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她说要喝酒便喝酒，她说要在酒窖练功便在酒窖练功，她说要酒葫芦便给她酒葫芦......姚逍突然想，其实如果这小爷要其他的呢？只怕自己也一样会不犹豫的奉上吧。
     虽然，她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本不是七小姐，更不是七少爷。可是就那言语举止间便有那种轻微的疯狂，让人忍不住想要一起颠倒乾坤的生活......是精彩也好，是深渊也罢，突然就觉得生活似乎本该如此。
     第十四章   夜游
     雪逸拉着姚逍在酒窖中巡了几圈，然后又问姚逍哪些酒好喝。姚逍看着雪逸孩子般的样子，眼睛了是星星般的明朗，也不由的跟着开心起来--雪逸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她笑的时候，似乎周围的空气中都飘动着愉悦的因子，她眯眼调笑的时候，似乎整个空间中都是暧昧的气息，而他眼光放远的时候，你似乎又能从那种安静中感受到一种深邃。
     最后，在姚逍的指点下，雪逸拎了两坛子酒，便招呼着姚逍往外走。
     夜色中，姚逍俏笑着问雪逸："去哪里喝？"
     雪逸却做了个禁声的表情："去厨房搞点调料出来。"雪逸的动作颇有些贼眉鼠眼的模样，让姚逍想到了一个字：偷。可是这万花谷中，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雪逸这小爷去偷的呢。
     姚逍也不管那么多，跟着这磨人的鬼精灵径直溜去了膳房，去了以后雪逸把酒递给姚逍，自己在一大堆调料前又是看又是闻，最后挑了几样装了，然后从雪逸手里拿过酒坛子，便带着姚逍往谷外走。
     这是到万花谷的第三天，也是雪逸第三次往谷外走，只是这一次和前两次不同，这一次，不是逃。
     不过虽然不是逃，可是雪逸的表情却像极了偷跑的模样，东张西望的，就像竖起了耳朵的猫。
     姚逍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觉得还蛮有意思的，不由得跟着这小爷悄悄的往谷外溜去。
     出谷很顺畅，中途有人看见了，也是远远的让开了。雪逸和姚逍便一人提了一坛子酒顺顺当当的出了谷。
     这个时候已经是月满西楼的时候了，银月光洒得漫山遍野的，万重山在厚重连绵中被月光染得冷清而神秘。
     出了谷，雪逸拉了姚逍便拐进了山里。山里的光线非常的暗，只有月光，偶尔渗进来，满山的黑暗中偶尔有小动物被惊动逃逸。
     雪逸只管拉着姚逍往山上奔了，这一带的山连绵不绝，倒也不算非常陡峭，却是林木茂盛，人迹罕至，所以几乎没有什么路。雪逸不会武功，偶尔遇上树枝横亘，或者脚下山石突兀的时候趔趄着，姚逍便拉着她，有时候避一避，有时候扶上一把。雪逸没有了顾虑反倒是奔得畅快开心，像是走不稳路的孩子对奔跑充满了兴趣。雪逸嬉笑着，一串串的笑声在静谧的山里传出老远。
     姚逍在她身后，感觉夜风冷清的抚过自己的面庞，那些在暗夜里安静矗立的林木散发着清新美好的气息一路向后。世界是安静的，而内心却是潮涌的。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滋味，却明明可以感觉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雀跃。
     姚逍看着在自己前面跌跌撞撞一路欢欣的雪逸，突然就莫名生出了无限的宠溺。这是个爱自由的孩子，也许她本身就是自由的代名词。所以怪不得她会想着要从谷中逃离，怪不得她不想要七少爷的头衔，怪不得她行事做派都那么的不合时宜。
     可是也怪不得她能够在自己心里烙下那么一点如风如影的痕迹。
     姚逍看着雪逸青衫飘飞，不由得抢前一步，一手抱了酒坛，一手搂了雪逸的腰，施展轻功，上了树梢，一路往山上飞去。


     雪逸本来奔得开心，衣袂飘飘中，有逆风而行的快感。那袭青衫的飘飞让雪逸觉得在山林中自由的飞翔，而这飞翔真的在瞬间变成了现实，自己的腰突然被姚逍搂住，雪逸赶紧搂紧了左手中的酒坛子，然后自己便在幽深的山林中瞬间向上，真的离开了地面，树枝在自己的身边滑过，跌向深处，而身体却飞向天空，姚逍的手臂紧紧的搂着自己，雪逸侧头便看到姚逍的脸，她半眯着一双如秋波的眼望着自己。
     天空的颜色依然是夜里的深远黑暗，抬头仰望星月交辉中，天空博大而神秘，只是那轮圆月，突然近在眼前......
     脚下是那些被夜染黑了的山林，夜风拂过，如波浪暗涌，俏立的枝头，被风轻轻压低，然后抬起，一波一波从远处来，一波一波又往远处去......
     在高处的时候看到的风景真的和在林中感受到的不同，放眼，目光落得更远些，心似乎也更远些。姚逍在自己的身旁，雪逸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灵动与气息，很近很近。
     雪逸的闹腾在飞上天空后突然安静--这便是飞的感觉么？从未想过有这一天，真的飞翔在天空中，头顶星月，脚踏夜风，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自由的抱着酒坛子在山林里飞奔，不用去想自己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不用去想那个任务的截止日期，不用去想自己需要到什么地方，埋伏在哪幢高楼的什么地方可以一枪击碎对方的头骨，不用去想那个自己杀掉的人，是如何样一个人，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自己做了最冷酷的杀手，却依然在心底里保存着一个正常人的那点温暖，这点温暖曾无数次的折磨自己，虽然在那个世界，自己似乎从未得到过所谓的温暖。
     与狗争食的童年，头破血流的抗争，街角的挣扎，自己要的不过是一点维系生命的食物，无数次的从那个角度，侧头看到背着书包上学的同龄人，从同一条街上远离自己的那一面远远避开自己，然后远去......在D9中与死亡赛跑的少年，衣食无忧却没有了自由，只能是服从，服从，并且拼了命的踩在别人的尸体上保存一份活着的权利，长大以后，自己强了，可是却成了工具，工具--利刃，越强越是照成死亡的利器--那些过往太悲伤，悲伤到自己似乎总是在忘却，而如今，当自由终于降临到自己的身上的时候，似乎一切又重上心头。那些痛过的不再痛，只是感慨，只是感慨。
     不做杀手，做酒客便好。
     雪逸仰望天空，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杀手无泪，只是自己真的自由了！无论这是什么样的世界，无论这将是什么样的江湖，无论是否依然充满着险恶欺骗，但至少自己自由过。
     自由，与生命同在!
     姚逍侧头便看见月光下，雪逸眼中的点点泪光闪动，她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痛，这张扬的小孩，这总是欢笑着的小孩，突然的眼泪让人如被针扎了下般的疼。
     雪逸也不说话，抬头望天，然后生生吞回了泪水，右手往自己左手臂弯中抱着的酒坛的泥封上一拍，拉来缠绕在坛口的一圈细线，一扬手，整个酒坛的泥封便被完全启开。
     夜风拂过，酒香扑鼻，雪逸双手举起酒坛，一仰头，便见那坛子中的酒在月光下澄澈的成一条线落入雪逸的口中。
     "爽啊......姨，你看这山多好，这月色多好，这酒多香，还有......这人也多美啊......"雪逸转头，手指轻轻勾了姚逍的脸颊，似朦胧似清醒，似深邃似张狂......
     姚逍搂着雪逸的手却突然的在雪逸腰上轻轻拧了一下："爷一天可真多过场......"
     "过场不多，岂非太闷，太闷的人生有多少意思？姨说是不是？"雪逸拿开抚着姚逍的脸的手，又捧着酒坛子喝了口酒。


     "是......爷说是便是......"姚逍也笑起来。脚下已经是山顶，姚逍旋了一圈慢了身形，寻了处空旷的地方落下地面。只是搂着雪逸腰的手倒没有放开的意思。
     雪逸也不理，只侧身靠在姚逍怀里，这姿势倒是舒坦，随即又举了酒坛子灌了一气。
     "爷便是要奴家抱着你在这山顶喝一宿的酒么？"姚逍偏头，嘴唇几乎贴到雪逸的耳朵。轻轻的呵气声瞬间侵袭了雪逸的感官。
     雪逸敏感的将脖子一缩，就着姚逍的身子转了半圈，和姚逍拉开了一点距离，却让两个人正面面对了--这距离很近，近到在夜色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眼眸中的情绪，近到在夜色中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姨......你的呼吸乱了......"雪逸突然说。
     "无论是谁，在这样的距离里面对着爷，乱的恐怕都不只是呼吸......"姚逍不笑，轻声的说，似乎是叹息般的语言，在夜风里却久久不能飘远。
     雪逸却咧嘴笑了："姨......你喜欢上我了？"雪逸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侧着头，弯身向前，微微扬起头，半眯着眼睛，咧嘴......混混的模样。
     姚逍看着雪逸那被几大口酒灌得有些发红的脸，也只是笑了笑，弯下身把手里的酒放到地上，然后捧起雪逸的脸，望了许久，然后手心在雪逸的脸蛋上拍了拍："姨当然是喜欢你的......"
     "姨，你那么好的功夫，这夜里能不能打只野味来，我烤给你吃......"雪逸说。
     姚逍这时候才明白这小混蛋半夜到膳房偷那些个调料的作用。便嗯了一声，然后雪逸只看到那袭湖色从自己面前突然消失......
     雪逸使劲摇了摇头--轻功真的是个好东西，自己一定要努力学才行，这个世界没有飞机，甚至没有火车没有汽车，如果自己连轻功也不会，那真的太可怜了。
     雪逸又灌了口酒，然后放下酒坛子，往四下里寻了开来--要找的自然是柴火，这样的山里最不缺的大概就是这个了，雪逸找了些干树叶，找了些枯枝，又采了几根看起来木质很实的新鲜树枝。
     找好材料，雪逸便就着树叶点了火，然后将树枝架在上面点着。
     火光跳跃中，姚逍便回来了，手里一只野兔。
     雪逸笑着起身，然后从口袋里掏了把随身带着的匕首把野味收拾妥当，又找了附近的水潭清洗好了，拿回来就着新鲜树枝穿了，架火上烤。
     姚逍看着雪逸熟练的拨火，熟练的将兔子架在火上翻转，不时的抹上些油，抹上些调料，渐渐的，兔子表面被烤出油来吱吱的在火上冒着，白生生的兔子在火上渐渐变成金黄的颜色，让人嘴馋的香味渐渐飘散开来。
     "看不出，我们家爷还有这一手哈。"姚逍就着火光看着雪逸。
     只是火光跳跃中，雪逸也不说话，姚逍也不说话了，两个人突然对望了一眼，然后注意力似乎都停留在了那只兔子上......
     山风萧瑟，有些凉，火光跳跃，灰烬偶尔在火苗的尽头升腾上天空。
     树林里却慢慢的走出一个人来。
     紫衫，形态优雅......
     "只是不知道这好酒这好肉，可有我慕容喃的一份？"来人自顾自的说。
     第十五章 江湖
     雪逸斜着脑袋看了看来人，唇角噙了一丝笑，然后用棍子拨了拨火，火苗便轻轻的串了上来，带着星星点点的火星，火光映照间，将雪逸和姚逍的脸照得更加的亮了一下。


     漫山遍野，似乎都活了过来，树叶草尖的露珠在晨光中反射着亮眼的光芒，如同珍珠一般，惦念那一夜栖息的绿色，然后在微风中摇曳而下，雪逸看着身前的一滴露滑落草尖，然后落到地上，悄然无声，雪逸却又似乎听到了那砰然的碎裂......
     原来晨景如此之美。
     两个人沉默着，都没有说什么，当阳光普照了大地，姚逍和雪逸的脸上都布上了温暖的时候，姚逍抛开已经喝完的酒坛，转身对着雪逸一笑："爷，咱该回去了，还得练功呢......"
     "我们就在这里练如何？姨，你看这里视野开阔，晨光温暖，连草木也似乎有情，每一滴露水，都眷恋相依一夜的那抹绿，跌落的时候，如同泪滴......"雪逸抬头望了望天，自己越来越不像一个杀手了，杀手是感觉不到这些的，杀手只感觉得到别人的心跳，感觉得到别人颈间动脉的位置，感觉到别人太阳穴的跳动......可是自己似乎开始有了常人的思绪......这大概是好的吧。
     姚逍走过来，目光落在雪逸的身上，有些宠溺的摸了摸雪逸的头："爷说在哪里练就在哪里练......只是这山顶晨露重，爷现在还没有多少功夫，小心受寒就好......爷先打坐练内功吧，一个时辰就好，刚开始，不要求速成，但这内功是要天天坚持才可有成就的。打坐完了，我教你剑法......"
     "听姨的......"雪逸点头，这当儿，功夫是必须得学了，技多不压身嘛，多学是好事情，对于曾经的杀手来说，雪逸更是明白弱肉强食是天理。即使自己不愿意杀人，但至少自己得学会自保，而如今虽然情势不明朗，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陷入的是如何样的漩涡，但是非常明显，自己确实就是那个即将面对暴风雨的人。
     雪逸就着石头打了个双盘坐--这石头一夜挨着火堆，虽然现在火是灭了，倒还有余温，这块石头倒也平整干爽，甚至还透着些儿温度，雪逸坐着觉得还不错。等摆好了姿势，雪逸又抬头望着姚逍，扯着不怎么正经的笑问"姨会陪着我吗？"
     这话问得像小孩子了，姚逍不由得又笑着摸了摸雪逸的头："姨当然会陪着爷......这里虽然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但到底已经出了万花谷的地盘，爷的三脚猫功夫，哄哄人还可以，真遇上高手，我怕爷这条小命也就送这山顶上了......"
     "恩......"雪逸点头，然后摆端了姿势，五心向上，眼观鼻鼻观心，认真打坐。
     姚逍看着雪逸，姿势摆得是有模有样的，也不去管她，只在旁边的空地上抽了剑，舞了起来。
     雪逸内视筋脉，正循着姚逍教导的方法引导那些依然散在身体中似有似无的气聚集到丹田部位，然后便听到了姚逍舞剑的声音。
     这剑舞的风声就是一种打扰......雪逸的引导在这种似有一定频率又似杂乱的剑舞声中停滞了下来--内功心法，最忌讳的就是打扰！对于心法练到高阶的时候，打扰可能会让人走火入魔，便是雪逸这样的初学者，在修习内功的时候，如果被打扰，也会使人停滞不前，影响心绪，对于修习一点好处都没有。
     雪逸听着姚逍的剑舞，干脆放弃了去捕捉身体里面的气的想法，闭着眼睛全心的去听剑划破空气的声音，轻轻的，敏捷的，迅速的，像精灵的舞蹈......
     雪逸闭着眼，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却听得极入神，甚至在心理面根据那剑气破空的声音判断出了姚逍的动作......
     雪逸闭眼，也在心里想象出一个舞剑的姚逍......
     这剑初时舞得既重且慢，到后来是越来越轻越来越快，那破空的声音几不可闻，可是雪逸却又听得清清楚楚，似乎天地间便只有这声音了......


今天的转播就到这了啊？

     闽东行无法忽略这个少爷的存在，因为她实在是太特立独行太离经叛道了。他时常在看到雪逸的时候皱了眉头，远远避开，可是又不由自主的去关注这个张扬的少爷今天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然后，七少爷终于有一天找上了他闽东行，要弩枪！
     又是个难以让人接受的要求。天下人都知道弩枪是禁物，可是这七少爷说得轻描淡写的。而闽东行居然就答应了......
     七少爷找闽东行的时候，就靠在万花谷西面一颗半大的魁树上，树干被她压得有些弯，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在意，反倒在那棵魁树的支持下顺着魁树前后摇摆，对那树的弹性非常满意的样子。
     七少爷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要弩枪，然后就那么看着闽东行，闽东行在那眼光中突然就红了脸，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意乱，就点了头，说了好。
     雪逸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开，走的时候依然是轻飘飘的模样，可是闽东行的心却像是在擂鼓......
     自己跟七少爷说话了......自己答应了七少爷做弩枪的要求......
     第二十一章 杀人游戏
     弩枪的可怕、弩枪在江湖中的绝对禁忌，谷中无论是谁都比雪逸了解。
     所以那些花童在被雪逸集中起来以后，却发现拿到手的居然是从未见过的兵器，或者说是暗器，然后，七少爷那懒洋洋的声音就冒出了"弩枪"这两个字......所有人都呆了--传说中的弩抢，传说中的禁忌，就这样被七少爷明目张胆的拿了出来......
     普天之下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把弩枪拿出来让孩子玩？
     就只有封家这位七少爷吧。
     花童们大多十四五岁的年龄，既紧张，又兴奋。也只能是兴奋着却又紧张着。
     还好，在闽东行的强烈要求下，给弩枪都配上的，都是些没有箭头的细木棍，而不是弩枪本来该有的带了倒勾的铁箭，即使如此，只要被击中要害，依然是会死人的--弩枪是一种非常精巧的装备，可以装在手臂上，射出的箭速度非常的快，那种速度会让即使是一个纸团也能把干的泥地打出一个小坑来，如果装的是真的弩箭，那么即使是寸厚的铁板也可能被击穿......
     这在雪逸看来并没有什么，以前的世界很多种枪就都有这个效果，甚至很多武器的杀伤力远远超过弩枪，使用弩抢并不是世界末日。所以对于这个世界的人对弩枪的禁忌是觉得有些愚昧的。在雪逸这里，弩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禁忌，只是一个比较难以批量生产的武器而已。
     而且雪逸并不害怕死人，在D9雪逸见识的死亡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对死亡既恐惧又麻木。而人怎么才能发挥最大的潜能？那就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
     雪逸让花童们的头箍上戴了一朵绒球。然后开始在万花谷东面少有人来往的一个地方下了禁令，说是要玩游戏闲人不得入内。然后，就开始了让人心惊胆战的"杀人游戏"。
     孩子们分组，然后躲藏，击杀--击杀的当然是对方头顶上那颗绒球，被击中绒球的，算死亡，退出战场，等待接受处罚。如果击错了位置，导致了对方受伤，那么--倒不用真的抵命，只是会直接退出战场，也接受处罚--被关入附近一个前不久挖出的山洞里，山洞里面有一条横在半空的树根，被关的人会被倒吊在树根上一天。
     而如果在规定的半个时辰以内没有完成战争--也就是一方将另一方完全击杀，那么，所有人无论"死"、"活"都会被倒吊一天。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出谷了，早已经没有了最初要跑路的心态，可是每次走到这里，总还是想起最初逃跑的时候被姚逍带回来，被吴痕赶回来......
     而今自己自由的出谷，可惜却没有了最初那迫切希望逃离的心态。也许这本身只是一个局，可是如今的自己已经入局了。也并不急着出局。
     世界是什么样的?谁知道呢。
     雪逸的刀斜背在背上，刀柄在右肩上方，是她最喜欢的位置，左肩上背了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一套换洗的衣物，一些吃的，以及银票和一些碎银子。雪逸还在一边感慨，阿雪啊，你怎么就把我送到这个只有冷兵器的武侠世界了呢？你要是把我送到一个有飞机的地方多好，娶妻也不用这样靠骑马了啊。或者把我送到以前看的玄幻小说的那些有魔法的地方也好啊，一个空间传送，不就搞定了？结果这个地方唯一快一点的居然只有轻功......
     轻功确实很快，可是飞机燃的油，轻功燃的却是内力，飞上个把时辰是没有大问题，可是内力耗掉了，可不是一时半会像加油一样就能搞定的。所以这出远门，还真得靠骑马。
     雪逸不喜欢骑马，到这个世界以后才开始骑马，以前没有过，也不需要，只有骑了马的人才知道，骑马出远门是如何的痛苦，无论万花谷出来的千里驹是如何的优良温顺，也无论这马鞍是如何的柔软舒适，七少爷都觉得这是个磨人的事情。
     骑上一整天的马屁股疼，大腿内侧还得磨破，虽然如今的七少爷在长时间泡黑泉以后，身体的自动恢复能力比以前更是有国之而无不及，但是这细皮嫩肉的七少爷依然对骑马是颇有微词的。
     可是不骑马还能怎么样呢？
     走路？那二十天的时间，自己只怕是带不回自己那传说中惊才绝艳的媳妇了......
     雪逸骑着马，顺着万花谷外那条泥土路一直往外，万花谷在山中，骑马第一天的路程大概都是在这山中行走，按照事前看过的地图，雪逸的第一个落脚点是在出了山以后，通州地界一个叫霞鼓的小镇。
     天将黑的时候，雪逸已经在道上渐渐的见到了人影，大抵是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民，雪逸也就放慢了速度，任这匹已经一天没怎么休息的千里驹慢慢的踱着步子往镇上走。
     不多一会儿的功夫，脚下的泥地变成了石板路，马蹄踢踏的声音变得清脆悦耳，而在不远处雪逸便看到了立着"霞鼓"二字的牌坊。
     马蹄声在入夜的路上传出很远，那些归去的乡民以及一些收了摊子的小贩在听到马蹄声后自动闪到官道的两边。侧头一看--好俊的人儿啊......一袭青衫飘飞，满目清澈含笑，头顶布巾箍发虽然是朴实无华，可是唇角一点幅度，恰是最有修养的儒生才有的表情，那张俊脸固然已经好看得不像男人，那纤长柔和的身段更像是王家公子才有的优雅。
     只是这个优雅如王公贵族的小少爷背上却背了一把刀，腰上却挂了个酒葫芦......
     刀并不是天下王道的兵器，天下第一器就算不是武林中人的乡野村妇也知道是剑--江湖人多用剑，王家公子挂在身上做装饰的也是剑，只有山野村夫才用刀，砍柴的刀，杀猪的刀，切菜的刀......
     若说剑是贵族，那么刀就是凡夫。而这貌美的小少爷背上背着的确是是刀，弯弯的长刀，没有什么装饰的刀鞘从右肩上一直到左腰下，不像江湖侠士总是将剑挂在腰间，轻灵飘逸，不拔剑也别有一番高雅。
     目光到了左腰，那里偏还有一酒葫芦。
     侠客好酒，贵族好酒，甚至扛着锄头做了一天农活的臭男人回家也想要喝上两口。酒是好东西，甚至酒也是种文化，可惜把酒葫芦挂在腰上的人，却不多，在印象中，若不是扎髻大汉，也定是江湖鲁莽人。


     雪逸也不知道这客栈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便随意说了："只管拣好菜上两样，要碗米饭，马给喂好了就行。"
     "爷不要点儿酒？这出门在外的，喝上口酒解乏，我店里的桂花酿，算得是上品，少爷不喝实在可惜......"小二极力推荐。
     "那你给我备上些，明日启程就带在身上了，在给带上斤卤牛肉，切好包了，明日一并带上。"雪逸想了想，身上带的百花酿固然是酒中极品，可是也只够自己喝上一顿，出门在外，也讲究不了那么多，到明日，还真得带上这桂花酿了。
     "好的，爷稍等，马上就来......"小二点头哈腰，然后毛巾一甩搭在肩上，对着厨房便大声报了菜。
     "诶，小二哥，你们这里生意很好嘛......"雪逸又插了句嘴。
     "那是当然，爷您看，这霞鼓镇虽小，却是全炎阳最好的丝绸源产地，这一带的桑叶养出来的蚕那叫一个白胖可人，吐的丝光亮透彻，韧劲十足......您可知道皇家贡品的丝绸，来源都是在咱这小小的霞鼓镇啊......所以这镇子虽小，但是常年倒是商客往来，也算是有那么点小小的繁华......而这镇上客栈虽有两家，但是我霞鼓客栈服务周到，价格公道，环境干净整洁......不是我吹嘘，比那君悦客栈可又要好上那么半分，所以如今这生意，蒙各位爷的照顾，倒也是蒸蒸日上......"店小二好不容易有了个表现的机会立刻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看这霞鼓客栈也挺好的......就小二哥这待客的热情也让人感觉宾至如归啊。"
     "谢谢爷您夸奖......有爷这样的人光临，是蓬荜生辉啊......能伺候爷这样的雅人，也是小的修了三辈子的福气......"店小二有些受宠若惊。以往见了有钱有势的主儿，莫不是鼻孔朝天的模样，偶尔遇上个斯文的，客套两句也是满心的距离。唯独这小爷，看来身份高贵却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看着可亲。
     雪逸也就笑笑不说话了，这要客套下去，不知道得搞成什么模样。
     小二也是个机灵人，见小少爷不说话了，也就闭了口叫了声稍等，便要转身催厨房去了。
     "好俊的年轻人，这顿我通州铁虎燕老三请了......"突然有人大声放了一句。满堂的客人便朝着这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
     在大厅的中间，一章方桌上坐了三个人，一个瘦小如猴，眼睛滴溜溜乱转，身边没有放武器，可是看了就让人觉得贼眉鼠眼的不舒服；一个倒长得端正老实些，黑面庞，可惜一边脸上有道疤痕，身侧放了把月牙勾--这兵器倒也奇怪，没有鞘，就那么□着，整个勾成弧形，尺长的样子。说话的却是另一个，身材高大，不修边幅的模样，唇边的胡须硬得如同钢针，左手桌子上，放了把刀，一把开山刀，满堂的客人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后，这燕老三倒有三分得意，只是宾客这目光倒并非个个景仰，有的眼神里倒有了些儿鄙视--确实啊，这样的汉子怎么比得上七少爷的风骨，无论是在座的哪一个都在心里给这燕老三打了个零分......
     只是这满堂的客人依然没有人动，燕老三是带刀的，不管他是不是武功高强，但至少是玩命的人，商客就算是有意见，也不敢说，至于另几桌同样带武器的江湖人，倒是沉得住气--这也还不到动的时候啊，还得看事情如何发展。
     雪逸也不知道这通州铁虎的名声响不响，她是没有听过的，只是有人请客，雪逸便稍稍欠了身向着那大汉到了声："雪逸谢过了......"
     然后雪逸便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我看小哥你一个人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过来和我兄弟三个畅饮一番如何？"燕老三嘿嘿笑着，望着雪逸。


     雪逸这回倒是没有扭头，也没有答复，表情都没有变上半分，只是就着酒葫芦又喝了一口，甚至眯了眼睛，满脸享受的模样。这酒真是好酒，雪逸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自己不该喝这酒的，自己该把这酒一路带到西边，带去给自己的媳妇尝尝，也许她会喜欢的。
     见雪逸不理，燕老三似乎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干脆端了面前的酒杯起了身："小哥不想过来，那么燕三爷过去也可以。"
     这话说的就有些火药味了，江湖人最讲究一个脸面，雪逸不答话，自然是损了他的面子，这满堂的客人一双双眼睛都只在雪逸和燕老三身上转，只看这细皮嫩肉的小爷如何对付得了这牛高马大的燕老三。
     "你的酒我不爱喝，我的酒你喝不得......你说咱们俩还能在一起喝酒？"雪逸却开了腔，只是这不开腔则已，一开腔便让燕老三在发了一下呆之后，怒火更炙了。
     "我的酒你不喝，那是你看不起大爷我，你的酒我又怎么就喝不得了，老子今天就非得让你喝口我的酒，也非得喝口你的酒。"燕老三已经走了过来，一大杯酒咚一声放到雪逸面前。是烧酒。
     "你的酒是劣酒，小爷我喝不习惯，又何必勉强。小爷我的酒是毒酒，你要喝，我还是劝你珍惜生命啊。不过你要是非得逼着我给你酒喝......"
     雪逸笑了笑，没有半分慌张的模样，却又伴着无辜得要命的表情顿了一下然后很惋惜的开口："在场的各位爷们儿可都见到了，这么个牛高马大的江湖客，传说中的通州铁虎也不过就是逼我这样的江湖小辈要毒酒自杀，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你现在可以选择走回去，转身，顺着你刚刚来的这个路线......面子和命哪个重要，你自己想好......"
     第二十四章   七少爷
     燕老三的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想一把捏死这个让他出丑的小白脸，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湖规矩他得守，如今几乎已经落了个以强凌弱的名头，那么自己难道真的就没有勇气去喝那酒？
     这小子多半就是骗人的，如果真是毒酒，他还能带在身上自个儿喝得那么乐呵？而且那酒香飘出来，真的是前所未闻的香，如今这香只怕是已经飘满了整个大厅了。怎么会是毒酒，只怕是有好酒不愿意拿出来与人共享而已。
     想到这里，燕老三的脸不红也不白了。有了这个理论，他的胆气又上来了："大爷我就是不信这个邪......还真就得喝喝你这酒，要是我这条命今天真搁这里了，也不问你寻仇......"他的话说得豪气，满大堂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雪逸叹息了一声，在燕老三伸手过来之前便先一步将酒葫芦往身后藏了："你真要喝？喝了我这顿饭就没人请了啊，我身上银子不多的，有人请客，我很开心呢......"。小少爷抬了眉，似乎惊讶，似乎惋惜的说。
     "小二......"燕老三没见过这么啰嗦的人，一挥手，叫了小二来，这个时候的小二脸色倒有些不好看，这客栈里面当然时不时的会来些江湖人，尤其最近，突然多了起来，这打架的事情倒也有发生过，但是无论哪方胜了哪方负了，吃亏的还是客栈啦。毕竟这些不要命的江湖客，你坏了几张桌子椅子还敢真追他背后让他陪？不想要命了差不多。
     所以小二在心里恨死了燕老三，人家小少爷好好一人，光看素质也远远不是这莽夫能够比的，还想欺负人不是。不过看小少爷的模样倒也不惧，再一想到小少爷背后那把到现在依然没有取下来过的刀，小二又觉得吃亏的不见得是那细皮嫩肉的小少爷。虽然在身材上，燕老三是占了大便宜，但是小二也算是见多识广，也多少听过些江湖传闻，道是人不可貌相。


     等小二一过来，燕老三便从怀中摸出个小钱袋来，在手上掂了掂："这里的银子，足够这少爷在这里吃住一个月了......要是我燕老三今天放平在这里了，这些银子就当是我请的客......"
     "好豪气的燕三爷啊......你这后事都安排的这么快......我今天不从你看来是不行了，不过小爷我呢，虽然背了把刀做样子，可是却真只会三脚猫的功夫，要是你那两位兄弟要找我寻仇怎么办？"七少爷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害怕的模样。
     "这么啰嗦......"燕老三看小少爷只管找借口，心里更有底气了，连说话都底气十足了："候老大，越老二，我这命要是丢了，你们也别找这小哥的麻烦，咱通州三杰好歹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说话算话的......"最后一句燕老三是对着满堂的客人说的。说得那是豪气干云。
     "那也好......"小少爷最后无奈的点了头，把藏在背后的酒葫芦拿出来，又当着众人的面喝了一口，然后眯了眼似乎好好享受了一番，然后才把酒葫芦放到燕老三的杯子跟前，倒了一些在杯子里面，只是小少爷极珍惜这酒的模样，众人眼睛早已擦得雪亮，有人看的是那酒葫芦，有人看的是小少爷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有人却注意看着这小少爷有没有耍花招。包括豪气干云的燕老三。
     只是谁也没有看出什么，包括燕老三。所以燕老三笑着端起酒杯，然后还嗤之以鼻的说："可真是吝啬......"
     "我不吝啬......我只是可惜这好端端的一条命，更可惜我这百花酿啊......"雪逸叹息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也不管燕老三什么表情，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着隔了几张桌子的一个位置上走。
     要死人了，真的，雪逸当然要离远些，死人倒在自己面前也是不好看的......
     候老大没有动，但是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如今已经不乱转了，只是盯着这小少爷，越老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那把月牙勾上面。眼睛也放在小少爷的身上，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去看燕老三，因为人人都觉得，这小少爷起身的动作大概说明他的谎言要穿帮了，大概想要找机会溜了......所以人人都盯着她。只是几个女客的眼睛里有些不舍--今天这情况，这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美少年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出这门了，所以几个女客的眼睛里面似乎都殷切的期盼着这小少年快跑，能跑多远就多远......
     可是小少爷似乎没有逃走的意思，还真在三张桌子以外的一张空座上落了座，并且又举了酒葫芦喝了一口。
     "咚......"这个声音很突兀，随即是杯子摔碎的声音，然后便听见喉咙里发出的怪异的咯咯的声音。这个声音却是从小少爷刚才离开的那张临窗的桌子边传来的。
     小少爷没抬头，只是叹息了一声。大厅里的其他客人却已经突然转过头去，燕老三倒下了，那相比小少爷实在是太庞大的身躯倒下的时候咚的一声响得很干脆，他一手按着自己的左胸，一手指着小少爷，没有说出半句话，只张大了嘴，眼球惊恐的突出来，然后就那么倒在了地上。
     燕老三死了......真的死了。
     人人都看到小少爷给了他几滴酒，人人都看到小少爷没有做什么手脚，可是小少爷喝得如痴如醉的好酒却真的喝死了燕老三！
     满堂客人突然安静了，静得似乎掉下一根针的声音也能听得到。
     越老二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提着月牙勾，眼睛里是凶横的颜色。
     可是他刚踏出一步，他的另一只手就被候老大给抓了个死紧。候老大就是候老大，他虽然是贼眉鼠眼的老大可是毕竟是老大，他到底是看出来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少爷不简单，也许并不是他们兄弟能对付得了的角色。


     人都是有血性的，可是人都是爱自己的命的。所以越老二也停了脚步，他一向听候老大的话，如果不是听候老大的话，他也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候老大的声音还很稳定。
     "鄙姓封，封雪逸，江湖人都叫我七少爷......"七少爷又喝了口酒，说话的声音轻轻慢慢的，斯文有礼的样子。他似乎有些醉了，眼眸中有些朦胧。他白皙的手还握着装了那能喝死人的酒的酒葫芦，他的背上还背着那柄朴实无华的长刀，他的左手边还放着那个不大的包袱。
     小少爷怎么可能会跑？小少爷就是七少爷，封家的七少爷怎么可能会跑？他只不过是要离那个尸体远一些而已，死人啊，多少是有些晦气的嘛。封七少爷的话都是真话，只是别人不相信而已。
     大家突然就想起了关于万花谷的事情，想起万花谷那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的七少爷，想起最近武林上的一件大事，就是七少爷要娶妻了，所以七少爷当然要出谷，要去西边的上官家，而这个镇往东的崇山峻岭中据说就有那么一片土地，叫万花谷。当然大家也就想起了万花谷最了不得的一本书，就是天下第一毒的《封泗毒经》。
     大家突然就明白了，七少爷能喝的酒，别人未必能喝。
     燕老三是死得其所。谁让他遇到的是七少爷，谁让他不听七少爷的话？谁让他当时不转身走回去？
     越老二提了月牙勾，侯老大也站了起来，然后这两个人都离开了他们的位置，只是他们不是要向七少爷走过来，而是朝客栈门口走。
     已经夜了，可是两个人却连燕老三的尸首也不敢去收了。
     满堂的客人已经安静得让人难受，不敢看七少爷，却又竖着耳朵听着。想走的行商固然膝盖有些发颤，可是却终究不敢从座位上站起来......所以没有人离开。只是安静得要命，
     "唉......"七少爷叹息了一声，真的叹息，好好一条人命啊......
     "小二哥......"七少爷叫得并不大声，可是却在安静的大厅里面清晰得不得了。
     店小二踌躇了一下，然后垂着头慢慢的挪了过来，他在发抖。
     "燕三爷留下的钱，除了付我今晚的饭钱，其他的，你去给置办一副棺材，好好埋了，若有剩下的，便当是这客栈的损失吧......"七少爷是个明理人。
     "是的......七少爷"小二的声音有些发抖，然后立刻奔出了客栈。似乎生怕走得慢一步便要被勾了魂去似的。
     客栈的损失？客栈的损失当然大过砸坏几张桌子椅子，这死过人的客栈，只怕过往行商都要掂量着是不是要住。
     这霞鼓客栈迎来的看来不是富家小少爷，而是个十足的催命鬼，小二已经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今天自己不是病得要死躺在床上下不了床，为什么自己出去迎门的时候没被门槛绊一跤摔断一条腿......
     只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有在座的一些江湖人心里疑惑了，万花谷的万花剑法什么时候变成了万花刀法？这七少爷难道真的不会武？
     第二十五章 黑衣人
     七少爷再没有说什么，也再没有动，只是扭头看着窗外，石板路上已经朦朦胧胧的不怎么看得真切，乡民自然已经回家做饭的做饭，吃饭的吃饭，吃完饭的大概已经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偶尔有两条野狗夹着尾巴在路上走过，那饥饿过度，瘦骨嶙峋的身体却轻飘飘的，在石板路上踩不出一点声响来。夜寂静等让人觉得孤单。


     而那牵马的黑衣人，却已经来到了霞鼓客栈的门口。
     霞鼓的小二心里一根弦早已经绷得快要断掉，只盼着这时间过得快些，只盼着这天快些亮，这七少爷快些拿上他要的牛肉和桂花酿骑上他那匹好马离开，一文银子都不收都可以。
     如今却又来了个带剑的客人--小二心里固然是乱作一团，可是他的眼光倒并没有坏，江湖上行走的人身上往往有股子气势，往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已经压倒了一大片。
     如今进来的这个黑衣人小二一看，头便又大了几分，一是他腰上的刀，二是他走路的时候挺得笔直的腰板，以及那稳定得不差分毫的脚步--大概只有高手才会有的气势让小二心里又是咯噔一响。
     今天的客栈自然已经是别想赚钱了，如今惹下的麻烦已经足够客栈老板头大如斗，他早已经想要关门了事，如果这要命的小少爷愿意立刻从霞鼓客栈离开，那么老板愿意送出店里所有的桂花酿还有卤牛肉，从此之后吃斋供佛天天烧香念经......
     可是如今又来了个这样的客人，小二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躬身把黑衣客人迎了进来，倒了茶水，然后恭谨小心的问："爷要吃点什么？"
     "两个馒头，一碟咸菜，一杯清水......"黑衣客坐了然后开口。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干瘪，但是每一声虽然不大却又铿锵有力。
     若在平时，点这样菜的人，少不得要被小二甚至周围的人在心里嘲笑一番，可是今天没人笑得出来，没有人眼睛里有半点鄙视，甚至没有人明目张胆的抬头看他......
     有眼光的人都看出来这黑衣人不好惹，没眼光的都还沉浸在燕老三的死带来的恐惧中。
     雪逸既没有露出半点鄙视，也没有露出半点笑来......要馒头咸菜清水并不奇怪，十多年前自己连馒头也吃不上，这黑衣人这一餐在当时的自己看来已经是绝对的美味大餐了......所有雪逸既不鄙视他，也不同情他--当然也并不会去管他，她并不是个多事的人，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她连主动看上一眼大概都是欠奉的。
     霞鼓客栈的菜色不错，虽然没有万花谷里的美味精致，可到底也是在奔波一天之后，得享了热饭热菜--也许是因为幼时的经历，雪逸对吃的不挑剔，大部分的食物对她来说，都是美味。
     她就着那葫芦百花酿，吃着两盘菜，眼睛又迷蒙起来。
     第二十六章 拔剑
     窗外已经黑尽了，只有客栈酒楼的灯光让街道上有一点点昏暗的光线，偶尔有贴墙串过的猫，也几乎只能听到一点风声了，雪逸从窗户往外看，远远的有模糊的人影拉着马车，车上是一口棺材，雪逸知道，燕老三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如果他那两个兄弟还算有情的话，应该在不远处等着他。
     雪逸的心里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是什么样简陋的思想让人有了作恶的念头，是什么样无知的头脑让人在面子和命之间选择了前者......有些赌，是千万打不得的。
     雪逸吃菜，喝酒，听着不远处君越客栈的小二关门的声音。然后霞鼓客栈的小二似乎也听到了，并且才想起来要关门般的小跑到门口，然后推了门上了栓。
     雪逸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已经喝了一半，她靠在椅背上，半眯了狭长的眼，摇了摇酒葫芦，原本满满的一壶如今一摇就叮咚作响，雪逸自顾自的笑了笑，怪不得人家说半罐水响叮当。
     这百花酿眼看着就喝掉一半，这长途跋涉的，才走了一天，雪逸有些可惜，于是塞上了酒葫芦，收到腰间，便叫了小二。


     "七爷有什么吩咐？"小二跑得很快，非快不可，即使他本不愿意过来，但是更害怕如果不过来后果更严重。
     "给我找间上房。"雪逸开口，早点休息好，看这满厅的人如今闭气了般的安静，雪逸觉得有些不舒服。
     "是的爷......"小二躬身说："请......"
     "还有......小二哥，别那么怕，我只是个不会武功的七少爷......"雪逸叹息了一声，然后又开了口，语气有些无奈。
     小二哥的脸刷的白了又红，说不出的滋味。当然是怕的，可是被七少爷一点穿，便不仅是怕了。
     "七少爷？"干瘪的声音响起。黑衣人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剑还挂在腰间。馒头已经吃掉一个，咸菜已经吃掉一半，清水也已经喝了大半杯。
     "是的，请问有何指教？"雪逸拧了包袱，跟在小二后面，被这一声七少爷叫停了脚步，找我？找我做什么？打架？不会吧，自己招谁惹谁了啊......
     "你就是七少爷？你姓封？万花谷的七少爷？"黑衣人已经走了过来，他的步子越发的步步一致了，只是这一次，每一步的速度似乎快了些。
     "是的，我姓封，是万花谷的七少爷。"雪逸没有皱眉头，有些时候，如果麻烦来了的话，皱眉头是没有用的。只能平静的看这麻烦到底是什么麻烦。
     "拔你的刀......"黑衣人只说了几个字，但是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满堂的宾客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此刻都不可避免的抬起了头望向了两个人。又有事儿了，真是多事之秋啊。
     客栈的老板和伙计们那一张张的脸大概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今天是撞邪了，迎来了一个会杀人的七少爷，又迎来了一个不怕死的黑衣人。
     雪逸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黑衣人叫自己拔刀的时候，她已经听出来，对方那看似平静的腔调中一抹难以抑制的兴奋。"你是？"七少爷拉长了尾音，明显的问句。
     "无名无姓，但是如果今天我击败了名满天下的七少爷，那么天下人都会知道我的名字......"黑衣人似乎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
     "你多大？"
     "十七......"黑衣人不明白七少爷问这一句的意思，但是他依然很直白的回答了。
     "你还很年轻......"雪逸很认真的看着黑衣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这个黑衣人看起来并不年轻，十七岁的年龄，看起来却犹如三十多岁的苍老。
     "所以我不想一直默默无闻下去......"黑衣人似乎觉得自己做得很对，觉得自己很有理想。从前两年开始听到万花谷的七少爷开始，他就立志要击败七少爷，那万花谷中养尊处优的少爷，怎么知道他这种师出无名，没钱没地位的人的痛苦？所以他便把七少爷作为了目标，他觉得只要自己击败了七少爷，那么便可以在天下英雄间留下一个姓名，于是自己想要什么，便可以有什么了......
     这两年，他四处游历，四处挑战，他有过很好的机遇遇上一名虽然不愿意透露姓名却武艺高强的师傅，给予他武功上的指点，也给予了他信心。
     两个月前，师傅告诉他万花谷的七少爷就要出现在江湖中了，告诉他让他沿着西边上官家到南边万花谷的必经之路一路走过来，细致些就能遇到七少爷了。
     所以他来了，在最后一个小镇，霞鼓遇到了七少爷......
     七少爷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明白黑衣人的心思了，所以她扬起眉笑了起来，"少侠是不想过馒头咸菜的日子，是不想穿这粗糙而且打了补丁的衣服，不想出来的时候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七少爷看着黑衣人，眼神里的笑渐渐消失了，显得有些深，江湖真好，可以靠杀人出名，可是无冤无仇的挑战真她妈的是蠢货干的事情。

     七少爷含着笑看着她。
     而黑衣人却张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突然就僵在了那里。
     "有你这样的人吗？人家七少爷明明就说了人家不会武功，你还要逼人家出手，你这就是其软怕恶，有本事想扬名立万的你去找东麓门啊，要不然去找西山派，人家还专门迎接这些上门挑战的人呢，你要是觉得打不过这些大门派，那你去找浪客门什么的啊......我看你就是欺负人家独自出门，有胆子的直接去万花谷......哼，装成侠客的模样欺负人，可丢人了......"绿衣女子一连串的骂了出来，居然顺溜得很，没半句打结。
     等这一长串话说完以后，黑衣人已经呆立当场了。他显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遇到这样一个小女子大抵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毕竟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而已，而对方毕竟是个同龄的美少女，他的英雄情节在这样的时刻更加的涌动，可是事实是自己正在受着谴责......
     七少爷却依然保持了那份不温不火的微笑，看着这个绿衫女孩儿，这女孩子其实挺可爱的。
     "要不然你跟我打也可以......"女孩子又冒出一句，然后剑尖往前推了一点。
     "你打不过我的......"黑衣人终于开了口。目光温和，可是随即又转向七少爷："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不要躲在女人背后做小白脸......"
     "我还真不想做个男人......真的......但是我相信你不会打女人的，至少不会对她动剑......"七少爷笑了笑，在满堂宾客不可思议的眼中施施然的饶开了黑衣人的剑，然后走向已经躲到一边的小二面前："上房一间，要干净......"
     第二十八章   废材
     七少爷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再也没有转头看楼下那个绿衣女子和那个黑衣男子，满堂的客人悄悄目送着要命的七少爷渐渐消失，然后将目光又落回到依然拿着剑的两个人身上。
     绿衣女子的目光虽然没有望向二楼，可是那突然黯淡了的眼睛，无论是谁都看得出，她的心早已经跟着那轻轻的脚步声去了二楼。
     少女的情怀固然青涩温暖，可是任谁都知道，那个少年，不是这绿衫女子能去想的。他是万花谷的七少爷，而且是订了亲的七少爷，而且定的是上官玄月。普天之下除了炎家的公主，只怕再没有人撬得动这场既定的婚姻......
     其实也许就算是炎家的公主也未必能撬得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江湖除外，而万花谷和上官家就更加不在此列......
     所以这少女的情怀也断然是要被现实毁掉的。
     黑衣少年的目光依然在七少爷刚刚站立的位置上，他当然看清楚了绿衫少女眼中的光，也看清楚了她那跟随着七少爷上了楼的心。
     所以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收了剑，然后便回了刚刚坐的那张桌子，继续吃他那剩下的馒头咸菜。
     绿衫少女也就回了座位，七少爷走了，然后似乎一切又都平静下来，再没有什么值得大家争执的问题。
     满堂的客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回屋--终于可以回屋了，关上门，今天的事情希望自己能够忘记，好好睡一觉便是天明，天明了，该走的就都走了，还要留在霞鼓的人也准备着是不是换到对面的君悦去。
     七少爷回了屋，上房的条件虽然不比万花谷，但到底是干净的，小二的态度虽然有些胆怯，但是还算周到，雪逸让小二打满了浴桶的热水，便关了门褪了衣服，美美的泡上个澡。
     在那个世界的时候，看的唯一那么几篇武侠小说以及电视，都无不提醒着洗澡的时候是危险的时候，雪逸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小说中写的那么玄，但是她依然将兵器和衣服放在了伸手可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