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法庭的空调开得太冷了。
阮如夏第三次搓了搓手臂,目光始终没离开过被告席上的纪临。他今天穿了全套黑色西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整个人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场。
这是纪临车祸后第一次出庭,虽然全程坐在轮椅上,但言辞犀利如常,几次将对方律师逼得哑口无言。旁听席上不少人交头接耳,显然没想到这位传闻中重伤的律师依然如此强悍。
只有阮如夏注意到,纪临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已经开始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庭审已经持续了三小时,他一直没有起身减压——这对脊髓损伤患者来说极其危险。
"辩方律师还有最后陈述吗?"法官问道。
纪临操纵轮椅缓缓上前,声音沉稳有力:"有的,法官大人。"
他开始了长达十分钟的精彩结案陈词,逻辑严密,引经据典,甚至几次引得旁听席发出惊叹。阮如夏却越看越揪心——纪临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燃烧着惊人的专注力。
"...综上所述,我方请求法庭驳回原告全部诉讼请求。"纪临最后说道,声音依然平稳,但阮如夏听出了一丝微弱的颤抖。
"本庭宣布休庭,判决书将..."
法官的话还没说完,纪临的轮椅突然向后滑了半米。他整个人向前倾倒,双手死死抓住辩护席边缘才没摔下去。
阮如夏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法官敲了敲法槌示意休庭,人群开始骚动,但她眼里只有纪临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让一让!"她挤开围上来的人群,跪在纪临轮椅前,"怎么了?"
纪临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透,金丝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他试图微笑,却只扯出一个扭曲的表情:"没...没事..."
话音刚落,他的上半身就向前栽去。阮如夏赶紧接住他,纪临整个人倒在她怀里,头无力地靠在她肩上,呼吸急促而浅薄。
"叫救护车!"阮如夏朝周围喊道,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
"不...用..."纪临虚弱地抓住她的手腕,"只是...坐太久...减压..."
阮如夏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轮椅上坐太久,导致血液循环出了问题。她赶紧帮纪临调整姿势,让他慢慢躺平在轮椅靠背上。
"水..."纪临闭着眼轻声说。
阮如夏接过旁人递来的矿泉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喂他喝。纪临的嘴唇冰凉,碰到水杯时还在轻微发抖,几滴水顺着唇角滑落,被她用拇指轻轻擦去。
"傻子,"她低声骂道,"不会中途要求休庭吗?"
纪临微微睁开眼,狐狸眼里满是疲惫,却还带着一丝得意:"赢...了..."
阮如夏鼻子一酸,赶紧别过脸:"谁管你赢不赢!"
回程的车上,纪临一直蔫蔫地靠在座椅里,头歪向车窗那边。阮如夏几次想问他感觉如何,却只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到家后,纪临的状态好了一些,至少能自己操纵轮椅移动了。他拒绝了阮如夏的搀扶,坚持自己洗漱更衣,只是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晚餐时,阮如夏做了清淡的粥和小菜。纪临安静地吃着,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看什么看?"阮如夏被他看得不自在。
"今天...谢谢。"纪临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边。
阮如夏哼了一声:"谢什么,我又没做什么。"
"谢谢你...接住我。"纪临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异常明亮。
阮如夏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头扒饭:"少自作多情,换谁我都会接。"
纪临低笑,不再说话,但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
饭后,阮如夏在书房处理工作邮件,纪临安静地在旁边看书。偶尔她抬头,总能对上他专注的目光,然后他就会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假装一直在阅读。
十一点,阮如夏伸了个懒腰:"我去洗澡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纪临头也不抬,似乎很专注的样子。
阮如夏没多想,拿了睡衣去浴室。等她洗完出来,发现书房灯还亮着。推门一看,纪临还坐在那里,书已经合上了,正望着窗外出神。
"怎么还不睡?"她走过去。
纪临回过神,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阮如夏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准确说是轮椅踏板上。
"喂!"她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
纪临却环住她的腰,在她反应过来前,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阮如夏整个人僵住了,脸颊上被亲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发热。
纪临自己也愣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仿佛凝固了。
阮如夏下意识用睡衣袖子擦了擦脸,这个动作让纪临的表情瞬间凝固。
"我...我去睡了。"她慌乱地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书房。
等心跳平复一些后,阮如夏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伤人。她犹豫着要不要去道歉,却在卧室门口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声。
推门一看,纪临背对着门口坐在轮椅上,肩膀微微颤抖,黑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
"纪临?"阮如夏轻声唤道。
纪临猛地擦了下脸,操纵轮椅就要离开:"我去客房睡..."
阮如夏拦住他:"怎么了?"
"没什么。"纪临别过脸,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反正...你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