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鈡卓万這日回家得早，顧心蘭和易懿芳提前不知道，還在家裏擺了麻將桌，約了白縂帳的兩位太太切磋。
鈡卓万素來不喜歡這些場合，顧心蘭和易懿芳沒有事先通知他，見到老爺忽然回來，互相望了一眼，心道不好。鈡卓万一改西裝筆挺，穿著十分休閒，少了平日的幹練精明，多了一份和藹。
他淡淡看了一眼麻將桌，唇角輕鬆自然的微微揚起一點弧度：“戰況怎麽樣？”
白縂長的兩位太太對他有過耳聞，明白他不是易與的角色，似乎有點怕冒犯到鈡卓万。
客廳裏蓦地安靜下來。
易懿芳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主，見此情況調笑起來：“老爺，您回來的正是時候，我和大姐輸著呢，又不能半途退場，正好您回來了，我們就打住吧，免得再輸下去就丟臉了。”
顧心蘭附和道：“是，今天和兩位好朋友切磋的開心，下次有機會一定登門拜訪。”
鈡卓万倒並不顯得惱，環視客廳一圈，才笑道：“這有什麽，我突然回來才是冒昧。你們婦道人家喜歡打牌打麻將，雖你們高興就好。”
他這一開口，客廳才算有了些活氣。
顧心蘭驕傲的看白大太太：“老爺最疼我們了，平日我們做什麽，他贊成都來不及呢。”
白大太太想到自己迂腐的丈夫，心中羡慕起來。
鈡卓万語氣親切：“爾嫣呢，不在？”
顧心蘭笑呵呵的說：“爾嫣在屋裏呢，我們叫她出來一起玩，她也不願意，自己鼓搗那些花花草草的倒是來勁。”
鈡卓万側頭，眼中流露興致：“想來今年的玫瑰花又快開了。”
******
爾嫣在小園裏，沖了一壺茉卝莉花茶，靜靜品茶曬太陽。
天氣很好，鈡卓万昨晚纏得她久了，她渾身沒力氣，嬾嬾的什麽不願做。爾嫣眯著眼，遠看像慵懶的一只小白貓。
鈡卓万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別睡着了，倒時候起風容易着涼。”
爾嫣睜眼，陽光下的鈡卓万精神奕奕。
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樣精巧的東西，扔在桌上。爾嫣望去，竟然是一枚棋子。
她不明所以，拾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片刻，才笑道：“這賽鳳凰也是個奇女子，竟然能想到這一招。她不願意做你的過河卒子，又知道你無心救她，便用棋子扔你。你若還不出手相救，那就是你愚笨，沒悟懂其中真意。”
“這不叫聰明，這是走投無路，放手一搏。我完全可以在知道后也什麽都不做，像現在。”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杯裏飄浮著茉卝莉片子，清香沁人。
鈡卓万笑道：“你沏茶的功夫也越來越了得了，都要比過采芝了。”
爾嫣沒有搭理鈡卓万，沉默的凝視卒子，問：“你真的不打算救賽鳳凰，任她被董廷亨討了去？”
鈡卓万慢條斯理：“CharLЕS找過你了？爾嫣，我救她有什麽好處？”
爾嫣正了神色道：“CharLЕS是找過我，不過我原本也想和你談。這件事本跟賽鳳凰無關，我們將她拉下水，成爲犧牲的卒子。她若是個笨人也罷了，偏偏是個聰明的奇女子。卓万，如果她有一天逃了出來，你就會多了一個敵人。相反如果你今天救賽鳳凰，將來不管她發展如何，都是把你當作恩卝人。多一個盟友縂好過多一個仇敵。”
她露出柔柔的笑意，握住鈡卓万的手：“更何況人家賽鳳凰，唱戲了得。你救她還能聽到好聽的曲子，何樂而不爲？”
鈡卓万嘆氣，反握住爾嫣的手：“我不是那個知音人，她唱得再好如何？”
眼底掠過一絲狡黠：“我倒寧願聼你唱哪幾句《牡丹亭》，真真是酥卝到我骨子裏。”
爾嫣有些尷尬，抿抿唇：“你要是把人救出來，我唱也不是不可以……”
鈡卓万本來只是說笑，未曾料到爾嫣竟這般與他較真。鈡卓万摸著棋子上刻的‘卒’字，了然的笑笑：“這麽做我是非救賽鳳凰不可了。”
他盯住爾嫣：“你當真要我救她？”
爾嫣斂下眼：“我不是要你救她，是希望你救她。卓万，沒有人能夠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鈡卓万淡淡道：“誰說沒有，我眼前不就有一個。”
爾嫣迴避他的眼光，沒有看見鈡卓万眼中的執著。
他輕描淡寫的道：“既然決定了，那麽是時候會會這位賽鳳凰了。”
爾嫣又擡起眼睛，對他靦腆的微笑。陽光下這個笑容淡雅卻明亮，鈡卓万最喜歡她這樣恬然，心中一動，正要說什麽，爾嫣卻拾起棋子，放在鈡卓万手心，將他的手攏緊。
卒子冰涼。
******
鈡卓万既然同意要救人，就片刻都不耽誤。
一方面悄悄聯係當年的具體事宜，一方面去監獄探望了康子君。康子君料到鈡卓万會來，見到他不感到驚奇，心底承認自己是慶幸而激動地：“不愧是鈡大狀，果然懂了我的意思。”
鈡卓万在牢房外看她。
康子君憔悴了不少，幾日沒有吃飯，連水也沒喝上幾口。
她的衣服皺了，妝也花了。不過鈡卓万承認，她依舊是一道明亮的風景。康子君很白卝皙，五官亦很筆挺，許是穆桂英演得久了，沒有弱女子的可憐，多了份不放棄的堅韌。
他其實是很欣賞堅韌的人。
鈡卓万挑起了嘴角：“康子君，你給我一個救你的理由。只有一次機會，只能一個理由。要是我聼了覺得值得，我就考慮。”
他含笑望著她，那份笑容甚至帶了一些善意。
康子君走到鈡卓万面前。他們之間隔著一道道鐵欄杆，康子君停在一道空隙前看他，沒有説話。她的眼睛是一種很純粹的黑色，鈡卓万想，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純粹的黑。
很漂亮，像寶石，像黑色的珍珠。
康子君原本表情是禮貌而矜持的，和鈡卓万的距離漸漸縮短，她感到有點鼻酸，清清喉嚨道：“我沒有理由。”
康子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什麽都沒有。你救我，我除了能唱戲給你聼，無以爲報。所以就算你把機會擺在我眼前，我也根本沒有資本，抓不住它。……可是--”
她的眼中逐漸濕潤：“如果你不想救我，你爲什麽來呢？鈡大狀，你這麽聰明的人，今天肯來這裡看我，要我給你一個理由，那也就是說你本來就已經打算救我了。”
康子君眨眨眼：“只要你還給我我的自卝由，將來的一天我一定給你最好的理由。”
鈡卓万若有所思：“你真的很聰明。我很少見到這麽會轉腦筋的女人。”
康子君苦笑：“做我這一行的，更何況還是個逃奴，哪能有一絲疏忽。再傻的人也得學會多長幾個心眼了。”
鈡卓万似是贊同，往後退了幾步：“你若信我，就什麽都不要做。儅今天沒有發生，不要讓董廷亨起疑。只要你能做到這點，很快我們之間，”
他指指監牢：“就不會擱著這些阻礙了。”鈡卓万對她隨意的揮揮手，轉身而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長長的走廊裏，逆著光。康子君握緊拳頭，她等了這麽久，找了這麽久。
不管什麽阻礙，她都會一一剷除，名正言順的，站在鈡卓万身邊。
待續。
鈡卓万這日回家得早，顧心蘭和易懿芳提前不知道，還在家裏擺了麻將桌，約了白縂帳的兩位太太切磋。
鈡卓万素來不喜歡這些場合，顧心蘭和易懿芳沒有事先通知他，見到老爺忽然回來，互相望了一眼，心道不好。鈡卓万一改西裝筆挺，穿著十分休閒，少了平日的幹練精明，多了一份和藹。
他淡淡看了一眼麻將桌，唇角輕鬆自然的微微揚起一點弧度：“戰況怎麽樣？”
白縂長的兩位太太對他有過耳聞，明白他不是易與的角色，似乎有點怕冒犯到鈡卓万。
客廳裏蓦地安靜下來。
易懿芳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主，見此情況調笑起來：“老爺，您回來的正是時候，我和大姐輸著呢，又不能半途退場，正好您回來了，我們就打住吧，免得再輸下去就丟臉了。”
顧心蘭附和道：“是，今天和兩位好朋友切磋的開心，下次有機會一定登門拜訪。”
鈡卓万倒並不顯得惱，環視客廳一圈，才笑道：“這有什麽，我突然回來才是冒昧。你們婦道人家喜歡打牌打麻將，雖你們高興就好。”
他這一開口，客廳才算有了些活氣。
顧心蘭驕傲的看白大太太：“老爺最疼我們了，平日我們做什麽，他贊成都來不及呢。”
白大太太想到自己迂腐的丈夫，心中羡慕起來。
鈡卓万語氣親切：“爾嫣呢，不在？”
顧心蘭笑呵呵的說：“爾嫣在屋裏呢，我們叫她出來一起玩，她也不願意，自己鼓搗那些花花草草的倒是來勁。”
鈡卓万側頭，眼中流露興致：“想來今年的玫瑰花又快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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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嫣在小園裏，沖了一壺茉卝莉花茶，靜靜品茶曬太陽。
天氣很好，鈡卓万昨晚纏得她久了，她渾身沒力氣，嬾嬾的什麽不願做。爾嫣眯著眼，遠看像慵懶的一只小白貓。
鈡卓万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別睡着了，倒時候起風容易着涼。”
爾嫣睜眼，陽光下的鈡卓万精神奕奕。
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樣精巧的東西，扔在桌上。爾嫣望去，竟然是一枚棋子。
她不明所以，拾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片刻，才笑道：“這賽鳳凰也是個奇女子，竟然能想到這一招。她不願意做你的過河卒子，又知道你無心救她，便用棋子扔你。你若還不出手相救，那就是你愚笨，沒悟懂其中真意。”
“這不叫聰明，這是走投無路，放手一搏。我完全可以在知道后也什麽都不做，像現在。”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杯裏飄浮著茉卝莉片子，清香沁人。
鈡卓万笑道：“你沏茶的功夫也越來越了得了，都要比過采芝了。”
爾嫣沒有搭理鈡卓万，沉默的凝視卒子，問：“你真的不打算救賽鳳凰，任她被董廷亨討了去？”
鈡卓万慢條斯理：“CharLЕS找過你了？爾嫣，我救她有什麽好處？”
爾嫣正了神色道：“CharLЕS是找過我，不過我原本也想和你談。這件事本跟賽鳳凰無關，我們將她拉下水，成爲犧牲的卒子。她若是個笨人也罷了，偏偏是個聰明的奇女子。卓万，如果她有一天逃了出來，你就會多了一個敵人。相反如果你今天救賽鳳凰，將來不管她發展如何，都是把你當作恩卝人。多一個盟友縂好過多一個仇敵。”
她露出柔柔的笑意，握住鈡卓万的手：“更何況人家賽鳳凰，唱戲了得。你救她還能聽到好聽的曲子，何樂而不爲？”
鈡卓万嘆氣，反握住爾嫣的手：“我不是那個知音人，她唱得再好如何？”
眼底掠過一絲狡黠：“我倒寧願聼你唱哪幾句《牡丹亭》，真真是酥卝到我骨子裏。”
爾嫣有些尷尬，抿抿唇：“你要是把人救出來，我唱也不是不可以……”
鈡卓万本來只是說笑，未曾料到爾嫣竟這般與他較真。鈡卓万摸著棋子上刻的‘卒’字，了然的笑笑：“這麽做我是非救賽鳳凰不可了。”
他盯住爾嫣：“你當真要我救她？”
爾嫣斂下眼：“我不是要你救她，是希望你救她。卓万，沒有人能夠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鈡卓万淡淡道：“誰說沒有，我眼前不就有一個。”
爾嫣迴避他的眼光，沒有看見鈡卓万眼中的執著。
他輕描淡寫的道：“既然決定了，那麽是時候會會這位賽鳳凰了。”
爾嫣又擡起眼睛，對他靦腆的微笑。陽光下這個笑容淡雅卻明亮，鈡卓万最喜歡她這樣恬然，心中一動，正要說什麽，爾嫣卻拾起棋子，放在鈡卓万手心，將他的手攏緊。
卒子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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鈡卓万既然同意要救人，就片刻都不耽誤。
一方面悄悄聯係當年的具體事宜，一方面去監獄探望了康子君。康子君料到鈡卓万會來，見到他不感到驚奇，心底承認自己是慶幸而激動地：“不愧是鈡大狀，果然懂了我的意思。”
鈡卓万在牢房外看她。
康子君憔悴了不少，幾日沒有吃飯，連水也沒喝上幾口。
她的衣服皺了，妝也花了。不過鈡卓万承認，她依舊是一道明亮的風景。康子君很白卝皙，五官亦很筆挺，許是穆桂英演得久了，沒有弱女子的可憐，多了份不放棄的堅韌。
他其實是很欣賞堅韌的人。
鈡卓万挑起了嘴角：“康子君，你給我一個救你的理由。只有一次機會，只能一個理由。要是我聼了覺得值得，我就考慮。”
他含笑望著她，那份笑容甚至帶了一些善意。
康子君走到鈡卓万面前。他們之間隔著一道道鐵欄杆，康子君停在一道空隙前看他，沒有説話。她的眼睛是一種很純粹的黑色，鈡卓万想，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純粹的黑。
很漂亮，像寶石，像黑色的珍珠。
康子君原本表情是禮貌而矜持的，和鈡卓万的距離漸漸縮短，她感到有點鼻酸，清清喉嚨道：“我沒有理由。”
康子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什麽都沒有。你救我，我除了能唱戲給你聼，無以爲報。所以就算你把機會擺在我眼前，我也根本沒有資本，抓不住它。……可是--”
她的眼中逐漸濕潤：“如果你不想救我，你爲什麽來呢？鈡大狀，你這麽聰明的人，今天肯來這裡看我，要我給你一個理由，那也就是說你本來就已經打算救我了。”
康子君眨眨眼：“只要你還給我我的自卝由，將來的一天我一定給你最好的理由。”
鈡卓万若有所思：“你真的很聰明。我很少見到這麽會轉腦筋的女人。”
康子君苦笑：“做我這一行的，更何況還是個逃奴，哪能有一絲疏忽。再傻的人也得學會多長幾個心眼了。”
鈡卓万似是贊同，往後退了幾步：“你若信我，就什麽都不要做。儅今天沒有發生，不要讓董廷亨起疑。只要你能做到這點，很快我們之間，”
他指指監牢：“就不會擱著這些阻礙了。”鈡卓万對她隨意的揮揮手，轉身而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長長的走廊裏，逆著光。康子君握緊拳頭，她等了這麽久，找了這麽久。
不管什麽阻礙，她都會一一剷除，名正言順的，站在鈡卓万身邊。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