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交锋
海陆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钟鸣声自客厅里响起,传到卧室,便只剩下遥远的沉闷。房里的摆设已经换成了西式,紫藤花壁纸,乳白色窗帘,乳白色家俱,同上海海府中她房里的布置一模一样,前天她向近卫信树提出这个要求,一天的时间他就命人仿制出这个房间。
这些日子以来,她嗜睡且乏身,身子总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她知道不仅仅是怀孕的原因,饮食里一定加了什么。微蜷的身子未动,她又合上眼,不害怕不担心是假的,近卫信树虽然还没有碰她,但她知道拖不了多久,更何况,腹中的孩子若被发现......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她都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刚思及此,身后不远处传来少女甜腻的声音,“夫人,您醒了。”
海陆没有应声,起床走进了浴室,她思索时或许乱了呼吸,这就让美奈子听了出来,日夜监视她的人,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哗啦哗啦的水声中,她挑起窗帘一角往外看,从这里下去,到大门口,至少要经过四道哨岗,八个人,晚上院子里还有探照灯。海陆不自觉皱了眉,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逃出去是不可能。
出了浴室,美奈子已经不在,近卫信树坐在沙发上,见了她,微笑着起身相迎,“睡得好吗?”刚要摸上她的脸,海陆厌恶的躲过,却被近卫信树一个伸手捞在怀里,海陆极力反抗,无奈气力不敌,近卫信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只想抱抱你,你再乱动可就不好说了。”
海陆停止了挣扎,低头任他抱着,身子紧绷,僵硬无比。近卫信树似乎很满意,圈住她腰肢的手开始缓缓的抚摸,隔着薄绸的睡衣,感受她肌肤的温暖柔滑。于海陆而言,他冰凉的手指就像是阴冷的蛇一般在她腰间蠕动,恶心感一波一波往上涌,恨不得立即砍了他的手,胃中一阵阵翻滚,突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近卫信树放开她后退两步,海陆弯了腰不停的作呕,近卫信树很快反应过来,顾不得身上的渍物,上前抚她的背,关切的问:“怎么了?哪不舒服?”
海陆起身后尚未吃饭,吐不出什么,扬手打掉他的胳膊,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碰了你觉得恶心。”
这一天海陆几乎没吃东西,早上的呕吐成为她没有胃口最好的理由,昏沉沉睡了大半天,接近傍晚时要了碗清粥,只喝一口却皱眉,“拿个糖罐来。”白天当值的惠香年纪轻些,立即出门,海陆将大半碗粥倒进马桶冲掉,待惠香回来后,当着她的面,喝了剩下的小半碗。
晚上睡觉前,趁侍女交班的空隙,海陆拿了书桌上一支钢笔放在枕下,屋子仿制的很好,连细节都照顾到,钢笔是她惯用的牌子型号,派克的铱金笔,虽说不如金笔那样的华贵适用,可笔尖尖硬,更适合杀人。
第二日海陆起得很晚,直到近卫信树进屋时才睁开眼,美人初醒的慵懒模样魅惑了近卫,他忍不住走到床边,伸手又想摸她的脸,却被海陆瞬间擒了手,待他回过神时,颈间大动脉已抵上件尖利的硬物。
海陆推着他出门,侍从们见状慌做一团,统统举枪对着他们,却没人敢轻举妄动,海陆边走边喝:“准备一辆车,快!”
侍从们不动,海陆将笔尖戳进稍许,鲜血迅速流了下来,近卫信树不说话,只是笑,海陆瞧不见他的神情,侍从们却是极为害怕,车子很快备好,海陆劫持着近卫信树上车,让司机开出上海航。
汽车驶出日租界,海陆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冒险,竟是快要成功,体力透支的厉害,手下却丝毫不敢松懈,忽听近卫信树开口:“去西岭监狱。”
海陆心下一惊,钢笔又戳下去几分,半眯了眸,眼中有寒冰,“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近卫信树笑意更浓,那笑让她从心底生出寒意来,近卫突然握住她拿钢笔的手,逼近她的脸,“喜欢就刺下去!我们一起死!我宁愿同你共死,也不可能放你走!”
眼睁睁看着汽车改了方向,眼前是那张令她厌恶至极的脸,海陆的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恨不得不顾一切刺下去,一了百了,可是不行,这场豪赌,从一开始她就输了,他可以为她赌上命,可她不行。
狠力推开他,缩至车座角落,窗外的街景立时让她生出另一种愤怒,街上一片李条,随处可见踏着木屐的日本人,不时有军车开过,载了满满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许多店面门口**上了日本国旗,哪里还是昔日上海滩繁华妖娆的影子?......海陆狠狠握了拳,面对家国沦陷这样刻骨的恨,她多想,杀人。
下了车,走进围有铁丝的灰砖房,相较于监狱里的阴暗压抑,海陆心中反倒畅快,她宁愿被关在这里,不用看见厌恶的人,也能有更好的逃脱机会,可惜,希望很快被粉碎。于一道铁门前停下,近卫信树打开门上一扇小窗,示意海陆去看,海陆疑惑着走上前,瞬间煞白了脸。
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她接连受到刺激,额上竟冒出冷汗。门内是一间不大的牢房,牢房里,李秀芳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小婴儿,低了头,含混不清哼着什么,床边木凳上,馨馨坐在那里,手上抓了个布娃娃,神情有些呆滞。
海陆一手用力抓在冰冷的铁门上,一手按住小腹,坟墓一样寂静的监牢,能听见自己渐重的呼吸,近卫信树从身后贴近她,关上小窗后双手撑在门上,好似将她圈在了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道:“你若是再像今天这样不乖......我们大日本帝国,对付女人和孩子,可是有一些办法。”海陆回身就给了他一巴掌,反手又给了一巴掌,近卫被打的偏了头,却勾了嘴角笑,斜看她,“你发怒的样子真迷人。”
海陆一脚将他踹开,转身就走。
车子开出西岭监狱不久,街边传来吵嚷声,许多年轻的中国男子一字排开,被日本兵搜身,稍有一点反抗就遭到毒打,带着刺刀的枪身砸下去,被打的男子已经血流满面,日本兵还不肯罢手,边打边骂,更有许多日本兵在旁边笑闹起哄,海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脑中嗡嗡作响,打人的日本兵突然举起了枪,推弹上膛......
电般白光闪过,日本兵倒下,颈间插一只钢笔,汩汩冒着鲜血,身边的人花了好几秒种才反应过来,大声怒骂着要冲上去,看见驶去的那辆车,又都傻愣在原地。
车上,近卫信树凑近海陆发抖的身子,“害怕?第一次杀人?”
手脚冰凉,满身的虚汗,海陆闭上眼,愤怒与恐惧侵袭了所有......小引哥哥,你知道妻女被关吗?佳航,你真的相信那个人是我?你在做什么?佳航......