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在这盛世遇见的一场烟火,短暂美丽,却从来无能为力。
幸福是要去找的,很少有天生幸福的人。
我是能够明白的。
------------------正洙
Chapter 1 记得
他对我说,正洙,若是有可能,有些事一定要竭尽全力去记得。因为有些事情我们会慢慢地,慢慢地变得不记得。
那是12月,正值冬季,前一天开始落的雪一直没有停的意思,积在地面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某种破碎的声音。我们站在街角的路灯下,身后的脚印慢慢被雪掩埋,淡得几乎看不见。英云伸手拂去我肩头的雪,认真系好我的围巾。他做这些的时候,郑重而严肃,仿佛在做一件很重大的事情。然后,他倾身上前,近得能够感觉到他的睫毛在我脸上轻扫而过的触觉。那一刻,我以为他会吻我。可是他说,正洙,若是有可能,有些事一定要竭尽全力去记得。因为有些事情我们会慢慢地,慢慢地变得不记得。
我一个人在路灯下站了很久,久到已经不太记得英云离开时的背影。伸手接住片片飘落的雪花,感受着它们慢慢融化成水。我低下头去,仿佛听见自己身体里有细微碎裂的声音。再抬起头时,发现灯光一片模糊,那片温暖的橘黄色,在我的眼睛里碎成一片一片,无法拼凑的分裂破碎。
“英云,英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寂寞而疼痛的。
那年我19岁,我叫朴正洙。
那年他17岁,他叫金英云。
19岁,母亲去世,我一个人去投奔远在马德里的父亲,乘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在飞机上,看到窗外的白云。大朵大朵,厚重起伏,连接成一片白茫茫的海洋。天空透蓝明亮,不可测量,也无可追寻。我把脸贴在封闭的玻璃窗,心里一片索然。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她的眼睛很漂亮,瞳仁是淡淡的婴儿蓝,目光盈盈,仿佛盛满了水,一眨眼就会落下泪来的样子。面对美丽温柔的空姐关心的询问,我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竟然忘了与他告别了…”
周围很安静,只有飞机引擎发出“呼呼”的声音。我又转头去看那片云,睁大眼睛,直至温暖的液体流下,划过我的脸庞。
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难过。
我走的时候,没有与任何人告别,除了小T。小T是英云送的小狗。矮腿,白色长毛,圆眼睛上有两道褐色的小眉毛。我抚养它很多年,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在带他散步,给他喂食,洗澡,抚摸以及对话。小T懵懂天真,是不会长大的婴儿,但我知道它心里有期许。这来自彼此生命之间单纯的信任,如血液的混合,疾速并且盲目。也许有生之年,我们始终不会理解对方的感情,但却舍得彼此交付。
小T来的那年,我15岁,英云是邻居家的孩子。那天他穿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那时我满脸泪痕,眼神漠然。他蹲在我的面前,给我看那只白色的小狗。
“你喜欢小狗吗?”他说,“正洙,你笑一下,我就把它送给你。”
那是我生命中的美好时光。
英云沉默地看我,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和淡淡的忧愁。
我记得他温暖的指腹轻轻划过我脸庞时的温度。
“正洙,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的梨涡很美。”
就在那个瞬间,他温柔的目光如同潮水把我淹没。没过了我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没过了我的心脏。于是,我纵容了自己的沉溺。
不会有人知道,15岁那年的夏天,一个笑起来眼角弯弯的男孩用一只白色的小狗换取了我一生的爱恋。
因为不能带小T去马德里,只好将他寄养在朋友家。
那天起得很早,如往常一样给小T喂食,洗澡。然后坐车去希澈家。在出租车上,它坚持把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伸出窗外,不吵也不闹黑亮眼睛看着吵闹街道,有无限惊奇。我的小T,它还是个孩子,它不知道即将与我告别。
它似乎不喜欢新家,兜转着难以安定下来。
我说:“希澈,小T胆小怕人,你不要带他去人多的地方。还有,每天都要给他洗澡。还有,吃完饭要牵他去散步。还有。。。”
“你怎么有这么多还有。。。”希澈打断我,“不放心就不要丢给我养啊。”
我一下就沉默下来,是啊,是我丢掉小T。
“好了,正洙,我答应你好好照顾他,你不要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别人还以为我抢了你的糖吃。”希澈轻轻拍着我的背,像是安慰,像是承诺。
我走出希澈家时,小T探出头来看我,疑惑地跟着我走了几步,看着我走远,便叫了几声。
我回头说,小T,再见。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头,我害怕看到他寂寞的眼睛。
阳光照射在眼睛里,有些刺痛。低下头的时候,我感觉到晕眩中温暖的眼泪,我只好屏住呼吸,不让它流下来。
我不敢再想下去,手抚在心口,那里仿佛被硬生生地剜去一块,血肉模糊的同时却找不到理由来哭。于是那样彻骨的疼痛只好淹没在急速流转的血液里,无法抚慰,不可救赎。
再见,英云。
当飞机着陆的那个瞬间,我终于捂着脸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