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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想为母亲报仇，但攻击你的同巢猫就蠢过头了。”断尾带着苔藓爪坐在守夜猫圈之外，在他去陪伴母亲最后一晚之前，苔藓爪需要听点儿教训。
高大的棕白色学徒没再把他怒气上头时的那套理论重复给断尾，他从不跟自己的老师顶嘴。
“湿爪保护雷族俘虏没有做错，雷族要是收到一只七零八落的小猫，那群道貌岸然的狐狸会在下次森林大会上大做文章，指责我们冷血无情。”断尾还有点愧疚，湿爪听话又懂事，是他让湿爪好好看管雷族学徒的。
苔藓爪没有说话，但脑袋越垂越低。断尾叹了口气，再次把尾巴搭上学徒的肩膀：“羽暴是战斗至死的，她死得很英勇，对手可是雷族副族长。”他没有真正地经历过失去至亲，没办法感同身受，只希望这样能让苔藓爪好受些，“我们永远都会铭记她，永远会为她骄傲。”
苔藓爪的爪子终于放开了脚下的地面，断尾松了口气，因为接下来他还有训诫要说。“不过你攻击同巢猫的行为依旧存在。残星可能不会因为你急于为母亲报仇而惩罚你，但是我会。”苔藓爪塌下了耳朵，断尾能在他的眼里看到愧疚之意，他的徒弟不是会欺凌同巢猫的恶霸，这点他还是了解的。“今晚你要为羽暴守夜，但是明天你就得去跟湿爪好好道歉，我会盯着你，做不到的话就等着跟獾爪同一批晋升武士。”苔藓爪皱起了脸，但还是点了点头，断尾怀疑要是自己不押着他，苔藓爪会不会碍于面子而一辈子不跟湿爪说话。
残星守夜时，断尾征求了他的同意，让云毛带着雪鸟鼠痕把雷族学徒送到雷鬼路边界。这场闹剧搭进去的代价已经太大了，“你要是也不想再追究下去，我们就把他送回去，我不想等来一支雷族突击队闯进营地营救他们的学徒。”残星的怒意依旧能让他背毛倒竖，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也能明白这个学徒不值得他们投入更多的精力。
奔鼻把吓呆了雷族学徒送到了营地边，没有任何猫跟他说发生了什么，他是一切的导火索，却对真正的战斗一无所知。
在等云毛召集人手时，断尾走过去替换了奔鼻，让忙了一晚上的巫医有时间休息，他还有话要最后问一次雷族学徒。
“你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我来告诉你。”断尾端正地坐着，把扭曲的尾巴卷到身前，并没有去看瘦小的黑毛学徒。“因为你愚蠢的行为，影族和雷族开战了，我们失去了一位老武士。”
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乌爪惊恐地抬起了头，尾巴微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很快闭上了。断尾深吸一口气，把剩下半个消息也说了出来，“而雷族失去了他们的副族长狮心。”
乌爪现在已经不能说是惊恐，他就像秃叶季被大雪压弯的一截枯枝，肉眼可见地崩溃了下去。断尾弯下腰，语气已经没有了黄昏时他询问乌爪用上的那种他装出来的和蔼：“等会儿云毛会把你送过雷鬼路，之后雷族猫会不会因为他们的副族长之死而迁怒于你，惩罚问责还是驱逐，都不关我们的事。但我一直都在好奇，像你这样的学徒，到底怎么敢来我们领地上偷猎的。”
月亮再次被云层挡住，断尾勉强能看见云毛和雪鸟那两身显眼的白毛朝这里走来。他低声对乌爪下了最后通牒：“你有什么冤屈不关我的事，但你如果真的有什么话想说，最好现在就说。”
黑毛学徒颤抖了两个心跳的时间，随后他就像冻住了一般，只幽幽地飘出一句低语：“是虎掌。”
断尾竖起了耳朵：“什么？”
“是虎掌让我来影族领地捕猎的。”他最后几个字声音细到微不可闻，但断尾全都收进了耳朵里。
虎掌。夜色很黑，没有猫看见断尾伸出爪子插进了地面中，他向带走乌爪的云毛点头致意，目送他们钻进黑莓藤通道。
学徒时关于星族的记忆和直觉都告诉他，他要小心雷族那位深棕色的虎斑武士，而现在他们还多了笔帐要算。
断尾舔舔劳累了一夜的脚掌，但肯定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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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闻闻，獾爪。”燧牙指导着他的学徒感知周围环境里的气味。
黑白相间的学徒兴奋地竖起了耳朵：“这是我的最终考核了吗？”
“不，你才多大。”燧牙轻轻拍了拍獾爪的耳朵，虽然学徒的个头已经跟他相差无几了，“可以先练习起来，这样你考核时就不会紧张了。”
“这里离雷鬼路很近，所以你可能闻到的全是臭味，但最好还是报告点别的东西。”断尾看他们突然决定练习，也坐了下来用尾巴盖住脚掌，巡逻队顺道训练学徒也是常有的事，只要他们别拖到营地里的新鲜猎物都冻僵。
自那次和雷族的冲突起，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轮。两族都没在森林大会上提起那场不值当的战斗——就和先前的雷河两族一般，可他却听说雷族那位瘦小的学徒，回去后没多久就出意外死了。“火爪和灰爪说他掉进河里淹死了。”这是獾爪从雷族学徒那里听来的唯一说辞，断尾对此不置可否，但就连他尾巴上的毛都能闻出来这里面有鬼。
他同样也没在雷族中听见虎掌教唆他的学徒去影族领地偷猎的传闻，不禁想是乌爪吓破了胆不敢对任何猫提起，还是雷族已经干脆烂到了根上，连这种事都不放在心上。不过鉴于虎掌被任命为了新任副族长，所以断尾更愿意相信后者。
那就随他们去吧，他舔舔脚掌，看着獾爪张开嘴仔细嗅闻冰冷的空气。
影族的生活才是断尾该关心的。捕猎，巡逻，为族群训练优秀的新武士。花楸果在这并不轻松的秃叶季里又生了两只幼崽，在不得不去垃圾场捕猎前，大家都得饿肚子，但花楸果和她的小猫必须吃饱，为此，爪脸几乎每天都泡在捕猎队里。
小金盏花在三天前成为学徒离开了育婴室，她已经比正常的幼崽多耽搁了一个多月，但没有猫会怪她的。她从狐狸的袭击中活下来已是万幸了，虽然缺了大半只耳朵，但她的听力视觉都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这只曾经活泼的玳瑁色小母猫只是变得很沉默，她总是静静坐着，不怎么说话，也不玩苔藓球和树枝，伤愈之后她花了一个月才敢再次走出育婴室，黄牙甚至担心她得长到九个月才敢成为学徒。
好在她终于鼓起勇气离开了育婴室，残星选了蕨荫当她的老师——没有谁比蕨荫更合适了，是她冲进大雨里打跑了狐狸救了小猫的命，而且她早该有自己的学徒了，她的兄弟们带的第二批学徒都已经成为武士了。金盏花爪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她并不害怕走出营地，这是个很好的开端。而且她在学徒巢穴里也不会孤单，獾爪无论是吃饭还是训练都会喊上她一起，就像只黏猫的小跳蚤。
断尾想起了几个月前他和蕨荫带着两只小猫回到营地后，獾爪得知他们被狐狸袭击的事，哭得发抖，他觉得要是自己还留在育婴室里，他们肯定不会溜出营地，他会看好他们，就像断尾在森林大会前嘱托他的那样。
现在，獾爪大张的嘴突然闭上，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闻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我闻到了……”他又张大嘴使劲嗅闻了一下，才语气坚定地说，“血腥味。”
“也许是捕猎队刚捉了猎物。”燧牙也张开嘴准备验证一下。
“我没有闻到捕猎队其他猫的味道，而且——”獾爪转向了面对雷鬼路的那侧松林，“味道是从那边传来的。”
燧牙闭上嘴，表情变得跟獾爪一样奇怪：“我也闻到了。”他朝向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耳朵高高竖起，“我们去那边看看，虽然也许只是哪只倒霉的鸽子被怪兽碾死了。”
但他们赶到雷鬼路边缘时，看到的绝对不是什么鸽子。
“那是……一只猫吗？”獾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害怕，因为雷鬼路上那团东西伸展得很开，皮毛杂乱，被暗红色的血黏连在一起。断尾眯起眼睛，他勉强看出了一只蓝灰色大猫的身形，“那肯定是只猫，但不是影族猫。”断尾心里舒了一口气，他不记得有哪只影族猫长这样的毛色。
“它死了吗？”燧牙睁大了眼睛，不太敢上去查看，“它是雷族猫，还是哪儿跑出来的宠物猫吗？”
“我怎么知道。”断尾已经准备踩上焦黑的石头路面了，但是那只大猫的身形突然和脑海中某个影子叠在了一起，他用脚掌推了推燧牙，“你觉得它像不像是蓝星？”
“蓝星！？”燧牙闻言惊恐地扭过了头，他努力辨别着那只蓝灰色大猫的模样，“好像真的是她。但是蓝星怎么会被怪兽撞？”
断尾陷入了纠结，雷鬼路怪兽的猎杀效率比夜晚的猫头鹰都高，蓝星多半是活不了了，如果这是她最后一条命，自己上去查看，万一被路过的雷族巡逻队当成是凶手怎么办？但如果她还活着呢，就算她是敌族猫，眼睁睁看着一只猫惨死，也不是武士该有的作为。
就在这时，雷鬼路面的小石子震动了起来，断尾只感觉雷鸣般的吼声和热浪袭来，一只怪兽就裹挟着狂风飞速跑过。
待怪兽跑过后，三只影族猫的毛被吓得完全炸开来，他们惊恐地望向路面，害怕看见血肉模糊的一团毛皮。“星族在上，怪兽没碾到她。”獾爪听上去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等等，它好像碾到了蓝星的一条腿——”
断尾的脚掌踏上了黑石子路面。“我受不了了，她就算是只獾，也不该被这样碾成肉泥。”他惊讶地发现燧牙也已经跳上了路面，灰毛武士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怕卷进麻烦事了吗？”
断尾嗤了一声：“要是雷族猫要因为我们救了他们族长的尸体来找麻烦的话，就算我扒了他们的皮星族也不能说什么。”
他转头让獾爪留在路边，替他们警惕两边有没有怪兽过来，就和燧牙一起飞速往路中间那团毛皮冲去。终于靠近时，不用张嘴也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连雷鬼路焦油的恶臭都无法将其掩盖。不会有错了，这绝对就是蓝星。
雷族族长的一条腿被怪兽碾得血肉模糊，甚至能看见白花花的碎骨头，厚实的浅灰色腹毛被血染成一片殷红，四肢死气沉沉地舒展开来，仿佛九条命都已从她身上被抽走。断尾几乎忍不住想闭上眼睛，这种死法也太可怕了。
“我的武士祖灵啊，她还活着！”燧牙突然大叫起来，断尾闻声看去，真的发现蓝星的腹部微不可查地起伏了一下。“受这样重的伤，她居然还活着。”
“她说不定已经死过一次，丢过一条命了。”断尾紧张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现怪兽来临的迹象，除了他们之外也没有其他猫的影子，但他感受到了一股并不来自天气，却能让他背毛倒竖的寒意。

“我们现在怎么办，把她拖到雷族领地吗？”燧牙问断尾。蓝星如果已经死了，那事情倒还简单点，他们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但她现在还活着。
“不，我们也不知道雷族猫什么时候能发现她，她要是在这段时间里死了，身上又有我们的味道，那永远别想说清楚了。”断尾伏下身准备去叼蓝星的后颈，至少现在不能把她留在雷鬼路上，他希望雷族族长够坚强，撑得住拖行。
“救她可是个比拖尸体更大的麻烦事。”燧牙说是这么说，但也弯腰咬住了蓝星背部的皮毛，帮断尾把雷族族长拖过雷鬼路，“星族啊她好沉，雷族连母猫都这么重吗？”
断尾的喉咙里咕噜了两声，他嘴里叼着蓝星的后颈皮，口齿不清地说道：“让她欠我们一个大人情也没什么不好，而且要是她死了，那雷族就轮到虎掌当族长了！”就算断尾没有多喜欢蓝星，他也知道这只老母猫活着比死了更好。
也许真是星族庇佑，他们把蓝星拖回影族边界的过程中一只怪兽都没有碰到，断尾已经不敢去想他们拖着一只比狐狸还沉的濒死雷族猫要怎么躲避怪兽了。獾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把下半身鲜血淋漓的雷族族长拖到松林这边积雪未化的土地上，他凑上来轻轻嗅了嗅灰毛母猫，仿佛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活着。
“獾爪，快跑回营地把黄牙喊来，把情况跟她说清楚。”蓝星在被拖下黑石子路面时咳嗽了一声，嘴里的血沫流到了脸上，但断尾可不敢保证把她拖回营地时她还能活着。
学徒愣了两个心跳的时间，才竖起尾巴回应道：“哦哦，好，遵命！”他立刻转身，像只兔子般冲进了松林里。
断尾检查了一下蓝星的伤势，他不知道她身体里有多少东西被撞坏了，但那条坏腿还在流血，血迹从雷鬼路一直延伸到这边，“我们得替她止血，不然她可能撑不到黄牙赶来。”
“可是这冰天雪地的上哪儿找蜘蛛网啊？”燧牙迷茫地环顾四周，下完雪的松林白茫茫一片，看上去干净得过分，一根蛛丝都瞧不见。
断尾突然想起他学徒时期在长老巢穴捉虱子时听来的偏方，他立刻从旁边的雪堆里捧起两爪子血，盖在了蓝星流血的断腿上。“用雪？”燧牙疑惑地看着断尾的动作。
“我听石牙说的，他说在实在没什么条件时，雪也能止血。”那位过世多年的老副族长经常给来看他的学徒和幼崽们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但和蜥蜴牙的吹牛不同，石牙会跟他们详细讲解进攻的战术，其他族群的弱点，还有在战斗中活命的技巧，就仿佛他们全都是他的学徒一般。石牙说他还是学徒时的一次进攻风族的战斗中，当时的巫医红蓟就曾用冰雪给他的腿止过血。
盖上雪之后，不一会儿白雪就被渗出的血染红了，断尾只能扒掉结成团的脏雪，再盖一堆新的上去。燧牙看着他工作，突然冒出来一句：“你说不定会很适合当巫医。”
断尾挑起一边眉毛瞪了他一眼，故意装出来咬牙切齿的语气回嘴道：“好啊，等我当了巫医，我就把你小时候掏蜂窝被蜜蜂蜇得蟾蜍一样浑身疙瘩的事告诉所有学徒和幼崽。”
燧牙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小声嘀咕道：“你们现在不也在这么干吗。”
突然，一直处在昏迷的雷族族长又咳嗽起来，嘴里的淤血随着她的动作飞溅到地面上的白雪中。但她看着还没有清醒的迹象，胸口的起伏倒是比他们刚找到她时强烈了许多，就像生命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蓝星，你醒过来了吗？”断尾用脚掌轻轻推推她的肩膀，但灰毛母猫毫无反应。
“你看，她的嘴在动！是不是想说什么？”燧牙竖直了耳朵凑到蓝星嘴边，断尾也凑了上去，但只能听见模糊的几个字。“雪……雪……”
“她在喊‘雪鸟’？”燧牙狐疑地看向断尾。
“你从哪儿听出来‘雪鸟’的？我就能听见一个‘雪’字。”断尾的表情比他更疑惑。
他们又听了一小会儿，但什么也没听出来，只能迷茫地坐了回去。“至少她现在看起来不那么像只死猫了。”断尾看向蓝星的腿，盖上去的雪中不再有红色的血渗出，肚腹的起伏平缓却有力。
“她应该能活下来了吧。”
“她最好能活下来，不然我们会有大麻烦。”断尾向星族祈求，他都已经救了雷族族长了，千万别让她死在影族的森林里。不过好在蓝星的状况看上去完全可以撑到黄牙赶来，他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
只不过……断尾看向雷鬼路对面的雷族领地，他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感觉到他们正被一股恶意的视线死死盯着，甚至比大雨中那只狐狸的眼神更加恶毒，可他却找不到恶意的来源，只能焦躁地甩着尾巴，希望他们的巫医尽快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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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会惹上大麻烦的。”残星摇着头，在本就不大的巫医巢穴里踱来踱去。
断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残星会这么说，“是，我应该把她扔在那里让她被怪兽一遍遍撞死，然后看着虎掌当上族长。”他毫不客气地回嘴道。
残星抬起头瞪着他，似乎对他的顶撞很不高兴，但又没法反驳的样子，只能一甩头走出巫医巢穴。
“你别听他的，你做得很对，看着一族之长无故惨死可不是武士该有的作为。”黄牙给蓝星的断腿敷上了药膏防止感染，又给她身上的挫伤都包了蜘蛛网，在这个草药紧俏的季节，算是很大方的医疗了。“蓝星至少是位讲理的族长，她活着对所有猫都有好处。”
“她这样就能活下来了吗？我看她伤得挺重的。”断尾一想起在雷鬼路上看到的惨状，肚子里还会发紧。
黄牙眯起了橘黄色的眼睛，她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蓝星，压低声音对断尾说：“我觉得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之前检查的时候，我就发现她身上最致命的创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嘴里也不再流血。如果是被怪物撞到，那她的瘀伤可不止这些。”她指给断尾看那条坏腿，“这条腿没有愈合，因为按照你们的说法，她在被怪兽第二次轧到之前就已经被撞了。”
断尾听着巫医的讲述，肚子里难受的感觉加重了，被撞死在雷鬼路上再被碾压一次，他永远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感觉。
“抱歉，我得出去透透气。”他暂别了黄牙，抬脚走出巫医巢穴，他觉得再待下去，自己晚上肯定得做梦梦到雷鬼路。
断尾刚走出洞口，两只小毛球就撞到了他的脚边。“小心点！”断尾及时收住脚免得踩到他们，嗔怪地用尾巴挡住两只小毛球的路线。
“小橡！小白！”花楸果急急地跑过来，两只小猫也摊平耳朵，慢慢退回了他们妈妈的肚子底下。“真抱歉，他们两个听说你们捡回了雷族族长，吵着要来看。”花楸果用脚掌裹住两只小猫，不好意思地对断尾说。
断尾看着她肚子底下的两只小猫，浅棕色的幼崽叫小橡，黑色的幼崽叫小白——因为他的胸脯和肚皮是白色的。他抖抖胡须，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温柔点：“只要他们看完别尖叫着跑出来就行，或者黄牙会把你们赶出来。”两只幼崽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小橡仰起头小声问花楸果：“我们能进去看了吗？”
断尾挪开位置让幼崽们钻进巫医巢穴，在成为学徒之前就见到他族族长可以让他们吹嘘上很久。
但紧跟着两只幼崽和花楸果来到巫医巢穴前探头探脑的还有一位姜黑相间的武士。
断尾撇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认真的吗？你也跟幼崽一样好奇，蝾螈斑？”小橡小白就算了，蝾螈斑可是位老武士，但姜黑相间的母猫看着不像好奇的样子，倒有点——局促不安？她的尾巴抖动着，爪子揉搓着脚下的地面，“她还好吗？”她的语气里居然是担忧的成分更多。
“谁？蓝星吗？”断尾狐疑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蝾螈斑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是只正常的影族猫，“她绝对不好，但现在暂时不会死了。”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但随即注意到了断尾怀疑的表情，又紧张起来，“不，你别误会，我不是太过关心雷族猫什么的，我只是……”
她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知道了自己父亲是谁却选择自己瞒下真相的黑爪，断尾的胡子随着面部的皱紧而收缩，蝾螈斑绝对有秘密。
但断尾没想到她真的会开口。“这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你们当时年纪不够大，所以不知道。”她叹了口气，仿佛老猫在讲故事，断尾确实来了点兴致，他原地坐下，把尾巴卷到身前，“我多年以前有一次和鼠翅蟾蜍跳一起捕猎的时候，追着一只松鼠跑过了雷鬼路。”
星族啊，他们为了一只跑过雷鬼路偷猎的雷族学徒发起战斗的事才过去了不到几个月，断尾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我只想逮住那只松鼠就走，但蓝星——她当时还是个武士——和她姐姐雪毛发现了我们，把我们赶回了影族领地。”
是个好故事，难怪断尾从来没听任何猫提起过。
“但是，雪毛她没有停下来，她追着我们上了雷鬼路，她追得太投入，然后……”蝾螈斑没有再讲下去，但谁都能猜到结果。“她被怪兽撞死了。”断尾接上她的话，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涌过一阵悲伤，原来雷族族长在昏迷时嘴里呢喃的词，不是“雪”也不是“雪鸟”。
是雪毛。
“你们那会儿才刚当上学徒不久，所以什么也不知道。”蝾螈斑的语气很轻柔，她看向深邃的巫医巢穴洞口，“这不是说影族就因此亏欠于她，但如果你们救了她，让她不用死在雷鬼路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断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没多久前他还想着能让蓝星欠影族一个大人情，而现在他连影族是不是还欠蓝星一条命都不知道。他甩甩脑袋抛开这个想法，蝾螈斑说得对，那只是个意外，影族并不亏欠蓝星什么，就算有……他们现在也已经两清了。
“你不进去看她了吗？”蝾螈斑转身离开时，断尾开口问她。
“不用了，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她的尾巴竖起，比断尾刚看见她时轻松了不少。但断尾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反而比在巫医巢穴时更憋闷。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去检查营地里备下的防御措施，再找只可以闲聊倾诉的猫。
他走到空地上时，有几位武士正按计划中的那样紧盯着黑莓藤通道入口和各处围墙。雷族猫说不定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族长失踪了，要是他们顺着雷鬼路上的血迹一路找过来，绝对会先入为主地以为是他们绑架了蓝星，断尾可不想影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迎战一队雷族猫。
断尾走到盯着围墙的黑脚身边坐下，白毛武士肩头上的毛正倒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冷。他的毛总是很薄，就像秃叶季前吃的东西不够长出一身厚毛来似的，断尾皱着眉把尾巴卷到黑脚背上，年纪大上去，秃叶季只会越来越难熬。
“獾爪跑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我还以为是你和燧牙出意外了。”他还是紧盯着围墙顶，耳朵竖直警惕着外面的动静。断尾忍不住咕噜出声，“就算碰上了一只獾，它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突然，黑莓藤通道里冲出了一只矮小的棕色武士，是负责在营地外警戒的田鼠喃。他喘了两下才大声喊道：“雷族猫来了！”等他转头看见离营地入口最近的断尾后，立刻向断尾跑来，“苔藓尾去拦他们了！”
狐狸屎，他的学徒当了武士也没改掉冲动的毛病，苔藓尾要自己一只猫拦截整支雷族攻击队吗？
断尾本来准备等雷族猫进来时先猝不及防给他们来上几爪子再把事情解释清楚，现在看来他只能先去救他的前学徒了。但还没等断尾迈开爪子，黑莓藤围墙就簌簌抖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攀爬。
黑脚立刻在地上摆出了进攻姿势，肩头的肌肉紧绷，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那帮雷族狐狸准备爬过黑莓藤！”
他们连黑莓刺都不怕，难不成雷族猫的毛皮比獾还厚？断尾冒出这么个想法时，黑莓藤围墙的上方冒出了一颗白色的大脑袋，但那家伙呆住了一个心跳的时间，仿佛没料到围墙下面有武士埋伏着。但他最终还是跳了下来，嘴里大喊着“把蓝星还给我们！”扑到了黑脚身上，两只身形硕大的白猫打作一团。

其他各处围墙上也都有雷族猫往下翻，他们一下地就立刻和蹲守在下方的影族武士厮打了起来，而黑莓藤入口处挤进来了一只巨大的深棕色虎斑猫，他两下抖掉身上的黑莓刺，眼神凶狠，高喊着：“雷族武士们，今天就算奋战至死，也要救回我们的族长！”
如果有时间，断尾真想把那张虚伪的脸皮撕下来，但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一刻都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他先动手打断了离他最近的两只白猫的缠斗——还有点困难，他们两个扭打在一起时断尾几乎分不清哪只是敌猫，好不容易等黑脚翻过身四肢着地，断尾才找到机会咬住了另一只白猫的颈皮。“白风，你个青蛙脑子！”断尾把那只白猫揪翻在地，大爪子直接踩在他脸上，对着他的耳朵大骂了一句。
“马上停下，你们这群蠢老鼠！”他的吼声绝对全族群每一只猫都听见了，几乎所有正在互相踢挠的猫真的都停了下来，他们愣愣地看着断尾，只有虎掌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像一只俯冲的老鹰。
“你们这些卑鄙的影族猫绑架，甚至可能已经杀害了我们的族长蓝星，还敢在这里辱骂我们？”虎掌的琥珀色眼睛里闪着狠戾的光芒，他说这话时有几只雷族猫倒抽了一口凉气，刚被断尾喊停的两族猫又开始互相嘶叫。
“你们这些青蛙脑子在有脸指责我们之前，最好先仔细想想你们有什么证据。”断尾松开对白风的钳制，背毛炸起，与虎掌针锋相对。
虎掌嗤了一声：“是只猫都能看见，都能闻到雷鬼路上的——”
“血迹是吧？”断尾打断他的话头，直接自己来说，“你是不是当我们和风族的兔子一样蠢？要绑架你们的族长还在那么明显的地方留下直通领地的痕迹？”
虎掌脸色阴沉了下去，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断尾直接从他旁边走过，扬起尾巴走到营地中央，“都好好想想，雷族的蠢货们，雷鬼路上的血迹代表了什么？”断尾瞥了一眼虎掌，他已经转了过来，眼睛里是一点都没想掩饰的厌恶，“你们的族长被怪兽撞了。”他说完这句话后，有几只雷族猫惊叫出声，刚刚还和黑脚打作一团的白风立刻要冲上来，不过被虎掌用尾巴挡住了。“蓝星现在怎么样了？”白风焦急地问道。
断尾不动声色地甩甩脑袋，眼睛趁机往巫医巢穴的方向一瞥，黄牙肯定是听到了动静，已经跑出来堵在了巢穴洞口，蓬乱的灰毛凶神恶煞地炸起。他不太想直说蓝星在巫医巢穴，花楸果和她的小猫们还在里面，要是雷族猫一股脑冲进去怎么办。虽然他觉得蠢如雷族狐狸也能猜到。
残星也在这时挤开几名武士走到了空地中央，他眯起眼睛盯着虎掌，炸起的皮毛让他的个头看起来比平时又大了一圈，爪子插进了土地中：“带着武士直接闯进我的营地，虎掌，你未免胆子太大了点。”
“这话该我对你说，残星。”虎掌迈动脚爪缓缓向他们走来，即使在他族领地上也毫不示弱，“我在雷鬼路上发现了蓝星的血迹，直通你们的领地，带上我的武士们过来搜寻是很正常的事吧。”
“你们的‘搜寻’，就是像松鼠一样翻越围墙，攻击我的族猫，吓坏我们的幼崽？”残星裂开嘴唇，尖牙呲起。
巫医巢穴里传来出一声小小的尖叫：“我没有被吓坏！”但发出尖叫的棕色小脑袋立刻就被黄牙一屁股挤了回去。
残星接着说：“是我的武士们在雷鬼路上发现了受伤昏迷的蓝星，把她带了回来好好医治，你居然还有脸指责我们绑架她。”他瞥了一眼断尾，像是在说“看你惹上的麻烦”。
“虎掌？”一只火焰色的公猫很没眼力见地插了句嘴，断尾认出他就是雷族那个来历不明的学徒，“你不是说在雷鬼路边界上发现了影族的气味，才把蓝星叫去的吗？”他的绿眼睛里满是质疑的神色，“为什么蓝星还会被怪兽撞伤？”
他旁边一只浅色的虎斑猫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他就像没看见的样子，直视着他的副族长。断尾立刻就预感到虎掌要把脏水往他们身上泼，果不其然，虽然很不高兴被他手底下的武士质疑，但虎掌还是说道：“是啊，我在那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蓝星，顺着雷鬼路找过去就发现了血迹。”他装作不经意地瞟了断尾一眼，“说不定是蓝星发现了偷偷潜入的影族猫，被他们引上雷鬼路才遭遇的怪兽。”
“没错，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先暗害了蓝星再装好人救她？”一只暗灰色的虎斑雷族猫大声附和着虎掌的话，之前那只浅色虎斑猫也竖起尾巴表示赞同。
周围的影族猫中传出一片愤怒的嘶声。断尾深吸了口气，他现在早就不是只能听从命令的小学徒了，族猫的日常活动他一清二楚，原本他还非常笃他们定没有越界行为，但经过蝾螈斑的一番讲述后就没有那么确信了。不过，现在这种时候就算有也只能咬死没有。“是吗？可我和燧牙救了蓝星之后还在雷鬼路边等了一会儿我们的巫医，为免被你们误会我还特地留意着雷族的森林，看看能不能碰上雷族巡逻队。”断尾也走近了几步，近到可以把那张道貌岸然的大脸抓下来的距离，“我可没看见你，也没等到你过来找蓝星。”
雷族的深棕色虎斑猫也呲起了牙，肩膀上的肌肉隆起，似乎随时准备好了打斗，“那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是在栽赃陷害你们咯？”他周围的雷族猫们因为影族对他们副族长的质疑指控而亮出了尖牙利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营地马上又要被点燃。这时，被虎掌挤在身后的白风终于受不了了，他用肩膀顶开雷族副族长，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能被周围一圈猫听到：“够了，虎掌！现在最重要的是蓝星的状况。”白猫黄色的眼睛看向断尾，眼神中甚至带了点乞求，“请告诉我们蓝星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突然有一只敌猫开始讲理，断尾倒还有点不适应，本来准备好的一堆狠话也不能说出口了。他趁扭头舔肩膀毛的功夫望向黄牙，灰毛巫医炸起的毛已经平顺了下来，她缓缓点了点头，对接下来的行动表示支持。
“那好吧，”断尾换了个和善点的语气，朝巫医巢穴的方向转了下耳朵，“她现在就在巫医巢穴里，你们想去看的话挑个代表就行了，黄牙可不会喜欢有猫打扰她的病患。”
白风低头表示感谢，并没有和虎掌商量就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巫医巢穴，在洞口外向黄牙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黄牙才挪开身体，放他进巫医巢穴。断尾有些紧张，担心里面会传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让原本就剑拔弩张的两族猫再次互相挥爪。毕竟，看到他们族长的伤势，想忍住不哀嚎出声确实很难。
有几只看着比较年轻的雷族猫焦虑地走来走去，也想靠近巫医巢穴，但都被黄牙裂着嘴吓退了。
虎掌坐了下来，粗大的尾巴包裹着脚掌，他的眼睛不悦地眯起，但在白风进入巫医巢穴后并没有再与残星和断尾起争执。营救计划突然被打乱的的雷族猫逐渐聚拢在他们的副族长身边，小声讨论着接下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