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玉堂的家门前栽着一棵桃树。
说来也奇怪,自打白玉堂有记忆以来,这棵桃树从未结过果,连花也没开过,所以白玉堂对于这棵树的印象只有每每临近花期时满树的狭长绿叶,以及冬季时覆盖在枝桠上的皑皑白雪。
“爹,这真的是桃树吗,怎么从来不开花啊?”年幼的白玉堂拽着父亲宽大的袖子,眯着眼看着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父亲身上的斑驳阳光,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白父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白玉堂的头,随后他抬眼看向头顶浓密的绿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子里有笑意缓缓漾开。
“我看到过这棵树开出一树繁花的样子,”他呢喃着,“太美了。”
白玉堂看着父亲的眼睛,那里盛满了暖融融的阳光,还有他看不懂的情愫。
“终有一天,玉堂也会看见的。”白父站起身牵住白玉堂的手,笑道,“走,爹带你上街买桂花糕去。”
小白玉堂欢呼一声,立刻将想不通的心绪全部抛之脑后,抓住父亲的手拉着他跑得飞快,满脑子都是桂花糕香甜的味道。
02.
彼时,尚未到舞勺之年的白玉堂总觉得这颗桃树上一定住着神仙。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奇怪?不开花也不结果——
“啊!”白玉堂痛呼一声捂住小臂,疼得直抽气,“大哥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白锦堂挽了个剑花,随后伸手弹了弹木剑,剑身发出几下沉闷的声响:“自己比剑不专心还好意思怪我?还好这是木头做的,要是真剑,你有一百条命都不够用。”
“嘁,再来!”白玉堂不肯服输,又一次摆好架势同兄长切磋起来,直到二人大汗淋漓地躺倒在桃树下一起喘着粗气。
“哥,你见过这棵树开花么?”良久,白玉堂开口轻声问道。
“未曾。”白锦堂翻身坐起,抬头看向那光秃秃的枝桠,语气里带了点怀念,“不过娘还在的时候我听她提起过,她唯一一次见到花开是爹迎娶她的那天,桃花灼灼开了满树,可好看了。”
“娘还说,当时她曾模糊地听到有少女的声音自树上传来,似乎是在吟唱《桃夭》。”
迎娶娘的那一天……
白玉堂抬头,透过树枝的缝隙望着在暮色的苍穹里闪烁着的繁星,心底似有些什么呼之欲出。
“行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去睡啊。”冷不丁被拽了一下发尾,白玉堂愤愤地起身,冲着白锦堂远去的身影挥了挥拳头,余光却忽然瞟到手腕上缠绕着什么红色的东西在随风飘荡,像是一根红线,另一端连向了未知的远方。
待白玉堂定睛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花了么?”白玉堂眨了眨眼,随后拾起木剑往家的方向走去。
03.
雪亮的剑锋呼啸着划过,凛冽的剑气将所及之处的草茎压得扁平,随后又是几个漂亮流畅的剑招,舞剑之人便停下了动作,剑尖只堪堪停在离桃树树干一个指节的距离。
曾经还因为不专心而被兄长的木剑击中小臂的少年如今已然长到了弱冠,形容挺拔俊美,剑势迅如疾风,大开大阖,渐渐自成一派,在江湖上也早已闯出了名声。
“这一招确实漂亮……猫儿。”白玉堂过了一遍当时展昭的剑招,随后归剑入鞘,眼里浮现出的神色除了淡淡的不甘,还有钦佩与欣赏。
从潘家楼初识到如今,白玉堂与展昭已经切磋了不下十几场。两人皆是年少成名,实力又在伯仲之间,打成平手是常有之事,白玉堂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化干戈为玉帛之后便常常拉着展昭比试,连闵秀秀都看不下去,拉着展昭的手颇为心疼地说:“天天打打杀杀的,你怎么耐得住五弟这性子?他要是再缠着你比试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把画影没收了去。”
展昭仍是笑得温和:“白兄的招式独树一帜,有许多展某往年所不曾习得的地方,常常与白兄切磋着实令展某获益良多,所以展某也非常愿意与白兄比剑。”说着趁转头之际冲白玉堂一眨眼,眼里闪烁着星点狡黠。
臭猫!你这人情……大不了五爷下回请你喝干娘独家的桃花酿便是了。
话说回来,那猫最近越发忙了,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不少,真是不让人省心……祭奠完父母和大哥便赶紧回去吧,顺带再捎些桂花糕给他。
认真地打扫完祠堂,白玉堂在那里待到了正午才出来。
“白福,走吧。”
扬鞭策马而去的白玉堂并未注意到,家门前那棵桃树狭长的绿叶下已经长出了一颗颗青色的花苞。
04.
对于自己最近的反常举动,风流天下的白五爷终究是知道些许缘由的。
不论是罚期一年已过自己却迟迟未回陷空岛,还是如今只在金华待了两日便迫不及待地要回汴京,亦或是现在坐在展昭的小院里对月浅酌,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在自己眼里竟变成了展昭带着笑的眼眸——
时光流转,不经意间,终究还是叫一只猫儿溜进了心里。
正想着,耳边忽传来“吱呀”一声,白玉堂回过头,正好看见展昭一边摘下帽子一边推门进来。
“玉堂?你回来了。”展昭的眼里划过一丝惊喜的神色,他快步走到白玉堂跟前,正要开口说话,却停下来吸了吸鼻子,“好香的味道,玉堂带了什么回来?”
“果然是猫鼻子。”白玉堂笑道,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给你带的,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展昭接过来捧在手里,虽不明显,却仍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温度。
看着展昭吃着桂花糕餍足的神色,白玉堂只觉得心底有什么将要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