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她愧疚而自责的模样让张日山知道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他做事一向严谨稳妥，因此昨晚他就已经修改好了梁湾的报告，之所以提出让她午休前修改原稿，原本的想法是再考察一下她的能力，谁料到这迷糊的姑娘居然把这事给忘记了。
他一开始确实是生气，认为她没有重视工作，做事太马虎。后来吃饭时再想了想，当然这个“想”只是在为梁湾找理由——毕竟他对于这个女孩子撒娇卖萌的可爱模样缺少免疫力——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今天是她第一天进组里，早上一来就被吴邪和尹南风“教育”了一通，心情自然不好，重案组的人一开始工作就完全不理人，气氛凝重严肃。对她这样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难以适应。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告诉自己应该给她一些时间来适应新环境新生活。尽管如此，但是教训还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佯装生气，由着梁湾不停自责忏悔不予理睬。
现在梁湾一句“承担全部责任”，他开始觉得这个女孩有责任心，这点很不错。而且“教训”得也差不多了，可以“原谅”她了。
梁湾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神色紧张又在张日山久久的沉默中略显局促。等待师傅大人最后的决定是一个无比煎熬的过程，在后来的日子里梁湾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终于，温热的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她抬眼就看到了张大队长平和的眼神：“张日山……？”“记住这次的教训，我不希望再有下次。”言词仍然是严厉的，但她可以感受到他语气中对自己的鼓励和期望，尽管下一秒他便轻轻拂去了她的手。
梁湾一瞬间怔住，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发涨发烫。在她愣神的瞬间，张日山看了看腕表：“回家吧。”
她望着他转过身，清隽的身影引得路人频频注目。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冷清的人，可他却给予了她如此温暖的感觉。
他冷清吗？有几个人真正了解过他？又或许，是他不想要有人靠近他？
他置身于茫茫人海，却宁愿孑然一身。
她第一次产生了这种微妙的感觉，虽然她很快将此想法深压地下。
“张日山。”
张日山回过头，明丽的她站在夜色里，笑脸如花地融入她身周的暖色灯光：“谢谢。”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但无法忽略的，是这一刻心房传来的从未有过的触动，蔓延全身血脉。
直到他离开视线，梁湾才背过双手仰望夜空。
嗯，今天的星星真好看。

十四
翌日梁湾仍然是第二个到办公室的，张日山早已坐着座位上进入工作状态。梁湾默默提着包绕过他走向自己的位置，张日山的视线扫到她，淡淡地开口：“梁湾。”
“是。”梁湾下意识地立正，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早上好。”
张日山垂眸轻轻回应：“早。”梁湾听到他的回话，笑得更加开心：“我去工作了。”
“等等。”张日山忽然叫住她，梁湾疑惑地转过身，他转动椅子让自己正面对着她：“昨天霍秀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嗯。”
“我决定，接下这个案子。”
“嗯……？”
面对好奇宝宝的大眼睛，张日山显然不打算多解释，只是说：“这次的案子主要由你负责，我从旁协助。组里的其他人不插手此事。好了，你去准备准备，下午我们出发去找霍秀秀。”
梁湾听得一愣一愣的，张日山已经转回去继续工作，她只能回自己位置上，用了几十秒来理解他的命令，再用了十分钟来深究背后的深意。
然后，梁湾就发现了，比等师傅大人做决定更难的，就是听懂师傅大人的决定。
一般来说，这种普通案件是不会让重案组调查的，但是霍秀秀不去报警却托解雨辰来找他们，这确实有些奇怪。早在霍秀秀说此事时，她便通过观察众人的微表情，了解到了张日山对这一点也有所怀疑。但在当时来说，张日山应该是没有接下来的打算的。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
昨晚回家以后，她立刻打电话给了沈琼和黎簇，他们说上一个案子的报告已经由张日山亲自修改并上交，而且时间是在昨天上午8点，也就是在张日山规定让她修改好的时间之前。她心里的愧疚终于消散一些，也很快想明白了张日山让她修改只是在考验她的能力，为了防患于未然，他自己修改好了报告上交。果然，她忘记了这事，若不是张日山做事认真严谨，她就真的要卷铺盖走人了。
之后他的指责和教训，其实已经是在以师傅的身份教她做事并且给她机会。
想到这里的时候，对于张日山，她心中的敬佩之情更加深厚。
当然，这次的考验被她搞砸了，张日山要寻找另外的机会。这次的案子就是一份很好的试卷，难度应当不大，且有他从旁协助，就算她经验值为零也不至于太过难堪。正好这几天结束了一个案子，组里的人闲来无事，他能陪她一起去查案，其他人可以放几天假，她也就没有了援手。
难度适当的实战考验，基本独立的查案过程，多么完美的试卷。
就算是从考生的角度来讲，梁湾也由衷地为张日山点赞。
她抬起头仰望着张日山的方向，双手托着腮，一边点头一边美滋滋地想：这个师傅真是找对了！
与此同时的张日山完全不知道某人的小心思，一心一意扑在解雨辰传来的资料堆里，准备着给某人的“考试”。

十六
至于这个锁……梁湾抿唇犹豫了片刻，对张日山说：“要不，找黎簇帮忙？”
后者瞟她一眼：“不用。”然后直起身问霍秀秀：“她的生日或者手机号。”
霍秀秀用了两秒钟判断这是个疑问句，然后如实回答。张日山点点头，打开电脑桌面上的QQ程序，输入了霍秀秀说的电话号码，点击确定，几秒钟后显示登录成功。
梁湾眨了眨眼，所以，他们就这样“盗”了人家的号？
张日山打开QQ空间，很快打开了被锁的日志，示意梁湾过来看。她立刻恢复状态认真阅读：
接近午夜了，时间迈向新的一天，但我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
到了今天我还是无法相信，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会落到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就在刚才，叶晨来找我，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向我告白。我喜欢了那么久的男孩，干净得像雨后的晴空，蓝得澄澈明静。我多么想答应你啊，可是我不能，如今的我，早已经配不上你了。这样肮脏的我，这样浑身污点的我，如何能再在你身边，让你一身圣洁的纯白，沾染上纷繁都市的污秽？
所以对不起，我无法承诺给你任何东西。你会有更快乐的人生，会有更完美的恋人，因为我的晨，你是那么好，就像我生命中最纯净的初晨。
再见，我喜欢的人，祝你活得幸福。
五月二十三日
女人都是感性的，看完这样沉重悲伤的临终告白，梁湾多少有些难过。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问道：“秀秀姐，你认识这个叫叶晨的人吗？”
“叶晨？哦，认识的。他是姌画大学时候的暗恋对象，现在好像跟姌画在一家公司，还是同一个部门。”
“能带我们去找他吗？”
“当然。”
梁湾起身，张日山看着她打算离去的模样沉默不语。突然她回过头，把床头剩下的半杯水装进塑料瓶里，连带上药瓶一起装进包里：“走吧。”
张日山眼底有一抹淡淡的笑意，很快消失不见。
霍秀秀开车带他们去韩姌画之前任职的公司，她跟这儿的总经理私交不错，很容易带人进去来到技术部门，她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搜索了一会儿，没找到想要找的人，略有点沮丧：“好像不在。”
梁湾刚想说那改天再来，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秀秀？”

每次我更新都木有人……木有人爱我

今天梁山没有同框……不想更新了

加更今天晚上

很高兴，更文

十八
下午五点，市区最麻烦的时间段之一。
下班高峰期。
梁湾被堵车折磨得有些头疼，暗暗后悔为什么要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停留那么久，导致现在的困境。
从叶晨那里出来，张日山四处转了一圈，然后若有所思地走向停车场，整个过程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因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所以她也不敢说话，怕打断他的思路。坐在车里，张日山又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发动车子回去。
如果不是因为她高考结束拿到驾驶证之后再没碰过车子，她还真想把师傅大人拖进后座，自己开车回去算了。至少不至于现在卡在市中心的路段上动弹不得。
张日山似乎不在意堵车，单手支着下巴看窗外的车队。梁湾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开车的都不嫌累，她这个坐车的也没资格抱怨呐。
看向远方的天空，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她瞄一眼腕表，是啊，快六点了。
他们已经堵车堵了将近一小时了！
梁湾头疼地扶额，盯着前方不远的红灯。过了这个路口，转弯后就不会有太拥堵的路段了。
车流缓缓移动着，几十厘米的前进就需要踩刹车。由于惯性带来的颠簸感觉让梁湾有些眩晕，从来不会晕车的她也觉得难受了。胃里开始翻腾起来，梁湾闭上眼睛向后靠，想让自己好受一些。
张日山再次踩下刹车时，偏头看到她愈发苍白的脸色，什么也没说。
终于等到转弯时，张日山说：“难受？”
“有点晕车。”梁湾睁开眼睛，看到前方已经是宽阔的路面，车辆稀少，暗自松了口气。
张日山默默地踩油门，加快车速。
这条路笔直通向警局，而且畅通无阻，意识到这一点的梁湾打起了精神。张日山注视着前方，时不时注意路旁的景象。
“张日山，你看那儿。”
被梁湾呼唤的张日山目光飘向她那边，只一眼就骤然收缩了瞳孔。
消防车的警笛声响彻天际，高大的居民楼此时笼罩在熊熊的火海中。被困的人在窗口大声呼救，甚至有人选择跳楼逃生。消防队员一边扑灭大火一边前赴后继地冲进火场营救。
“张日山……啊！”
梁湾感觉到车身大幅度倾斜，耳边是车胎与路面间刺耳的摩擦声，她下意识地攥住车内的抓手，紧接着就是“嘭”一声，她整个人由于惯性向前扑去。
如果不是安全带的束缚，她一定会撞上车窗。
等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稍微观察了一下四周就明白了——他们撞上路边的护栏了。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这条路上车流不多，路面也很宽阔。这辆车是性能极好的保时捷，张日山的车技也不差，那么繁忙拥堵的交通都能克服，怎么可能会撞上护栏？
她喘着粗气看向张日山，惊讶地发现他浑身颤抖，禁闭着双眼，额上有细小的汗珠滚落下来，面色苍白得吓人。
“张……张日山，张日山你怎么了？”她伸手去推他，以为他是哪里受伤了。却发现他没有伤痕，只是面色痛苦不堪，就好像……某种疾病发作。
“张日山张日山！”梁湾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双手去扶他坐好，“张日山没事吧？”
张日山双手抱头，脑袋疼得要炸开一样，记忆里某些深处的画面浮现出来，就像梦中无数次重演的那样。
火光冲天，满地的鲜血……
脑海里嗡嗡作响，一切事物都好像突然间远去。遥远地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张日山……”
是梁湾。她很着急。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全身似乎都麻木了。肌肉完全不听大脑的指令，无法动弹。紧咬着的牙关也在颤抖，强烈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几乎无法呼吸。
“张日山你别吓我！师傅！”梁湾急了，她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撞车，为什么苏苏会变成这样……
但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张日山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她只能干着急。
过了几分钟，张日山微微睁开眼睛。梁湾欣喜地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掐住手腕。力道大到要捏碎她的骨头，像是把所有的惊恐不安都发泄在她身上。
她呲牙，手腕上的痛是无法忽略了，只能说些什么让彼此好过一些：“张日山……？”
张日山没有回答。
“张日山你……怎么了？”
长久的沉默，十几分钟的僵持，张日山终于缓缓松开她的手腕：“没……没事……”
她看了看手腕的淤青，急道：“都这样了没事才怪呢！要不去医院吧？”
“不，不用……”天知道他说这些话花了多少力气，不断有汗水滑落，“有没有驾照？”
“啊？”梁湾觉得自己在状况外了，“有。”
“你来开。去解雨辰那。”
“……我？！”
梁湾惊讶地出声，让她开？！
不过看他的样子，确实是不可能开车了。他好像很难受……不能再拖延了，一定要赶快去找解雨辰。
梁湾咬咬牙，推开车门把张日山扶到后座，自己检查了一下车子，只是前方车灯处被毁较严重，其余只是蹭掉了漆。
从张日山那里艰难地问到了地址，梁湾打开导航，路程不远，而且规划的路线也避开了繁忙路段。她应该可以的……吧。
梁湾坐上驾驶座，吁了口气，给予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没关系，不要紧张，你可以做到的，梁湾！你可以的。
然后她抹了把手心的汗，重新发动车辆，换挡倒车。
张日山微微睁着眼看她的动作，意识快要涣散之际拼着最后一缕神智开口：“安，安全带。”
梁湾回头看他，急得快哭：“这时候管什么安全带！”
后者没有回应，梁湾扭回身子系

刚刚在写那篇文的时候，都写了一大半了……结果我回个信息返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了，，，

二十
解雨辰盯着梁湾一言不发的样子，说：“日山很快就会醒的。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今天的事也不是你的错，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自己也有些疏忽了。时间不早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吧。”说完就站起来去准备做饭。
梁湾捧着脑袋坐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向卧室走去。
轻轻推开房门，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没有开灯，还好窗帘没有拉上，她可以借助城市的霓虹灯光，依稀看到大大的落地窗边上的白色大床，张日山躺在床上，均匀而又平稳地呼吸着。
她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因为有点黑磕到了床边放置着的凳子，疼得呲了呲牙。她抬头看看床上躺着的人，见自己并没有吵到他，松了口气。
她摸索着坐在凳子上，盯着他安静的睡颜。冷冷的月华从窗户透过来，撒出一地流碎的乳白。这样的情景梁湾曾经很多次在言情偶像剧中看到过，女主角看着男主角俊美的容颜，慢慢伸出手去描摹她最爱的人的脸，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柔情与温暖。
但她完全没有这样的触动，她用手肘支在床沿，托着腮认真注视他。心里浮现的不是悸动，而是自责。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一个孤傲冷清的人，却是强大坚韧。一如她所想象的那样，他会在查案工作时帮助她，像老师一样教育她，还会为她的错误留好后路。她甚至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让他照顾，让她可以在这么强大的他的庇护下偷点小懒，犯点小笨，这些都会被原谅。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看他在月光下苍白的脸，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防备保卫，他内心深处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容易受伤的人。
而且让他受伤的人，就是她。
其实解雨辰说得也没错，这不是她的错，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但一如张日山赞赏的那样，她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而且很倔强。不管根本是什么，让他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昏睡的人就是她，这是直接原因。
她无法躲开内心强烈的愧疚与不安，无法回避自己让对自己这么好的他受伤的事实。
在这样的思绪的引导下，梁湾渐渐拐进了死胡同。脑海里的想法从知道张日山是PTSD患者的惊讶实现了到“是我害张日山PTSD发作，他才会那么难受”的巨大转变。
然后，她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趴在床头，眼眶渐渐红了。
与梁湾的低落不同，张日山此刻的梦境让他惊恐到了麻木状态。
一片汪洋火海里，他缩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死去，看着那人带走他的母亲，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忘记了流泪。
偌大的宴会厅成了火与血的海洋，他如同坠落在地狱，被命运所抛弃，无人救赎。
再次从无比熟悉的梦中惊醒，他浑身是汗，大口大口喘气，像濒死的鱼。
察觉到他醒来的梁湾赶紧抬起头，看到他慌张无助的眼神，心里的负罪感又加深了一重：“张日山……”
她小心地伸出手去触碰他，却只摸到一片湿漉漉的汗水。张日山转过头看向她，这样在噩梦中被惊醒是PTSD的正常表现，十几年来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已经学会了如何安抚自己以尽快平静。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开口，都是一怔。紧接着梁湾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诚如解雨辰所说，她是很聪明的。这沉默的片刻已经让她推想出了张日山向她道歉的原因。
原来他也在自责，他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害她差点受伤，在为今天路上突如其来的车祸道歉。
可……可是，这根本不是他的错啊！
他明明，明明那么难受，那么地惊慌无助，PTSD发作时全身肌肉的麻木和精神上的痛楚是无法忍受的，他在那样的折磨下，还在担心着她，责怪自己让她受惊吓，这让她如何能不感动？
他明明，明明承受着无法忍耐的痛苦，却强迫自己清醒着，逼着自己压下所有失控的感觉，指导她去开车。因为他知道她毕竟才大学毕业初涉社会不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遇到这样的情形她会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甚至提醒她要系好安全带，因为他们是警察，不能以身试法。
她已经无法想象他的自制力到了什么惊人的地步，能在那种时候分心考虑那么多。
现如今，他甚至为自己害她受到惊吓而道歉。
他那么善良，严谨自律，一心为他人着想。
他坚强到她想哭。

二十一
梁湾觉得其实自己真的挺没用的，明明痛苦的人是他，他一滴眼泪都没流过，一声抱怨都没有，也没有说过难受，他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他是怕她自责，怕她难过，怕大家担心，所以选择了独自承担。
可她呢？她让他去看火场，等于把他推向痛苦的深渊。他还在事后向她道歉。
做错事的人是她啊，而且她不但得到了谅解，还收到了关心，她有什么好委屈的？她有什么资格哭？
可是很奇怪，不管她如何阻止自己，眼泪就是收不住。
张日山看着她肩膀上下耸动，时不时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她在哭了。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不要哭。”
说完他就又后悔了：这种近乎命令的口气是要怎样啊？！果然平时不与人交流的缺口就在这里，想找话说都找不到。
不过这句话听在梁湾耳朵里，就是他一个受害者在安慰她一个不知为什么哭得稀里哗啦的肇事者。
这让她的自责内疚逼近了承受极限。
所以很显然的，张日山这句话起了反作用。梁湾的眼泪流得更加凶猛。
因为她想通了，既然张日山习惯自己咽下了眼泪，那就由她来代替他哭好了。把他所有想流的泪水，全部宣泄出来。
她在替他委屈。
张日山看她哭得那么委屈难过，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出自己让她受惊了这一个原因。于是本来打算伸出去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的手，僵在了半空。
梁湾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他一脸纠结的模样，再看看他停在自己头顶上方不远处的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日山：“……”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么……张日山讪讪地想收手，没想到梁湾飞快地抓住他的大手按在了自己头上，然后继续趴在床头。
张日山：“……”
现在是把手缩回来好呢，还是顺势摸几下安慰一下呢？
除非他想被眼泪淹死，不然还是选第二种比较好。
“对不起。”张日山保持着抚摸她头发的动作不动，再次道歉。
梁湾身子一僵，因为眼泪流完了，于是这一回，她炸毛了。
只见她猛地一拍被子弹起来：“不许说对不起！不许说！”
她眼睛红肿，脸上挂满泪痕，低吼完这句话后就咬着嘴唇站在那儿，看上去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挠他一爪子。
张日山被她突如其来的炸毛惊得愣住，手还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其实梁湾吼完也后悔了，她现在是怎么样？做错了事还在那里哭，面对受害者的好心安慰居然无理取闹地吼了他！
天哪天哪，她一定是疯了！难道是开车的时候太紧张，忘记带理智下车了？
她要怎么办？
“咔嚓。”
拧开门锁的声音解雨辰恭摸黑打开了门口的卧室灯开关：“怎么不开灯？日山还没醒……诶日山你醒了？”
解雨辰几步走过来，留意到两人间微妙的气氛，本来看到张日山醒来露出的笑容僵住了：“你们……怎么了？”
梁湾红着眼睛别过头去，张日山缓缓放下手，摇了摇头。解雨辰也不好追问，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可以吃饭了。”
张日山浅浅地点头表示知道了，解雨辰笑眯眯地转身出去，手摸到微凉的门把，就听见张日山在身后轻轻地说了一句：“雨辰，谢谢。”
他动作一顿，轻快地回答：“不客气。”
解雨辰一走，情况又陷入了僵持状态。张日山定定地盯着梁湾哭花的小脸，然后掀开被子下床。梁湾瞥见他的动作，也不管自己还在别扭，蹙着眉过去扶他，张日山下意识地躲开她的碰触，拿过自己的外套穿上，轻轻摇头：“我没事。”
梁湾不管他，执拗地挽住他手臂：“你有。”
张日山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哭笑不得地由她去了。
解雨正在把菜摆上桌子，看到梁湾扶着张日山坐下然后自己做到他边上，差点手抖得把盘子摔了。
这……梁湾的智商呢？PTSD就是发作的时候难受点，说到底是种心理疾病，对身体是没有影响的，醒过来就什么事也没了。她这架势看上去就好像张日山得了什么大病，连床都下不了似的。

我想申请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