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钦和二十年八月十五
剧情:纪事续集
——蔷薇·微片段——
二人乘着马车回府,马车里安静无声,樊几垂着头,脑海中全然是方才李京纾惊险救下昭华郡主的一幕,反复又反复。直至马车停下,帘外的青岩唤了声将军才将樊几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不曾想抬眼时与李京纾的目光恰巧对上,她眼中的思虑尚还未来得及收敛,樊几张了张口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十分难受。他想一气将所有的记忆告诉她,想诉说这份掺杂着腥甜的苦楚,临到此时却又舍不得,只能安慰自己,她重伤未愈,如今自己这般已不知比从前心如死灰时好了多少。
如此想着,便起身先掀开帘子跳下马车,青岩早已识相地等候在一旁,樊几向马车上的人伸出了手,车帘再度被撩起,人却擦过樊几的掌心自顾自跳下了马车往府里走,只留给二人一抹显得尤为冷酷的背影。樊几有些傻眼,这是……怎么回事?
跟着人小跑两步,不远不近地坠在李京纾身后进了门。一路绕过前厅,穿过回廊到了二人的庭院里,房中桌案上还有今日还未擦拭好的踏雪与霜华。樊几便将剑一一收进剑鞘后挂在了武器架上,这才进了内室,谁料转过屏风便与李京纾审视的目光相对,樊几硬着头皮回望过去,不期然听到了一句让樊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你和窈娘是怎么个事?”这话很是冷肃无情,樊几尚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片刻后逐渐将话拆开匀净,老老实实地答:“窕娘子替皇后给我传了话,说是多谢你。”
“我也在场,为何不直接与我说?”
樊几亦有些莫名其妙:“是啊,我也纳闷。”这话回来,许久未曾再听到李京纾发问,再小心翼翼抬头时就见她嘴抿作一条线,目光直直地瞪过来。樊几虽不解,但仍开口笨拙地哄着:“你别生气。”“我何时说我生气了?”“你生气时就爱捏衣角,”樊几指了指她已经被揉皱得不成样子的裙摆,却见她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脱了鞋闷头躺倒在榻上。
樊几这才松了口气,近来家里似乎时常出现窕娘这个人。
那日二人窝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樊几揽着李京纾的腰好奇:“意中人?”李京纾头也没回:“嗯。”“是妻子的意思?”李京纾目光还黏在话本子上,随意回道:“也不一定,万一所娶非所爱呢?”樊几想了想:“哦,那你是我的意中人,也是我的妻子。”说到这儿尾音还没掉下来,就见她将手中的书合上了,也肯屈尊侧身去正眼看身后的人了:“那你的窕娘怎么办?”樊几一头雾水:“跟她有什么关系。”李京纾轻哼了一声没回话,把书重重拍在樊几的身上,扭着腰转身不看他了。
这样的窕娘,明明不在府里,却又无处不在。
樊几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解释。
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又迎来了转机,李京纾的记忆又回来了一些。
那是一日清晨,天光正好,樊几随意折了一根枯枝作剑在庭院里热身,沐浴收歇时李京纾也差不多起身了,她曾坚持每日早起上妆,说这是女为悦己者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约莫半月余就再也没了下文,樊几倒是似有所感,并不主动提及此事。
休沐日时二人会一起用早膳,较平日的区别便是多了些李京纾爱吃的菜,一碗粳米粥,一碟鸡肉酸菜丝,一品桂花萝卜,余下种种。樊几观察过:她总是先用一勺萝卜,然后一口鸡丝一口粥,其他的菜下筷极少。膳间安静,只有碗碟细微的磕碰声,樊几却觉得分外满足。
撤膳时,樊几正净手就听见碗碟破碎声夹杂着惊呼,樊几有些愕然回首去看,只见李京纾双眼紧闭伏在案上,唇色惨白一片,碗碟也不慎被推倒,一旁伺候的婢女惊慌失措,樊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不忘嘱托人去叫医师,绕进内室把她妥帖地放到榻上时才发现她右手中捏紧之物:樊几藏在桌肚暗格里的那块布条。
樊几的心头攥紧,垂在两侧的手有些止不住地发颤。
樊几着人将大夫送走,自己守在李京纾身边,她似乎在发噩梦,神态极不安稳,嘴唇抿得紧紧的,额头也有冷汗冒出来,樊几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块巾子替她擦汗,就像在呵护一块易碎的玉一般。
待她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她睁眼看见樊几轻声唤道:“师弟。”樊几显见地呆愣了,没一会儿她稍显痛苦地蹙了蹙眉,撑着手要起身,樊几反应过来将她重新按回榻上,不容置喙:“你继续休息。”
傍晚,在李京纾再三证明自己好得很之后,樊几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扶着她臂膀的手,可两厢对坐后又安静了下来,这才李京纾先发话:“你不问我?”“什么?”樊几愣了下:“你不问我又想起了什么?”李京纾挑眉,樊几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肯定道:“你还是你。”这会儿倒是轮到李京纾沉默了,她晃了晃手里那块残破,布满深褐色血渍的布条,轻轻叹了口气,一如那年冬日李京纾轻若云烟的叹息:“阿絮,”樊几望着李京纾,战场上得知李京纾下落不明时,战后独自一人纵马前去寻找她的踪迹时,得知她重伤,身在他乡的消息时,梦醒伤势未愈,记忆全消时……这如此重重纷至沓来的回忆和情绪一起冲来,逼得樊几眼眶发酸,几泪欲下,猛得站起身来把李京纾拥入怀中,再开口时都有些哽咽:“师姐,李京纾。”后背传来两下轻拍,她的口吻一如从前:“阿絮,别撒娇。”
——樊几·执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