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溪入学已有半年，想着趁春休，来白鹿洞探访一下五妹。庐山山水幽美，云雾缭绕。从南溪出发时给五妹写了封家书，解释自己会来拜访。一路走走停停，已过数日，这日终于一人慢悠悠骑来五老峰南麓。在白鹿洞书院口，下马静望书院的飞檐单门，与管事将手续交代清楚，便往留客的院子去。
「到得厢房，休整片刻，忽闻花园里一阵窸窸窣窣。有些好奇，便走进去看。

上课的钟铃杳杳自如地打响。青蓝衣裳的女孩儿恍若不闻，蹲在新绽的小花儿面前，好奇地歪头打量。纤弱泛白的茎半截掩在黝黑的土壤里面，同样泛白的粉瓣被咬掉半朵，残落不堪。她半托着腮，出了会儿神，等回神起身的时候，不留神碰翻了身旁的小花盆。
伸手翻正，再抬头时，便望见了衣着熟稔的少年。她恍了一瞬，“四哥？”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寻声而去，好巧，来白鹿洞第一眼看到的学子，便是五妹。她一袭青衣回头望我，有些惊奇。突然觉得有些头痛，有很多要解释，也有很多不得不问。望她道：
- 南溪休春假，便想来探望你。走时寄了封家书与你，想你是尚未收到。
「本想问她，怎地此时出现在这里，心中轻叹，转念还是撩袍矮身与她并肩，看那小花一会儿。默默道：
- 五妹看出什么？

她瞧他走近，话入耳里，惹她饶有介事地歪头想了一想，方含着笑一本正经地续上。
“是了，白鹿洞除了我都是漂亮聪颖的女儿家，往来飞鸽传情的可不少。兴许那送信的鸽儿看上哪家，谋量一番，交着翅儿跑了。”
思量估算，竟也有数月未曾归家，京城诸事诸景已模糊消弭，如蒙细纱。小花纤弱，回头望它，思绪却已飘荡出去，良久才回过了神。
“看它弱小，想着何时会颓败落下。”

日影稀薄，葳蕤处似有透明蜉蝣，起伏沉落。翦风拂面，目光落在少年向前伸出的手心里，像是有细微的涟漪，无知无觉无处遁形。
“好。”
她弯起眸子笑，搭上他手借力起身。青蓝的裙袂边缘沾上叶茎的晨露，晕出单薄的痕迹。
“可得快一些，若是不消时让那些下课的姑娘们瞧见，准得毫不留情地盘问我你的来历。唔，讲起来，兴许还能白捡个四嫂。”

助她起身后便放手，与她并肩往厢房前厅走。七妹心思通透，我不问、她便要主动提起，作为兄长这些话便不得不讲了：
- 五妹，怎不去上课？
她观察人事入微，对自己却时不时透露出几分潦草。裙摆被晨露沾湿，看在眼里。又听她如此说，有些尴尬，只道：
- 将学友描述得这般饥不择食，我不出院子乱逛就是。

“嗯？”眨眨眼睛，眸底清澈得空空荡荡，好似是听人言语才想起“上课”这二字，偏头含糊道，“嗯，大抵是忘了吧。”
便说是不必要择同院入学，毕竟逃课还需得被抓个正着。她并非是对念书反感又亦或嫌恶，仅是当明媚绚烂的日光倾泻，便对窗外的百木花草虫鱼走兽生出无尽向往。无形的细丝勾缠起埋亘心底的薄弱悸动，声声挑动着五感四肢。
“唔，四哥哥不是也逃课来白鹿洞的吗？”

望她一脸天真模样，我有些有劲无处使。她刚才一人在百草百花间，或许才是最舒坦。我二人走入我落脚的厢房前厅方桌旁坐下。将出门寻她前便煎好的茶倒一杯与她，斟酌到此刻这才道：
- 偶尔旷课无妨，但学的东西不能落下便可。我是正放春假，哪敢逃这么些天的课，五妹高看我了。
抿口茶，才道：
- 五妹觉得白鹿洞如何？

煎茶浮沫，烹香四溢。双手虛捧着杯盏，单薄的热度透过瓷壁寸寸渡来，慰藉着上下参差的差异。
“嗯，我记得了。”
点了点头，含笑想着若是让夫子听到“偶尔旷课无妨”的言论，是否会气歪了胡子大骂。又想着这春假委实是好，扬州那般广阔富饶的地界，竟也甚少去游景赏悟。至于白鹿洞——
“适宜出神，适宜放空，若某日溪边打坐，兴许能悟出得道升仙的法子也未可知？”

看她点头，想她自己早有一番计划，并不过于担心。
又听她开玩笑似说起白鹿洞幽雅。缓缓吸入山间舒润气息，有些芳草香味。而此处山水尤佳，叫人轻易便静下心来，故她所说也有几分理。侧头望她捧茶缓缓将之说来，道：
- 如此看来，白鹿洞是适合五妹的。不若南溪不时的喧闹，是令人沉静修身的好去处。

小呷一口茶汤，微烫，唇齿间尽有茗香。幼时总将茶与药归为一类也并不毫无道理，毕竟俱是含苦有涩的味道，但因本就是出身自然生灵的万物而化，苦涩之余并不十分恼人，细品渐久，也有别番风味。
“四哥哥为什么会选南溪去？治学念书，总令人觉得是岳麓更好一些。”

她默不作声喝会儿茶，又问起我来，于是点头道：
- 说起来我爷爷曾是岳麓音律讲师，他与奶奶更是相知相识于岳麓，阿耶初时是想让我去岳麓的。
想想又带抹微笑道：
- 上元节时我尚在南溪于岳麓间犹豫。但几名玩伴都已决定要来南溪，我便跟来。五妹下次也欢迎来南溪看看，我定与你介绍我几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