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了一晚上之后，高洁迎来了上班后的第一个小长假。
元旦假期一共是三天。第一天，她和季然相约去逛了街。第二天，她先是在家睡了个懒觉，然后就带着自己的爸妈出去买了身衣服，又吃了顿午饭。
前不久她刚刚发了实习期的第一笔工资，今天正好趁着过节聊表心意，孝敬一下。
傍晚回到家，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开饭，手机突然在茶几上响了起来。
季彦？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顺手就接了起来：“喂，季总。”
“……”
以为会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没想到电话接起后好半天，对面都没有说话。
高洁又“喂”了一声，依然没有回音。过了许久，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重新拨过去的时候，熟悉的声音才终于响了起来：“看下微信。”
说完这四个字，对方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心虚而又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什么情况？
依言打开微信，她看到了季彦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可以邀请你，一起跨年吗？”
好像是有些犹豫，明明这是一句话，他却是分两次发过来的。
高洁很快回复了两个字：“去哪？”
“海岸广场，今晚有烟火表演。”
海岸广场是洛城市中心一处有名的地标。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那里都会有精彩绝伦的烟火表演，无数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年轻人，都会在这一天赶在午夜之前聚集在广场，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不过说起来，高洁这个虽然算不上“土生”但还算“土长”的洛城人，长这么大也只是在小学的时候跟爸妈一起去那里看过一次烟火，自那之后就几乎没在那里跨过年了。
还是有些怀念那种感觉的，因此一听到季彦说在海岸广场，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给对方回复了一个“好”字之后，高洁顺手捞起自己搭在沙发上的羽绒服。
“爸妈，我出去一下。晚饭不在家吃了。”
丢下这句话，没再等爸妈说什么，她就匆匆关上门走了。
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的父亲高涵，望着女儿的背影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女大不中留啊！”
不打算去人潮汹涌的广场上凑热闹，因此，季彦将看烟火的地点定在了季风海岸国际大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
季风海岸国际大酒店也是季风集团名下产业之一。这是一座30多层的高层建筑，与周边其他几栋造型各异的摩天大楼并列成一排，共同组成了洛城江岸沿线的一道靓丽风景。
而顶楼的旋转餐厅向来是俯瞰江景和烟火表演的最佳场所。
高洁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在进门的一瞬间，餐厅富丽堂皇的设计和优雅别致的环境就已经吸引了她的目光。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坐在落地玻璃旁，一身笔挺西服的优雅男人。
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季彦稍显慵懒地靠在窗边，视线无聊地望向窗外的虚空。他优雅地坐在那里，安静沉默地像是一尊漂亮的白玉雕像。
当侍者将女孩引进餐厅的时候，他很快转过头来，给了她一个温暖柔和的微笑。
“新年快乐！”

38.
到家的时候已经夜里1点多了，高洁刚进家门就迅速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个无比浪漫而又难忘的夜晚。她在海岸广场顶楼的旋转餐厅，看了一场此生最美的烟火。
当新年的钟声响起，她听到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同她深情款款地告白：“小高同学，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言犹在耳，季彦那深情如许的眼眸也好似近在眼前。仅仅是想一想，就让她感觉面红耳赤。躺在床上，她依然能够听见自己的胸腔里那“砰砰”的声音。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她无法平复下来。
他是认真的吗？
可是为什么在她惊讶的目光里，他原本含情脉脉的眼神突然就变成了一种促狭？
“开个玩笑，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一句话犹如当头泼下的冷水，直接浇灭了女孩心中所有的悸动与期待。
所有的柔情蜜意与浪漫温馨，也都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戛然而止。
他在戏弄她？
可是为什么，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依稀看见了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复杂？
那是一种由不满、气恼和自责交织而成的复杂。
是在责怪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吗？
还是她在无聊地自作多情？
她看不透。

“你这孩子……”被女儿推到了门外，李芬站在门口，却没有离开，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囡囡啊，你实话告诉妈妈，你说的这个同事是不是你的老板？”
欲言又止之后，李芬还是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妈，你的语气怎么这么奇怪？”
被母亲疑神疑鬼的语气搞得有些无语，高洁更加烦躁了，语气不由没好气了起来：“就算是老板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我今天转正，他帮我庆祝一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其实是懒得解释的，可是又觉得不解释只会让妈妈更加浮想联翩。
忍着烦躁，耐着性子，她欲盖弥彰的解释却似乎并没有打消母亲的疑虑，反而进一步加重了她的疑心。
“囡囡，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正在跟你的老板谈恋爱？”
干脆将女儿拉去了客厅的沙发，李芬问得更加直截了当了。
“哎呀，妈妈，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呀？我们就是一起去看了场烟火，你怎么想象力那么丰富呢？”
没有料到妈妈会问得这么直接，高洁的脸“唰”地一下直接红到了耳根。然而心虚在作祟，让她没有办法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地对妈妈说“绝对没有这回事！”
她苍白无力的辩解果然没有赢得妈妈的信任，李芬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囡囡，你别怪妈妈多嘴……”
在女儿身旁坐下来，李芬开始变得语重心长：“你的那位老板，第一次送你回来的时候，我和你爸就见过。小伙子啊，确实很优秀，长得又高又帅，人又很有礼貌，一看就招人喜欢。”

她先是把季彦夸了一通，接着又突然转了个折：“但是呢，妈妈觉得啊，就只是妈妈个人的想法，你先听着，然后想一想妈妈说得有没有道理。”
似乎在想着合适的措辞，她停顿了好一会，才接着往下说道：“妈妈觉得你这老板年轻有为，外表、家世样样都没得挑，配你绝对是绰绰有余。”
“可是你想过没有，一个这么优秀的人，你喜欢，别的小姑娘也会喜欢呀。你能保证他只喜欢你一个人吗？”
“咱们家呢就是个普通家庭，我和你爸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攀什么高枝，只希望你找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这就够了。”
“至于他长得帅不帅，家里有没有钱，我觉得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对你好，不让你受委屈，你觉得呢？”
“妈，你在想什么呢？我跟老板那就是无产阶级和资本家的关系，是被剥削和剥削的关系，你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脸上染着可疑的红晕，高洁觉得自己瞬间像是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鸟，里里外外都被妈妈看了个通透。
“你呀，从小到大，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呢。你以为妈妈看不出来？”
“我懒得跟你说。”
不知道是因为心事被戳穿了，还是自觉说不过自己的妈妈，高洁干脆不说了。
李芬却没有打算不了了之，她换了个思路：“那妈妈这么跟你说吧。就算你对你的老板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你敢说他对你也是如此吗？”
“妈妈是过来人，这一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上一次送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他对你可不仅仅只是老板对员工那么简单，光是他看你的眼神就能说明一切。”

“妈妈呢，也不是觉得他不好，只是觉得咱们找对象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这样你才比较不容易受委屈。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一入豪门深似海’，到时候身不由已。”
“哎呀，妈妈，你越说越没边了。”
被妈妈的话说得越来越烦躁，高洁干脆将李芬一个劲地往主卧里推：“这么晚了，您老人家还是别再扮演人生导师了，赶紧去睡觉吧！”
打开主卧的门，她才发现自己的父亲高涵居然一直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后偷听。
更加无语了。
“爸爸，你……你们一个个……”
又羞又气，高洁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她的父亲高涵是一名中学数学老师，向来和蔼，在女儿择偶方面，他显然要比母亲李芬开明得多。
“要我说啊，小季那孩子也没什么不好，跟咱女儿挺般配的。他家世好，教养好，人品想来也不会差，囡囡不见得会受委屈。”
刚刚在门后偷听了那么久，高涵差不多已经明了女儿的心思。本着帮女儿说话的原则，他适时地插进了话题。不料刚说了没两句就被妻子一句“就你话多”给堵了回去。
讪讪地笑了两下，他冲女儿调皮地眨了眨眼，就转身回了卧室。
李芬则在进房间前又对女儿叮嘱了一句：“妈妈的话呢，你可能一时半会听不进去，但是妈妈是为了你好，你有时间就好好想一想妈妈的话。”
“这么晚了，赶紧洗漱完去睡觉吧。妈妈也睡了，晚安！”
可算是将妈妈打发走了，高洁感到如释重负。

不过，说句心里话，虽然对妈妈小题大做的行为有些反感，可是她的话她其实是有些听进去了的，她甚至觉得妈妈说得不无道理。
最近她和季彦好像确实走得有些太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妙，也越来越暧昧了。
如果他今天的表白只是一场华丽的闹剧，那么，他纨绔的本性只会让她望而却步。
她确实应该跟他保持距离。
妈妈的反对，季然的不支持，她与季彦身份地位的巨大悬殊，都将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找到她的言哥哥，她也无法确定他是否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将车开到自家别墅的地下停车库，季彦并没有马上下车。解开安全带，他将手肘靠在跑车低矮的方向盘上撑着头，仔仔细细地回忆了起来。
在零点时分，在人们一起欢呼的时候，在烟火绽放的一瞬间，他明明已经鼓起勇气向那个丫头开口表白了，却又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临阵退缩，画蛇添足地加上了那句玩笑话呢？
他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被拒绝吗？
还是害怕丢了面子？
抑或只是害怕看到她惊讶的眼神里可能会闪现的迟疑？
可是，不是早就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并想好应对措施了吗？
她同意了自然最好不过。
即使她拒绝了，他也应该可以做到大方接受、从容转身，然后再接再厉。
怎么事到眼前，就开始退缩了呢？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真是……好气哦！
这本该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夜晚！
却偏偏败给了自己的怯懦。
抬手抚上额头，季彦闭上眼睛，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现实中，有多少两情相悦的爱情，正是因为缺乏勇气才开始变得沉默？
又有多少擦肩而过的缘分，就这样输给了懦弱？
他应该勇敢一点的。
他是男人，应该尽全力为自己的所爱、所得去努力、去争取，亦该有足够的胸襟和气度去承担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果。
还是有机会的。
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就一定会有机会。
他会等。
一直等。
等到下一个合适又完美的契机，他必定从容坦荡、自信优雅、光明磊落地站在她的面前，温柔地对她说：“我本平凡，唯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很爱很爱你。”
回到家的时候，很是意外地，他看见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仍然没有睡觉的季然。
“怎么还没睡？”
明知自己不讨喜，下意识地，季彦还是在经过客厅的时候问候了妹妹一句。
结果自然是完完全全被忽略了。
季然没有回答哥哥的话。沉默了片刻，在季彦即将走上楼梯的时候，她才突然开口问道：“你今晚去了海岸广场？”
这还是她头一次关心起了自己的哥哥，果不其然让被关心的人感到了一些诧异。

回到家的时候，很是意外地，他看见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仍然没有睡觉的季然。
“怎么还没睡？”
明知自己不讨喜，下意识地，季彦还是在经过客厅的时候问候了妹妹一句。
结果自然是完完全全被忽略了。
季然没有回答哥哥的话。沉默了片刻，在季彦即将走上楼梯的时候，她才突然开口问道：“你今晚去了海岸广场？”
这还是她头一次关心起了自己的哥哥，果不其然让被关心的人感到了一些诧异。
上楼的脚步凝滞了，季彦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停顿了一秒，他像是突然有些明白了过来，随即轻描淡写地笑道：“去哪里是我的自由。”
“你和高洁一起去的，是不是？”
似乎是被哥哥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给惹毛了，季然突然提高了自己声音的分贝，语气开始变成了质问。
零点的时候，她给高洁发了几条祝福消息，全都没有得到及时回复。正感纳闷的时候，在朋友圈里她翻到了高洁刚刚发表的心情——海岸广场的烟火，真的很美！
直觉告诉她，高洁不会是一个人。
因此在发现哥哥深夜未归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就产生了某种联想。正憋着火气问他，没想到他居然回答得这么不痛不痒，不当回事。

39.
一月过半，一场对于南方人来说较为稀奇的大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来了。
雪天路滑，一路从小区步行至地铁站，高洁已经亲眼目睹了几个或因没控制好“小电驴”的速度，或因车轮打滑而摔得很惨的上班族。
踩着小高跟，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平安抵达地铁站的时候，高洁几乎是刚上地铁就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囡囡啊，你上地铁了吗？”
母亲带着点试探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下意识地就让高洁感觉到了一阵心忧：“我刚上地铁，怎么了，妈妈？”
母亲李芬同父亲高涵一样，也是一名中学老师，两年前就因到了年纪而正常退休了。平时在家除了买买菜、做做饭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做。
这个时间点她一般都是在菜市场，如无特殊情况，应该不会给她打电话。
“妈妈刚刚去买菜，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察觉到了女儿语气里的担忧，李芬在简短陈述完事情后，立刻转头宽慰她道：“不过，囡囡呀，你千万别担心，这里有一位好心人，已经把妈妈送到医院了。你爸爸今天要监考，没时间过来。你看你方不方便……”
一听妈妈摔了跤，高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没等妈妈把话说完就立刻问道：“是在咱家附近的二院吗？我马上就过来！”
挂完电话，地铁刚好到站，对面相对而行反方向的地铁也在同一时间缓缓进站。高洁一边下车匆忙赶向对面回程的地铁，一边拨通了季彦的电话。
“喂，季总，不好意思，我上午想请个假，我妈妈摔了一跤，正在医院，我得过去一趟。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季总！”
赶到医院的时候，高洁刚走进门诊大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座椅上，穿着灰色哑光皮面羽绒服的母亲李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