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这馆驿之中就只有余师爷跟在身边么？”
“也有几个保镖。”
“可都是可靠的人？”
“临时在军营抽调的。”
两个人聊着天，馆驿的人送来茶水和点心。赵白石端起茶杯刚要喝，却被周莹拦下。
给赵白石使了个眼色，周莹看了看茶汤，又闻了闻。
“大哥，外面风大，不如我们到屋里说话？”

周莹边说，边拿走赵白石的杯子，一个没拿住，茶撒了半杯。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水，周莹过来挽着赵白石的胳膊，“就这样进屋吧，我有话跟你说。”
进了屋，周莹放开赵白石，“有人引我来见你，刚才那杯茶里也有问题。”
“茶中有毒？那你刚才沾到了皮肤，要不要紧？”拉着周莹的手反复观察，周莹的手有点红之外，并没什么异常。
摇摇头，“没事，只是些毁心智的药。”周莹看着赵白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他的脸，，”

“就算今天我们酒后逾礼，现下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这些人大费周章，到底是何企图？”拎着周莹的衣袖，赵白石嫌弃地拿开她的手。
“试试不就知道了。”周莹浅浅一笑，拉着赵白石到了窗口，一口吹灭了窗前的蜡烛。
“你做什么？”
“嘘。”周莹压低声音，“我就是想看看到底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屋里只有一丝月光，赵白石站在周莹对面，“韩三春和余师爷都守在外面，就算有人要来捉奸，也没那么容易闯进来。”
“既然如此……”周莹先是往后退了一步，后来干脆伸手抱住赵白石“好想你。”
下意识地伸手抱紧了周莹，“你就不怕我将错就错？”
“我相信你绝对不会伤害我。“”

“看来今晚你是要住在这里了？”
想起千红说自己对赵白石有非分之想，周莹觉得脸上有点热，干脆把脸贴在赵白石胸口，“你不会嫌弃我吧？”
“嫌弃倒不会，你确定刚刚那杯茶没有影响你的心智？”
摇摇头，周莹抬头看看赵白石。这个人怎么这么正人君子？果真无趣。拉着赵白石到床边坐下，“半个时辰之后若没什么异常我自然会走。”

依着赵白石，周莹有点困倦，竟这样坐着睡着了。看周莹睡得香甜，赵白石也不敢动，只能低头亲亲周莹的头发。“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走。”
周莹睡得并不沉，听着赵白石说话，索性抱住赵白石胳膊。
枯坐了半晌，周莹略微睡醒了一点，放开赵白石“我回泾阳等你。”
第二天，赵白石回到军营。路过一个岗前，岗上的哨兵突然晕倒在地。

“余师爷，去看看他怎么了？”赵白石打量了一下那个兵丁，十几岁的样子，脸色蜡黄。军中的伙食也算不错，何以有兵丁晕倒？赵白石心中盘算，不由得往进前走了一步。
晕倒的兵丁叫周荃，醒来之后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把纸条塞给一同站岗的兵丁。“帮我送去陕西三原，孟店，周家村周三田。”

三原，孟店？赵白石脑子中闪过点印象，那不是周莹的老家么？
“周泽友，你怎么了？”一边一同站岗的给叫做周泽友的拍了拍后背，有顺了顺前胸，那人才渐渐恢复了点精神。
“家传的病症，天气一凉，就容易发病晕倒。”
“吓死我们了。”
“没事，煮点姜茶去去寒就好了，我们家那些个书呆子哥哥发病比我还严重呢。”那人站起身，接着站岗。
“周泽友，你可有家中都还有什么人？”赵白石一时好奇，过来问了一句。
“回大人，我家中还有老父，四个兄长和两个姐姐。”
“你的家人都有此症状？”
“我父亲兄弟四人，堂姐妹十六人，都是如此。”
“三原孟店，可有家周姓耕读之家？”
“回大人，小人二叔周双田在时是孟店唯一的周姓耕读。”
“那，你二叔家里现在还有些什么人？”
“我二叔家独子，现在又有了三个侄儿。”
“你二叔可有女儿？”
“没有，他家只有童养媳跟我那兄长差不多年纪的童养媳，后来还被人偷了。”
“童养媳？”赵白石所有所思，不在追问。如果这个女孩就是周莹，那自己现在想是可以理解吴聘坚决不肯把周莹还给沈星移的做法了。事情有可能关系到周莹身世，赵白石把余师爷叫到身边嘱咐了几句。
官驿，春杏刚吃了一口早饭，就开始呕吐不止。
“韩先生，一会儿你去请个郎中来给春杏看看，这什么也吃不下可不成。”看春杏不小心吐到了衣服上，周莹扶着她到里屋换衣服。
“夫人，我没事。”
“这早饭怕你也吃不下去，你先换上我的衣服吧，一会我去买点梅子和点心给你。”
“夫人，你待我太好了。”
“傻丫头，换好了衣服就先到床上歇着吧。”
郎中给春杏把了脉，刚离开官驿，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女人什么病症？”来人递过一块银子。
“害喜呕吐，想是怀了男孩。”
把银子递给郎中，那人消失在闹市之中。
陕西巡抚家中，清宁看着字条上的字不屑地一笑。他赵白石一副清高的样子，想不到竟与那吴周氏早有间情，现在吴周氏珠胎暗结，想来也是可以收网的时候了。清宁烧了字条，浅浅一笑“若早知如此，也不必花费我那几千两的银子和一壶好茶了。”
五天后，余师爷一大清早来找赵白石，“大人，查到了，周双田的童养媳是个遗腹子，母亲李氏是周家夫人的好友，所以李氏就把孩子交给了周家夫人。一年后李氏因思念丈夫抑郁而终。”
“那李氏的丈夫是何许人？”

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大人，这是我从李氏丈夫碑上拓下来的碑文。”
“赵公齐樽，生于戊申年，卒于丙辰年。”赵白石看着碑文，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大人？这是我去泾阳老家抄录的族谱。”从怀里又拿出张纸递给赵白石。
木然地看了眼余师爷，“说吧。”
“大人的大伯姓名，生卒都与之对应。”
沉默半晌，赵白石收起碑文和族谱。“此事绝对不可外传，特别是夫人面前，绝不可提起半个字。”

“那婚礼筹备？”
“暂缓吧。”赵白石撑着桌子，站起身。“我去河道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一个人策马来到黄河边，赵白石拿出怀里的耳坠子握在手中。今日之事有人算计在先不假，可周莹三原孟店出身，伯父生卒却都千真万确。倘若自己和周莹真的是堂兄妹，却在驿馆那晚结了连理，只怕以后也没有面目苟存于世。周莹说有人花重金设下圈套，那么对方的目标会是自己还是吴家东院？

十一 赌徒
赵白石巡查之行很快结束，回到府中，赵白石换掉官服，直奔吴家东院。
“夫人，赵大人来了。”
“备茶去吧。”打发春杏去泡茶，周莹站起身望着门口等赵白石进屋。
“小妹，我回来了。”
“大哥一去二十几日，又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实在辛苦。”
“想着能早点见到你，不辛苦。”赵白石一个眼神，周莹已到了他的近前。
“小妹，有件事还得和你商量。”
“什么事？”
“我派人去了孟店找到了你的生母。”

“哦？”周莹倒是不太在意“只要不是你亲妹妹，我是谁家的女儿，并不重要。”开着玩笑，周莹拉着赵白石到桌边坐下。
“你一点都不好奇？”
“小的时候好奇过，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又有了怀先，但是觉得这些不过缘深缘浅而已。”
“小妹，若是我查到的结果，你真是我的妹妹……”试探着周莹的态度，赵白石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那……。”周莹偷偷瞄了眼赵白石，但见他神情严肃，不由得心也悬起来，深吸了口气，咬咬牙“就当大梦一场。”
转过头看看周莹，赵白石又把头转了回去，想不到周莹的态度竟然如此坦荡潇洒，倒是自己儿女情长了。
“有人下药让你我亲近，现在又有人告诉你我们是兄妹？”周莹说着，拉过赵白石的手，趁他不注意在茶杯上划了一下。
“你做什么？”
“验亲啊。”周莹把手也划了一下，挤了滴血进去，两滴血果然很快相融。“大哥？”
赵白石呆呆地看着杯子里的水，“我不信。”
把茶水泼掉，周莹蹲在赵白石面前，“大哥不信，我也不信。”

“我不信，是觉得事有蹊跷。”赵白石见周莹把茶泼了，有点感动，原来他为了自己可以这样不计后果。
“我不信，是因为我们学堂里请了洋先生，他告诉我滴血验亲这个方法不科学。”
“科学？”
“洋人注重试验，他们把羊的血和牛的血放在一起，发现也可以相融。再说我们脾气相貌没有半点相似，不会是兄妹的。”
“可是此事可大可小。”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给你下药的那个人，还有你怎么会想到突然去查我的身世？”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此事并非偶然。”
看赵白石脸色稍缓和了一点，周莹笑嘻嘻地看着他，“万一我们真是兄妹，你会不会再也不见我了？”
白了眼周莹，赵白石摇摇头，“你会再也不见我么？”
“当然不会，可见你一面也会心里不舒服。”从怀里拿出那块玉佩，周莹紧紧握在手里。
“怀先呢？”赵白石看周莹有些神伤，岔开了话题。
“去各商号了。”
“我先回府了。”
“我送你。”站起身，到赵白石身边，周莹伸手抱住了他。
“周莹，放开我。”
“趁我还不是**妹，再让我抱一会儿。”
抬手摸摸周莹的头发，赵白石迟疑了一下，把周莹搂在怀里。
“我现在特别后悔十年前没答应你的提亲。”
“有你这句话，此生我已经别无所求。”

回到府中赵白石叫来余师爷，“去找几个，乔装成土匪，趁周莹出门办事，把她悄悄绑回来。”
余师爷听完，想了一会儿，不解地看着赵白石，“大人，你可是烧糊涂了？”
“行动务必保密，务必确保周莹安全，务必在闹市中进行。”
“大人，那吴周氏也是有些武艺的，身边还有韩三春，动起手来怕是很难周全。”
“你想办法，周莹要是受了伤我唯你是问！”
“是。”余师爷一脸为难，心中盘算着如何办好这没由来的差事。
看余师爷犯难，赵白石沉吟了一会儿道“韩三春与那千红患难夫妻，伉俪情深，倘若千红在书院有何意外，韩三春定然会回去守护。”
“多谢大人提点。”

巡抚大人书房，有下人来给巡抚报信。
“大人，泾阳吴家的周莹被土匪绑走了。”
“什么？”巡抚大人一听就觉得头眩眼花，这陕西界内什么人都丢得，只是这周莹要是稍有差池，就会引来总督大人过问。
“可有查过什么人做的？”
“不清楚，那队人陌生得很，不像是附近哪里的土匪。”
“叫上小姐，随我去趟吴家东院。”
吴家东院，巡抚大人找到了韩三春来问话。
“可知什么人绑了你家夫人？对方可提了什么要求？”
“夫人被绑走已有一日，对方只留下了这个。”韩三春拿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五百万两，存到汇丰银行***账户上。”
“钱款可有汇到？”
“王管家带着怀先少爷正在筹措。”
“总督大人那边可知道了消息？”
“已经派人去通知。”
“清宁，你看这个账号可能查出是谁绑架吴夫人？”
“这个容易，找我香港的朋友查查就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是谁，我们也没办法在洋人的银行里冻结账户，他三年五载不来取，洋人银行还要给他不少利息。”

从东院回来，清宁握紧了拳头，“兄长可知这泾阳附近还哪里有土匪？”
“这附近原来有个三寿帮，原来就是东院那个韩先生的山头，后来让赵白石带着不到一百人给剿灭了。”
“他还有这个本事？”听见赵白石这三个字，清宁更加愤恨，本来就差一步，就可以当众拆穿他兄妹**，珠胎暗结，逼他自尽或者辞官。现在却被一帮土匪坏了大事，搞不好还要被赵白石兴师问罪。清宁想着，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想法，莫不是赵白石发现大错铸成，要杀周莹？不行，必须尽快找到周莹！清宁想到这里，飞身上马，直奔电报局。
总督府，密室。
赵白石看着屋子里还在乱动的麻袋，想着要怎么打开袋子才不会被周莹打死。
“小妹，是我。”
“大哥？”周莹压低声音往赵白石声音的方向跳了两步。
解开麻袋，周莹环视了下四周，活动着手脚，又伸了伸腰“走吧。”伸手拉起赵白石就要往外走，赵白石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大哥？你怎么不走？你受伤了？”很紧张地检查着赵白石哪里受了伤，周莹发现他似乎没什么事，又拉着他走。
“周莹，这门外就是我的书房。”
“你？”
“是我让人把你抓来的，还勒索了东院五百万两银子。”
“为什么？”周莹呆呆地望着赵白石，好像这个人一下子就变成了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