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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2-11-17 15:37回复
    (第十八日,小袁女史离宫的第十八日,也是……她待嫁的第十八日。)
    (一想到这里,我就快疯了!不,准确的说,从她告诉我的那刻起,我就已经疯了。——她怎能离开我。没入长安不可数的闾肆坊市,做别人的、籍籍无名的妻子,无疑是一把全锋刃的刀悬在发顶,泛着青黑色光泽,装模作样地切过空气。它还不如直接割下我的头!那是彻底的眩晕,和周而复始的痛楚。)
    (母亲,我又想到母亲。她当时也是这样离我而去,血泊中渐冷却的眼睛,不再温暖的指尖。我记得的,襁褓咿咿,是最初的微弱的呼唤和挽留。而现在呢,业不再是无力无心的婴孩,李唐的公主合该痴狂地擂开门,紫宸殿下拜谒陈情,求阿耶降恩驳回;或者自囿西楼,想象变回自太古至永劫时期的灵长物种,阴暗的爬行,尖叫、扭动……我多想这样使用我的生命。但很遗憾,我都没有做到。)
    (我只是,正在平静的腐烂,像墙上死灰脱落露出旧年积痕,心口止不住的流脓流血。缓缓地、静静地,在还周殿、在牡丹苑、在太液池,在每一个和袁茂英有过回忆的地方,继续腐烂,将躯壳还复这座生我育我,杀我噬我的围城。天地生万物,人最为贵。偏偏天地视我钟爱如刍草、狗畜,轻易剥离身侧。)
    (更难以置信的是,它将这项权力赋予了另一位我所珍视的人。但我早该想到的。生辰宴后的她岂会善罢甘休,即使那场闹剧的受害者是小袁女史,竟也还奢望着漫无边际又不切实际的重归于好。假如李徽鳞道歉的话,我一定会原谅她的,三日,五日……顶多再气七日。我好天真。)
    (我是个愤怒的讨债者,对李徽鳞彻头彻尾地失望。)
    (她想惩罚我的掉臂不顾,尽管将矛头直指我一个人,何必波及无辜。可是啊,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朝她嘶吼、怒骂,沉默里充满胜利者的凯歌,都没有意义了。)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2-11-20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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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4 12:3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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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踮起脚尖,折下一枝绿柳,惊起两只树阴里呢喃的燕子。
      我很高兴拆散它们。明宫在如水的春色中浣濯一新,兴致勃勃地,我往返于宣政殿衣香鬓影的科场与列宫之间,确认女郎们款扇出八方细风,已彻底驱逐来自益州的阴湿与困闷,确认袁氏从一本本名册上被划去,像从未出现过。我更频繁地造访仙居殿,亲切地交谈,微笑着酬酢,检阅再无蛇行的草丛、欲放的白蔷薇和婕妤身畔梳双鬟的生面孔,一切都称心如意了。
      “多好的春日呀。”同汲姿道,终不吝惜赞美,为这乖觉逢迎的三月。
      从雁塔赴宴而归,长安最热衷于节日,女科仅是可有可无的因由,欢乐才是它永恒的目的。梅子酒气笼在袖里,延至泛红的指尖,一直攀往柳叶尽头,轻轻甩着它,直至望见一个背影,我必须更正先前的话。
      不,还有一点缺憾,像白璧上赤色的瑕疵。我还没有见过李别慈,她仿佛一滴露水、一片去岁遗下的霜,与袁茂英一同静悄悄地蒸发了,真该叫钟俦去敲一敲西楼幽闭的门,咚咚,看里面是不是空空荡荡。我不该忘记她,她才享有成全一场姻缘的首功,如此的良善、仗义,恰是我认识的十六娘。
      翩翩走近。“李盈娘,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不出宫去吗?”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2-11-22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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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还陷在去岁的深雪里,看见虚虚幻幻,被冷得清清醒醒,但痛感也是快感。我想象着,每一片雪花都生成小袁女史的模样,无垠之花盛放膺府,纷纷扬扬落满整个世界,迟迟又依依地。所以,才宁愿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并盲目笃信,冬天不会过去,袁茂英也不会离开。——但那一天还是来了,钟漏相催,日夜不息,它如期而至地、大张旗鼓地、无可救药地来了。)
        (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憎恨春三月。)
        (憎恨初霁清风、憎恨茸茸绿意,憎恨每一个面上带笑、欢呼雀跃的女娘,她们夺走了本该属于西楼主人的笑声。慈恩寺佛牙暗淡,平康坊乐曲失韵,石室讲坛寡味,长安宦游自此再无意思。明明与她并未有过约定,却尤在脑海中肖想一遍,亦有意识地避开,曾经真正与我共车同游的那个人。)
        (我很久没听到李徽鳞的声音了,从生辰宴后。于新芽初绽、嫩枝婆娑的柳树下瞥得一眼之际,恍惚以为是上一个春天,最寻常的日子,她挑剔的、骄矜的、得意的声音犹如波动的水浪,此起彼伏的回荡在耳畔,唤回游离四方八极的神思。却也只是刹那,便如同触碰到骨鱼片里未净的刺,瞬时收归眸光,不苟言笑。)
        (把脸别过去,明明白白的写着「不想理你」四个大字)......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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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2-11-23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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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清楚。”
          我偏要靠近她,像一只嗅见腥气与腐肉的兀鹫,永远闲饥难忍,惟有苦痛能够豢养;偏要撕开伤口,仿佛结香和海棠开放的白日仍旧苦寒,掬一捧新鲜淋漓的血流才能取暖。叛徒,我在心里这样喊她,迫不及待地兴建法场,银杏树是绞架、山桃枝作刑杖,红眼睛的蜻蜓当刽子手,风絮拂来,降落在足尖,一块苍白的裹尸布。
          几枚叶影斜落在额前肩头,三两点,陈年的斑竹泪似的,转瞬又渗进罗缬的褶皱里,裙尾如蛇行,绕到她面前,声声叩问着李盈娘的所失。从前她失去沈氏,现在失去袁茂英,看吧,天意是我的朋党,无论她无辜或自作自受,都注定要痛上一痛。
          我大约忘记了,她还失去了我。
          “你没有听到我的问题吗,淑公主,你为甚么不出宫去呢?袁氏许嫁的郎君你见过吗,她眼下在长安城孤孤单单,你不去探望么?”
          用柳枝去扫她的面颊,又像在垂钓,她和袁茂英仿佛都抗拒那金玉良缘,多么可歌可泣的、可笑的默契!可是若她向我一样好心地庆贺,那该多乏味呀!我已饮饱了轻浮的、甜腻的笑声。
          “你们不是走得很近吗,不陪她绣团扇花囊,至少要道贺罢!”人在桥上,一双友人的影子被朱阑拦腰斩断,跌堕入池中。“你备好贺仪了么?”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2-11-24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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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中柔条脩罕,却被南风摧折而颠坠飞絮,犹似泪花扑簌簌直掉,翻起池沼星点波痕。乜斜着充盈怨气的眼睛,不胜其烦的重复)我说——你离我远点。
            (李徽鳞越靠近我,越难忍悲愤,在山眉攒成无处可泄的一股气。)
            (我想,悲愤若为力量,无疑是灌溉荒园恶之花的最好洪霖,愈挣扎、愈汹涌,也愈旺盛、愈娇艳。春冰不足消弥轸虑,反令阴沴再作,引得她乃生争心,频频相迫,明知这是设伏系饵的陷阱,深渊底藏着绝不会被驯化的猛兽,但仍旧一脚踏空,不可抑制地被束缚其中。)
            够了!(何妨阽危,轻一触射便要驳阻)
            李徽鳞,你非得要这样羞辱我?
            (羞辱。我没说错,出宫、许嫁、道贺,她字字珠玑,这还不够,弱柳擦过颊旁时,如拂尘般驱虫、掸灰的器具,妄图抹去谁人存在的痕迹;谑言轻佻,直指那桩规范秩序之内的姻缘。李徽鳞多得意,比结褵的鸳侣还要欢欣快活。——她怎么不自己嫁呢?骤然伸手打落柳枝,倒影碎乱,池心又掀一阵波澜)我的祝福,她早就收到了。
            (李徽鳞的诛心之说,不啻施以剜帟。但历生辰宴的荒诞,而今再赴刃,未必骨惊)这世,我又强留住得谁。
            (金脑梳压鬓,雪颈云肩端直,已不容许我低头)
            暗室欺心,你不会不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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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2-11-28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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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
              柳鞭无声抽在池面,笑容倏忽漾开了,细勾的、弦月般的长眉下,眸心那么亮,如雪堆上冰冷的精芒。再不会有比痛快、满足与邪恶更好的铅粉了,再不会有比她痛楚眼色更好的玄镜了,它倒映着我,望一眼,都要陶醉。目光稍偏,飘向染花汁的指尖,这只手应捉皎皎的蝴蝶,也应捉一段断肠的哀辞,信口又滔滔,像在讲一则书中读来的绮情。
              “她却说没有呢,她还说,你以往多有照拂她,宛如再生父母,只恨不能由你代做高堂呢!但公主好像把她忘了,嗳,她原要再厚礼道谢呢,毕竟……”绘声绘色,自然都是假的,我对袁茂英的权力,又何止是捏造。徐徐抬起眼波,动听地,甜蜜地一喟,不吝将事实再次奉送。
              “若不是那一日知晓你们情深意重,我也懒当媒妁,为她牵线搭桥呀。”
              是你害了她!如果你认为,那是害的话,请张开嘴,吞下这颗淬毒的苦果。一片雨云正在西行,灰雾似的投影倾倒在发梢肩头,脸色渐冷,阴沉的倨傲浮入眉心,一粒花钿很艳,像枚沁着血与诅咒的铁钉。
              “丁香刚刚开,我的生辰也没有过去多久,瞧你这记性。那一日你就不会不安吗?”叛徒!叛徒!快意和恨意纠缠。
              “我才奇怪,你非要护着她,非要羞辱你自己的时候,就没想过今天吗?”


              IP属地:北京7楼2022-11-28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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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言。)
                (……这就是李徽鳞的报复手段,张扬的,冷酷的,可恶的,即使信口胡诌,却仍然有作用,蜜语里藏着芒刺,像蛰伏在花叶下的衙蜂,冷不丁扎得人生疼。我不该忘记的,她从来如此,不管是非、不论善恶,只图自个儿畅快淋漓。而彼时她走开,我就跟上。)
                (但在被李徽鳞洞察得干干净净之后,她抓着我的痛脚,站在高地狠狠审判我。不该动小袁的,来自膺底的声音奋力呐喊,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依你,唯独这桩不行。)
                确实不安。那时我在宴厅前,想我的姐姐今日簪的什么花?有没有绘时兴的花钿,那个样式很适合她。还有,她会不会喜欢我的礼物?我为她挑了好久,极西之地的阿拉丁神灯将带来所以希望,送上一段美丽神话。
                (顿了顿,瞬间即永恒。兀自颔首)你恨我。
                (并不难明白,或许当爱不再可得的时候,恨是唯一一种能够保持紧密的情感联结的途径。 这样也好。所以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极平静、极坦然,亦很失望地)好吧,李徽鳞,是我搅了你的生辰宴,(但绝不再说抱歉)那我祝你——
                千秋万岁,独上天宫。
                (佛曰: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我的祝福,我的诅咒。)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2-11-30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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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4 12:2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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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仇隙记得很牢,却将把臂同游的日子忘得很快,她讲述日光透过琉璃窗、闪烁在黄牡丹花瓣上的那一个正午,像在听陌生的故事,甚至费了一会儿工夫,才想起那只被李盈娘遗弃的盒子,我是如何处置它的呢?好像赏给了奉来鲫鱼汤的黄门。若来日你有了情人,我笑他,就拿去献殷勤罢,反正匆匆离去的那位公主,也最爱讨宫女的欢心!
                  “神灯?”无动于衷地说,锁骨下轻薄的丝织那么软,心又那么硬,此刻愉快极了,仿佛征讨神鬼也不过一念之间。“那它听见我的愿望了,然而我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实现。”
                  她的论断、她的祝辞让笑更深,背叛的歧路人呀,难道我还会乐意再与你同行?我将看你们分离、挣扎、幽怨,在云顶的银殿上。
                  “你放心,姐姐会的。”拢一拢披帛,亭亭向月桥下走去,她与袁茂英的一双祝福像系在裙带末尾,哑掉的铃铛,每走一步,都在风里无依地晃,它们召来更多云、更多雨季的预兆。
                  要落雨了,汲姿不无忧郁地说,而我抬一抬手。“那就快点回去吧。”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2-12-01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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