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案发现场。

继续。

管段地形图

我清晰记得那天是4月13号，距离我上班只有短短三天。
当时是下午四点左右，我跟一个工友正驾驶单位一艘小汽船往上游“老南门大桥”走，我们单位管段是从下游的“琉璃厂”到“老南门”，因为已经进入汛期，河道垃圾大量增多，每天上午下午要清理两次。
废话少说，当时我们刚刚穿过“兴安桥”，工友开船，我负责打捞垃圾，眼看就要接近“新南门大桥”，这时我注意到右侧河道墙上，有一男一女正在争吵。
吵了两句，好像是那个女的丢了一个东西下来，“扑通”落在水里，距离我们不到十米。
我就注意了他们一眼，两个人都年轻，二十多岁，那男的是个眼镜，背个书包脸色很白，恨恨盯着那个女孩。
当时他们周围人来人往，都背着大包小包往“新南门客运站”那边走，我也就随意看了两眼，继续工作，很快汽船就开到“新南门大桥”下。
正要穿过去，身后远远的有个女人尖叫一声，接着“嗵”一声闷响，明显有一个重物落进水里面。
我立马回头，身后五十多米，河墙上那个女孩正猛的冲到墙边，俯视河面，隐隐表情惊惶，周围七八个人也冲到墙边，明显出了事。
“那个小伙子跳河了！”旁边，工友突然说道。
这时我也一下发现：女孩正下方的河面，一个黑色人头正一沉一浮，随着水流朝下游冲过去。

我心头“咯噔”一下：不用说，就是刚才那个背书包的眼镜，肯定一时想不开，想自杀。
这时那个女孩嘶声力竭叫出一个人名，是个什么“伟”，一边跟着水流往下游跑，周围瞬间就围了密密麻麻的人，好几个大吼大叫，有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塑料垃圾桶，直接朝河里丢，只见那个小伙子一沉一浮，时不时伸出手，在半空一阵乱抓，河流湍急，眼看就要冲到“兴安桥”那边。
这时头顶河墙上有人朝我们吼：“快倒回去，快！”
工友一言不发，原地掉头，汽船很快朝那人“追”过去，我很紧张的注视前方，只见那人距离我们不到四十米，手脚不停扑腾，眼看就冲进“兴安桥”左侧桥洞，伸出一只手抓了一下，忽然就消失了。
“快点！”我赶紧催促。
工友加大油门，很快我们冲进左侧桥洞里面，水流依然湍急，一股河道腐臭味，环顾一圈，空空荡荡哪里还看得见那个人？
我又朝桥洞外面望去，河面宽阔，看不见任何物体。
工友这时把船停下来，观察一圈对我道：“你勾一下，有可能被网缠住了。”
这里我必须交代一个情况：这座“兴安桥”是一座公路桥，底下被四座桥墩分为三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拦腰设置了两张尼龙网，每张面积很大，光露出水面的就有二十个平方米，水底还有一部分，目的不用说，是用来拦截河道大型垃圾的，工友的意思，那个人有可能被水下的网给勾住了。
我赶紧操起一根铁钩，俯下身，伸入水里面，这根铁钩是专门钩垃圾使用，有一米五长，我左右反复钩，过程中钩到了异物，但都轻飘飘的，明显不是人。
汽船一点一点就快开出桥洞，能看见两侧河墙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人，都很紧张注视我们，指指点点。
我也不抱希望，准备收回铁钩，刚扯出来一半，突然一沉，明显钩到了重物。

继续

我迟疑了一下，用力一扯，一块极其沉重的物体浮上来，四四方方灰白色，在水下半米位置，粗看像个麻袋，但我很快辨认出来：是个人的背部。
“这儿！”我不由叫出声。
身后，工友一下关掉引擎，几步爬过来。
我继续一提，铁钩尽头却传来一个巨大力量，像那个“人”在抵抗。
看我扯不出来，工友也抓住铁钩，两个人合力一扯，那“人”突然松了，发出一个很恐怖的声音，突然就浮出水面，我看得清晰：背对我们，后脑勺光溜溜是秃的，穿一件灰色竖条纹衬衣，看身形明显是个男性。
我心头扑通乱跳：不用说，就是那个小伙子，看样子已经溺亡了！
“找到了！”桥洞外面，远远的有人尖叫，人群一阵骚动。
我也没时间管，继续往上拉，一股恶臭猛的冲进鼻子，熏得我喘不过气。
“不对头！”工友忽然说了一句。
“咋了？”我随口一问，手不停，继续一扯，那“人”左半边脸一下转过来，死灰色，完全泡胀了，嘴巴张开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像正准备咬人。
我猛的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人”怎么泡成这样！他才落水五分钟不到。
工友鼻子忽忽嗅了两下：“不对头。是尸臭。”
恶臭扑鼻，我不由头皮发麻：“咋个臭成这个样子？”
工友左手死死抓住铁钩，探出去半个身体，来回打量那人露出的左脸，很快缩回来。
“不是那个小伙子。”他道。
我一惊。
“这个人死了几天了。”

我死死盯着这个“人”，意识到正发生一个诡异的事：我们本来想打捞那个小伙子，却打捞起另外一具男尸，从尸臭，还有腐烂程度，这个“人”的确已经死在这个桥洞好几天了。
太恐怖了。我一时手足无措，蒙住鼻子：“咋办？”
工友不吭声，抓住铁钩慢慢扯，那人下半身无声无息浮出来，穿的是一条黑色裤子，扎了皮带。
铁钩继续一扯，那人整个臀部露出来，我一眼看见右边裤袋里面鼓出“长方形”一坨，明显是个钱包。
这时我注意到工友神情有点异常，一看，他正直勾勾盯着那坨“凸出”，也就半秒不到，他猛的一扯，那“人”发出一个恐怖声音，下半身“靠”过来，工友突然探出身体，右手一下抓住那“人”皮带。
我猝不及防：“你干什么！”
工友一声不吭，一扯，把那“人”臀部扯过来，他松开，迅速抓住那个“凸起”，来回扯两下，一个棕黑色钱包露出来。
我瞬间知道他的意图，赶紧阻止：“喂！”
工友头也不回，狠狠扯几下，钱包一下扯出来，是个很常见的钱夹，鼓鼓囊囊不停滴水，他看也不看，水也不甩，径直塞进上衣里面。
“老闫！”我赶紧阻止：“你干什么！你疯了！”
之前忘了介绍，工友姓闫，叫闫世成。
“闭嘴！”闫世成恶狠狠道，眼神竟然露出凶光。
我一下愣住，这个闫世成平时看着老实巴交，怎么眼神突然如此凶狠。
这时头顶处，有个女人突然喊一个人名，正是那什么“伟”，不用说，是那个女孩，听声音方位，她已经到达桥面。
我不由朝桥洞外面观察一圈，两侧河墙人越来越多，都注视我们这个方向，我心头狂跳：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我们偷了这具尸体身上的物品，这个闫世成胆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居然敢做这种事，这要被举报，至少关进去拘留十五天。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恨着闫世成，他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提起铁钩，把钩尾挂在旁边网上，几步爬回驾驶室，启动引擎。
“坐好。”他面无表情道：“出去。打110。”

汽船很快开出桥洞，只听头顶处好几个人说“出来了出来了！”，一个女人嘶声力竭尖叫：“x伟！x伟！”
抬头一看，正是那个女孩，披头散发，一脸鼻涕眼泪，看见我们空手出来，她急忙叫：“x伟呢？x伟呢？”
“肯定淹死了。”旁边有人道。
“你们哪个去打110。”闫世成高声道，同时熄灭引擎，朝背后一指：“捞了个人起来。”
“x伟——”女孩趴在桥栏上，一边尖叫一边哭。
“喂，妹儿。”闫世成冲她道：“小伙子脑袋是不是秃头？”
女孩趴在那儿，摇摇欲坠，闫世成又问了一遍，女孩才摇摇头：“不是。”
“他是不是穿了一件灰衬衣？”闫世成问。
“灰衬衣？”女孩摇摇头：“不是。”
停了一下道：“他穿的是毛衣。黄色的。”
“那就不是他。”闫世成道。
桥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那女孩也一脸狐疑，很快有人就问：“啥意思？你们不是捞了个人起来吗？”
“是捞了个人起来。”闫世成道：“也是个男的，但不是那个小伙子。”
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都露出震骇表情，那女孩愣了半晌，结结巴巴问：“那，x伟呢？x伟呢？”
闫世成摇下头，没回答。
我一声不吭，不由朝桥洞里头瞟了一眼，那个“人”脑袋朝向我们，死沉沉伏在那里，隐隐一股尸臭传出来。
这时闫世成摸出烟，丢了一根过来，掉在船板上，我迟疑一下捡起来，恨他一眼，他面无表情望着一个方向，同时下意识摁了一下左边胸口，那个东西就在里面。
默默抽了两口，桥北“致民路”那边开过来一辆警用面包，停在桥头，派出所的来了。

晚上继续——

车上跳下来四个人，三个穿警服，一个便衣，“便衣”提了一个银灰色皮箱，一个方脸警察明显是头儿，指挥了几下，闫世成发动引擎，很快开到一处清淤斜坡处。
一名年轻警察留在河墙上维持秩序，同时开始拉警戒线，其余三名跑下来，简单盘问了我们几句，“方脸”命令一名手下把那个女孩带过来，给我们三个人做询问笔录，他跟那位“便衣”要征用汽船，到浮尸位置勘察。
于是分头行动，女孩很快被带下来，只见她浑身抖如筛糠，两条腿明显发软，几乎是被警察扯下来的，我跟闫世成站在一边，距离他们有十米，警察掏出一个文件夹开始询问，女孩一边哭一边低声回答，隐隐听到什么“分手”什么“他就敢跳”。
再看桥洞那边，汽船已经停在那个位置，方脸跟便衣都戴上了白手套，便衣掏出一个东西，像是相机，对着那个“人”拍了几张，蹲下去。
这时询问的警察叫了我们一声，我跟闫世成赶紧走过去，那个女孩明显已经问完话，蹲在地上，神情呆滞望着河面。
警察开始问话，登记完单位姓名，开始问发现尸体情况，闫世成抢先回答，我没吭声。
很快问到打捞过程，“你第一个发现？”警察直接问我。
我“嗯”一声。
“当时尸体在哪个位置？”
“就那个位置。”
“有多深？”
“一米深左右。”
“身体当时什么朝向？”
“就那个朝向。”我比划了一下：“脑袋朝这边。”
警察很快记下，头也不抬又问：“当时尸体周围有什么东西你们说一下。”
“没什么。”闫世成抢先道：“就只有渔网。”
警察记下，看了一遍递过来：“来，签字。”
闫世成一脸木讷，浏览一边，匆匆签字，递给我，我拿过笔，瞟了他一眼，他正凝视我，面无表情。
我咬咬牙：这个名字一签，闫世成拿“钱夹”的事就担上关系了，除非现在我马上揭发，但是，目前这个情况我确实说不出口。
看我犹豫，警察眼神凌厉扫我一下，我不及细想，赶紧签上，警察接过去，命令道：“你们三个都上去。就呆在警戒线里头，不要走。”
我暗暗松口气，几步爬上去，闫世成也慢吞吞上来，那女孩身体发软，被警察拉上来，一屁股靠着河墙坐下，抱住脑袋，身体还在抖。
旁边闫世成摸出烟，递给我一根，我咬咬牙，本来不想接，口干舌燥，还是接过来，狠狠抽一口。
闫世成凑过来，压低声音：“放心。没得事。”
我哼一声，不想理他。
“抬出来了。”闫世成一指。
我也同时看见，桥洞底下，方脸跟便衣正合力把那“人”抬起来，远远的，那“人”灰色上衣，黑色长裤，两条手臂直直垂下，其中一条黑乎乎的，看起来有点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