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笑川吧 关注:7,087,071贴子:207,062,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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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青石板路滑溜溜的,我蹲在菜场门口搬着最后一箱蔬菜,裤脚沾的泥点子都渗进布眼里了,看着像朵没精神的灰花儿。手套刚扔回铁盒子,头顶就暗了一块,抬头看见她举着把碎花伞站在那儿,匡威鞋尖还沾着巷口老槐树上掉下来的碎花儿。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我跟前递了递,袋口露出半截油纸包,“唐记的臭干,还热乎着呢。”我手在工装裤上蹭了蹭,指缝里的泥巴没擦干净,在深蓝色的布上蹭出几道黑印子。上周下暴雨,菜市场后墙给冲垮了,我帮商户搬冰柜的时候,胳膊被铁皮划了道口子。她蹲在路边给我贴创可贴的样子,现在还在我眼前晃 —— 她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还涂着透明的指甲油,跟我这双满是老茧的手放在一块儿,就像两种长在不同地方的植物。“谢了啊。” 我接纸袋的时候,指尖碰着她的手,跟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来。油纸袋上印着 “**中学” 的校徽,是她中午从学校出来去买的。她总在放学后来这儿。有时候是送作业本,说老师让她给隔壁杂货店张奶奶捎的;有时候拎着半袋橘子,说是家里买多了。我知道她是在找借口,就跟我知道她校服领口别着的钢笔,和我工具箱里那支磨掉漆的圆珠笔,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一样。头回见她是去年冬天,她骑个粉色的单车,在巷口被冰棱子卡住了,我正嚼着冷馒头,从铺子里跑出来。她仰着脸说话的时候,睫毛上沾着的雪粒儿簌簌往下掉,跟撒了把碎星星似的。“谢谢你呀” 这四个字飘进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正攥着她递过来的纸巾擦手,那纸上的栀子花香,三天都没散。后来她总在傍晚的时候过来。我换轮胎,她就蹲在旁边数辐条,说她爸是工程师,家里墙上挂了好多机械图纸;我修刹车,她就讲学校里的事儿,说物理老师总把摩擦力说成爱情,“就跟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似的,离得越近,反倒越难往前走”。我握着扳手的手会突然使劲儿。她不知道我初中毕业证还压在枕头底下,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算挣的钱够不够补贴家用,更不知道我看着她校服上的校徽时,嗓子眼里像卡着一团烧红的棉花。那晚她送来的臭豆腐还冒着热气,酱料甜得有点儿腻人。我盯着她转身时书包上晃来晃去的铃铛,突然想起上周在医院碰见她妈,烫着好看的卷发,手里捏着的体检单上写着 “主任医师”。而我刚从医院出来。阳光从她头发缝里穿过去,我看见她脖子上挂着条银项链,吊坠是片小小的银杏叶。她笑着说谢谢,指尖擦过我手背,像片羽毛落在烧得正旺的炭盆上。收摊的时候,我发现工具箱里多了个信封,拆开一看,是张电影票,旁边还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巷口的灯忽明忽暗,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指头都捏白了。电影院在市中心的商场里,我只在送货的时候路过过,那玻璃墙上映着穿西装的男人和拎着包的女人,就像另一个世界的影子。又下起雨来,我把电影票塞进贴胸口的口袋,青石板缝里的积水映着我的影子,穿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脚沾着永远也擦不掉的油污。远处传来单车的铃铛声,我赶紧把票塞进砖缝里。她停在路灯底下,头发梢还滴着水,手里举着把透明的伞。“我妈说今晚有流星雨。” 她仰着脸,眼睛亮得吓人,“你知道不,每颗流星落下来的时候,都在帮人实现愿望呢。”我看着她被灯光照成琥珀色的侧脸,突然明白,有些愿望注定只能埋在心里。就像巷口那盏老灯,明明知道照不亮整条街,可还是拼尽全力发着光。


IP属地:江苏1楼2025-06-30 15:20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