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姐)
自含着泪从天子圣恩处退下。楼廊回转,听凭乌鸟乱叫,横渡远疆千里兵戈、血流成河,近只在天子眉头、妾之心头,无力驱逐。需知天下山河敌手之中,任凭两个女子左右不住。然,萤火稻草之事,不得不为。
一心决意,回头无路。为她梳妆。此时声缓如水:
“妹妹。”
“不能任性。”
妃(妹)
明镜一晃娇玉颜,螺髻初挽,尚未成型。国将不国,山河残破,犹铁马悲鸣人喑哑。思昔时甄氏啼泣跪庭阶,委身向曹不敢言。而今夷敌来犯,以妾姊妹二人为码算计权位,惺惺做派,怎可卑躬屈膝,任人宰割?
开了妆奁,择支素簪,递与身后人。强压懑腔,
“妹妹只识得女学女训,何来任性?”
妃(姐)
手握一转,狠狠掷地。“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声势言辞俱厉,而内荏似窒。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偏头瞪她,赤红着眼,落泪。
“国破家亡,我又、我又于心何忍!”
“天子不可两全。文官们个个都戳着他的脊梁骨,我又何忍?”
“妹妹,他,他只要一点时间。”便可保全江山。
妃(妹)
玉簪陡然落地,声若敲扑笞在心头。起身扶她,顺势延引座中。锥饮云愁惨淡面庞,抬手寸寸抚去晶莹泪。
“好姐姐,妹妹知错了。”
夜风乍起,掀青丝遮眼,掩去万千绪。
“可当局者迷,不若殷鉴昭昭。社稷一事,关在千秋,岂由随意更易?”
“况你我不过薄命红颜,敌戎怎舍丢甲弃盔,诚意止戈?”
“国难当头,此路恐是不通。”
妃(姐)
垂着头扑通扑通掉泪。心中酸涩如咸。“我何尝不知。”
突然抬头,死死盯住她的双眼,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摇头不止,泪流满面。
“可就是这样一条死路,或许、或许换得了一线生机。”
眼底藏着很深的希冀。哀恸凄然。
“到时候他会来救我们的,会的。”
妃(妹)
眸中泛花迷濛,甚为所动,亦是情之所至。及笄年随姊入宫,不平年淌过深水,竭泽时相濡以沫,是惯了同喜乐、共患难。
“赌什么或许!”语罢觉厉,调尾去势。
此一劫,似洪猛溃堤,尽倒转所能,侵蚀亘梁。我非顽固不化之辈,柔软处呈予她,情理晓以她。然是盛宠独钟,施千日百日恩,一蹴割离心剜肉,需得慢慢相劝。
“关山路杳,塞外黄沙,哪个是你吃得消的?姐姐,不该逞一时兴意。为陛下守好后院,前朝才能稳固,也该是我们的本职。”
妃(姐)
颓然松开她的手。双手无力下垂,眼中无神,缓缓低头。“你说得对。”
“后院安宁,前朝稳固。”
一人,一人便够了。前头既然是死路一条,病秧子一人,足够了。
拿袖子擦了擦脸,侧身于匣内重择了支象牙簪,努力朝她绽放出一个温婉的笑来。
“来,妹妹,坐下。姐姐给你梳妆。”
妃(妹)
兜兜转转还是最初模样,但扫过残烛消瘦,台侧白斑。是灯枯油尽,无从悖逆。
重拾象牙簪,工整盘了发。象牙虽珍,不比玉润。天子帐暖,拜伏同气连根。
他人皆道深宫尔虞,确乎足信。一朝烽火为凭,唤出潜藏眷恋。
识蕴飘散,耳边几字听得不真切了。
“姐姐的手真巧,待蛮人退了的大庆宴上,可要接小妹的活。”
恰是弦月映透雕花纹,余晖漫漫。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