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对面，李晟唯静静的坐着，长发凌乱的拢在一边，额头上绑了一圈长长的绷带，绷带下面是雪白的一块纱布，将她的右边脸颊包裹得严严实实，连鼻梁上也贴着白色的胶纸，就像是个补丁似的掩盖住了她原本年轻的容颜。
对于李晟敏的无反应，李晟唯有些不满的皱皱眉头“还要我亲自去请你过来么？你别以为我现在腿脚不方便你就开始拽哦。”
李晟敏感觉自己被石化了，那熟悉的温柔目光就像是一柄柄的利刃直插入心脏，连血都来不及溅起来就已经丢失了生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呆呆的走了过去，抱紧她，就像是落水的人抱紧一块浮木般用力。
李晟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
李晟敏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就好像他一放松，那些懦弱的呜咽就会从喉咙里勃发出来一样。李东海靠在房门口静静的看着这边，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的手上还满是血污，半凝固的液体和口袋里丝滑的布料纠缠在了一起，带着冰凉的温度。
“对不起对不起……”李晟敏低声呢喃。
“傻瓜蛋。”李晟唯有些好笑的摸摸他的头，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好了好了没事了。”
她看着门口的李东海，静静微笑着“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
仍旧是那恬淡的笑容，哪怕那笑容背后是掩饰不住的巨大的无力与苍白，却依旧氤氲着那满满的安心，与太阳般温暖的颜色。
李东海低下头，那熟悉的目光就像是一层透明的薄膜笼罩在自己身上，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握紧了拳头，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就像是一只被放进锅里煮的青蛙，起先是在清凉的水里嬉戏，等到水温升高了变得滚烫了才发现已经来不及逃走了。
李晟唯看着那黑黑的头顶，就好像被窗口的阳光灼伤了眼球般迅速移开了目光。过了许久，他推开了李晟敏的怀抱替他把濡湿的流海拨开。
“给家里打个电话吧，钟云带了一大帮人在外面找你，生怕你出意外。爷爷昨晚又犯病了，医生都说了不能再让他操劳了，他也不听，还一直在堂口和叔伯们谈事情。你听话些，说点好听的，别惹他生气，啊。”
李晟敏胡乱点了点头，眼睛盯着李晟唯吊起的右腿“疼不疼啊？”
“还好，”李晟唯笑了笑“那几年不是白训练的，对疼好像没太大感觉。”
“那，”李晟敏顿了一下，手指抚上李晟唯的脸颊“你的脸……”
“这个啊……”她抬手摸了摸“可能是爆炸的时候撞的吧，我记不起来了，这个有点疼，不知道上的什么药，又痛又痒的。”她像是孩子似的伸手扇了扇，见李晟敏咬着嘴唇不说话，又摸摸他的头“安啦安啦，就跟被虫药了没两样，医生也说了就是一点擦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晟敏低着头没出声，过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没关系，有我在，不怕……”
李晟唯[嘻嘻]的笑出声，推了他脑袋一下“谁怕啦！”过了一会软又把手机递过来“呐，给爷爷打个电话，”她竖起一根指头作威胁状“不许惹他生气！”
李晟敏看了她一眼“知道了知道了……”他站起身，又问“饿不饿，想吃什么？你现在应该吃什么比较好？”
李晟唯眼珠子朝天花板转了转，扳着指头数“虾仁披萨，葡式蛋挞，小煎包，蜂蜜茶……”
“啊啊，”李晟敏点点头“骨头汤，小米粥还有牛奶，我知道了。”
说罢就往外走，对于身后李晟唯的叫喊声完全不予理会。
天气还没有放晴，有厚厚的云层在头顶缓缓移动着，就像是一块湿透了的羊绒毯子从天际覆盖下来，隐隐约约有饱满的水分子在空气中流动。
“东海你去帮小五买粥，还有吃的用的，让小丽把她常用的东西拿到医院来。”
李东海脚步一顿“那你们呢？”
“先换套衣服，”李晟敏拉开车门坐进去“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李家的人。”


语毕又开始哭起来，金城业狠瞪她一眼，怒气冲冲“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你懂什么？什么叫做别人地盘？这是我三堂会的地盘！”
“哼，说是这么说，是三堂会的地盘，你一直在国外呆着你知道什么？”那妇人眼睛一挑，目光轻飘飘的在众人身上扫过“怕只怕这个地头早就改名换姓了吧！”
此言一出，场面都似乎微微一震，所有人都知道她言下之意为何。
雷震轻轻咳了两声“嫂子莫不是在外面听说了什么，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可没说什么啊，”那妇人撇过头去，声音轻却显得尖锐“希澈在英国待了那么久也没见出过什么事情，这才头回过来就出事了，要说和在座的各位没有一点关系，也说不过去吧！”
“这次是我们疏忽，希澈受伤的确是我们的错，”雷震点点头“嫂子你放心，我们一定尽早查出那个人，给你们一个交待！”
“给我交待？那可不敢，只要希澈没事就好。”那妇人笑了笑“怕就怕最后杀手是找到了，事情却没查出来！”
“这……”雷震语塞，不难听出那妇人的言外之意，话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那妇人略带笑意的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将视线放到了一直未说话的李世臣身上“我到还差点忘了，李老爷子的孙女儿也受伤了吧？听说是和我家希澈一起送进手术室的，现在可还好？”
李世臣略点一下头“还好，多谢夫人关心了。”
“那是哪儿的话，老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晓晨就好。”吴晓晨客套道，又叹口气“也不知这俩孩子是造了什么孽哦，明明是喜事吧，怎么就都受伤了！”她十分关切的看着李世臣“好好的一个婚宴，主角也不是他们，你说怎么不是别人受伤，偏偏是咱们两家呢？”
这话是对着李世臣说的，那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往旁边两人身上瞟，明显的意有所指。
李世臣依旧低着眼皮，情绪平静。反倒是赵云生有些坐不住了，把烟蒂子一下捻灭了，正色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都别拐弯抹角的。”他站起身看着金城业“虽然现在都分开了，当老大的当老大，做堂主的做堂主，好歹以前也一起出生入死打过天下，明人不说暗话，今天这事儿咱们摊开来讲，你是不是认为希澈受伤这事是我们干的？”
金城业皱着眉头没说话，吴晓晨瞪了他一眼“我可没这么说，你要对号入座那我也没辙。”
赵云生瞪了她一眼，碍于她的身份又不能说什么，只得硬压下怒气“我赵云生堂堂正正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兄弟的事情，再说了，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害希澈，而且还挑在我儿子结婚的这天，难道会比较喜庆不成？！”“这世界上还有杀父弑母的变态狂呢，兄弟算什么，在生意面前，在钱面前那还真算不上什么！”吴晓晨拉起了嗓子，颇有她当年小太妹的风范。
“好了好了，都闹够了没有！”金城业不耐烦了，他看着吴晓晨“男人的事，你坐着老实点别说话！”
“我凭什么不能说话，论资历我也不比你们短！”吴晓晨也来了脾气“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某些人为了点钱连自己的侄子也害，我这个当妈的难道连句话也说不得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雷震越听越不对头，也站了起来。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吴晓晨“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因为上次希澈说的石油的那事，”他笑了一下看向金城业“你不觉得这样太搞笑了么？不就是个生意，我们不同意是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赚不赚钱是另一码事，我们都明说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要去害希澈？”
“这话可说不准，要不为什么我家希澈才来了这里就出事，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他爸的那点破生意，”她说着看向金城业，语调又开始带着哭腔“全都是因为你！”
“好了好了，事情没查清楚以前你少给我多嘴！”金城业态度有些放软“再说了，这次也不只是希澈出事，说不定那杀手的目标另有其人也说不定。”
“就是说啊！”雷震接口道“李老的孙女儿不也还在医院躺着，就算我们要动手那也不至于连……”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云生瞪了一眼，雷震还有些发楞，倒是旁边雷蕾站了起来。


27心悦君兮
那时的光是暖色的。
从窗口照进来，在厚重的灰白色窗帘上投射出两块橙色的光影，就像是小时候曾在乡下见过的放电影时拉起的幕布，泛黄的胶片在上面走马灯似的回放。
李晟唯轻轻带动了一下嘴角，只觉得脸上有点火烧火燎的刺痛，皮肤上却是很清凉，心想大概是自己睡着的时候护士来换过药吧。她抬手摸了一下，然后不经意间就触碰到鼻梁上略微凸起的一截胶布，干燥的，还带着一点黏性的粘在自己脸上。
只有一只眼睛的坏处是，所有东西都只能看到一半，除非你转过头再去看另一边。
所以李晟唯醒来了半天也只是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她没有发觉自己的右侧床沿上还趴着一个人，所以就在她口渴想要喝水而坐起身的时候很自然的牵动了那人的身体。
“呃……”李东海哼了一声，刚睡醒的样子还有些呆滞。他直起身体打了个哈欠，眉头还是皱着的，显然对于睡梦被人打搅很不满。
“啊！”李晟唯略有些惊恐的望着他，身体还维持着半侧着去拿水杯的姿势。
李东海伸了个懒腰“睡醒啦？”他看过来“想喝水？”
李晟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看了一眼床侧有些凌乱的折痕“你昨晚一直在这里，没有回去吗？”
“这水凉的啊……”李东海嘀咕了一句，自顾自又重新倒了一杯递过来。
“呃，谢谢。”李晟唯有些局促，接过水小口的抿起来。
“你还真挺能睡的，将近二十个钟头啊！”李东海感叹道。
李晟唯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茬，犹豫半天支吾道“你从昨晚就一直是趴在这里睡觉的么？”
“啊？”李东海似乎有些没听清，反应了一下“哦，昨晚在沙发上睡的，下午本来在看报纸，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他动了动脖子“唉，还是沙发上比较舒服。”
“喔……”李晟唯应了一声，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小敏跟赫宰呢？”
“不知道，大概在总堂吧。”
“有查出来些什么么？”
李东海有些懊恼的摇摇头“我一直待在医院当保姆呢我哪儿知道。”
李晟唯楞了楞，低下头“这样啊……”
李东海似乎来了兴致，拉了椅子坐下，一本正经的看着李晟唯“那天晚上情况到底是怎样的？我们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李晟唯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杯子，摇头“我也不清楚，当时人很多，几位叔伯在后面聊天，我扶着爷爷走在前面一些，旁边是金希澈，他跟过来好像是有事要跟爷爷说。那个时候刚好走出大门，钟云去取车，我才把步子迈出去就听见枪响，我甚至都没什么感觉，然后旁边就有什么东西爆炸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东海沉吟一会儿，皱起眉头“你知道那边病房里住的是谁吧？”
李晟唯点点头。
“有个保镖死了，你受伤，金希澈受伤，那人的目标总不会是那个保镖吧？”李东海自顾自的说“要是能去现场看一下就好了……唉，整天闷在这个鬼地方能有什么用……”
李晟唯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绷紧的皮肤让手背上的针头压迫到了血管，透明的塑料管中缓缓的蔓延出一道细细的红色。
“是小敏让你待在这里的吧？”
没人回答，李东海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着什么事情。
李晟唯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低声说“如果你要不想呆这儿那你……”
剩下的话语被掩盖在了一个柔和而又清朗的叫声中。
韩庚从门口大步跨进来，脖子上的听诊器在胸前左右摇晃，又被他塞进衣兜里。
“你们干嘛呢？”
李东海[咦]了一声站起来“怎么，那个太子爷出事了？死了还是活了？”
韩庚极其鄙视的扔了个白眼过来“我要救的人有哪个是死了的？”
李东海哼了声“嘿，他要是死了，你估计也活不了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毫不客气的中指。韩庚一脸平静的走到床边在李晟唯的腿上检查了一下“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李晟唯摇摇头“没有。”
韩庚偏头看了一眼“你的样子可不像。”
“真的没有啦。”李晟唯笑了笑。


“那好吧，等你什么时……”忽然一顿，韩庚看着她手背上的针头，又立马将针管提高“这哪个护士给你打的针，血液都逆流了！”
李晟唯看了一眼，云淡风轻“不关护士的事，大概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没事，不疼。”
“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好吧，这不仅药没打进去，还等于是在放血。”
李晟唯抬手手腕看了看“有没那么夸张啊？”
韩庚有些无语，又去拿了新的针管重新给她挂上，一边数落“别再乱动了，再这样都别想着出院了。还有你！怎么做陪护的？看晟敏回来不揍你！”
“我，我没注意啊……是不是很疼？”
李东海有些紧张的俯下身看着李晟唯的手，眉心处皱起了几个小褶子。
“现在知道关心人了，早干嘛去了？”韩庚在旁边煽风点火。
“那她现在要不要紧？没什么事吧？”
韩庚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满意表情“现在嘛，没什么问题，就是要多注意营养，注意休息，多吃多睡，恢复得也快嘛。”
“就这样？”
韩庚摊了摊手“手术做完了，康复治疗正在做，现在除了吃好喝好你还想怎样？”
李东海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韩庚。
韩庚缩了缩胳膊，感觉气温有些低“你那样看着我干嘛？”
李东海看着他，异常平静的开口“你还待在这里干嘛？”
韩庚楞了一下，抖抖衣领“我可是大夫！这儿可是我地盘儿哈小子，你……”
“让她多休息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在这里她还怎么休息？”
韩庚眨眨眼“这个问题……”对面的李东海扬起下巴抱起了双臂，韩庚叹了口气，点头“好吧，那小五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李东海面无表情的目送韩庚走出去，又回过头来问“我都差点忘了，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吧？你先躺会儿，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来。”
说罢去沙发上拿了外套，走到门口了似乎还有些不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有事的话就按玲，护士就过来了。别再乱动了啊，好好躺会儿。”
李晟唯还有些发愣，眼看着李东海拉开门就要向外走这才撑起身子喊起来“不用不用，我不饿的，一点都不饿！你别去了！”
李东海回过头“嗯？”
“你别去了，不用那么麻烦，我不饿。你要是还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在这儿呆着又不会出什么事，你回去吧……”李晟唯的床有些低，还是睡觉时用的高度，再加上她一只腿吊在空中让她无法用力，勉强撑坐起来的身体不断的向下滑。
李东海看着她楞了好一会儿，从门口退回来。他几步走到床尾缓缓将床摇了起来，一边调试高度一边询问“这样高可以么，还是要再高一些？”
从李晟唯的角度看过去，她只能看到李东海弯下腰后背突起的一小截脊椎骨，在淡蓝色的衬衣下微微的隆起。然后李东海那束清澈的目光看过来，就像是黎明破晓时的黯淡光线，夹带着月光的凉以及日光的热。它们静静的撒在李晟唯的脸上，让人看不明摸不透，理不清楚头绪。就像是一件织了很久的毛线衣被发现中间织错了针，既让人无法继续织下去，也让人舍不得去拆。纠结成了一团。
“也是，都睡那么久了，那就听听歌看看报纸吧。”李东海拿了一副耳机戴在李晟唯头上，把CD机放在她手边，又从提包里抽了几本CD放在床头，然后帮她把被子盖好“都是让人从你房里拿来的，知道你会要用。我很快就回来的，马上就开饭。”
李东海拍拍她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下一秒又忽然觉得这样的动作是不是有些太过暧昧了，于是又有些僵硬的收回手笑了笑，然后转身向外走。
其实病床距离门口也就那么十来步左右，但李东海却就是觉得那条路很难走到尽头。他能够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非常炙热的目光轻轻柔柔的撒在自己身上，就像是红外线定位器一样让自己在这过分干净而显得缺乏生命力的空间里无所遁形。
“东海……”李晟唯似乎是叹了口气。那样舒缓而又酸涩。
李东海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有些迟疑的应了声“嗯。”
“东海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呐？”李晟唯轻声问“他知道么，你跟他说过么？”
李东海彻底怔住，他僵直的身体就像是那些在电影中中了定身魔法的人们，姿势总透着些怪异和软弱。
“如果不说那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就像是个傻瓜一样永远跟在他身后转，就算自己把心掏出来放在他面前，他估计也会原封不动的又帮我塞回去……那样子，自己所做的那么多事情是不是就都白费了？……但是如果就这样跟他说的话却又会害怕，如果他不喜欢自己也或许喜欢的是别人，如果他拒绝，那我可能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对不对？那样子，就连自尊都没有了……”
就像是落水的人，不论你怎样挣扎怎样努力，你始终逃离不了那片黑暗的沼泽。你可以看到头顶那样明亮的天空，当你伸出手的时候能够触碰到那清凉的空气，但却没有人能过来拉你一把。然后你看到那天空离你越来越远，那些稀薄的光线连同声音逐渐消失在你的世界中，又或者是你消失在他们的世界中。
你只能自生自灭，因为所有人都自身难保。在劫难逃。
李晟唯喃喃的说着话，然后她抬起头“东海，如果是你，你会告诉他吗？”
李东海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他放在门把上的手失去了知觉，似乎已经和那冰冷的金属溶为了一体。然后他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混沌的嘟咙。
“啊，这样啊……”李晟唯轻轻笑了笑“原来东海，也和我一样胆小啊……”她抬手开大了耳机的音量“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她呼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脑袋陷入了身后巨大的枕头里。
“走之前帮我把窗帘拉开好么？我觉得这房间里有点冷。”
李东海回过身将窗帘拉开了，但是楼层太高，从这里只能看到外面无数的楼顶，黑色的沥青地面反射着阳光仅有的一丝余晖，夹杂在那萧索的灰色之中。
就像是宇宙中的一个巨大的黑洞，因为没有空气所以连声音都无法传播，安静得就像是被人关掉了声源。
李东海重新走到门口，沉默着开口“我去给你买饭。”
然后就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他怔在原地，片刻之后，低下了头。
医院的走廊上，与这间病房仅仅一墙之隔的门外，李世臣面无表情的站着。
头顶的白炽灯管在他身上投下一层冷光，略显干瘦的脸颊让他起来像是一具骷髅，半月形的镜片反射出两块明亮的白色，犀利而且冰凉。
在他的身后站着的是沉默着的金钟云，他的手里还提着两只银灰色的保温桶。
空气中飘浮起一股温暖的香味。


金英云怔住“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地界的人啊我都熟，都是些老头儿老太太，要不就是外地来打工的小伙儿，你那什么李晟敏我可从来没听过。”老太太摆摆手“你上别处去找吧！”
金英云在原地楞了半响，感觉大脑就像是被掏空了，他不止一点诧异的回过头去，那幢房子在深蓝的夜色里就只剩了一团黑影，映衬着旁边高大的树木，肆意滋生的枝干在风中张牙舞爪。
他像是神游般的走回车边，掏出那只手机看了看，那只猫咪在黑暗中短暂的闪了一下。然后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车子很快的驶了出去。
在他身后，街边的路灯[唰]的一声亮了。恢复了简单的黑与白。
室内灯光很暗，李晟敏翘着双腿慢慢的抿着一杯红酒，眼睛不知道望着什么地方。
“有什么消息么？”
申东熙摇摇头，双手捧起一只杯子喝了一口“事情闹得大，耀虎门和青帮都挺安静，没什么动作，估计是怕惹祸上身。”
李赫宰点点头没说什么，李晟敏笑了笑，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又随手搭上申东熙的肩膀“怎么样，手没什么事了吧？”
申东熙摇摇头，笑眯眯的伸出缠着绷带的双手“没事没事，缝了几针，包上几天就好了。”
“小源源呢？”
“他啊，也没什么大事儿，打个绷带吊俩月就好了！”申东熙说“话说回来，七少，这还真得谢谢你们，要不是你和海哥，我们上次真麻烦大了。”
李晟敏笑着摆摆手，又问“怎么没见他过来玩？在家养伤？”
“养什么啊，就是血流多了点，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的。最近心情不好，到处找他弟呢。”
“哦？”李晟敏挑挑眉“就是照片里那个么？”
“啊”申东熙点点头“不晓得又跑到哪里去了，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需要帮忙么？”李晟敏放下杯子“我叫点人帮你们找？”
“啊？”申东熙楞了下，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他们经常这样，一点小事就吵。脾气都倔得跟牛似的，一个就乱发脾气找人打架，还一个就闷不出声动不动玩离家出走。没事，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李晟敏笑“看他对一条项链那么看重，我还以为他们应该关系很好才对。”
“嘿嘿，关系好不好是一回事，性格不合又是另一回事了嘛，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我看放他们身上就挺合适的。当初遇见他们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早习惯了。”
“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么？”
申东熙摇摇头“我是从小爹妈死得早，他们俩是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一起从孤儿院跑出来的，反正都在富荣华混，慢慢的就混到一块儿去了。”
“喔……”李晟敏轻轻应了一声，脑袋向后靠着，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唉，票子其实很关心他弟的，上学念书什么的杂七杂八的费用还不都得交吧，钱从哪儿来啊，还不要咱兄弟几个凑啊，凑不齐了就借高利贷，唉，天天在外边干活儿还得防着那些个小太保过来要债，动不动就是一顿猛揍啊……”申东熙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呢喃着。
“所以上次你们借高利贷被追杀就是为了要帮他弟弟交学费？”李赫宰挑起眉毛，呼出一口气“那他弟弟还真是幸运啊，有这么个哥哥可真不错……”
李晟敏[嘿嘿]的笑，将杯子里的酒灌了个底朝天，抹抹嘴轻声道“你不觉得这些经历和某个人有些相似么？”
“谁啊？”李赫宰望着他，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别喝那么猛，你当是白开水呢？”
李晟敏笑而不语，眯起的眼睛在灯影下闪着光。
李赫宰叹了口气，起身把杯子放回吧台，正准备回来继续和申东熙聊天，桌角上的电话[铃铃]的响起来。
李赫宰接起来“喂”了一声，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李晟敏身上，他当时正在将一颗爆米花往天上抛，然后张开口去接。
黑白公馆一楼的吧台旁边，酒保暗暗在身后放下电话，有些警惕的望着眼前的两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李东海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
“我来找晟敏的。”金英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对李东海不算友好的态度感到有些紧张。
“晟敏？”李东海挑挑眉毛，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找他做什么？”
2010-8-24 19:03 回复


“我找他有事的，我……有话跟他说。”金英云略微低下了头，避开李东海那双清澈却泛着寒意与轻视的眼睛。
“你要跟他说什么？”李东海扬起下巴“跟我说好了。”
“呃？”
“我说你想要跟他说什么直接跟我说好了。”
“为什么？”金英云皱起眉头，有些生气的看过去“这似乎与你无关吧，这是我跟晟敏之间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李东海一怔，显然是没有预料到金英云会有这种反应，笑了起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你知道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他上前一步凑近金英云“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金英云整个人僵在原地，这几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却是第一次由旁人那么直接的摆到桌面上来讲。就好像是自己的软肋被放在盘子里，任由他人的刀叉在上面一道一道的划着。
李东海紧紧盯着金英云的反应，然后将嘴巴凑近他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像是一连串的细小的虫子般钻进他的耳朵里“听好哦，我告诉你他是谁……”
李东海恶作剧般的拖长了声音，然而就在他满意的欣赏金英云的落魄表情的时候，一个人影挡在了他身前。
“金英云先生吧！”李赫宰极有礼貌打了个招呼“你来找晟敏么？真是不好意思，他今天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情么？”
金英云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瞪眼望着李赫宰“我，我……”
李赫宰笑了笑“实在是很不巧，他今天刚好不在。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代为转告，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也没关系，下次他来了我会告诉他让他联系你的。”
“这样啊……”金英云呆呆呢喃，过了一会儿打起精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个，是他落在我家里的”他顿了一下，终于还是递了出去“……麻烦帮我转交给他吧。”
“好的，”李赫宰点点头，想了想“还有什么口讯要我转达么？”
“啊？”金英云愣住，看了李赫宰一会儿，低下头“就跟他说……我……”
李赫宰微笑的站着，头顶的灯光在他的眼角撒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金英云想了很久，最后他抬起头摇了摇，转身向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谢谢了。”
李赫宰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然后他转过身来，笑容渐渐隐去“你想干什么？”
李东海看着他，无所谓的挑了挑嘴角“看他不顺眼而已，你又想干什么？”
李赫宰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向前走“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做多余的事情，他会不高兴。”
光线暗淡的房间内依旧一片静谧，电视机上的监控图像久久的停留在了黑白公馆的大门口，街道边的一辆黑色本田缓缓驶出了画面。
李晟敏站在窗边，有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一室沉闷。
“哟，海哥！”申东熙热络的打着招呼，从旁边拖了张椅子给他坐。
李东海点了点头，仍旧站着。
“你怎么来了？”李晟敏背对着他，沉声开口“你把小五一个人丢在医院了？”
李东海的视线落在电视机屏幕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哪儿敢呐，老太爷和钟云哥来了，老太爷让我走的。”
李晟敏似乎轻轻[嗯]了一声，窗外的风把窗帘吹的呼呼作响，连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你跟他说了什么？”
话题转换得有些快。李东海楞了一下，就像是一根刺缓缓扎入了掌心。他抬头看过去，李晟敏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的目光静静的撒在自己身上。
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连呼吸都在那缓慢悠长的对视中变得急促，一场没有胜负的拉锯战。
过了许久，李晟敏转过头，将视线放向窗外霓虹。零星的灯光描绘出了一个朦胧的侧影。
李东海有些无力的撑住身后的椅靠，细细的呼出一口气。
“为什么不下去？”李赫宰把手机递给他，反身靠在窗台上。
李晟敏低头按着手机上的按键：一共二十六通未接来电，十二条未读信息。
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个弧度，过了一会儿又渐渐消失。冷风吹在脸上有一点点的疼。
他抬头看着李赫宰，苦笑“我害怕。”


后面的希澈
我想想就来火

29戏
窗台上摆着一盆花，枝叶细长，团扇形状的花瓣有着艳丽的紫蓝色，花瓣中间几点明亮的黄，顺着脉络流向花朵中央，像是雏鸟的羽毛，也像是孩子们画的五角星。
李晟敏站在旁边打量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拨弄了一下，低下头去闻了闻。
“那是兰花。”不远处有人说了一句。
李晟敏直起身子，没什么好脸色“你又知道，都冬天了还有兰花？”
“时代的产物啊，”赵奎贤放下手里的报纸，走过来，用指头挑起一朵闻了闻“温室里养出来的，现在的植物还分什么季节。”
李晟敏瞥了他一眼，绕过他身边向外走。
“你去哪儿？他还没醒呢！”赵奎贤在身后说。
“用不着你提醒。”李晟敏头也没回，走到桌边看准了一个水果篮，三两下撕了包装从里面挑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在胸口蹭了蹭，直接啃了起来。
赵奎贤无语，叹了口气又将篮子里的水果摆整齐，拉起包装袋重新把它包起来。
李晟敏一边啃苹果一边瞄他，十分不屑的嘀咕“多此一举。”
“好歹你也是来探病的，送给病人的东西你倒是先吃上了，我是没关系，但别人看见了总是不太好。”赵奎贤抬头看了一眼，继续用上面的绸带将包装袋扎好。
李晟敏怔了怔，下一秒更加用力的啃起苹果来“你管我啊，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得着么？”
正在动作的手指停住，赵奎贤直起身子看过来“我是管不着，我从来就管不着你，可你也该懂事一点了，又不是小孩子，做事不能总那么任性。”
“哈！”李晟敏不可抑止的哼了一声“知道管不着那就别管！本少爷就是小孩子，就是喜欢任性，就是喜欢拿送人的苹果吃，我懂不懂事关你屁事，要你来操心？！”
“你怎么变成这样儿？”赵奎贤拧起眉头“完全不讲道理。”
“你才不讲道理！”李晟敏瞪起眼睛“你们全家都不讲道理！”
“我……”赵奎贤提起一口气又呼出来，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背过身去“你现在在气头上，我不跟你吵。”
“切！”李晟敏白他一眼，继续啃苹果“说得好像是我要跟你吵似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连啃苹果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赵奎贤回过头，李晟敏正靠在矮桌上，嘴巴撅得老高。一瞬间又有些不忍，赵奎贤放软口气“晟敏，我知道我和——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我跟你解释过的你又不信我，那我向你道歉，你别再这样了行不行，别总是发脾气，把任性的毛病改掉，那样对你很不利的……”
“停停停！”李晟敏双手比划了一个暂停的动作，扬起下巴，嘴边还挂着点苹果汁“别动不动把你那套理由搬出来，说话也要分场合的！你道歉我接受，本少爷我最近心情是不咋地，不过你好像搞错了一点，我不高兴是我的事儿，这跟你没一鸟关系！你别老是把事情往自个儿身上揽，你以为你谁啊，我跟你很熟么？”
李晟敏挑衅似的看过来，脸上毫不隐藏的写着[鄙视]二字。
赵奎贤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言。他有些说不清自己是心痛还是难过了，就像是在三伏天里冷不丁的被人泼了一盆冰水，透心凉。
“怎么，没话说了？你调情把妹的时候口才不是很棒？现在到哑巴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么？”赵奎贤看了他一眼，返身坐回沙发上看报纸“就像是一个被人甩了跑到外面到处跟人哭诉的泼……”
话没说完，一个东西砸中了额头，又落在面前的报纸上，留下一串水印。
赵奎贤[噌]的站了起来，报纸上被啃了一半的苹果[咕噜噜]滚了出去。他一面擦着额头一面朝李晟敏吼“你又他妈发什么疯？！”
在他的对面，李晟敏双眼瞪得圆圆的，大口的喘着气，又像是无处发泄似的憋红了眼睛“你没资格说我！”
赵奎贤多少有些被他的气势所吓到，有那麽一瞬间他认为李晟敏的眼眶里几乎就要掉下眼泪来了。而问题的重点是：他还从没见过李晟敏哭。
他有些局促的向前走了一步，犹豫的伸出手“晟敏……”


而李晟敏却在第一时间后退一步，眼里明显写着拒绝。
“离我远点！”他冷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抬腿踢上旁边的床腿“睡醒了吧！还装？那么喜欢演戏你干嘛不去拍电影？”
碳钢材质的病床发出一声不算大的声响，床身微微震动了一下。
金希澈一只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像是放慢镜头一样睁开眼睛，有些惊讶的开口“呀，李少主和赵少主怎么来了？怎么不把我叫醒呢？你看我都睡糊涂了，让两位久等了真是过意不去啊，”他稍微坐起身子“你们快坐啊，真是抱歉不能起来招呼你们。”
“你能够坐起来么？”赵奎贤连忙过去扶他一把，帮他调节了一下床的高度。
“坐到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金希澈笑着摆摆手“真是多谢。”
“你就装吧！”李晟敏小声嘀咕了一句，俯着上半身撑在桌面上“我爷爷来的时候你还睡着，没叫醒你，所以又让我来看看。”
“啊，是吗？”金希澈瞪起眼睛“那真是不好意思，多谢李堂主关心，也麻烦七少了。”
“我爷爷身体不大好，腿脚也不怎么方便，你是该不好意思，不过我就无所谓啦，反正顺道而已，”李晟敏无所谓的挥了一下手，盯着金希澈的脸打量了一会儿“你看上去挺不错嘛，能吃能睡，气色看上去比我还好呢！过两天就应该就能下地干活儿了吧？”
“晟敏……”赵奎贤在桌下面扯了扯他的衣摆。
李晟敏看也不看他，继续微笑的望着金希澈。
“啊，还好吧，这里的医生都挺不错的，我这两天也觉得身体好了很多，”金希澈笑了笑“借七少吉言，希望能快点好吧，也不用那么麻烦大家来看我了。”
李晟敏也笑，心底却在叫嚣：都可以去领奥斯卡了，装得跟真的似的。
“现在感觉还好吧？真是很对不起，你第一次来这里也没怎么陪你到处看看，还……”赵奎贤顿了一下，带着歉意“这次都是因为我没有做好防备工作，让你受伤真的非常抱歉。”
“这是哪里的话？都是三堂会的，都是好兄弟嘛！”金希澈轻轻拍了拍赵奎贤的肩膀，又掩住嘴巴咳嗽两声“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抱歉不抱歉的，这又不能怪你，你那天可是新郎官哎，人多事也多，事情来得又突然，你哪儿能方方面面都顾得到的。”
赵奎贤陪着笑脸，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了，干脆低着头。
李晟敏十分不屑的瞟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金希澈对这声音置若罔闻，继续跟赵奎贤客套着“新郎官来了，怎么没见到新娘子？”
赵奎贤对这新颖的称呼多少还有些不习惯，反应了一下，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走廊上一连串的脚步声以及谈话声靠近。
李晟敏双手插在裤袋里靠坐在矮柜上，打了个响亮的呼哨“说曹操曹操到。”
来人总共有三个：金城业、吴晓晨、雷蕾。
透着愉悦的交谈声到了门口时止住了，雷蕾非常礼貌的为两位长辈推开了门，恭敬的站在一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吴晓晨似乎是十分赞许的朝她点了点头，雷蕾也十分得体的回敬。她的视线随着两位长辈的身影指向屋内，然后就在她的目光触及到某一点时，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窗外的小雨般变得清冷起来。
李晟敏多少都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不动声色。
“金伯伯、金伯母。”赵奎贤稍微欠了欠身子，打了个招呼。过了一下又看向李晟敏。
李晟敏没出声，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雷蕾的面部表情。
“哟呵，这里还挺热闹。”吴晓晨偏高的女声在房间里响起来，视线在屋内走过一遭，忽然脚步一顿“这是什么？”
“啊……”李晟敏收回了视线，连忙走过去将那半只苹果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拍拍手“真是抱歉，是我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吴晓晨瞟了他一眼，将视线放到对面赵奎贤的身上“怎么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诶呦
我很忙的

再等一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