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李舜工有他的道理。这世上芸芸众生，其实都有自己的道理。无非是一些道理浅显，一些道理深刻，一些道理需要穿过重重雾障方可探知真谛。李舜工来之前，我同苏勒说，我们只要准备一双耳朵，来听取他的筹谋与计划；甚至连酒也不必备，舜工的文章不消佐酒，也已经意气横陈、汪洋恣肆】
⠀
【但我们还是准备了酒，今夜的菜色多用荤腥，要用白酒压一压。习惯性地，我接苏勒的话】
⠀
舜工，太子一向自诩对你最了解不过，如今也糊涂了。【但笑，为他斟酒】你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地要裁汉军旗，究竟何意？

2
⠀
引火自焚不至于。你出身汉军，却操弄这么个局面，难免要招些非议——你应该有数。
⠀
【苏勒今晚异常地沉默。或者说，这些日子他都异常地沉默。我们驻扎在这个帐篷当中，不去听外头的风雨霜雪，到底是不是明智？但有另一些双手一定要拨弄这里的云雨，能厕身此处、不问世事已经是大幸。出入、行藏既然都不由我，也就无所谓明不明智了】
⠀
【更何况，李舜工在这里。风雨如晦的晚上，真正的月亮在帐篷中】
⠀
舜工，不要卖关子。不然今夜，太子爷是一定要罚你酒的了。

3
⠀
【你看，我没有说错：李舜工有他的道理。在这个关口，我是早已收束我的野心，“物来则应”四个字挂在怡王府的书房，“懒算输赢”则恨不得写在脸上。那么，苏勒呢？舜工呢？他们的面前似乎仍然有一张宽阔的舆图，等待着他们去开垦、去调动、去探索】
⠀
【漕政不是李舜工一个人的事业】
⠀
你这一招棋，有些冒险的意思了。漕粮若能坐实汉军旗截粮囤粮之名，也就罢了；若不能——【酒樽碰在一起，新的默契就在这声响中诞生】可就是白白搭进咱们这些年的经营。

谡1
【江宁失去了云水激荡的生气，历朝历代累积的秦淮文化，古老而沉重的都城，光秃的城墙裸露，显出庸俗的痕迹，甚至谈不上烦恼与刻板，没有鲜活的，充满斗争的比照。曾经，这儿是一个青年人聚集的地方，但如今这的人如这城一样老。甘叔惠也老了，事实上他还不到三十，已爱好揣一把紫砂壶，蓄起一茬短须，眼可见的扎人。他娶了水西门太白楼东家之女，与他在伦敦的审美两样。从前，他为怀抱取欢，现下，他是为了金陵酒。】
⠀
【从北京来的我们，也为金陵酒买账。当然，也有人不买账。策风极少如今晚，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费解，与怡亲王所言一致，他对我最了解不过。】
⠀
众人皆以为我引火自焚。
【当少年人们成长到这时，未必是长年磨合的默契，同时，我们也不再是稚嫩又狂热的那代人。】
⠀
二位至交，当知我曾在这堆烈火里拾回的性命，今时无不珍惜，又怎会再让那火来烧身？
⠀⠀
谡2
【今晚的怡亲王，是一位优秀的、富有智慧的牧者，兼具牧养与审判的职能，太白楼的月亮洒在他的酒杯里，成为他的圣经。太子呢，他要作坚忍的沉默，预演治理神朝的核心角色，预演君王看不透臣子，臣下也猜不到君心。实则又不必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我们之间有一颗钉稳的钉。语言，不过是软弱的棍。】
⠀
【我接过怡王斟满的酒，甚至不必动筷，先痛快地饮完。】
⠀
我心中有数，移满汉之隙，间旗民之争，这场交锋背后尽是险象。【又如何呢。】可总要有一人站出来。这未尝不是一条救亡图存的曲线，如今汉人与汉旗，万口和附，清浊同流，不激，何以扬清？
⠀
谡3
【说到经营，这对于我又是个模糊的概念了。李舜工似乎磨而不磷，从不经营，从同僚人际，到党阀手足，从政治谋划，到权力收割，这些事我从不做，但又全都得到。得到太子的青睐，得到他们的提携，得到灾难级的变故，也得到重生——所以我不能否定这个概念】
⠀
【也就借着酒借着月色，顺势说及后话。】
⠀
太子宽心便是，舜公倘未蚤豫于先，轻易不会出手。这是一场硬仗，臣已严陈以待，漕粮不是冒险的棋子，而是一件利器。而，东宫所掌漕政之根本，我必能护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