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职IF线--如果死在迷宫里的是鲁迪
作者: Muyuen
--保罗视角--
行得通，鲁迪烧焦了我刚刚砍断的颈部，九头龙只剩下最后一颗头了，我们要获胜了。
虽然知道一般迷宫的守护者都会在最终时刻拼命挣扎，但是现在不如说我在期待着它的最后一招。虽然我不清楚它会做什么，毕竟我们这里可都是在长期攻略迷宫的好手，想必可以和前面一样轻松应付的吧。
来吧九头龙，用尽你最后的手段攻过来吧，我会砍掉你的头，然后由鲁迪烧掉，之后我们就会一起从魔力结晶中救出塞尼斯，格雷拉特家也会就此团聚吧。
好想诺伦和爱夏啊，想必他们在希露菲叶特的照顾下生活的很好吧。
说起来，鲁迪那家伙，上次见面还是个臭小子，现在却已经和希露菲叶特结婚，连孩子都快有了，真是令人感慨啊。
从迷宫里出来，我们修整一段时间后，一起去夏利亚吧，看看我的女儿们和孙子。
诶，还不一定是孙子吧，也可能是孙女，要是孙子的话我可要亲自教他剑术，要是孙女的话就让他们夫妻俩教她魔法吧。塞尼斯真是的，明明说好生男孩就教剑术的，结果还是花了一半时间让鲁迪学魔法，还学的比剑术出色那么多，这样显得我很失职啊。
啊，孙辈的事怎样都好，现在的关键是要打倒九头龙，我的思绪快速回到战斗中。
九头龙开始剧烈地抖动，它在把失去了脑袋的颈部当成鞭子在甩。
似乎比想象中更棘手一点，但是也并非无法应付。
我和艾莉娜丽洁自不用说，洛琪希和塔尔韩德也很好地躲开了吧。我快速确认，他们作为魔法师虽然动作没那么快，受了一些擦伤，但是也还好好地站着。
鲁迪有着更健壮的身体和更快的反应速度，一定也没问题的吧。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却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方向看去。他的正前方，九头龙的巨大身体正在舞动，一个头断掉的颈部正快速横扫过来。
鲁迪的左眼在昏暗的环境中闪着黄光，可是却漏出错愕的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笨蛋！】
我大喊着冲过去，把他推开九头龙的攻击范围，我却被袭来的颈部扫飞出去。但是在护甲和斗气的保护下，我并无大碍，快速翻身站起，看向被我扑出九头龙颈部攻击范围的鲁迪。
怎么回事，他还是刚才那个错愕的样子。但是没关系，鲁迪没受伤，只要我把最后一颗头砍掉就好。最后一颗头呢？我快速寻找着九头龙仅剩的那颗头，却发现，它就出现在鲁迪的前方，正沿直线冲向鲁迪。
那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这样下去会没命的。我清楚地感受到斗气在我身上翻涌，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鲁迪。
啊，九头龙加速了，它想赶紧杀掉这个威胁最大的魔术师，然后在下一次【吐息】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吧。我不能让它得逞。
【鲁迪！】
赶得上吧，在距离鲁迪不到一米的时候，我跳起来，伸出腿想把鲁迪踢开。
然而我的脚传来坚硬的触感，九头龙的头在我面前呼啸而过，冲向了鲁迪的位置。当我落地重新取得平衡，只看到地上喷射状溅出的血迹，和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双眼睛。
是一双看起来已经走投无路的眼睛。
似乎已经被闭上绝境的眼睛。
山穷水尽，但是还想继续求生的眼睛。
九头龙的眼睛。
还有额头上长了角般突起物的脑袋，和我近在咫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反射性地将爱剑插入那双眼睛里，滚烫的蓝色的血液溅到我的手上。或许是感疼痛吧，九头龙试图闭上眼睛，我拔出剑，它随即把头向上抬起。
在原本的九头龙头的位置，是一具身体。
说是身体似乎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半具吧。
是鲁迪的身体，没有下半身。
【......咦？】
我为什么感到惊讶呢，这么多年的冒险者生涯，这种情况见得还少吗？
为什么我的腿动不了呢，我是团队的主力，这种时候不可以这样傻站着吧。
就在刚刚还轻盈挥舞的两把剑，为什么突然这么沉重呢？
我好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艾莉娜丽洁夺过了我的魔剑，和塔尔韩德配合着砍掉了最后一个头吧。
隐约听到洛琪希声音颤抖着喊出的【火炎放射】的咏唱。之后是九头龙庞大身躯倒下的声音。
我的眼睛始终在鲁迪身上。
他在看我。
他的左眼不断变亮，是在灌注魔力吗。
我看到他好像笑了，应该是笑了吧。他嘴上满是血迹，但是我看出来他的嘴角在上扬。
他的嘴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双眼失去了光彩。
所有人都没有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大概是过了一个世纪吧，也可能只有几秒，我听到一声碎裂的声音。魔力结晶碎裂了，里面的塞尼斯跌到地上。
世界重新开始运转，各种声音一瞬间涌入我的脑海。
刚才远离战斗的基斯已经跑到了塞尼斯身边，大声报告着她还有呼吸的消息。
啊，太好了，塞尼斯还活着，我们成功了对吧。从今天开始，转移事件对格雷拉特家来说彻底结束了吧。经过这么多年的寻找，一家人终于再次团聚了。之后就是卖掉迷宫里的魔力附加品，然后大家一起幸福地生活吧。
可是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洛琪希慌慌张张地跑到我身边，拿出怀里的卷轴，向里面灌注着魔力。
每次治愈魔法的绿光刚刚亮起，就立刻熄灭。但是她还在不停地尝试，水蓝色的头发正褪色变白。
但是鲁迪还没有睁开眼。
他永远也不会睁开眼了。
啊，是因为鲁迪......他死了啊
我的儿子死了。
我和赛尼斯的儿子，长子，鲁迪乌斯·格雷拉特，死在了转移迷宫里。
在回去的路上，我没派上多少用场。
有在挥剑，有在打倒敌人，但是脑子什么也没思考。要不是艾莉娜丽洁在我身旁寸步不离，我应该好几次都会偏离基斯的足迹，踏中转移陷阱死掉吧。
每个人都一言不发，没有人责备我。
塞尼斯由塔尔韩德背着，在归途中一直没有醒来。我很不安，但是我只能安慰自己，既然她有在呼吸，应该还是活着的。
回去比来时更加漫长，少了鲁迪的战力，洛琪希的魔力不足，需要经常休息补充。我只会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挥剑。艾莉娜丽洁说是承担了原本我和她两个人的工作也不为过，不，不止吧，还要负责看住魂不守舍的我。
我们花了六天，终于脱离迷宫。
我不记得回到城镇后，对迎接我们的三人说了什么。
详细的说明是由基斯负责的。
维拉和雪拉大受打击，瘫坐在地上。
莉莉娅不一样，她摆出如同面具一样的表情隐藏着情绪，将我拥入怀中。要我好好休息，由她来照顾塞尼斯。
她好像还说了很多话吧，可是我都不记得了。只是【嗯】了一声，对她点点头。
回到旅社后，我脱掉铠甲，靴子都没脱就躺到床上。
满脑子都是鲁迪。
我怎么会以为所有人都是探索迷宫的好手呢，明明这是鲁迪探索的第一个迷宫。是他一直以来太可靠了吧，我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儿子，而是当成一个能力远在我之上的挚友了吧。
是我在最后时刻，没能救下他。
是我对他说，要他不惜性命也要救出塞尼斯。
是我在最后一层，执意要继续攻略。
是我能力不足，没法突破迷宫，只能拜托鲁迪来帮我。
是我在米里希昂，说出了是你的话应该做的更好的那种话。
【......】
要是我在米里希昂没有一上来就责备他，鲁迪就不会对自己这么高要求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要是我再强一点，能不靠鲁迪突破迷宫，他就不用来这里了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要是我在看到九头龙后选择先撤退搬救兵，用打败九头龙后的魔力附加品作为报酬，再招募几个剑士，就能很轻松地打败九头龙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要是我没对他说要他不惜性命那番话，他最后时刻会冷静地选择先后退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要是我能跑得再快一点，他就不会被九头龙从腰部咬断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
我是个无能的丈夫，不合格的父亲。说着要保护家人什么的话， 却让儿子死在救母亲的路上，自己苟且活下来。
我要怎么对塞尼斯说明呢，告诉她因为自己无能，只能牺牲了儿子来救她？
我说不出口。
我要怎么对诺伦和爱夏说明呢，明明是自己夸下海口，叫她们在哥哥那里好好学习生活，由自己来救出塞尼斯。就这样告诉他们自己是个爱吹牛又一事无成的父亲，然后还害死了她们的哥哥吗？
我说不出口。
我要怎么对希露菲叶特说明呢，告诉她因为自己的失职，让她新婚的丈夫死去，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
我说不出口。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和在米里希昂时一样的梦。我梦见鲁迪用一只手拖着没有下半身的身体，穿着布满血迹、破破烂烂的长袍，爬到我面前。
他质问着，父亲，你为什么没能救下我？
我害怕地闪躲，转过目光，他出现在床上；又别过头，他趴在窗户上；抬头看天花板，他吊在横梁上。
只是他的嘴一直在问，为什么没能救下他？
从梦中醒来，我的后背被汗打湿。看了看时间才刚刚傍晚，好像也没睡多久，本以为会一觉睡到第二天的。
什么也不想做，还想接着睡。
我强迫自己下床，在旅社里游荡。
其他人都在睡觉，我只能去莉莉娅的房间。
莉莉娅坐在塞尼斯床前。
算上在迷宫里，塞尼斯已经睡了七天了，但是她仍然面色红润，让人觉得被关在魔力结晶里好几年的不是她，她只是单纯打个盹而已。
本来以为塞妮丝的外表应该会变得更有年纪一点，实际上并非如此。脸颊和双手摸起来都带有温度，把耳朵贴到她嘴边可以感觉到呼吸。
可是，她就是没醒。
我和莉莉雅静静地看着塞妮丝。维拉和雪拉有时候也会过来，跟我们聊一些话题。但是，我不记得到底聊了什么。
还和莉莉雅一起吃饭。我并不觉得饿，几乎食不下咽。虽然喝水硬吞，却卡在喉咙里差点吐出来。
夜里，塞妮丝的情况发生变化。她在我和莉莉雅面前发出小小的呻吟声，慢慢睁开眼睛。
【唔……】
在场的人包括我和莉莉雅，还有维拉。
维拉立刻跑去叫其他人。
塞妮丝想要起身。
一般来说，卧床多日之后，应该很难撑起身体吧。然而塞妮丝虽然有莉莉雅出手协助，却几乎是靠自己的力量坐了起来。
【早安，夫人。】
她发出声音，我还记得这声音。是在黑狼之牙一起冒险时为我治疗的人的声音，是和我在布耶那村长相厮守的人的声音，是一种会让人感到安心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
鲁迪不幸丧命。不过他看到母亲得救，而且平安活着，也会安心些走吧。听艾莉娜丽洁说鲁迪有一个能预知几秒后未来的魔眼，那么他最后的笑是因为已经看到了塞尼斯平安无事吧。
塞妮丝知道鲁迪的死讯后想必会很难过，说不定会伤心落泪，会打我耳光哭着问我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他。
但是……至少我要和塞妮丝与莉莉雅一起分担失去鲁迪的悲伤。
【塞尼斯……】
只是，这件事不必现在提起。
等状况稳定一点，她也确实理解现状以后再说也不迟。
只要慢慢循序渐进就好了，不该一开始就把痛苦的现实强加到她身上。
在悲伤之前，必须先为了塞妮丝还活着，也为了彼此终于再会而感到高兴才对。
【......？】
塞妮丝歪了歪头。看到这个动作，我忍不住压住胸口。她忘了我。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原本的我年轻自信，现在已经是个胡子拉碴的颓废大叔了。
不过只要和她好好说明，她会想起来的吧，毕竟我是她的丈夫，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们彼此承诺要只爱对方一个人，虽然我是个人渣没能遵守约定。
【夫人，这是保罗老爷喔。我们六年没见了，我是莉莉娅哦。】
【……】
塞妮丝愣愣地看了看我，然后把视线移到莉莉雅身上。她的眼中照出莉莉雅的脸。
【……？】
接着，又侧了侧脑袋。莉莉雅瞪大双眼。
这状况不太对劲，很奇怪。
从先前开始，塞妮丝就面无表情。我原本以为是刚睡醒脑袋还昏昏沉沉，但是……难道不是那样？
而且她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发出【嗯】【唔】等声音。
我和莉莉娅都被忘了吗？不会吧。
【难道……夫人她……？】
莉莉雅好像也察觉到状况有异。
虽然我一边推测出接在【难道】后面的推测，同时在心里焦躁反驳。
不过还是和莉莉雅一起继续对塞妮丝搭话。
【……】
我们很快就得出结论。塞妮丝对我们的声音会有反应，却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也无法理解我们到底说了什么。
【老爷……夫人她已经丧失一切。】
塞妮丝失去了一切。
记忆、知识、智慧。
所有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必要条件都失去了。
成了一个废人。
她忘了我，忘了莉莉雅。
也忘了鲁迪。
完全不记得哪个人做了什么事情，发生何种遭遇，又有什么结果。
换句话说，她甚至对鲁迪的死也无法感到悲伤，无法和我一起分担。
自己被迫面对这种事实。
【啊......】
我的内心崩溃了。
作者: Muyuen
--保罗视角--
行得通，鲁迪烧焦了我刚刚砍断的颈部，九头龙只剩下最后一颗头了，我们要获胜了。
虽然知道一般迷宫的守护者都会在最终时刻拼命挣扎，但是现在不如说我在期待着它的最后一招。虽然我不清楚它会做什么，毕竟我们这里可都是在长期攻略迷宫的好手，想必可以和前面一样轻松应付的吧。
来吧九头龙，用尽你最后的手段攻过来吧，我会砍掉你的头，然后由鲁迪烧掉，之后我们就会一起从魔力结晶中救出塞尼斯，格雷拉特家也会就此团聚吧。
好想诺伦和爱夏啊，想必他们在希露菲叶特的照顾下生活的很好吧。
说起来，鲁迪那家伙，上次见面还是个臭小子，现在却已经和希露菲叶特结婚，连孩子都快有了，真是令人感慨啊。
从迷宫里出来，我们修整一段时间后，一起去夏利亚吧，看看我的女儿们和孙子。
诶，还不一定是孙子吧，也可能是孙女，要是孙子的话我可要亲自教他剑术，要是孙女的话就让他们夫妻俩教她魔法吧。塞尼斯真是的，明明说好生男孩就教剑术的，结果还是花了一半时间让鲁迪学魔法，还学的比剑术出色那么多，这样显得我很失职啊。
啊，孙辈的事怎样都好，现在的关键是要打倒九头龙，我的思绪快速回到战斗中。
九头龙开始剧烈地抖动，它在把失去了脑袋的颈部当成鞭子在甩。
似乎比想象中更棘手一点，但是也并非无法应付。
我和艾莉娜丽洁自不用说，洛琪希和塔尔韩德也很好地躲开了吧。我快速确认，他们作为魔法师虽然动作没那么快，受了一些擦伤，但是也还好好地站着。
鲁迪有着更健壮的身体和更快的反应速度，一定也没问题的吧。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却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方向看去。他的正前方，九头龙的巨大身体正在舞动，一个头断掉的颈部正快速横扫过来。
鲁迪的左眼在昏暗的环境中闪着黄光，可是却漏出错愕的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笨蛋！】
我大喊着冲过去，把他推开九头龙的攻击范围，我却被袭来的颈部扫飞出去。但是在护甲和斗气的保护下，我并无大碍，快速翻身站起，看向被我扑出九头龙颈部攻击范围的鲁迪。
怎么回事，他还是刚才那个错愕的样子。但是没关系，鲁迪没受伤，只要我把最后一颗头砍掉就好。最后一颗头呢？我快速寻找着九头龙仅剩的那颗头，却发现，它就出现在鲁迪的前方，正沿直线冲向鲁迪。
那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这样下去会没命的。我清楚地感受到斗气在我身上翻涌，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鲁迪。
啊，九头龙加速了，它想赶紧杀掉这个威胁最大的魔术师，然后在下一次【吐息】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吧。我不能让它得逞。
【鲁迪！】
赶得上吧，在距离鲁迪不到一米的时候，我跳起来，伸出腿想把鲁迪踢开。
然而我的脚传来坚硬的触感，九头龙的头在我面前呼啸而过，冲向了鲁迪的位置。当我落地重新取得平衡，只看到地上喷射状溅出的血迹，和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双眼睛。
是一双看起来已经走投无路的眼睛。
似乎已经被闭上绝境的眼睛。
山穷水尽，但是还想继续求生的眼睛。
九头龙的眼睛。
还有额头上长了角般突起物的脑袋，和我近在咫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反射性地将爱剑插入那双眼睛里，滚烫的蓝色的血液溅到我的手上。或许是感疼痛吧，九头龙试图闭上眼睛，我拔出剑，它随即把头向上抬起。
在原本的九头龙头的位置，是一具身体。
说是身体似乎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半具吧。
是鲁迪的身体，没有下半身。
【......咦？】
我为什么感到惊讶呢，这么多年的冒险者生涯，这种情况见得还少吗？
为什么我的腿动不了呢，我是团队的主力，这种时候不可以这样傻站着吧。
就在刚刚还轻盈挥舞的两把剑，为什么突然这么沉重呢？
我好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艾莉娜丽洁夺过了我的魔剑，和塔尔韩德配合着砍掉了最后一个头吧。
隐约听到洛琪希声音颤抖着喊出的【火炎放射】的咏唱。之后是九头龙庞大身躯倒下的声音。
我的眼睛始终在鲁迪身上。
他在看我。
他的左眼不断变亮，是在灌注魔力吗。
我看到他好像笑了，应该是笑了吧。他嘴上满是血迹，但是我看出来他的嘴角在上扬。
他的嘴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双眼失去了光彩。
所有人都没有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大概是过了一个世纪吧，也可能只有几秒，我听到一声碎裂的声音。魔力结晶碎裂了，里面的塞尼斯跌到地上。
世界重新开始运转，各种声音一瞬间涌入我的脑海。
刚才远离战斗的基斯已经跑到了塞尼斯身边，大声报告着她还有呼吸的消息。
啊，太好了，塞尼斯还活着，我们成功了对吧。从今天开始，转移事件对格雷拉特家来说彻底结束了吧。经过这么多年的寻找，一家人终于再次团聚了。之后就是卖掉迷宫里的魔力附加品，然后大家一起幸福地生活吧。
可是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洛琪希慌慌张张地跑到我身边，拿出怀里的卷轴，向里面灌注着魔力。
每次治愈魔法的绿光刚刚亮起，就立刻熄灭。但是她还在不停地尝试，水蓝色的头发正褪色变白。
但是鲁迪还没有睁开眼。
他永远也不会睁开眼了。
啊，是因为鲁迪......他死了啊
我的儿子死了。
我和赛尼斯的儿子，长子，鲁迪乌斯·格雷拉特，死在了转移迷宫里。
在回去的路上，我没派上多少用场。
有在挥剑，有在打倒敌人，但是脑子什么也没思考。要不是艾莉娜丽洁在我身旁寸步不离，我应该好几次都会偏离基斯的足迹，踏中转移陷阱死掉吧。
每个人都一言不发，没有人责备我。
塞尼斯由塔尔韩德背着，在归途中一直没有醒来。我很不安，但是我只能安慰自己，既然她有在呼吸，应该还是活着的。
回去比来时更加漫长，少了鲁迪的战力，洛琪希的魔力不足，需要经常休息补充。我只会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挥剑。艾莉娜丽洁说是承担了原本我和她两个人的工作也不为过，不，不止吧，还要负责看住魂不守舍的我。
我们花了六天，终于脱离迷宫。
我不记得回到城镇后，对迎接我们的三人说了什么。
详细的说明是由基斯负责的。
维拉和雪拉大受打击，瘫坐在地上。
莉莉娅不一样，她摆出如同面具一样的表情隐藏着情绪，将我拥入怀中。要我好好休息，由她来照顾塞尼斯。
她好像还说了很多话吧，可是我都不记得了。只是【嗯】了一声，对她点点头。
回到旅社后，我脱掉铠甲，靴子都没脱就躺到床上。
满脑子都是鲁迪。
我怎么会以为所有人都是探索迷宫的好手呢，明明这是鲁迪探索的第一个迷宫。是他一直以来太可靠了吧，我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儿子，而是当成一个能力远在我之上的挚友了吧。
是我在最后时刻，没能救下他。
是我对他说，要他不惜性命也要救出塞尼斯。
是我在最后一层，执意要继续攻略。
是我能力不足，没法突破迷宫，只能拜托鲁迪来帮我。
是我在米里希昂，说出了是你的话应该做的更好的那种话。
【......】
要是我在米里希昂没有一上来就责备他，鲁迪就不会对自己这么高要求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要是我再强一点，能不靠鲁迪突破迷宫，他就不用来这里了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要是我在看到九头龙后选择先撤退搬救兵，用打败九头龙后的魔力附加品作为报酬，再招募几个剑士，就能很轻松地打败九头龙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要是我没对他说要他不惜性命那番话，他最后时刻会冷静地选择先后退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要是我能跑得再快一点，他就不会被九头龙从腰部咬断吧，那样他就不用死了。
【......】
我是个无能的丈夫，不合格的父亲。说着要保护家人什么的话， 却让儿子死在救母亲的路上，自己苟且活下来。
我要怎么对塞尼斯说明呢，告诉她因为自己无能，只能牺牲了儿子来救她？
我说不出口。
我要怎么对诺伦和爱夏说明呢，明明是自己夸下海口，叫她们在哥哥那里好好学习生活，由自己来救出塞尼斯。就这样告诉他们自己是个爱吹牛又一事无成的父亲，然后还害死了她们的哥哥吗？
我说不出口。
我要怎么对希露菲叶特说明呢，告诉她因为自己的失职，让她新婚的丈夫死去，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
我说不出口。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和在米里希昂时一样的梦。我梦见鲁迪用一只手拖着没有下半身的身体，穿着布满血迹、破破烂烂的长袍，爬到我面前。
他质问着，父亲，你为什么没能救下我？
我害怕地闪躲，转过目光，他出现在床上；又别过头，他趴在窗户上；抬头看天花板，他吊在横梁上。
只是他的嘴一直在问，为什么没能救下他？
从梦中醒来，我的后背被汗打湿。看了看时间才刚刚傍晚，好像也没睡多久，本以为会一觉睡到第二天的。
什么也不想做，还想接着睡。
我强迫自己下床，在旅社里游荡。
其他人都在睡觉，我只能去莉莉娅的房间。
莉莉娅坐在塞尼斯床前。
算上在迷宫里，塞尼斯已经睡了七天了，但是她仍然面色红润，让人觉得被关在魔力结晶里好几年的不是她，她只是单纯打个盹而已。
本来以为塞妮丝的外表应该会变得更有年纪一点，实际上并非如此。脸颊和双手摸起来都带有温度，把耳朵贴到她嘴边可以感觉到呼吸。
可是，她就是没醒。
我和莉莉雅静静地看着塞妮丝。维拉和雪拉有时候也会过来，跟我们聊一些话题。但是，我不记得到底聊了什么。
还和莉莉雅一起吃饭。我并不觉得饿，几乎食不下咽。虽然喝水硬吞，却卡在喉咙里差点吐出来。
夜里，塞妮丝的情况发生变化。她在我和莉莉雅面前发出小小的呻吟声，慢慢睁开眼睛。
【唔……】
在场的人包括我和莉莉雅，还有维拉。
维拉立刻跑去叫其他人。
塞妮丝想要起身。
一般来说，卧床多日之后，应该很难撑起身体吧。然而塞妮丝虽然有莉莉雅出手协助，却几乎是靠自己的力量坐了起来。
【早安，夫人。】
她发出声音，我还记得这声音。是在黑狼之牙一起冒险时为我治疗的人的声音，是和我在布耶那村长相厮守的人的声音，是一种会让人感到安心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
鲁迪不幸丧命。不过他看到母亲得救，而且平安活着，也会安心些走吧。听艾莉娜丽洁说鲁迪有一个能预知几秒后未来的魔眼，那么他最后的笑是因为已经看到了塞尼斯平安无事吧。
塞妮丝知道鲁迪的死讯后想必会很难过，说不定会伤心落泪，会打我耳光哭着问我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他。
但是……至少我要和塞妮丝与莉莉雅一起分担失去鲁迪的悲伤。
【塞尼斯……】
只是，这件事不必现在提起。
等状况稳定一点，她也确实理解现状以后再说也不迟。
只要慢慢循序渐进就好了，不该一开始就把痛苦的现实强加到她身上。
在悲伤之前，必须先为了塞妮丝还活着，也为了彼此终于再会而感到高兴才对。
【......？】
塞妮丝歪了歪头。看到这个动作，我忍不住压住胸口。她忘了我。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原本的我年轻自信，现在已经是个胡子拉碴的颓废大叔了。
不过只要和她好好说明，她会想起来的吧，毕竟我是她的丈夫，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们彼此承诺要只爱对方一个人，虽然我是个人渣没能遵守约定。
【夫人，这是保罗老爷喔。我们六年没见了，我是莉莉娅哦。】
【……】
塞妮丝愣愣地看了看我，然后把视线移到莉莉雅身上。她的眼中照出莉莉雅的脸。
【……？】
接着，又侧了侧脑袋。莉莉雅瞪大双眼。
这状况不太对劲，很奇怪。
从先前开始，塞妮丝就面无表情。我原本以为是刚睡醒脑袋还昏昏沉沉，但是……难道不是那样？
而且她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发出【嗯】【唔】等声音。
我和莉莉娅都被忘了吗？不会吧。
【难道……夫人她……？】
莉莉雅好像也察觉到状况有异。
虽然我一边推测出接在【难道】后面的推测，同时在心里焦躁反驳。
不过还是和莉莉雅一起继续对塞妮丝搭话。
【……】
我们很快就得出结论。塞妮丝对我们的声音会有反应，却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也无法理解我们到底说了什么。
【老爷……夫人她已经丧失一切。】
塞妮丝失去了一切。
记忆、知识、智慧。
所有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必要条件都失去了。
成了一个废人。
她忘了我，忘了莉莉雅。
也忘了鲁迪。
完全不记得哪个人做了什么事情，发生何种遭遇，又有什么结果。
换句话说，她甚至对鲁迪的死也无法感到悲伤，无法和我一起分担。
自己被迫面对这种事实。
【啊......】
我的内心崩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