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棋微睁着眼,眸子空洞无光,嘴轻轻动了动,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丽妃却知道他要说什么,哭着骂道:「父皇,你就知道要见你父皇。见了又怎样?若能拿母亲的命换你的,母亲心甘情愿。可……可要是你照实说了,以你父皇的心性,又怎么饶得了你?就算你父皇不要你的命,咏善若出来,他和淑妃又岂能放过你?咏棋,咏棋啊,你这是要把自己往虎口上送,你要母亲怎么答应你?你要母亲怎么办?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我怎么办啊?」
清怡抹了眼泪,忍痛道:「娘娘,要哭也不能在这哭,天寒地冻,殿下这身子受不了,先回房吧。」
召来几个信得过的内侍,把咏棋和丽妃请回房中。
清怡给咏棋被雪水浸湿的衣裳换了,盖上厚被,又在被子里搁上好几个小暖笼。
闹腾了半日,再探手进去,咏棋身上总算没那么冰凉。
他瞪着眼,直直看着上空,仿佛无知无觉的废人,表情呆滞得令人心痛。
清怡再劝丽妃去睡,丽妃死活不肯,坐在咏棋床边一步也不肯挪动。
有小内侍把太医院熬好的药趁热送来,清怡出去接了,吩咐旁人不许进门,亲自把药端进房里。
黑森森的药汁用白瓷碗装着,有大半碗,热热的。清怡拿着碗在房里站住脚,看看丽妃,又看看躺在床上瘦得不成样子的咏棋,低声问:「娘娘,这药……还要放东西吗?」
丽妃看了不成人形的儿子一眼,悲意上涌,泪珠连坠下来,叹道:「放吧。看他这样醒着,比睡过去更难受。」抽泣一声,又凄凄道:「要是让他储了点气力,又不顾死活地闹起来,我的心也要碎了……」
清怡黯然,默默领命。
把碗搁在桌上,掏出刚买来的安魂散,打开包纸,用指甲挑了一点到药里。
咏棋本来愣愣的,等她端着药到了跟前,忽然清醒了一点似的,把头转过,直勾勾瞪着她,黑眸波光荡漾。
那目光,藏着不甘、惧怕,又有一分垂死似的悲伤哀求。
看得人心脏好像被爪子握紧了要掐碎一般难受。
清怡眼里蓄泪,勉强柔声哄道:「殿下,来,把药喝了,好把病治好。」弯下腰,把咏棋上身稍扶起一点。
碗递到唇边。
咏棋双唇早褪尽血色,白惨惨的,触着瓷碗边缘,颤得如风中落叶。
「母亲……母亲……」他竟然发出一点声息。
自从他病倒后,凡能开口说话,无一次不是力竭声嘶,要见父皇,此刻居然叫起母亲,语气颇为平静。
正在垂泪的丽妃听了,惊喜交加,赶紧过来扶了他,「咏棋、咏棋,母亲在这里,好孩子,你要什么?」
咏棋双唇颤了半日,才又断断续续道:「母亲,不要逼我喝药……母亲,求求你……求求你了……」双目满是哀求。
丽妃心痛道:「好孩子,母亲怎么忍心逼你?只要你迷途知返,不要再卷入咏善的是非,好好做你的皇子,母亲从今以后,什么都依你。」
咏棋听见「咏善」二字,蓦然神情大变,眼睛瞪得老大,十分吓人,身子僵了片刻,忽然后仰脖子,看着头上的黄瓦屋顶,凄厉大叫,「咏善、咏善!你回来!你回来!」
丽妃听得一阵心惊,知道他丝毫未改,上来抱住他道:「好孩子,别叫了,求你别叫了!」拿手绢捂他的嘴。
「回来!回来!不……不要……我不要喝药!我要救他!我要救我弟弟……」
清怡手忙脚乱,把碗里的药往他嘴里灌。
咏棋重病之中,连女流力气也敌不过,喘着气拼命摇头,挣扎着不肯喝,被硬灌了两口,痛苦得连连咳嗽,身子蜷成一团,哭着求道:「清怡、清怡……你别这样逼我……」
他身子虚弱到极点,说每一个字都是骨髓里挤出来的力气,又颤又轻。
清怡脸颊满是泪水,哽咽着道:「殿下别执拗了,这样苦熬着谁受得了?你为了咏善殿下要把自己的小命送了,让娘娘怎么活?快喝了药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