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陕西饥,延、巩民相聚为盗。
五年,淮扬诸路饥,流殍载道。
六年,陕西,山西大饥,淮,扬诸路饥,淮尸千万,扬州城小。
七年,京师饥,太原人饥,人相食。
九年,南阳大饥,有母烹其女者,江西亦饥。
十年,浙江人饥,父子兄弟相食。
自晨发,出郭门二十里,又行四十里。 此日天色甚霁,搴帷而眺,则四十里中一望皆黄茅白草,察所过之处,皆行地亩中,亩之疆界尚在,而禾把之迹无一存者,计耕作久废矣。 即问舆夫:‘此县东西南北,其田地荒芜尽如此乎?’ 夫答曰:‘如此者十有八九。 息县较好,然如此者亦十有四五矣。 ’心怪其言,到驿舍见有备中火老人及吏役在焉,即呼问曰:‘向所见一路荒芜之田,无差粮乎?’ 数人同声对曰:‘前此皆膏腴之业,差粮如何得蠲?’ 即问:‘何不耕?’ 对曰:‘无牛。 ’ 问:‘何以无牛?’ 则谓:‘多盗卖出境者,无牛因以无佃,此其一端也。 又本县马户差徭苛急,每报一人,人不堪役,则先卖其牛弃其地,久之而其人亦逃矣。 人去则田无主,故不耕。 人去而粮犹在,则坐赔于本户,户不堪赔则坐之本里,或又坐之亲戚。 此被坐之家,在富者犹捐橐以偿,至贫者则尽弃户而去。 故今村落为墟,田亩尽废,皆由此耳。 ’ 因又问:‘此有田弃走之家,始何不卖以与人,而甘抛弃若此?’ 则又对曰:‘夫差徭政为有田地者苦耳,今赔者欲弃其产而不得。 况受其业,而粮即派其家,能堪之耶?于是相率而逃,相率而荒,日甚一日,故遂至此极矣。 ’ 又问:‘独无以此情白之县者乎?’ 对曰:‘此县令多举贡,日暮途穷,贪得为念,又衙门弊多,度力不足以区处,遂日操鞭扑,设法扳坐,只求粮完,自免上司谴责耳,何暇顾人户之逃、 田亩之荒也。 甚至有告理者则反笞之,所以百姓虽愁怨,率无敢言者。 ’ 予又问:‘此是通衢,司道必由此乎?’ 曰:‘然。 ’‘抚按由此乎?’ 曰:‘然。 ’ ‘州郡由此乎?’ 曰:‘然。 ’ 予问:‘曾有由此而问厥故者乎?’ 佥曰:‘无有。 ’ 予不觉浩叹。 ”
看到缙绅之家,率以田庐仆从相雄长.田之多者千余顷。 即少亦不下五七百顷,百姓受其鱼肉,你要写:
逢年撼柯长辛苦,蓬茅麻苎频捐索,
谷轻薪刍不当价,淋尖蹶斗倍加增,
粮秣何处坏墙里,膏腴刮下苍生背,
草缯棉纩揉冷风,预支称贷为重累,
浮屠价入长生库,钱使僧人如使鬼,
拔刀眦目面呲裂,栓骨载肉俱生存,
桑田围圃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苍天苍天叫不闻,应羡道旁饥冻死。
臣乡延安府,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八、 九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 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 诸树惟榆树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其死。 殆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 其石名青叶,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 民有不甘于食石以死者始相聚为盗,而一、 二稍有积贮之民遂为所劫,而抢掠无遗矣。 有司亦不能禁治。 间有获者亦恬不知畏,且曰:‘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鬼也。
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粪场一处,每晨必弃二、 三婴儿于其中,有涕泣者,有叫号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 至次晨则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之者矣。
更可异者,童穉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更无踪影。 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 而食人之人亦不数日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 于是,死者枕藉,臭气薰天。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 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余,而数里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几矣。 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
然臣犹有说焉。 国初每十户编为一甲,十甲编为一里。 今之里甲寥落,户口萧条,已不复如其初矣。 况当九死一生之际,即不蠲不减,民亦有呼之而不应者。 官司束于功令之严,不得不严为催科。 如一户止有一二人,势必令此一二人而赔一户之钱粮;一甲止有一二户,势必令此一二户而赔一甲之钱粮。 等而上之,一里一县无不皆然。 则见在之民止有抱恨而逃,飘流异地,栖泊无依,恒产既亡,怀资易尽,梦断乡关之路,魂消沟壑之填,又安得不相率而为盗者乎!此处逃亡于彼,彼处复逃之于此,转相逃则转相为盗。 此盗之所以遍秦中也。
人物凋耗,田土荒芜,弥望白骨黄茅,炊烟断绝,现届春耕之期,民间农具毁弃殆尽,耕牛百无一存,谷豆杂粮种籽无从觅购,残黎喘息仅属者,昼则缘伏荒畦废圃之间,夜则偎枕颓垣破壁之下。
金坛民于延庆寺近山见人云,此地深入尺余,其土可食,食之可以延不死。如言取之,淘磨观音土和水为食,取食者众,和水汆饼,虎嚼狼吞,得活即呼“观音粉”。食之多腹痛坠陨,卒枕籍以死,谈话之间,催缴手本三至矣。
计海内用兵十年矣,无事不取之民间,而郡县催科苛政,无一事不入考成。 官于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