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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晒戏〗云何住:天地冥冥之中,云烟奔涌,摩肩又接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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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菱
她晓得今夜的月亮很薄,如指甲里的白弦,或许很容易就从天上拭去了。粉甲像她曾不谙世事的生命,稚嫩而安静,紧张时攥出一圈白色的月晕,腹地弓弦日夜待张,自小指到拇指,逐渐撑满走高,像她的年岁、身量、胸脯,拢于整颗欲坠的花苞。苞壳是红的,瓣蕊是白的,可能内里比外面还要烫,她在二十一岁的年尾获一场高烧,病因药方都一样:他与她的宿命。病已起发,而方子可能要熬一年两年,还可能是一辈子——那就没有解的必要了,它不会夺人性命,他径能找缓痛之剂,那她呢?
这样的预演与悲观重复上千次,已是无可挽回的习惯,她看着那个笑,恍若一面镜子被打碎,她在无数裂片里看到无数个自己,在千万个晴日雨夜露出这种笑意,好让一切安稳度过。她太清楚这种神态从何而起,于是肖想:其实他和她都是一样的,尽力扮好父母安放的角色,营造一对互相扶持的伴侣。这种一致并不会带来亲密。锋口对外,并驾齐驱,她与他泾渭分明。
“嗯,”她罕见地没有报回相似的笑容,只是很平淡地说道:“你也累了罢…这与营帐操持,哪个更费心些?”她见母亲理算打点,眼角的纹络像缎子,一叠一叠走高,也见父亲归府问询,道哪日再问几个车夫,去哪里拜问新岁。她过去只需纯然享用,是以喜欢静水缓度的年岁,现在她需自己凿这一条河,厚土远天,她始觉来日的缈不可即。但对于他,又会是怎样的?他的友朋大约多些,她听父亲讲温氏祖辈,烈马血嘶,英雄垂床,她大概生来没有如此气概,只是想:彼时照顾祖父时,会不会难过憾恨?其实凡事总不可知,过好来日才不枉遗愿教诲。
来日,来日,如今她进入他的来日。她往旁侧坐了坐,共分这一室一天:“床已烘得很暖了。”榻前纱晃出软漪,两个拍岸须臾,她才觉出这话或有旁义,于是只垂下眼帘,预备抽那一支簪,想要这天快些过去。她捏住细金身,鬓前略有一松,却又停下了:“我小字梨霜,你晓得么?梨花儿的梨,霜露的霜。”
她怎么会问这个?他们早将一切料问妥帖,或许他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名姓、品貌、学识。可除此之外,她喜欢吃梨,不大喜欢下雨天,害怕听精怪故事,虽说背过很多书,其实也并不是一门心思钻在里边……她确信他们会是好的儿女、父母、伴侣,却未必是爱人。“平日会很忙么?”她在想,他可以说忙,这样若不愿回来,便有由头去做自己的事,只是她的喉间酸了酸,眼睛酸了酸,像吹进一碗好苦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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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界篱
他在一种静谧的时间里轻轻地停滞了,长廊月门,垂花积水厅,越过肩膀头也不回的三花狸猫,都在身后如渌水激越潮去般的后退,他和她登岸在很孤单的岛屿。
他看着她,天文馆教会他的另一种时间计量单位,在空洞的胸膛上醒觉,在公元前,银河发出重新流动的声音。
很盛大、又一瞬破碎的声音在世界再次飘荡,诗三百未续的咒语在彼此撞击,金戈火焰相加里,他们企图烧毁这个门阀里所有为姻盟而感到饥饿的人,在意味着新生的瘢痕旁边,移植烫金色的另外一个姓氏。他收集的古贤人永恒唱着诘屈聱牙的情爱,将故事里的玫瑰也栽植在离他很远很淡的涑水另外一边。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她的锡白的肌肤,她的血红的嘴唇,她的锈绿的鬓石,都从遥远的对岸泅渡过来,潮心滚烫,雾气滂濛,交托她自己一般,慢慢清晰的全部过程。他的审美在单调的纪事里寡哑干瘪下去,她比他想象的或许会更加美丽。
——也更为成熟。在她开口的第一个罅隙里,他便想起了他细致入微,倚门而望,守着整爿蓊绿往事的母亲。
他解开在雪霜里冻封又融化的裘貂,生疏地在春意里靠近,做好与另一个刚红透的生命彼此奉献忠诚与归属的准备。
这一刻,年少时读过的哀艳鬼怪的轶志都很自由地消解了。他把金箔刈成微弱的光,她的面庞融化在闪烁的红中,他为她摘去那支簪,如同摘下女人世袭的冠冕,他们将在夜晚归于相同的叙事纹理。
“营帐操持、枕卧兵戈是我从成年开始的功课,这个……”他很缓慢的笑,陷入很陌生的玩笑里,“一生只有一次。”
他对她仅有姓名、年龄的熟悉是一种最大的陌生,他还不配飨有另一种生活的辛衰么?
“雪礼,我的字。”
她的手的余温被他轻轻握在掌心。
“会有一些公事,如果来不及回来陪你,会让人来和你说,这里会是你的家,你可以随意使用一切,如果觉得无趣,可以去找母亲,她很喜欢你。”
她的呼吸好轻,呜咽的雪息里那么脆弱地,眼睫轻轻颤了颤,让他前所未有的温和耐心,都从幔纱与被褥的沟壑里,流淌向她。


IP属地:陕西17楼2024-02-24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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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菱
    外面的声音很轻了,她晓得空气里会有爆竹的气味,白日是劈里啪啦的红,落一地晒干的残花,入夜则是喷涌浇灌的瀑流,光彩万丈的伞。夜是流动的伞面,伞骨撑开的是它自己,绚烂、延长、陨灭,夜依旧悬在上空,像幽远无际的生命,有无点缀都一样。人类作为一个族群,从混沌中掉下去,从泥星里滚出来,浩浩荡荡地川行,越过黄土、丘陵、史书,不曾变多或变少。生命的续延可以在原野,天何高地何远露何凉,一声吟哦伴随村东头的鸡鸣,也可以在草棚、灶台、瓦缸,原始的冲动不加藻饰,尘土里击节万千。新生渐渐鼓动蓬勃,听一双脚踏过田间,一双手挑起扁担,十个月的寒暑,他终于见到这副躯体与面容,黏热中知晓这是母亲。石中生火,铁镰穿石,铜管吹奏一声号角,城池屋瓦如星落下,她与他是新续延的范本,拜过天地父母,章笔在喜厅中扣合,只余自行了悟。一生只有一次,她蓦然背上这庄重的负担,喜服内藏了巨大的惶惑,逐渐生发、流溢、鼓充。剩余的自持里,她投落些许碎石,将心绪坠下去:“那成年之前,你习惯做什么?为此预备么?”
    她此前的年岁,是否在为这场婚事预备。倘若没有他,那便会是其他人,她与他在门前倒退,她重上花轿,他重迎喜娘,外人所看都一样,莫如成家立业,生命就此安稳。可若不曾有这场婚事,她便无需再读书孝顺了么?他握住她的手,如她握住一支笔那样轻,墨迹滴下的珠子轻轻颤抖,像她微蜷的掌心。端、守、持,这教诲如远空飘然的蛩音,自小到大如影随形,然因这六礼一婚,她便要在一夕之间,将自己托付。她看着那支簪,金色的花,银色的露水,凝在一指间。她点头,摘下鬓簪、耳坠,摊开他的掌心。掌纹明朗又纵横,曾经印上箭枪,今夜她放上坠饰:“这都是你与母亲,还有府中送我的,我很喜欢。”
    那你呢?她心中有问,而后知晓这一问并无道理。他心中或许有另一个人,或许什么都没有,并不会有她。他们是纸灯笼上的剪影,彼此朦胧断残,至今才望见样貌,仍只是全貌的山海一角。斜角台前的铜镜中没有映出她,她也没有看到里面是什么,只有蜡烛烧得明亮。她牵他站起来,久坐后如重新落地,忘却此前一切,再度行走在人世间。她吹灭第一盏烛,或许是她在幼时雪后点起的,一缕烟痕中房屋消散。第二盏,他在祖父床前侍奉,夜已很深了,残泪中故人已去。第三盏,第四盏,最后余一只金烛台,光影如环绕流动的水,她的裙尾有了暗角,作一片静火燃烧。红里还是红,褪到最后才是白,像一千片羽毛,一万场雪,一块草地里的无数朵白色繁花,作无声无色的挽歌。她将头抵在他胸前,恍惚听到节律如一的跳动,沙场鼓声,远天惊雷,她在其中微弱地发唱:“这里的一切,我还不习惯,所以才会有些怕黑…明早让我多睡一小会儿,好么?”
    ·
    温界篱
    湘雪琼枝,都被打的很湿,风吹过残甍,都留它不住。那扇隔岸洞开的楹牖里,还在记录这个时节未尽的梦境,好幽微的呼唤,他在这里诞生、习书,跨过杏霭烟波,向外去,直到文明的黄昏坠落,在诸侯的世界疾走的热情像断刃一样中止了。他又被推回这里。水流拥挤着他嶙峋的刃影,失真的窸窣声。相似的声音,相同的呼唤,那些被他搁置又不得不再次面临的呼唤。
    “是的。”
    也或许并不是。被他强行遗失的冲州撞府的叛逆,也曾是他的世界无数小型漩涡的肇始。但他并不会对她说这些。至少目前如此,在他还在被复返的家族意志要求,要始终牢记一位武者的信念。
    他接住她的手,指骨、皮肉,研磨般相互支抵,很温柔的书墨或许正待倾泻,影子依靠融合,春潮濡吻,直到去很遥远的,很遥远的虚构的故事终结。
    他再次听到幽微的呼唤,改换了称呼,预示他将再也不能折返到过去。
    而她在漆黑空寂的房间里,他的怀抱里,轻轻发问。
    他听见自己回答:“好,有我陪着你,你不用害怕。”
    他的指尖很温暖,正是刚刚替她挽发时,划过她伶仃的耳垂,留下宛如篝火后残灰的温度。
    “去睡吧,或许可以让你多睡一大会儿。”
    -


    IP属地:陕西18楼2024-02-24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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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货作战 戏文目录·
      赵声永:泥炉架火,一副铁笼烤架,送几根城东伐的枣木入膛,楚地新捕的鱼熏过蜀国的麻椒与茶叶,添一把甘蔗熬制的砂糖,那咸鲜里的一味甜是棕红色的,攀缘着鱼骨渗入鱼肉细腻的纹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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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三友:匆匆忙忙的一整年,是用那些零星的、碎裂的片段和瞬间拼凑起来的,日升月落、春夏秋冬,一页页翻过去,便将一年到头的时间黏合在一起,集结成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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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天衣:“年关将至,折掌柜也来瞧新衣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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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香罗:偷学到了,回去要把总角门口也铺上绒布面——再堆俩雪人,肯定能引小童来玩,到时央着父母多买几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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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六清:她想,这鱼儿的投胎之念未免太过急切,是以人人皆知,不如满足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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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如洗:“铺子处于宋国呢。日后若有机会,我可为姑娘引路。”


      IP属地:陕西19楼2024-02-24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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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公元年十二月廿五:年货大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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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产铺→遇今香
        赵声永
        雪是突然飘起来的,一点连雪花也算不上的雪粒子纷纷扬扬的洒落,北地的雪并不恼人,他也未撑一把伞,手中提拎着陶罐里油封盐渍后新取出的腌鱼,袖摆晃荡着扫过提绳,入内时那凝结的雪被腾腾的热一扑,倏忽便融化作水珠,湿漉漉的沾着细细兔绒,濡湿一片,他索性褪去搭在条凳,店家端来火盆垫在他靴旁,灰败的白碳里包裹着烧灼滚烫的橙红,供他慢腾腾的烤火暖身。
        “一碗茶,一炉火,一尾熏鱼。”
        泥炉架火,一副铁笼烤架,送几根城东伐的枣木入膛,楚地新捕的鱼熏过蜀国的麻椒与茶叶,添一把甘蔗熬制的砂糖,那咸鲜里的一味甜是棕红色的,攀缘着鱼骨渗入鱼肉细腻的纹理里。他削了几支细长的枯柳穿鱼搭在火架,金黄油脂贴着鱼腹滴落,飞溅火星,撩拨火舌翻涌。鱼皮淬火皱缩卷曲,袅袅几缕烟沿焦痕飘散。
        “林姑娘。”
        他剔去烧焦的边缘,让出柳枝递与她。又慢腾腾串一尾去鳞现剖的鲜鱼。
        “新年将至,你若要回秦国,我可谴人快马送你们一程。”
        ·
        遇今香→象牙铺
        林三友
        匆匆忙忙的一整年,是用那些零星的、碎裂的片段和瞬间拼凑起来的,日升月落、春夏秋冬,一页页翻过去,便将一年到头的时间黏合在一起,集结成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
        而这些瞬间之中,又凝结出许多的声音、颜色和味道:就像现下赵声永桌前会魂归西山的那条鱼——
        烟熏火燎之后,香的出奇。
        我将手中的东西往桌案上一搁,七零八落的,既有给何六清带的钗环裙衫,又有给何六清带的吃喝玩意儿——算了,都是给何六清带的。
        一应盘算,一应坐了,“赵先生果然小气的很——我才来就要撵人走了。”这当然是戏言,说时话梢上还带着些戏谑的跳脱,眼睛在他桌前一尾鱼上一过,摇摇头,“你放心,”意指今日打不上他的秋风,便又说,“我急着往象牙铺去,师父在那头定过一只雕镂宝塔,差我年前拿了请人送回去,倒真要烦你寻一寻这样的门路。”
        与人约定过,才又在门前寻了一辆车,把预备带给何六清的、送往秦地的年货一律塞填进去,这才一招手,由着车马一路颠簸地从西绕去东。
        彼时天衣已经等在铺子前,从车马里探出头去,以剑柄摇摇晃晃地朝着她去,声音从远到近地播扬,“在遇今香候他们的风干小鱼,倒烦你在这大雪天里冻着等我!”
        于是不等车马完全停住,就一跃身跳下来,往她身边一凑,携她的手一起往里面去,“那只宝塔可真贵,我本想自己孝敬师父的——可惜囊中羞涩的很!”
        ·
        象牙铺→一品如云
        展天衣
        地上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积雪,像极了要往冬衣里添的一层棉絮。展天衣立在檐下,裹着一件淡蓝的披风,将脸缩在围脖上的一圈绒毛里,唯有露出的耳朵尖冻得泛红。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她将手凑到唇畔,呵出一阵暖和的气,抬眼望向街口时,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没等多久,我才寻着机会溜出来呢,也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
        冷气被隔绝在门外,她跟在林三友的身后,也看到了那一只颇为精巧玲珑的雕镂宝塔。她惊叹一声,凑到人耳边嘀咕
        “难怪要花大价钱的,真好看。要说孝敬,心意最重要,机会还多呢,不急。”
        她将人送上马车,这才想起肘弯间挂着的包袱,险些忘了正事,顺手递到人怀里。
        “偷着闲缝了两身新衣,给你和六清的。就当是年礼了”
        “为了这个在这等着你,险些要忘了。”
        又与人闲言了两句,这才望着马车慢悠悠在雪地里压出两道辙痕,自街头一转便瞧不见了。她抬头看一眼天色,这才一路小跑着从来时路回去了,发梢眉上瞬时落了几片白茫的雪。
        一品如云的门前也落了一层积雪,还未来得及拆人来清扫,倒像是将毛绒的毯子铺在了石阶上。她走进店内,就瞧见里面的身影,这便凑上前去
        “年关将至,折掌柜也来瞧新衣服呀?”
        “家家户户的小儿总是要在年关裁新衣服的,怕也是忙得没有时间顾着自己那一份了。”


        IP属地:陕西20楼2024-02-24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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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品如云→水产铺
          折香罗
          正逢年关,总角店中热闹,这个小童嚷嚷着要做身红缎子的外袄,那个小童则一边小小声嫌弃母亲挑的衣服蠢丑、一边偷看店家听没听见此句。不禁失笑,看左右并无要事非需要自己外,索性披上裘衣,往一品如云去选新料裁新衣。
          店前有绒布面垫脚,雪日阻滑,更能在上去掉履下雪,不踩脏店内砖石。偷学到了,回去要把总角门口也铺上绒布面——再堆俩雪人,肯定能引小童来玩,到时央着父母多买几身衣裳……如此想着,已站定于店中布料前,目之所及,各色布料整齐铺排,艳粉细缎,这个适合姑姑,她最喜欢这种张扬的颜色,又挑了浅橙、靛蓝色各两匹。选来选去,看一款绿料缎实好,色如孔雀石,深浅正宜,穿着坏气又压人。一并买下,选好几匹布各自的款式,嘱咐店家要快些送到府上,才好穿新衣、过新年。
          如此才心满意足的往外走,逢人有笑,显见心情大好。“是啦,过年实在忙,但总要做身新衣裳,我才选了料子,给你和向千村都裁做了新衣裳,算作……新年贺礼啦。”
          话别过,又往水产铺去,打算买些蚌鱼类,回去煮蚌肉细鱼羹,偶见人,见她手中正挑拿的一尾鱼,颇为自来熟的否声。“这个不好,快死了,不好吃的。”
          ·
          水产铺→木匠铺
          何六清
          年岁更迭之际,冬寒更重。她清晨望见巷口那棵枯树,好似倏忽长出了一树白梅。走近了再看,竟是连夜的霜雨冻在了枝头上,满树晶莹,好似琉璃。
          冷得如此,何六清便接过了出门置办年货的活计。阿娘知她习武之人体力好,且有使不完的牛劲,便将新做的虎头帽往她脑门上一戴,兜里塞足花生酥糖,赶她出门去也。说来也怪,若阿娘看她是大姑娘,怎生还有虎头帽戴得;但若阿娘看她是个小姑娘,怎么帽上的绒边沉沉,老爱压住她眉眼?
          何六清一壁以指托着帽沿,一壁往嘴中递花生酥糖,待酥糖吃尽了,方才认真按着单子走街串巷起来。行动间转入水产铺子,本想买些腊鱼易将储存,不料与只鱼儿看对眼,鱼跟着人晃来悠去,很有兴致瞧她作什么似的。她当机立断下手捞将起来:
          “你想跟我回去是不是?”
          身旁凑来位漂亮娘子,体贴地很,告诉她此鱼将入轮回,一只脚已然伸到阎王爷跟前去了。她想,这鱼儿的投胎之念未免太过急切,是以人人皆知,不如满足它好了。
          “多谢娘子啦,家里恰好是要做熏腊鱼吃呢~”
          况且死鱼便宜,她提着那恹恹已存死志之鱼,叫掌柜的抹了零头,便继续往别处去了。
          归家时,她左手瓜子干果,右手鱼儿腊肠,仍倔强地在木匠铺子里小留片刻,喊人询问备给师父的年礼
          “上回订的那只剑匣做好了没有?”
          忽见一美人携两把宝剑来此,她眼睛亮得能点灯,只恨没有生第三只手出来摸一摸人家的,凑过去
          “女侠好剑,好剑!这是哪家铺子里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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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匠铺→药铺
          山如洗
          至晋不过数月,连日来皆处奔波,安定事宜终告一段落,她却于好不容易的休憩里,猛忆新春将近,便始定起相关,而今就为所定采买之日,又恰逢取桌椅之时,遂年货购毕,山如洗转去了木匠铺。
          但才入铺,迎面来的热情着实伴有惊吓,她暗暗打量间捕得其眼中光芒,亦不感恶意,于是暗松口气,只悄然覆上剑时的低眸、意遮掩那转瞬即逝的悲,复携笑以应。
          “铺子处于宋国呢。日后若有机会,我可为姑娘引路。”
          虽不知是否会再遇,倒也这般应下了,待二人拜别,她随掌柜见桌椅,却深感犯难——若亲力亲搬属实困难,何况手中物也提不少,便要其送货上门,总归多予银两就好解决,而她亦顺利报上住处,离前还留了番叮嘱。
          归家途中过药铺,她虽无疾病须医,却仍是踏入了,正见有人问诊,于是自觉不扰,并缓移柜前张望时,恰对上抓药者伸手来询药方,她本欲道明所需,只观其后药名更显头疼,干脆笑着摆手。
          “非也非也,我不来瞧病,你们替我抓些补品就好了。”
          至于到时——其一可作礼赠予亲与友,其二为她念于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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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21楼2024-02-24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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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归又年 戏文目录·
            文公二年二月十六:赵书来x熊初
            “那我先辩一辩——这红萝卜,色泽鲜亮,味道比起白萝卜稍轻,佐酒时不易掩去酒本身的味道,反添脆爽可口。”
            “可烈酒烈味,取酒要烈方好,取菜自然也要烈才好相佐。这白萝卜较红萝卜酸甜脆辣,更为开胃可口,岂非与酒更为相配?”
            -
            文公二年二月十六:曲寒微x向千村
            “二者相合,总要讲究个胶漆相投。若只是强行相串,它作它的酸,它散它的甜,囫囵入口岂不是如似同床异梦的苦命人。”
            “核桃于朹丸,就如饴蜜入茶汤——两味迥异,古怪相冲。”
            -
            文公二年三月初八:何六清x林三友
            “三友你看,我上回还顺带捏了个你和我,不看不知道,我给你的头捏这么大啊!”
            “不不不,这肯定不对吧——”
            -
            文公二年三月初八:池菱x华月生
            “秦地再往北些,冬日也是很冷的,雍城稍暖一些。春虽来迟,这时便也到了。”
            “想来山长水阔,必然不同。那可要好好添衣,我初来时很是水土不服,缠绵着病了几场,休要重蹈我这覆辙呀。”
            -
            文公二年三月十二:温界篱
            只记得那个属于日常的隐秘确幸与直觉的苏醒。那个命题是。
            ——去了解四季。


            IP属地:陕西22楼2024-02-24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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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公二年二月十六:赵书来x熊初
              -
              赵书来
              坐定此间,听左右吆喝: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一杯你开胃,我喊了一声美~二杯你肾不亏,哈哈还是美~三杯五杯进了肚,保证你的小脸啊,是白里透着红啊,红里透着黑~
              听得一头雾水,似乎不错,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总之是顺着时兴点了一壶来尝,入口甘醇,两口三口咽下后,更带着火辣辣的香喉,溜溜的淌暖了胃腹。不由的带上些酒兴,扬手叫小二。“再来一壶宫廷玉液酒,配一碟、红萝卜丝!”
              ·
              熊初
              这阵子热闹,酒铺与茶水铺的辩题,是早已张贴出来,更有数众两两相辨,以至至今时今日,仍有阵风尚之热,教熊初听得那遭‘宫廷玉液酒’的唱词,与一旁桌上人随兴叫来的酒与红萝卜丝。
              初来了兴致,径直坐他那桌去,长随见了会意,与那人说道,“公子怕是不知道吧,这酒铺近来出了好些辩题,其一便是这宫廷玉液酒该配红萝卜还是白萝卜,若是赢了,日后再要来这喝酒,便可少用些银子咯。”
              初一笑,叫来小二,要上一壶宫廷玉液酒与白萝卜丝,再取辩题,抽了一方看过,正应了叫上来的酒与白。
              “如何,可有兴致与我辨上一辨。”
              ·
              赵书来
              听罢亦觉新奇,邀人同坐。两两相对间,有些发笑。“看来老板是个有趣之人,这红白萝卜,哪有什么太大不同啊!”
              话虽如此讲,手中已不禁抽拾来同组辩题来看,正是方才所点的红萝卜丝,思忖二三息,先拱手道。“那我先辩一辩——这红萝卜,色泽鲜亮,味道比起白萝卜稍轻,佐酒时不易掩去酒本身的味道,反添脆爽可口。”
              说罢,夹一筷红萝卜丝,佐一口宫廷玉液酒,深吐一气,爽!
              ·
              熊初
              “谁说不是,不过入乡随俗,与众乐乐,岂不美哉。”
              他心中认同,是因萝卜着实寻常不过,平日怎会注意,然掌柜的会出此辩题,想来是经验之道,了然其二物相同相似之间,又有别。
              不妨纵性,夹取一筷红萝卜入口,尝下一口酒,再取白萝卜入口,又尝一口酒。
              “确然,红萝卜味道比白萝卜轻,佐酒是好。可烈酒烈味,取酒要烈方好,取菜自然也要烈才好相佐。这白萝卜较红萝卜酸甜脆辣,更为开胃可口,岂非与酒更为相配?”
              ·
              赵书来
              听罢,哎(二声)了声以示意见相左,举盏饮下一口,咂咂品味,解释道。“被白萝卜味道一冲,舌齿留辣,再吃了酒,岂知酒的本味,吃酒倒成了只图辛辣刺激了。倘有辣后回甘,更是错过酒后余韵啦!”
              口舌争辩,畅其快哉,再满一杯酒,举起,待人相碰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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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初
              “佐酒佐酒,小菜要好,方有劲道,酒才吃得香。”执筷点红萝卜,一望,二取,三入口,“红萝卜虽好,到底失了些劲味,再要吃下酒,美则美矣,却差了些味儿。”
              又取白萝卜,“这白萝卜么,鲜脆可口,风味独特,而富有嚼劲,是佐酒之上佳小菜,如何便是只图辛辣呢。”
              付以一笑谈,此厢虽有争辩,却不图争个高低,权当取乐,是以满了酒,与他对碰复饮,再有相辩而论,尽兴方罢,只教酒铺的管事去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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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23楼2024-02-24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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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公二年二月十六:曲寒微x向千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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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寒微
                阳和启蛰,熏风的尾梢还似有若无地挂着新岁的喧嚷。茶铺内外一片袂云汗雨,招引得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探头来望。
                初见对阵者,便识是雅人清致,想来也算是一片青签摇来的萍水之缘。她上前揖手致礼,未负满堂观者的期许,开宗明义:
                “朹果夹核桃,若自风雅而论,朹果形圆而红火,核桃音同‘和’,二者相嵌,自是锦上添花,可成和衷圆成之意。”
                她未作赘言,转而再言口舌之味:
                “不过既是甘食,还当以其间滋味为重。朹果味酸生津,可相消桃仁的苦涩。而朹果绵软,嚼之乏味,桃仁崩脆,得以补足。是故二者相合,可谓珠联璧合之美。”
                ·
                向千村
                讨休半日,外客又逛绛城,左瞧瞧、右看看,张着的茶水小铺最热闹。一串脆李片的夹心糖墩儿先横了进来,待众看客顺着签棍瞄去,正是总角那位小伙计笑嚷:“吃便吃了,怎么先论风雅?”对阵当前,他像模像样揖上一揖,掏出几把空首布,揽过凑趣的某童:“夹桃片的,夹李片的,夹梨片的,你好哪串?”稚子答曰:“桃。”他抬抬手,分两铲过去,假大方:“去买。”再招另一个垂髫儿,“你哩?”又串来一字“李”,他便将握住的夹李红果相赠,揖拜向那片清丽的衣影:“水果多种,桃李各爱,何必舍之,仅偏取一瓢?”
                ·
                曲寒微
                这一切入择得实在精妙,孩童餍足的欢笑与台下观者的窃语杂织成一片大好之势,叫她投去的目光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对这对手敬意。只不过赞许与相惜还该留至台下去道,她既已然被架至台上,在一众看客热望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地开口:
                “水果固然多样,归根不过与朹果一脉,又何必与朹果同食。糖葫芦夹水果,又与共食桃李何异?”
                一问既出,她又承上开篇,戳人弊处:
                “二者相合,总要讲究个胶漆相投。若只是强行相串,它作它的酸,它散它的甜,囫囵入口岂不是如似同床异梦的苦命人。”
                ·
                向千村
                辩局正酣,铺主分送茶水两瓢,要润润喉、清清声,他先笑敬一回:“大伙儿吃的是红果李片、红果核桃,怎么说到桃李相合了呢?”他狡黠地笑,“姑娘,偷换辩题讲法,我都差点要被你绕进去哩!”这会才亮了矛:“核桃于朹丸,就如饴蜜入茶汤——两味迥异,古怪相冲。”年轻伙计拧着眉头,仿佛虚鉴这种被称之为怪的滋味,再忽然嚷开:“既你认了桃李朹丸皆属同脉,那么,苦命异梦的,好像不是我将才握着的水果夹片哦?”明明白白要讲,“你那核桃,才是怪类呢!”
                ·
                曲寒微
                她呷一口铺主递来的热茶,一边静闻着对方的阔论,心中筹谋却一刻未减。待人话毕,便顺着其话反驳道:
                “隶属同脉,怎就能说明滋味相融呢?枣、蕉为同脉,分食时各有滋味,和相并后便气味怪异,有如鱼腥。柿、杏亦是同脉,可柿不可与酸果同食,多食者甚至可至食泻,岂不是飞来横祸。”
                她噙笑的眼里似故作几分无辜,掠一眼对者作道:
                “至于朹果与核桃同食,我开篇便言明了,酸可遏苦,公子总不能置之不顾吧。”
                ·
                向千村
                诸位看官或已明了,他一贯拆话,论驳随心,大概无有立辩,只拣字来说:“可惜「同床异梦」「同脉」是你先提,高论先出,我兢兢恭对,奈何姑娘前后异话、矛盾自攻……”向千村叹笑着,不很在意地:“核桃味苦,即使有酸来遏,苦就是苦,何必先自讨苦吃呢!”此局渐了,他揖手作别,“姑娘,下次请你吃夹李片的冰糖墩子,回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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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24楼2024-02-24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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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公二年三月初八:何六清x林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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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六清
                  听闻城北说书摊子里上了一折新事,先儿今日会讲葫芦门勇救妇女案。何六清早早就叫上师姐三友,二人占了个好位置,且等着人开讲呢。
                  结果听了半天也未讲到重点,尽是那伙歹人欺男霸女,鱼肉乡邻的坏事儿,她听得直冒火,恨不得能将那群小子抓起来再打一顿是好。因那先儿迟迟讲不到重点,三句内容衔上一句吊胃口,五句故事又必润嗓子一回。她早早地神游天外去也,猛然间想到附近有个陶器铺,还留有她亲手给师父打造的酒壶正在烧制,不知烧好了无有。她与三友讲了声,就自离座而去。
                  半晌,何六清怀中携了新出炉的陶壶回来,刚坐下就急急发问。
                  “说到哪里了,有说到我俩不曾”
                  ·
                  林三友
                  一碟瓜子吃的剩了零星几个儿,小土碟子渐渐显露出一角真身,从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到口干舌燥唾沫乱飞,说书人的高光时刻还是被那些飞檐走壁东躲西藏的地痞流氓占据了大半光阴,在何六清气喘吁吁坐回来之前,终于有人为恶棍团伙即将落网大快人心地拍一拍巴掌。我把手指在唇边一横,示意她不要说话——
                  再然后,便是一句下回分解。
                  低首摇头,不禁叹息,“很显然没有。”
                  我的目光在她怀里一滚,伸手把瓜子皮儿丢出去,“给我瞧瞧。”
                  ·
                  何六清
                  说书先儿讲到下回分解,这场已毕了。不知道旁的人是要怎么样,反正她是不乐意的。略微想想,竟有提着剑上去让人把肚子里的货全掏出来抖抖的念头,正在构想中呢,叫三友打断了美妙的构思。
                  何六清将包袱皮子一掀,露出个大肚儿酒壶来,上头还歪歪斜斜刻着
                  :恭祝老头儿寿辰吉乐——文公二年有常敬上
                  她又翻吧翻吧从里头变出两个小人儿
                  “三友你看,我上回还顺带捏了个你和我,不看不知道,我给你的头捏这么大啊!”
                  她将陶人儿拿近了些琢磨,很自洽地接了一句
                  “头大聪明”
                  ·
                  林三友
                  说书人的话总也不会说完,仿佛只要留下一个尾巴,就能吸引如云宾客纷至沓来,我虽已泰半失了兴趣,但何六清肯定没有——我把目光往她身上贴一贴,又一次肯定了自己当下的想法:明日她总还要来的。
                  “嗯,这个酒壶不错,师傅一定喜欢。”其实那老头知足常乐,送什么都会喜欢的——再往下看,眉间有短促的一蹙,“这,是我?”
                  不肯相信,“不不不,这肯定不对吧——”
                  ·
                  何六清
                  “怎么不是?”
                  她将那圆脸扁鼻,弯眉豆眼,一双小臂和腰牢牢黏住(只因何六清并不会捏手),显得不那么和气的陶人翻过来,裙上正镌刻着林三友的名字。
                  “你瞧瞧,这上有你名儿呢”
                  她又将另一个环抱双臂的陶人摆将过来,凿凿宣布
                  “这是我!合在一起就是葫芦门二杰”
                  俩小陶人肩靠肩,头并头挨在一处,怪可爱的。反正何六清就这么想。
                  她点点那只陶人
                  “你想要哪个,三友还是六清呢?”
                  ·
                  林三友
                  “得得得——”很不耐烦地摆摆手,面对她的高超技艺已不忍再看,同时产生了莫大的自我怀疑,疑心自己是不是某时某刻真生出了这样一双又圆又小的眼睛——像何六清眼里看见的一样。就这样想着,又被她声声催促,随手在她手里抓过一个,不知到底是三是六,总之先把这事儿过去,“我要这个就好了。”
                  说罢起身,同时把那娃娃往腰上带里一别,拉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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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25楼2024-02-24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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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公二年三月初八:池菱x华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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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菱
                    却说绛城虽入了春,薄雨清润,草木生发,竟有很冷的时候,出门仍要裹衣呵手,疑心这日子怎么倒回去了。秦地甘公的女儿,来绛城第一春,便受了好大一份礼:风寒邪祟,鼻堵气塞,偏还不致卧床高热,于是仍内外应付,饭倒还吃得香。且瞧她言行清明,实自觉得神思捆在一截木头里,有半日都是混混沌沌的,余下半日只盼能歇了。直待过了六七日,总算觉着恢复如旧,是日春霖细凉,温雪礼入夜回来,先听了一句:你先在外边儿烘烘罢,莫把寒气再传给我了。阁中玩笑不再细说,逢一天雨霁云晴,支窗时翠影扫目、清啼入耳,岁儿说城中花已开了,正促她心中跃尔,两人往城东清净处去,约莫午饭前能回来便是。
                    温府原本坐落在绛城东,二人不乘马车,说笑赏景间也近了林苑,但见枝新绿涌、苞嫩芽开,道中小亭处也坐了女子。待那云鬓稍侧、玉面浮光,岁儿讶异道:那不是赵家少夫人么?因也想到:少夫人也善骑射?还是也来赏景?然步已趋近,接耳失礼,待与人照面一望,相与礼道:“赵夫人。”
                    月青鹅履几点苍石古阶,且作个不速之客,在栏前与人述谢:“去岁温府喜事,我晓得您来过。一盒雅致雕工,我与雪礼摆在屋首柜上,很是喜爱。”应时风轻,无端想到郑宋之间,依稀记得赵夫人父为郑人,母为宋人,郑国小公子现今还在晋国,真是一盘纵横棋。黑子白方应秉阁中,此地春光凡新,早不与多想,只是续道:“凡事絮多,也不曾拜会府中,倒教我羞言了。”
                    ·
                    华月生
                    绛城与新郑同在一轮月下,却是因在北而少了几个春日,华月生初来时曾讶异于新绿的迟发与樱红的羞点,而也在轮轮的裁衣中习透了此间规律。可新晋的母亲总是妄图万事亲为——于是新年伊始,圆圆不是在绒袄里哭热,便是在锦被下嚎冷,闹得华月生心疲神累,只得拱手让权,将孩子交由婆子们去哄了。
                    年轻的她也会于经集缥缃中徘徊,在蜜水般的时日里偶尝一颗绵苦的莲子,从而静静垂思:是否诸子未言乡愁离迁并不因为无足轻重,而是难以摹写素月下偶然的一次仰望,与频上高台、越过峦野的长久凝视?离愁未湿满襟泪,却在郑宋争端再起的新年里,时刻在心间荫着密冷的凉影。
                    满原连山的绿雾蒸腾,绛城外的郊野是新沥的一捧甘露,将将煮沸成胜春,格外可爱。今日很是清闲,华月生便乘车驾来此,不想竟有人与她想至一处。
                    “温夫人安好。”起身将来者迎入,将雪汤斟盏的濛雾里,她笑答,“喜欢便好,那日我与一时同来,还言及你衣饰绣纹美好。此后却是许久都不得空,无暇来叨扰你了。”
                    ·
                    池菱
                    彼年赵司空随赴秦国,车马已跨水归晋,她尚闻表哥谈及绛城赵氏,父亲亦言晋国坐有良才,只是君主不能,鸣禽困枝矣。时今晋国新君得立,而她至绛城不过几月,春光涤尘间,亦是时觉各处新气象。雏莺划翠,新容莞尔,倒是那声“温夫人”,教她的心绪静下几许。孩儿、姑娘、小姐,这些称唤已留旧时,这声夫人亦冠温姓,促她行止得宜,莫损两族之好。亭内赵夫人起身,她继以道谢邀坐,闻话笑道:“是折老板店里缝制,我也十分珍爱。”喜乐已散,宴厅烛空,到这时她才想,不知于这套喜服,是温府更用心思,还是店中更看重?那看重更多是因名声财玉,还是一针一线绣出,因已有亲缘之情?那身喜服花盛枝开,于她而言,寸尺皆有身温念想,如陪她过门的好友,而往后数年,也将与她一起栖于这府中。
                    “我还在雍城时,两个小姑娘前来与我试衣,行事都很机灵,说店中裁做周全,教我放心便是。”原来初见它是那样早,秋菊已开,夏暑未褪,她在半支的窗下读书消闲,晋地来者如一阵风。她稍忆想,如有回觉道:“还提了几家名姓,说是府上也给孩子问过衣裳?”她晓得章句哪篇,而山水之外究竟懵懂,需一寸一寸踏露拨雾,撷记星点:“记得夫人有一位明珠,时今也还年小罢?不晓得喜欢什么,我哪日便来拜访,只盼夫人得闲。”她说时端起身前杯盏,手中已不觉烫意,唇齿但觉暖而清甜,不由抬眉讶赞:“好清。”一壁搁下杯盏,旋与笑道:“我表嫂也擅煮茶,我倒总有口福。”


                    IP属地:陕西26楼2024-02-24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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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月生
                      当女子的姓名都由父与夫而定,便注定她们的叹息会消堙在书卷中、墨渍里——那是跪伏在王座侧的男人所书写的,男人的故事。而当后世爱咏仲尼执鞭之操与墨翟兼爱之守中,会诵念他们的母亲与妻子吗?那些丝尽泪垂的女人们,会在奉献一生后,得荫些许儿子与丈夫的荣光么?
                      或许一切都是轻渺如风似水的,便如此平淡、甘愿于寂寞地淌过,在浸润完涸壤的终临时刻,不声不响地蒸干了最后一滴雾汽。但是她并不甘于将自己的生命缝进冬衣,也难以忍受方寸的天隙,敏锐的心在动乱的消息中反复搓磨,竟让她一度惆怅难耐而对月垂泪,不知为何而起了。
                      彼时她正坐于亭中,将池菱的一席话细细地聆过。在恰当得宜的词句中,华月生感到一种怜惜,仿佛贵女们同享一种冷冽的骨血:表面是华闱,内里是断垣。
                      “是问过的。我家小女尚未满一岁,是去岁六月诞下的。”在忆起女儿时,她有一刻离于心底淡忧,“你若有闲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怕你嫌烦——她最喜欢热闹,不知得闹你到什么时候呢。”
                      淡娟的眉眼柔和地一晃,盈盈之意便自唇齿溢出,而恬静静好了。“我与你表嫂也相识,上大夫与一时相交甚密。”笑言,“而我自知是不如她的,总期待不要光学形而不习义,空有颜色,而无滋味。”
                      思及旁的些什么,华月生又道:“我从前来时,总觉绛城寒凉,春归也迟。不知比之秦地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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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菱
                      甘府迎客门前有棵幼苗,伴着她的年岁逐渐抽芽长高,复荣复枯。忘记从哪一年开始,枝叶犹承下雪珠,然而来府中拜祝的孩子们,已不再会聚作一团,捂着耳朵要听爆竹,或追逐趣玩不亦乐乎。一切都静下来了,仿佛是声语都充回身体里,才使得这副躯体不断长大,可日后腰背佝偻,抖落出来的或不再是笑语欢声,而是几片业已干枯的雪花,掉落交错的银丝不能尘封它,都一并随风飞远了。小孩子的肤色也很白,发短而黑,像蓄势待长的新竹,她脑中浮出一个锦花襁褓,熟睡的眉眼朦胧。“这会儿的小孩子,生得最是玉雪可爱。”她舒神回道,知晓再长几岁便不定了。她也见过少时便很顽劣的孩子,贵门市井都一样,便晓得石狮铜锁无法全然划开三六九等——可她还是信一些的,垂怜赠手或敬而远之。
                      此地静无哗声,茶雾渐淡了,柳色分明地印在亭外,她看女子恬淡的眉眼,闻话趣道:“那赵府可是来时容易,去时难?我借空逃走,可不会拦我罢?”待闻表嫂,她恍然悟道:“我倒忘了这一层。”门族因缘如树络,她的脉理也连上百里氏、魏氏,如此等等,哪一日行于街上,怕也对面不识。她重新捧起那盏茶,轻味萦回,续与笑道:“夫人这话说得妙,哪里就不如人了呢?我若道夫人更好些,便是开罪了表嫂;若道表嫂更好些,就不好再待下去了。”她原想不若今日请回府中,再遣人去问表嫂,只是又似过急,诸事难免周全,因道:“不若择日,我请两位来我府上,或是在外边儿赏景,带着孩子们都好。借这满园春色,论较一回?”她望翠彩景明,及说到故地风貌,心神俱生郑重,回观女子乌目净颊,款缓应道:“秦地再往北些,冬日也是很冷的,雍城稍暖一些。春虽来迟,这时便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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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月生
                      自生至死的漫长岁月里,仿佛只有喜帖与碑铭留下她的姓名。如此隐于浩渺的汗青之后,华月生在喜怒悲欢之余,总觉时淹日煎,人亦成枯乏纸影,自掌权者握中演出行完一生的戏。也许异土上诞育的脆弱血脉是维系她身份的一根细若银芒的风筝线,将夹在故土与新家之中的女人将将固定,虽然彷徨、失落,总归能在清朗月下回首见一片温泽——与旁的爱恨都不同,这是她创造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随着池菱的话,她仿佛也回了暖阁内,去轻吻孩子安揠的茸睫,嗅到初生绒发中独属春光的印记。于是华月生笑了,将芙面一抚,刹那花开。“在诞下她前,总犹疑于小孩顽劣。现在看来不然。”母亲总是蔼和如春日长风的,她的前二十年长成一树青松,在由夏至春的大半载中枝叶渐茂,时刻摇下青芬与慰怀。垂首笑语。“你好伶俐,不过我倒是顺势而下,恭敬不如从命了。改日叨扰府上,你可别让我‘来时便难,去时更难’哦。”
                      那些手足相残、宗室崩析的乱世似乎都与绛城的春没有干系,于是它利落地来了,并不谄媚也休言冷傲。“想来山长水阔,必然不同。那可要好好添衣,我初来时很是水土不服,缠绵着病了几场,休要重蹈我这覆辙呀。”畅然的绿烟浩荡涌在无人能阻的道路上,她艳羡这种坦然,却在某个时刻变得安于眼下的日子,俯下身来,将生活的遗珠穿好。新郑的薰风终究会吹到绛城、雍城,而不错过古往今来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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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27楼2024-02-24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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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公二年三月十二:温界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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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世界里对于季节的概念十分寡淡,或许是因为每个季节应该做的事都大差不差,那些一个个扁平的贴肤的衣襟变幻、祭祀器具符号更迭,一年一年皆如是。
                        很奇怪,他在儿时明明也是有异志奇趣,不论是当时看还是现在看,都足够令人吃惊。阿叟说他曾经拿着星盘去荒野追星,用枯山石磨简易日晷,太阳的尸体在上面漂浮,如同恒古的诅咒。他说谁能弈算赢过他,他就把这个器物赠给那个人。不知道是筹码太过廉价,还是被美化的记忆里他未尝一败,那座破败日晷如今还在院闱中,阿叟笑着指它。可是那些记忆都离他太远,这种少年意气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的婚事是在一个冬天,因为太冷,太苍白,太厚重,又对比得太红了。他迎着所有人的浓重的表情向另一个世界如航船驶去,下轿时颠簸,他在波诡雪浪中接住她,她如同帆般舒展在他面前,那时他身为一个舵手的直觉才刚刚苏醒。而他意识到这一切都在几个月乃至半年、甚至更久以后了。
                        过去他的空间总是依照礼制之下的最简化摆布原则,很空泛,缺乏声息,除却他自己或许都在很茫然空荡的来回。池菱和她的名字很像,最初他觉得她像渌水,一泓柔和地淌来,被春风吹的皱一些、温热一些,静静地填得四处都是。
                        最初是更多的声音,清晨轻巧的走动声、夜晚返家时剪烛清脆声。她抬头时、她偏首时、……她睡梦中时。而后是发觉她已然开始做某种使者了,桃红姚黄,她披着香色,指使她们搬着春与夏,栽植传递其他世界的密语。
                        他铭记的第一个溽暑里,她在采水时遇上出门上值的他,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的回答他自己都忘记了。
                        只记得那个属于日常的隐秘确幸与直觉的苏醒。那个命题是。
                        ——去了解四季。


                        IP属地:陕西28楼2024-02-24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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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算都发出来了,百度你也吃饱了


                          IP属地:陕西29楼2024-02-24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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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次晒戏到此结束,祝大家元宵快乐,天天快乐,首页有招募帖,等你来玩!


                            IP属地:陕西30楼2024-02-24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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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冥冥之中 不肯缄默 盛大到无穷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24-02-24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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