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君客吧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铜铃的声响裹着雨夜的潮气。柜台后的董妮抬头，看见来客怀中的青花瓷瓶正往下渗水，釉面缠枝莲纹在昏灯下泛着幽幽青光。
“我来找覃先生。”女人嗓音发颤，瓷瓶“咚”地磕在吧台。瓶腹裂了道细纹，渗出的水渍竟带着铁锈腥味。董妮瞥见瓶底“大明宣德年制”的款识，暗红印泥像干涸的血痂。
二
覃晓从后厨晃出来，烟斗在瓷瓶口一敲，釉面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指纹。“水捞瓷？”他捻起滴落的锈水嗅了嗅，“江底沉船捞上来的东西，也敢往家里摆？”
女人叫周玥，是古玩市场的掮客。半月前她从渔民手里收了这瓷瓶，当夜就听见卧房有舀水声。晨起时发现瓶内蓄满浑水，水面浮着三根缠着水藻的指骨。更骇人的是，昨夜她丈夫梳头时，梳齿间绞出几缕湿漉漉的长发——而她是短发。
三
子时的君客吧像座水牢。覃晓将朱砂混进威士忌，沿着瓷瓶裂纹缓缓倾倒。酒液渗入釉面的刹那，缠枝莲纹突然扭动起来，花瓣间睁开数十只惨白的眼珠。董妮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瓷瓶口伸出半截泡肿的手臂，指甲缝里嵌满江底淤泥。
“宣德八年，官窑督造太监溺毙在鄱阳湖。”覃晓的烟斗戳中瓶身龙纹，“他督烧的十二件祭器沉了船，怨魂附在瓷器里找替身呢。”话音未落，瓷瓶突然炸开，碎瓷片暴雨般射向四周，却在触及覃晓烟斗青焰的瞬间凝成冰碴。
四
周玥家的浴室已成泽国。马桶不断翻涌黑水，镜面爬满江藻纹路。覃晓将半截烟灰撒入浴缸，灰烬竟聚成个穿宦官服饰的虚影，手中攥着把沾泥的官窑刻刀。
“我要烧够十二个！”虚影的尖啸震碎淋浴房玻璃。周玥丈夫突然栽进浴缸，后颈浮现青花龙纹，皮肤下似有活物游走。董妮抄起吹风机砸向虚影，电器迸出的火花却在水面燃起幽蓝鬼火。
五
覃晓咬破指尖在瓷瓶底一抹，血珠渗入款识的刹那，整间浴室回荡起船板断裂的轰鸣。十二只青花瓷虚影从墙内浮出，每只瓶口都探出溺毙者的手臂。宦官虚影的刻刀扎向周玥眉心时，君客吧那盏青铜吊灯突然在浴霸强光中投下虚影——董妮情急下拨通的视频通话里，覃晓的烟斗正燃着驱邪的青焰。
“碎瓷为契，归！”覃晓的喝声穿透屏幕。周玥抓起浴缸碎片扎进丈夫颈后龙纹，黑血喷溅处，十二瓷瓶齐齐炸裂，宦官虚影惨叫着化作江底沉沙。
六
三日后，君客吧的吧台上摆着块瓷片标本。董妮擦拭时发现，缠枝莲纹里藏着极小的落款——正是视频通话时覃晓映在屏幕上的半张脸。周玥寄来的谢礼盒中，十二枚碎瓷拼成的八卦镜隐隐传出潮汐声。
夜市新开的古董摊前，覃晓的烟斗敲了敲某只青花碗：“劝你别碰水。”摊主讪笑着收起货品时，碗底款识的“宣德”二字悄然晕开，像被江水泡褪了色。
雨夜打烊时，董妮听见吧台瓷片发出“咕嘟”水声。转头望去，裂纹间渗出的一滴锈水正缓缓爬向排水口，蜿蜒轨迹恰如鄱阳湖的古航道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