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看团——可以不说的祭旗坡往事
那女人又一次次将那张纸放进抽屉锁上,然后叉着腰,试图无视我的不屑。她明显想对我讲理,但我根本觉得她已无可救药,自顾自蜷起身体,蜷成气死她的慵懒适意。她便对我吼叫:“我一日是军需官太太,就一日有权这么做!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我一样,都在苟且偷活,快乐一天是一天!”
我伸出爪子,慢条斯理舔了几下,然后有条不紊梳理我的脸。在她的叫嚣里“喵”了一声,以作回应。
这愚蠢的人类听不懂我的讥讽,我是在说:“小的,大的还在老家种地。”
但她以为我在对她和解示好,于是她伸手拍我的脑袋。我没有这个心情与她扮亲密,翻身立起,自顾自竖起尾巴去院子里踱步。
她在我这里永远讨不到好,但她自有人讨好。那家伙现在就站在院门外,我抖了一下身体,甩掉那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她那声娇滴滴的,完全不同于对我狮吼的招呼:“龙团座。”
我“喵”了一声,便轻松跃上墙头,在屋顶的瓦片上向院里望,不出所料,那个穿军装的洋货店又来了。
我不耐烦看那套看熟了的热情似火与讨价还价同时上演的戏码,于是一路在禅达的青瓦屋顶上走走停停。禅达的屋顶是我的领地,我梭巡一番,居高临下看了会子更见萧条的街景。
人类太过愚蠢,他们酷爱战争。生灵在他们的你死我活里比他们更加不得好死,我这禅达的猫王如今渐渐找不到自己的小弟,它们都被饥肠辘辘的人类变成了食物,于是我现在形单影只。
已经没什么生灵敢光天化日公然出现在人类发绿光的眼里了。我耸了下肩,但我是猫王。
我跳到地面,轻车熟路一直向着江边跑去。怒江对岸是我老家,如今我已回不去,所以我酷爱跑去那个叫祭旗坡的地方眺望对江。
那个穿军装的洋货店就住在祭旗坡上,我经常坐在在坡后的树枝上看着他。他有一群破败的士兵,同这个叫祭旗坡的山地相映成灰。
我已经很久没在这片荒地上抓到老鼠了。在这群破落户把这个山坡挖成人类愚蠢的阵地工事之前,我还偶尔能抓上几只瘦弱的田鼠解闷打牙祭,但现在,我只能无聊地用芭蕉树干磨爪子,或者——做我正等着做的事情。
现如今芭蕉树也越来越少了,那群人类是比我更不挑食的生物,他们吃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毫无原则与品味。
我曾经研究了很久芭蕉树根的去向,后来我终于亲眼目睹了一个腰里插菜刀的叫花子兵撅着屁股把芭蕉树根挖走,带回他们那个比老鼠洞好不了多少的阵地。我尽量小心地跟着他,好奇心差点杀死猫,我看着他把芭蕉树根泡进盐水,我想不出那样的食物为何值得一个人类边叹着气边仔细炮制。
我太想弄明白这其中的奥妙,我走得太靠近那把菜刀。
那个叫花子兵在看到我之后双眼放光,他咽下一口唾沫,我能清楚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不由自主发出纷乱的低喃,我过了很久才明白他是在说:“再来条蛇就是一锅龙虎斗了。”
他当时说的是广东话,这也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只有广东人才会把猫与蛇炖在一起,他们对于食物的想象力令我哭笑不得。
我不介意被人当成盘菜那样看,因为我看他们的眼光也是盘菜。当然,我比他们高贵得多,我不屑用他们塞牙缝。
我也永远不会塞进他们的牙缝。我迅速弓起身子,箭一样扑向他,我的爪子直接抓向他的眼睛,他吓得菜刀落地——没用的人类。我轻轻松松跃出他们的壕沟,向坡后的林子里飞奔。
那家伙连菜刀都没来得及捡起,就连滚带爬追出战壕,我简直同情他,那样的跌跌撞撞,只配吃点芭蕉树根维持他人类的生命。
同我的赛跑明显以我的完胜他的惨败结束。他也不追我了,他在拼命喊叫:“狗肉!狗肉!”
他大约失心疯了,不然就是芭蕉树根吃多了,坏了眼睛。有我这么灵活小巧霸气威风的狗么?他喊什么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