是面色不善，沉默寡言，但明里暗里似乎并无从前那般剑拔弩张。
燕王来得也不如从前频繁。
丞相百思不得解，不由感叹天命所归，沈将军缘是如此品味迥异，本性良善。夫人神机妙算，天纵良妻。

夫人独白

（一）
他是我见过最呆的人，绝无之一。
人打不会躲，人骂不会回。若不是看他可怜巴巴像个饿死的瘦猴子，我不会雇他的。每天吟诵经纶也不知有何用，我看他傻里傻气的当个县官也要被人害命。
他给我写的成千上百的诗文，我知他写得甚好，比别人都好，但我收得也不少。别说写了一年，写十年我也不会嫁他的。读书人就这两套，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算算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话亏他说得出口，改天杀猪给他看看，让他知道我是什么人。他一个见血就晕的人，不应该喜欢隔壁那个柔柔弱弱的赵丫头吗，喜欢我作甚?
看他每天魂不守舍的痴样，缘是个会被色相迷晕的登徒子。那还不如喜欢路上的勾魂女鬼呢，吸了阳气再长足记性。我是无心管教他的。
（二）
呆子竟会与人拌嘴，真是新鲜。
我本是出去闲逛，竟能觑见他怒发冲冠的模样，不由躲到一旁，津津有味地听他说些什么。
他能与个卖菜的花甲婶娘起争执，也是不凡。我猜他是不懂市侩习气，被人坑了。
听着听着，却不对味儿了。
他不会骂人，脸红脖子粗也只会说：你不该这么说她，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再听那婶娘，明显骂得泼辣多了，两人不是一个水平。天煞孤星，没爹没娘，泼辣市侩，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有些含酸捏醋，阴阳怪气的粗口，就不赘述了。听起来，有点像骂我。
我看了看呆子怒气冲冲的模样，不由好笑。我都不在乎的事情，他执着什么呢?
呆呆傻傻，还钻牛角尖儿，难怪连赵丫头喜欢他都不知道。
（三）
最近日日熬到夜阑人静的时候，有些倦怠。那呆子以为我病了，端了碗药粥来，也不知里面是什么，莫非是乱熬的要毒杀我?
我放着未动，他却是急头白脸要训我，呵，我若非把他打到地上还不知道我是何等角色。
窈窕淑女?夺命女鬼都比这贴切些。
我故意含酸问他：君子远庖厨，可我做什么活计你也知道。为了色欲，你连训诫都不顾了是吗?
难为他呆若木鸡还能回我：众生有别，但除却品性，未有其他区别是能以高低区分的。姑娘不做这行是最好，但做也无妨。小生既是吃肉，就也不会怀狭偏见……
他约摸还有长篇大论，但没说完就被我打跑了。
我是一点也不愿意和酸腐儒生多费功夫的，虽然他似乎也不是那么愚钝。

（四）
他比我想象中还傻。
送货时遇了几个狠辣山贼，底下的人拼起来也有些吃力。
他个账房先生，我让他走，他反而发疯。不是见血就晕，不是自幼羸弱?何来的勇气，挡在我的前面?笑话，他当年被人欺侮都是我救的他。
他这身子骨委实谈不上魁梧，还比不得从前那些喜欢过我的大汉。但不知为何，他来这么一出，我却觉得心头发颤。
武夫帮你打架，这没什么。儒生给你写诗，也没什么。但写诗的儒生为了你做个打架的武夫，恁地就让人觉得，我什么都有了呢?
父母亡去，家业衰微，这些年辛酸不计。
我遇见了个呆子，他竟让我一瞬间觉得，我是很有福分的，比常人都要多。
最后还是我翻出斧头救了他。
我给他包扎的时候，我看他脸色有些白，颇为担心。想了想，我问他：你愿意娶我吗?
他面色全白了。
（五）
我向人学了老年妆，听说老人都会喜欢的妆。
呆子说他父母都是文绉绉的，我就穿了绣满字的青缎裙，还买了书做见面礼。
可是伯母一见我就不同意，摇头叹息：造孽啊。
我万念俱灰，后悔以前为什么杀猪不加节制，正当我欲陈述自己痛改前非时，伯母过来拉住我的手，一壁哭一壁道：孩子，你是好孩子，可彩凤随鸦，我儿子他配不上你啊！
我被哭得一愣一愣的，呆子颇为尴尬：娘……
伯母斥道：住口！你写诗我看在眼里，这姑娘定是被你花言巧语骗来！
我：伯母，伯母我是真心的。他不会花言巧语，一点都不会！
伯母泪眼婆娑：真的?
呆子双眼瞪大：真的?
我：嗯。字字属实。
我想伯母问的是前句，呆子问的是后句。我也不落忍，可都是真的。
（六）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这也不知是谁写的，写得这般好，连我这不爱诗书的人也动容。
一切都好，只是他做菜实在难以下筷。
但好像，不做菜，他也做不了什么。
他似乎近来忧思过甚，我问他怎了，他也不说，非是我威胁着要剁了他，才肯开口。
他道：自幼志向乘风破浪，考取功名，一朝决心务农，却如何也做不好。
我：……谁要你务农了。明年去帝都，我陪你。
（七）
人物志、兵书、案宗，能找来的我都找来了，能看的我也都看了。
尔虞我诈，朝堂权谋，我日夜钻研，悬梁刺股，也不比他闲散几分。盘了我的家当，应也够他走上一段路。他既想济世，既想翔于天穹，我又怎会将他压在浅滩里做个莽夫。
他们道我聪慧，我却只是个村姑，不是女诸葛，我不知能护他到哪一步。
但只要我在，我就会尽我所能，让他登台拜将。
何况他的才能，我从不有疑。

番外

看到泠之声的文，很喜欢，就请来发文，谢谢！

故事很古怪，超乎常理。但了解了其中官场的狡诈，与随时有掉脑袋的危险，就明白所谓的荒唐，竟然是一种悲哀。
喜欢作者的天马行空的想象，文笔流畅。让我们看到另一类型的故事。
希望吧友多留言，这样我才好意思跟人家要文。谢谢大家！

來支持下！

今天仔细看了一遍，边看边笑，这个夫人是我的菜，就喜欢这样和外面妖艳贱货不一样的女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