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学习诗词，柳三变有首《望海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这样的词，有天朝大国的骄傲气势，有江南的富庶绮丽，用来形容此刻的江宁，却也丝毫不为过，街上人来来往往，女人挎着篮子和菜农讨价还价，姑娘执一面团扇误打情郎，孩子唱着童谣满街嬉戏打闹。而我，是那个躲在楼上看风景的人。我怎么敢出去呢？我一出门，大家都知道，这便是花满楼的花魁灵襄，是令无数男人一见之下便魂不守舍的灵襄。马车的车轮在石板路上碾出辘辘的声音，可以听出，车的速度是极快的，不知又是谁家的公子要来寻花问柳了……马车近了，更进了……正在街心打闹的一群孩子一哄而散，独独留下了一个最小的，他跑不快，脚下一绊就坐在了地上。马车已经到他面前，若是他再不起来……“来人呀！来人……”我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侍女应声推门而入,“去救孩子……快点！叫人把那个孩子救下来！”我伸出手，指着窗外的那个孩子，侍女看了也紧张起来，一路叫着跑下楼：“街心有个孩子，马车来了快抱走他……”我听着她的尖叫……来不及了……我已经看到那两匹踏雪马高举四只马蹄要踩住那孩子了……我关上窗户，孩子如果死了，他的母亲会悲痛欲绝吧。
我点燃一炷香，那味道浓烈，呛进我的心肺。我这样无用，他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救他不得。灵襄啊灵襄，除却这一副好皮囊，你还有什么？我的眼眶有些热，闭上眼睛，竟然有两滴泪溢了出来。十三岁那年，我和哥哥北上，由此知道，北国的冬天，真的是“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可是我和哥哥只着一层单衣，外头加一件斗篷，这样薄的衣服，如何抵挡得住冰天雪地的严寒？哥哥脱了自己的斗篷给我围上，扯出一个笑来安慰我：“女孩子家身子弱，多穿些是应当的，哥哥没事。”后来的很多年，我为我当时坦然地接受而痛彻心扉日夜不安，因为哥哥，就是在那天夜里，被活活冻死，若不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拥抱我温暖我，灵襄，也不会成为今日的灵襄了……妈妈见到我时，我已经奄奄一息，哥哥死了，我不敢哭，我们兄妹饿了五天，多消耗一点体力，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只有死路一条，后来妈妈，也就是花满楼的老鸨看到缩在墙角的我，她蹲下来，用两根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左右端详一阵，像相看牲口一样看着我：“丫头，你命好，遇到了我，跟我走吧。”我抱着哥哥冷却的尸身……我命好，所以家破人亡，我命好，所以哥哥为了让我活着而被冻死，我命好，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烟花之地……
我苦笑一声，我命苦，天下的苦命人又何止我一个？譬如那孩子的母亲，此刻便是最苦的人了。
然而，我细细地听，却听不到一声哭声。
“舞月。”我轻轻向门外叫了一声，“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姑娘，孩子没事，被一位公子救了，毫发未损。那公子身手真好，出手又快，孩子身上连点灰都没落上呢！”她一边用布擦拭着门口花架上的花盆，一边向我笑：“那公子真是仪表堂堂。舞月上下打量了一眼，光是他腰间的那块玉佩，就已经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了。和那个一比，前次苏公子给姑娘的那块玉，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苏家是江宁的大户人家，做的是绸缎生意，不仅是江宁一带家喻户晓，连北边亦是很出名的，所以家财万贯。
“哦？竟真的有这么好？”我含笑看着舞月，抬手给自己斟满一杯茶，“只怕，不是玉好，而是佩玉的那个人好罢？”
舞月自幼长在烟花柳巷，我拿这样的事开玩笑，若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早该脸红了，而她却只是淡淡地笑了两声：“瞧姑娘说的！慢说舞月，那公子往街口一站，谁家的姑娘不出来偷看两眼呢！姑娘没看见，方才公子救下孩子的时候，街上的姑娘们眼睛都直了！”
她尚且小我两岁，今年不过十六，说出话来倒像是看破红尘一样，大概是自幼见多了男人的背信弃义，渐渐地就绝望了，我到花满楼的五年里，伺候姑娘的丫头们陆陆续续都被人赎身买去做妾了，唯有舞月，一直伴着我。不是她生得不如别人美，从前也有几次，妈妈来问我，某家公子要给舞月赎身，问我愿不愿意放舞月出去，我自然满心欢喜，然而问起舞月的意思时，我却看到了她眼底的凉薄淡然。
我点燃一炷香，那味道浓烈，呛进我的心肺。我这样无用，他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救他不得。灵襄啊灵襄，除却这一副好皮囊，你还有什么？我的眼眶有些热，闭上眼睛，竟然有两滴泪溢了出来。十三岁那年，我和哥哥北上，由此知道，北国的冬天，真的是“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可是我和哥哥只着一层单衣，外头加一件斗篷，这样薄的衣服，如何抵挡得住冰天雪地的严寒？哥哥脱了自己的斗篷给我围上，扯出一个笑来安慰我：“女孩子家身子弱，多穿些是应当的，哥哥没事。”后来的很多年，我为我当时坦然地接受而痛彻心扉日夜不安，因为哥哥，就是在那天夜里，被活活冻死，若不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拥抱我温暖我，灵襄，也不会成为今日的灵襄了……妈妈见到我时，我已经奄奄一息，哥哥死了，我不敢哭，我们兄妹饿了五天，多消耗一点体力，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只有死路一条，后来妈妈，也就是花满楼的老鸨看到缩在墙角的我，她蹲下来，用两根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左右端详一阵，像相看牲口一样看着我：“丫头，你命好，遇到了我，跟我走吧。”我抱着哥哥冷却的尸身……我命好，所以家破人亡，我命好，所以哥哥为了让我活着而被冻死，我命好，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烟花之地……
我苦笑一声，我命苦，天下的苦命人又何止我一个？譬如那孩子的母亲，此刻便是最苦的人了。
然而，我细细地听，却听不到一声哭声。
“舞月。”我轻轻向门外叫了一声，“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姑娘，孩子没事，被一位公子救了，毫发未损。那公子身手真好，出手又快，孩子身上连点灰都没落上呢！”她一边用布擦拭着门口花架上的花盆，一边向我笑：“那公子真是仪表堂堂。舞月上下打量了一眼，光是他腰间的那块玉佩，就已经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了。和那个一比，前次苏公子给姑娘的那块玉，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苏家是江宁的大户人家，做的是绸缎生意，不仅是江宁一带家喻户晓，连北边亦是很出名的，所以家财万贯。
“哦？竟真的有这么好？”我含笑看着舞月，抬手给自己斟满一杯茶，“只怕，不是玉好，而是佩玉的那个人好罢？”
舞月自幼长在烟花柳巷，我拿这样的事开玩笑，若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早该脸红了，而她却只是淡淡地笑了两声：“瞧姑娘说的！慢说舞月，那公子往街口一站，谁家的姑娘不出来偷看两眼呢！姑娘没看见，方才公子救下孩子的时候，街上的姑娘们眼睛都直了！”
她尚且小我两岁，今年不过十六，说出话来倒像是看破红尘一样，大概是自幼见多了男人的背信弃义，渐渐地就绝望了，我到花满楼的五年里，伺候姑娘的丫头们陆陆续续都被人赎身买去做妾了，唯有舞月，一直伴着我。不是她生得不如别人美，从前也有几次，妈妈来问我，某家公子要给舞月赎身，问我愿不愿意放舞月出去，我自然满心欢喜，然而问起舞月的意思时，我却看到了她眼底的凉薄淡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