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每个人年少时都要生一场很重很重的疾病,病入骨髓无药可救,非要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后,少年才能站起来,然后长成一名勇敢的大人。

     倒霉的问题少女
     
     方青一直看不惯我,说我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大概就是那种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无用少女。我看着这个一边数落我一边用安娜苏的指甲油把指甲涂得光洁溜溜的中年妇女懒得搭腔。如果我与她吵就是不孝,她又会念起当年生我如何辛苦养我又如何艰难,我这个败家子从小到大只会生病花钱等等。难道别家的妈妈就不辛苦,他们的小孩是孙猴子不生病吗?方青像个唠叨的唐僧,从我三岁发高烧一直念到十三岁摔断胳膊,我只觉得耳边一只苍蝇嗡嗡地飞着,终于大吼一声:“够了没!你以为你好得了多少,你甩了老爸嫁个了有钱人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吗,我更喜欢爸爸!”
     方青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啪——手里的宝蓝色指甲油朝我砸了过来,我飞快闪开。可怜几百块的指甲油,全砸在了昂贵的墙纸上。不过没关系,只要她开口,我那有钱的继父可以立刻换掉整幢别墅的墙纸。我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门缝里,方青的声音刺耳地钻了出来,然后她砸烂了桌上所有的化妆品趴在那里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我爸是个穷**,据方青说她当年瞎了眼才要死要活地嫁给了我爸。结果呢,工资少,房子小,逢年过节还值个狗屁的班,连手机都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用方青的话来说就是:地球超人都没你爸累,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外星人真打来了还用不上他呢!
     后来日子好容易好起来了,我妈却要死要活地吵着要离婚了,还争取到了我的监护权。我以为老爸一定舍不得我这个宝贝女儿,哪知道他点头如捣蒜。MD,大人果然全都靠不住。
     “童童,记得下午去张医生那里。”我刚跑出去没多久,方青的电话就打来了,说话的口气跟没事人似的。这么快就忘了刚才一股恨不得砸死我的狠劲儿了?!我当然不会去张医生那里,那个肥胖的老太太按小时收费不说,还每次都是那些屁话——不要着急,也不要有任何自卑心理。其实每个人心理多多少少都有病的。你只是缺乏安全感,只要配合我就好了,自制力强一点,每次想伸手过去的时候多想想后果!
     我呸!你才有病呢!你全家都有病!
     我当时要想得起后果,我妈还每小时花几百大洋送给你干吗?!还心理医生呢,我不止一次听到她儿子和她在电话里吵得翻天覆地。和自己的儿子都处不好关系,还有脸出来治病。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老爸,他如果来一定会以为是这群坏家伙在诬陷我。在他眼里,我这个女儿又乖巧又懂事。**老爸却有个偷东西的女儿,想来真是可笑。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揍我一顿或者揍他们一顿,我爸的暴躁脾气让他得罪了不少人。我妈?更别指望她了。她一定会揪着我的耳朵骂我不听话又偷东西,给你花那么多钱请的心理医生不去看,被人逮到打死算了!
     我捏着手机看着那盒瑞士夹心糖突然伤心极了,拿着手机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来领走我的人。突然,手机在我手里疯狂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我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他终于打来了。我假装镇定地“喂”了一声,那头已经低声咆哮起来:“你拿了我的资料对不对?!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我说了地址,然后一脸轻松地挂断了电话,还厚着脸皮要水喝。看着那盒夹心糖实在诱人,索性从钱包里掏出二十五块钱放在桌子上然后翘着二郎腿吃了起来。监控室可真好玩啊,那么多个屏幕放映着超市里的各个场景。有夫妻俩手挽手购物的;有小孩坐在购物车上被妈妈推着走的;有人对着两瓶酱油足足看了三分钟;有人在欢笑也有人沮丧着脸,还有小两口因为买一瓶还是两瓶可乐吵架的。整个超市像一场五彩缤纷的大电影,放映着顾客们真实的一举一动。
     十分钟后,一个穿着衬衣气急败坏的年轻人走进了超市大门,我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赶到监控室的黎大律师很快猜到了事情的经过,看了我一眼,严肃地问道:“他们有没有任何过分的行为?如果有,比如触碰你的身体或者非法搜身,你都可以起诉他们。”果然是大律师啊,这么专业。我耸耸肩不置可否。他突然变了一张脸厉声道:“如果他们要告你,你将会被拘留!你偷了什么东西?”
     我摇摇手中哗啦啦直响的小铁盒,望着他:“只是一盒糖……”
     “原因!”他语气很凶。
     我忽然很想哭,却还是强忍着眼泪倔强地大声说道:“你管不着,我就爱它漂亮我就爱它甜丝丝的!我就爱它……一家人幸福的样子。”
     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甜蜜的糖果,应该是全家分享的吗?我小心翼翼地把夹心糖塞到包里:“如果我给钱了,我就会觉得这份甜蜜只需要二十五块钱就买得到。我讨厌一切钱买得到的东西!”
     我抓着我的小破包就冲了出去。胖经理没有拦住我,只是对保安们挥挥手让大家继续工作。
     走出超市,热浪立刻袭了过来。我紧紧拽着装有夹心糖的包坐在台阶上,太阳热辣辣地照在头顶,我觉得我的蘑菇头快要爆炸了,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无路可走。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子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夹了一块绿色的小圆糖,宝贝地放在舌头上,甜蜜的味道立刻涌上了心头,却把我的眼泪甜了出来。
     我拽着有些发烫的小铁盒,把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哭了起来,我懒得管来往的人们用怎样的眼光看这个孤单的蘑菇头在哭泣,我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很想安静地吃一颗糖。 

     简爱
     
     回到家,就看到方青满脸愁云地坐在沙发上。她一看我回家就冲了过来,抓着我的肩膀猛摇:“张医生说你现在很少缺席治疗了,为什么却越来越严重了呢?童童,到底怎么回事?你……你出去拿别人的东西,他们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人打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哭了?”
     她开始掀起我的衣服四处查看有没有伤痕,因为我曾因偷过一个小太妹的橡皮擦被揍得鼻血狂飙,方青当时立刻赶到学校对着那太妹大吼大叫,一副要把别人吞了的架势。
     我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她急匆匆给我倒了一杯牛奶过来:“童童,妈妈以后多给你点零花钱,喜欢什么立刻买下来!当你想拿的时候,立刻把钱包掏出来把它买下来!”她急红了眼圈,看我没有顶嘴更担心了。我怎么能告诉她:妈,我失恋了。你十七岁的女儿爱上了二十四岁的大叔,且一直是单恋。
     “妈,你当年为什么要和老爸离婚啊?”我喝光了牛奶,终于平静了下来。我以为方青会立刻用抱枕闷死我,因为他们从来没说过离婚的原因。我以为是老妈傍了个款爷,然后踹了我的穷老爹。
     哪知道她只是轻轻笑笑:“因为你爸不喜欢我呗。”我惊呼:“什么?”她叹了一口气:“因为你爸不喜欢我,或者说他从来没喜欢过我。”我差点从沙发上跌下去,我以为只是老爸太忙所以很少和老妈玩浪漫而已。
     方青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是很难过:“你爸当年在警校有个女朋友,两人在一起很多年了。我与你爸从小一个大院长大的,死皮赖脸地追了他很多年。后来毕业工作了,两人都当了**……结果,那女孩殉职了……当时那姑娘才二十二岁。你爸很爱她,抛开我这个死不要脸的缠人精,他们的爱情都一帆风顺,准备过两年就结婚的。这次事故,你爸差点没勇气活下去了……我等了他整整三年,等他一点点站起来振作起来。再后来,在家庭压力下,他没办法只好娶了我,后来很快有了你这个小兔崽子。结婚这么多年,我反而想通了。与其守着一个不爱你的人过一辈子,还不如放开手送他自由。当年上大学时你张叔叔一直追我,我们也是我和你爸离婚后才在一起的。张叔叔前些年在国外忙事业娶了个法国老婆,结果人家不跟他回来,后来只好离婚了。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第一次面对老妈感到很惭愧,这完全和我脑海里杜撰的版本不一样嘛!
     我转过身去轻轻拥抱了老妈有些发福的身体,心里默默念道: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因为我爱过一个人才知道不被爱是多么可怜且可悲的事情,你把心肝都掏出去了,别人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切成片儿吃掉。曾经我那么无赖地把自己的不幸都怪罪在你身上,却忘记了你为我付出的一切。
     我删掉了黎耀的手机号码,把从他那里偷来的东西打了个包快递了过去——一张名片、一个空的香水瓶、一个会因为光合作用而悠闲摇晃大叶子的塑料植物、一包感冒冲剂、一颗脱线的衬衣扣子。我写了张便签,我说:对不起,打扰了你这么久。
     快递先生走了以后,我咬着被子在床上哭了整整一中午,然后顶着剪坏的蘑菇头去了胖医生家。我躺在黑色皮椅上像就义的烈士,紧闭着眼睛大吼:“放马过来吧,电死我好了!” 

OK了，这个我也好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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